仍是靠着父亲的帮助,她再一次断了同朱博宇的联系。不用隔三岔五为前男友的破烂脾气生气,真正开始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大学生活后她发现,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连吸进肺中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
楚昭昭本来打算直接断一辈子的,但前男友毕竟也算个明星,就算她无数次按下“不感兴趣”,手机上也还是会收到相关推送。
看到网上许多人都在为朱博宇说话,她以为,她们和自己一样,是被此人表演出来的外在所迷惑。所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将真相公之于众。
她连夜创好小号,找出多年前录制的音频,一段、一段、一段地发了上去。
发到最后一段音频时,楚昭昭忽然觉得,她心底某一块地方一直堵着的东西彻底消失不见了。这是她与当初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自己的告别,今后,她将开始崭新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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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毕业后,董健正式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但他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次数不能算多。他几乎没做过什么跨界的事情,上综艺节目也只有在宣传新歌的时候,可以说,他只有半只脚踩在圈子里。
他会上热搜,要么是因为发新歌了,要么是因为天气。
老天好像和他过不去似的,只要他有演出,就一定会下雨。雨势的大小不好说,但他一定精准被淋湿,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常常能拍到他在雨中狼狈狂奔的身影。
他的歌都很火,每次发行新歌都会引来一阵讨论热潮。听众对每首歌背后的情感与故事很感兴趣,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深入挖掘。
又一次演出结束到母亲这儿休息,董健看着张令皇发来的视频,眼角抽了抽。
视频里的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几乎是在他冲进屋子里的一瞬间,雨势瞬间小了一个档次。经纪人张狂的笑声从屏幕外飘进来,其中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张令皇发来的表情包也显露出十成十的嘲笑意味。
听到董媛喊他,他立刻退出界面,将手机丢到一边,看向母亲问道:“妈妈,怎么了?”
“我是在问你,真没有什么相中了的女孩子?”董媛含笑说:“要是有,可别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妈。妈又不是那种观念落后的人,只要你喜欢的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什么样的,妈都能接受。”
董健看着保温玻璃杯里泛起层层涟漪的清水,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过了半分钟,他才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中开口说:“妈妈,不是有句什么话,叫做‘女人是水做的’。我直接一个大跨步,对我这杯子里眉清目秀的生命之源一见钟情了,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不太懂但感到震撼且疑惑的董媛:……?
迟疑几秒钟后,董媛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妈知道你之前被……被一个喜欢的小姑娘骗过,不难为你了。要是真遇不上喜欢的,单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妈已经给你存好养老钱了。”
董健谢过母亲的开明,没再留下来打扰母亲工作,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董媛的办公室,他就被几粒小小的冰碴子袭击了脖子,他“嘶”了一声,听着落照的小声埋怨,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落照不满地“啧”了下:“你想单着就直说,何必拉我出来当说辞?”
董健只是笑笑,并没有做解释。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情绪,只知道在经历过这些年的事情后,大概不会对其他人生出爱慕之情了。
“对了,告诉你个消息。”
“怎么了?”
落照又一次确认了眼前浮现的发光字体,她的任务完成度,已经停在了95%。再解决完最后一个麻烦,她的任务就正式完成,她也该离开小世界了。
走之前,她总得好好告个别。
“我的任务即将完成,准备要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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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真少爷与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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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落照说完明情况,董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她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就在她以为这沉默还得持续个几十分钟时,他却又开了口。
“落照……认识你也有好几年了,我还没见过你长什么样子。都准备要告别了,走之前,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我想你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是水球的状态?”
“嗐,这有什么。现在光天化日的不太方便,晚上我就让你好好瞧瞧我的美貌。”
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董健的心情愈发复杂起来。他一直觉得,落照的言行举止,很像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应该有什么特殊原因。
他担心会触碰到她的伤心之处,一直不敢问,但是,再不问出口,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儿,董健再没犹豫,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落照,你为什么会变成……变成洗澡精灵的?”
落照没忍住,轻笑一声,试图解释:“因为我死了。”
董健:?
落照:“可我还想继续活着。”
董健:“……帮我,就能让你重新活过来?”
水珠在他眼前上下蹦跶了几下,他知道,这表达的是肯定意思。于是他进一步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并不属于这里,我们以后是不是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作为新人,落照还没有完全摸透“时空管理局”的规矩,所以她只能按照自己现有的理解作答:“那倒是也不一定。我们还是有可能再见的,不过不是在这一世,你也未必还能记得我。”
这种不确定的可能性并没有让董健感到失望,相反,他的眼中闪烁起耀目的光彩。
“能有这样的机会,就很好了。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记住你的样子,把你刻印进脑海深处。”
这天夜里,当董健终于听到跟随着身后、不远不近、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时,他并没有感到心慌。一小时前,落照已经把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当初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的行芸蓉因为表现良好,得到机会,提前释放了。
离开监狱后的她发现,世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她是出来了不错,可她所爱的两个人——尤其是她最重要的儿子,都被送进了监狱中。
这一切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也让她的想法走向了一个极端。
她没有反思自己这一家子本身存在的问题,反而怪罪到了董媛母子头上。于是她埋伏多日、细致观察,终于拟定出一个粗略的计划。
今晚,她带了利器菜刀在身上,决定先杀董健,再用董健的手机发短信将董媛骗出来,送他们母子到地下团聚。
今晚的月光并不明朗,星星倒是很多,可惜能落到地面上的光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落照仗着和行芸蓉之间的距离足够远,后者不可能看清楚她的存在,就大摇大摆地飘在董健身旁。
在这个世界中,行芸蓉是最后的威胁。
也许之后朱庐海和朱博宇父子也还有机会到外面,但他们的观念、想法和行芸蓉不同。虽然都是不择手段之徒,可她会为了儿子不顾自己,另外的两个人,却会以自保为先。
他们在算出谋害董健非但达不成目的、还可能会引火烧身后,一定会夹起尾巴做人,避着董家人走。行芸蓉则更冲动,所以她才会以保姆的身份进到朱家,才会在朱庐海赶回来前、偷偷调换两个孩子,才会在董媛发现真相后、当即把人撞下楼梯。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想到就做,对于过程和后果几乎没有经过考虑。
当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提升了速度,落照忽地变化身形,分出一部分水化作一柄冰凝成的菜刀。
她看向董健,问:“这儿是监控死角,敢反过来对她动手吗?这把刀除了冰一点,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样,事后就算调查起来,你也是正当防卫。”
菜刀是行芸蓉买的,超市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这一路上,也都是她一脸杀气地跟在后头,行凶的意图几乎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最后查验伤口,刀痕与她手中的一致,是个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要是董健不敢对行芸蓉出手,落照都已经想好了,就由她来代替。
冰菜刀正蓄势待发、准备往跑起来的行芸蓉那边冲过去时,董健及时地一伸手,强行将它捞了回来:“别去。”
落照将冰刀召回到身边,等待着他做下一句解释。她知道,理由一定不会是“她曾是养育过我的母亲”这样的内容。
董健安慰似的在刀柄处轻轻一抚:“没必要为了她这样的人,让自己的双手沾血。”
知道落照应该也是个普通女孩子后,他实在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真正伤到人后,光是看着鲜血流出那一幕,就会对灵魂造成强烈的冲击。他不希望她承受这一切。
落照想说这倒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听出他语气中带着的关切,又注意到已经有人在悄悄靠近了,便将冰刀重新化作不起眼的小水珠,散落在各处以备不时之需。
要是行芸蓉真挥着菜刀冲过来,落照一定让脚滑的她摔个标准狗啃泥。
在行芸蓉挥着菜刀冲过来的瞬间,警察及时赶到,彻底将滑出去好一段路的她制服,没让她伤到任何一个人。
她不久前才出狱,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对人发动袭击,甚至还是奔着要人命的目的去的,对她只会从重从严处罚。
等董健安全回到家中,已经是后半夜。考虑到母亲早晚会知道今天的事,反正问题已解决,他不如先把情况说明一下,省得母亲担心。
他编辑完消息再回头看去时,身后正站着个由巨大冰块雕成的女孩。女孩果然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就算由冰制成、一动也不能动,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蓬勃的朝气与生命力。
她的长相不能算绝美,却每一处都与他的审美相契合,若眼前的真是一具冰雕作品,他可以安静地站在她跟前欣赏上一整天。在他眼中,就连她左耳上两个带耳饰用的小洞,都是可爱的。
在董健努力将落照的样子记在脑中的时候,后者动了起来。
冰化作了水,但水被落照控制着,没有半点落在地上,而是以人的样子,向着董健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没有动,只安静地注释着她,并在她对着自己伸出手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和之前的几回不同,被触碰的地方并不觉得凉,反而带着与他体温相近的温度。
落照传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这次总没冷着你了吧?”
董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场告别,便连睁眼的勇气也没有。
落照仔细想了半天,浮现在脑中的许多话似乎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最后就只能简单地说:“能对你生命造成威胁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存在。我的任务已完成,也该走了。既然已经从死亡的边缘走回到这儿,就把剩下的路好好走下去。”
董健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小幅度点点头,应道:“好,我记住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眼前的“人”化成无数细碎的水珠,逐渐消失在原处。他本以为她会再下最后的一场雨,可以她并没有。
外头的月光很暗淡,但并没有云层遮掩,今天确实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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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母亲董琳会支持父亲金德贵放手去做想做的事儿一样,董媛对儿子董健,也是同样的态度。她细致处理好生意场上每一件事的目的,就是要儿子在向前走的时候,不会被身后的东西给拖着。
就她看来,儿子在自己的事业上,已经做得足够好。
真要论起来,董健自始至终,都没有大火过。但由他唱出的那些歌,却会在他离世后许多年,仍被人记起。
董媛本已准备好请专人来打理家业,计划刚订下,还没来得及实施下去,董健将张令皇带到了她跟前。
当初儿子从父亲那儿要钱救下的小女孩儿已成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董媛第一反应,是觉得两人之间有点什么。
但董健一句话就打断了她的想象。
两人确实只有兄妹般的情谊,董健将人带来,是觉得张令皇一定能在工作中帮上母亲一点忙。她大学毕业没几年,履历已十分优秀,可惜在上个公司时,劳动成果被上司霸占,她怒而离职,此时正在找新工作。
董媛接受了儿子的建议,并在几年以后,正式将公司交给了她去打理。眼看着家中生意蒸蒸日上,势头极猛,她彻底放了心,决定要去好好享受一番生活。
令皇这孩子她也算知根知底,当甩手掌柜她也放心。
从这次误会董健与张令皇的关系开始,董媛再没问过儿子感情上的事。
她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他对所有人都没起过那方面的心思,但她不会去逼问。她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毕竟,能找回丢失多年的儿子已经足够幸运。
很久以后,董媛的疑惑突然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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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许大逗。”的两瓶营养液,贴贴!
第12章 纨绔与手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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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健出道多年,唱了不少歌,但他基本只负责唱。他清楚自己在作词谱曲方面存在的缺陷,私下里试过几回后,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这样自我定位清晰的他却在三十岁时发表了一首自行作词作曲的歌。
歌名大概是为了与《望》相对应,同样只取了“愿”这一个字。这首歌的词曲显然比他之前唱的要差上一大截,但毕竟是由他亲自创作的第一首歌,还是引起了一阵讨论热潮。
就是在一次访谈中,他提到,这首歌是为带他走出深渊的人而作。而当记者问起那人是谁,他眼中的光亮瞬间消去大半。
沉默几秒钟后,他叹了口气:“很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董媛隔着电视屏幕,看明白了儿子回答时,那个眼神所代表的意义。她猜测这应该是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一段旧事,儿子愿意提、她就听,要是儿子不愿意,她就当没发现。
董健倒不是不愿意说,可落照存在的方式太过离奇,他就算想,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寄托感情的唯一方式,就是让《愿》成为每次演出的必唱曲目。
几十年后,迎接死亡的时候,董健的情绪很平和。他努力回忆着记忆中那张已有些许褪色的面孔,带着也许还能再见面的期待,同妹妹张令皇说过再见后,安然闭上了双眼。
不管能否再遇,没有死在那间小小的厕所里,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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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照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不出意外的话,她又当不成人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好,就让我来看看,我又变成什么玩意儿了。”
这是她第二次执行任务,与第一次相比,这次她所处的小世界,要更“神奇”一些。这里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普通人类,和拥有特殊能力“御灵术”的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