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恐惧缠绕着她,使她喘不上气,她回到房屋内后,也觉得冷意缠绕,所有地方没有一处让她觉得安全,她只能爬回到床榻间,用厚厚的被褥把自己包起来。
韩临渊的出现让她觉得她依旧是被困在韩府的妾,哪怕换了一层皮,也甩不掉他。
她压抑极了,连一点力气都拔不出来,只能缩在被褥里,像是乌龟一样,躲在厚厚的壳里装死。
沈府宅院大,房屋静,躲进被褥里后,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韩临渊在沈府门口大闹一事,很快便引来了兵马司的人驻足,若是再闹大,很可能引来言官。
言官弹劾可不需要证据,直接风闻奏事,若是赶上圣上心情不好,直接被贬官都有可能。
眼见着程小旗和沈府私兵堵门,根本闯不进去。
韩临渊闯不进去,但是他也不肯走,他安排了几个人,明目张胆的围绕在沈府四周。
他死守在这,不信萧言暮不出来。
当时天寒地冻,韩临渊凭着一股烧身的怒火气,硬守在沈府门口。
他想,他死都不会走的,他还要等沈溯回来,他有一肚子的质问要骂。
沈溯,沈溯,你一个堂堂千户,出身高位,为何要抢我的妻?
韩临渊立在沈府前,一双眼赤红的盯着沈府的匾额来看,脑海都因此而一阵阵发懵。
过去那些夜晚,萧言暮和沈溯,就在这个宅院中颠鸾倒凤吗?
他的妻,是不是也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
韩临渊渐渐只要一想到此,就觉得一股杀戮之意从心底里渐渐升起,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步,又一步的逼近沈府门口。
今日,若是不让他将萧言暮带走,他便在此大开杀戒!
程小旗一看事情有些超出掌控,便唤了人去南典府司送信,将韩临渊在沈府门口发疯的事情赶快告知给沈溯。
但人现在就已经堵到了府门口,现在去知会人,难免有些晚了。
程小旗立在沈府门口,眯着眼看着守在门前,一副要发疯模样的韩临渊,琢磨着要不然先下手为强,把人打晕了先?
两边人都像是炸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一触即发。
当时整条白虎街的人都在瞧热闹——韩府的韩大人不知为何,带着自家的私兵堵在沈府门口,有好事之人便派出家丁来看,隐隐打探到,似是沈府的沈千户,抢了韩府的夫人,竟是两男抢一女,为风月事而打起来了!
好家伙,这一时间人心骤起,不知多少人都想来瞧一瞧这热闹事儿。
有好事者在街头交头接耳。
谁人不知,这韩大人当初娶妻时可娶了个宝贝疙瘩,千挑万选护在心口里疼着的,后来不知为何,降妻为妾、停妻另娶,本以为是移情别恋,结果没两天,这原先被降的妻竟然跟人跑了,韩大人遍寻不得,今日竟然在沈府门前瞧见了!
这韩府降下来的妻,竟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进了沈府的大门!
好大一场戏,好大一场戏啊!
一条白虎街都快塞不下看热闹的家丁了,不知多少同僚暗暗吃惊,并凑在一起讨论。
“这韩夫人得是多貌美如花啊?”
“啧啧,沈大人夺人之妻,有点本事的。”
“这是祖传!我跟你说,他们沈家人,就爱抢人爱妻——”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如同烈火浇油,使韩临渊越发生恼。
就在韩临渊即将失去理智,想要硬闯进沈府,将萧言暮从府内硬抓出来的时候,一辆香车从街巷末尾款款驶来。
马车来的快,且直奔韩临渊而来,在韩临渊身前不远处停下,驾车之人的胸前挂着赵府的家徽。
韩临渊一眼瞧见那家徽,似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理智重归脑海。
这时,驾车之人恭敬与韩临渊道:“韩大人请上车,我家姑娘有话与您说。”
韩临渊的手里还攥着剑柄,他迟疑了一瞬,听见驾车之人压低声音,低低说道:“我们姑娘能帮您夺回您的爱妻——韩大人,您不会真觉得提着一把剑站在沈府门口,就能将您夫人夺回来吧?沈府只要不承认,您就抢不回来,等这件事真的闹大了,沈府将那夫人一藏起来,您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韩临渊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他迟疑了两息,咬着牙上了马车内。
马车内极宽大,地上铺着地毯,其内摆着一方矮桌,赵七月歪靠桌屏前,手中端拿一蛊酒,马车角落点了熏香暖炉,香气扑鼻缭绕。
瞧见韩临渊上来,赵七月冲他温柔一笑,低声道:“韩大人,小女之前所说的提议,您现在瞧着如何呢?”
韩临渊骤然想起,上次在茶楼间,赵七月说,赵贵妃因为沈溯一直在调查白氏灭门案,想要给沈溯些许教训,以作警告。
他那时候认为太过危险,直接拒绝了,但现在——
坐在马车另一头的赵七月冲着韩临渊柔柔一笑,眉眼间满是笃定。
韩临渊阴沉着面,在马车上站了片刻后,缓缓走到赵七月的对面坐下。
——
沈府的私兵到南典府司的时候,沈溯正在衙房内翻查最近的消息。
白氏灭门案查出了新进展,那消失的十万两银子的去向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似是被藏在了某处山坳间,但具体藏在了何处,还在查。
距离圣上给的时间还剩下足足十天,沈溯并不急——赵贵妃为贪图十万两白银、害白氏满门的证据他已经拿到了,有了这一证据,他已经足够和圣上交差了,再找到被白姓户部尚书藏下的十万两白银,任务便能圆满完成。
他可以凭借此功,任副指挥使。
只这般一想,沈溯便觉得浑身滚烫。
只要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便逃不出“官途”二字。
他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沈府的私兵便寻上了门来。
南典府司不允外人进入,私兵也不行,他只递了一张纸条来,由南典府司内的人给沈溯。
沈溯拆开一看,面色便凉了几分。
他思索片刻后,起身从南典府司离开,迎着冷冽北风,纵马回了内京。
但沈溯到内京的时候,韩临渊竟已经走了,围绕在沈府门前的人也已经散了,他一路疾驰而回,竟然都没跟韩临渊对上刀枪。
这让沈溯颇有些疑惑——韩临渊这几天找萧言暮都找疯了,突然有了消息,不应该会临阵退缩。
但此时,沈溯已经没心思去细究韩临渊了,他从马上下来,直奔府内,去寻萧言暮。
“萧姑娘如何?”进门时,沈溯问程小旗。
程小旗一直跟在沈溯左右,垂首道:“萧姑娘自从撞见韩临渊后,便一直不曾出门。”
沈溯低“嗯”了一声,快步入了院内,在厢房外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没回应。
沈溯拧眉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东厢房里的地龙烧的极热,空气中带着燥夏的气息,房屋内一片安静,他行入东厢房中,便看见萧言暮面色苍白的卧在床榻间。
她换上了他选的一套衣裳,春一样的颜色,本该是嫩莹莹的模样,可她此时倒在床榻间,整个人都透着惧色,似是冬日间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无法保护自己,只能暴露在严寒之下。
沈溯行进来时,她混沌麻木的眼颤了颤,缓缓抬起。
瞧见沈溯的第一眼,萧言暮只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浮木,话还未曾说出口,眼泪先落。
美人儿落泪,沈溯瞧了一眼,心都要被她哭软。
“沈大人。”萧言暮也不想哭,她难为情的用手背去擦了擦面颊,可一见了沈溯,便觉得一切都有了发泄口,难以忍耐,只一开口,便哽咽着说:“韩临渊在府门外,他瞧见我了,他一定认出我了。”
她怕被韩临渊带走,她怕陷入到过去一样的境地,她怕变成后宅里的一只鸟,如果她没见识过天地宽,没得到过自由,她可能还能咬着牙在韩府苟活,但她什么都见过了,再让她回去,她活不下去的。
而能帮她的,只有沈溯。
萧言暮抬眸望过来的时候,沈溯口舌隐隐发干。
裹着锦缎绸被的姑娘浑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泪水模糊了一双单狐眼,可怜可爱的哀求着他,莹亮的小舌若隐若现,她一哽咽,沈溯便觉得浑身发紧。
第34章 是萧言暮离不开他
屋内寂静万分, 只有萧言暮说话时哽咽的轻音。
“萧姑娘不必担忧。”沈溯定定的望着她,半晌后才挪开视线,声线低沉清冽道:“沈某在此, 韩临渊进不来的。”
韩临渊是身居官职不错, 但沈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 萧言暮现在人就在沈溯手里,韩临渊抢不走的。
瞧见沈溯、听见沈溯的话, 萧言暮惶惶的心终于缓缓落到实处,连带着心底里的不安都散了些。
“多谢沈大人。”萧言暮哭过了,复而又涌出些羞臊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窝在床榻上的模样有些失礼,故而自己慢慢爬起来, 站起身与沈溯道:“劳烦沈大人救我。”
她从认识沈溯开始,就一直在给沈溯添麻烦,难免心里忐忑。
“无碍。”沈溯瞧不得她这一副柔柔弱弱, 婉转讨好的模样,他一瞧见, 便觉得心里发烫, 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好□□一番,心里起了念, 骨头就也跟着发软,沈溯难得的说了一句好听话:“沈某既然将萧姑娘带出来了,自然要让萧姑娘过上你想过的日子,萧姑娘想要什么, 直说便是。”
沈溯想, 若是萧言暮这时候跟他要个名分,他也可以考虑一下。
萧言暮听见这话, 却是心虚极了,一双单狐眼里刹那间便没了泪,只剩下了不安,忽闪忽闪的看向一旁,都不敢去看沈溯。
那一日,唯有她自己知晓她是骗沈溯的,她哪敢应承?连头都不敢抬。
她一低头,沈溯便知道了,小姑娘又害羞了。
他一时心痒难耐,想要去摸一摸她绸缎一般的墨发,却又强行忍住,这等主动示好的事,他是不会做的,既然是萧言暮对他情根深种,那就该是萧言暮主动扑他怀里才对。
但萧言暮此时柔柔弱弱的靠在这里,沈溯看的心软,一时间又舍不得走,想与她多说说话,多待一会儿,便问道:“昨日萧姑娘查的案子如何了?”
提起来这件案子,萧言暮才多出来点活气儿来,她想起来还关在牢里的王寡妇,想起来王寡妇当时对着她磕的那几个头,便觉得身上又冒出来一骨子气力来。
王寡妇比她的处境艰难万倍,尚且在牢狱中坚持,她身边尚有贵人相助,比之王寡妇不知好了多少,怎么还能自怨自艾?
“案子还差一些。”萧言暮这回倒是敢看沈溯了,她与沈溯道:“我们今日,本来该去吴家村的查案的。”
她方才哭过,鼻尖儿还红彤彤的,一双眼泛着潮湿的氲气,一开口,原本清冷的声线中染着几分颤音,似是在江南的水中浸过似的,透着软绵绵的委屈,可怜巴巴的说着话:“也不知道我何时能再去。”
萧言暮甚至都觉得,她不能再去了。
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韩临渊才刚刚将她堵在沈府门口,她应该谨小慎微,藏起来,半步府门都不踏出才是。
一想到此,萧言暮心里越发难过,她才刚长出翅膀,就要被活生生剪断。
她一垂眼,整个人便显得可怜极了,像是只垂头丧气的小狐狸,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只可怜巴巴的趴在那儿,从喉咙里冒出嘤嘤的动静。
让人想挠挠她的下巴,捏捏她的软肉,摸摸她的尾巴。
沈溯的心口被她挠的痒痒的,盯着她瞧了片刻后,突然道:“萧姑娘想去,随时都能去,若是萧姑娘怕,不如沈某陪你出去查,如何?”
萧言暮听见此言时,心里先是惊喜,昂起头来看沈溯。
她正对上沈溯一双眼。
沈溯生的俊美极了,一张玉面涟盈昳丽,一双眼含情繁繁,平素沉着面的时候,三分杀气使人不敢冒犯,但此时,沈溯垂眸看向她的时候,面上一片柔时,便不得了了,昳丽的眉眼一缓,便渗出几分情爱甜腻来,看人一眼,似是在散发着诱惑的气息,他那般一望,叫萧言暮心中骤然一紧。
她不是没看过这种眼神,以往韩临渊便这般看过她,如沈溯一样,目光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后背都渗了一层冷汗,当即惊的都不会动了。
她脑子里窜过了一丝危险的想法,沈溯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大概是韩临渊的缘故,所以萧言暮现在一提到“情爱”就觉得恐慌,她害怕和别的男人有特殊的关系,她这一生应当都不会再嫁人了。
所以,她察觉到沈溯的异常时,第一感觉便是畏惧。
萧言暮自己是觉得沈溯是不应该喜欢她的,她是二嫁女的身份,沈溯可没娶过妻,他不应当会瞧上她的,更何况,程小旗还跟她偷偷嚼过耳根,说沈溯好男风呢——可偏偏,沈溯此时看她的目光让她不安。
“萧姑娘?”见萧言暮不喜反惊,一张粉嫩嫩的面都白下去了,沈溯挑眉道:“不高兴吗?”
不然怎么会突然变脸。
萧言暮迟疑了两息,才略有些不安道:“沈大人待我如此好,小女惶恐。”
沈溯心口一紧,只觉得一阵麻意顶上头皮,下意识便想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