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剑招再次相接,郁芸压低了声音,皱眉道∶“风凛冬,你没必要让着我。”
风凛冬神色不变,她大概算了算时间,与郁芸又过了几招,终于选中合适的时机下了狠手。
那把剑尖抵在郁芸的咽喉,距离她的皮肤只有半寸的距离。
药修三组比试在此刻宣布结束。
赢家毫无疑问,依旧是风凛冬。
郁芸对此毫不意外,她将剑收入鞘中,礼貌对风凛冬颔首,而后毫不犹豫转身下台离开。
看完了全场的郁承见状淡淡道∶“看来还是风凛冬更胜一筹。”
萧韵仪没有理会她,她注视着郁芸离开,也紧随其后起身要走。
旁边的文雨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萧谷主,你这是要去哪啊?”
萧韵仪垂下了眸子,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行处理一下。”
郁芸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从台上下来,含笑接受了太虚宗其他弟子的安慰,神色姿态里没有半分扭捏和不自然,和从前别无二致。
可当人群散去,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垂眸看着手中的佩剑逐渐沉默,背影看起来无比孤独。
“郁芸,一会儿第一轮比完了,你就可以参加第二次比试了。”
太虚宗的长老和蔼道∶“你这次就是运气不好抽签碰上了风凛冬,输了也不要紧的,下一场正常发挥还能能进决赛的。”
“不用了,李长老。”
郁芸笑了笑,平静道∶“接下来的比试我弃权,就不继续参加了。”
“怎么突然不参加……”
李长老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喊住郁芸,可是郁芸却早就快步离开,根本没有想要停留的意思。
风凛冬抱胸站在不远处看着郁芸的身影逐渐远去,自己的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却对上风拂春的笑脸。
风拂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事一样,纳罕道∶“真是难得,今天是你实力退步了还是你偷偷摸摸放水了?”
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猜测道∶“不会吧,我的面子有这么大,值得你放水?”
“当然没有。”
风凛冬冷哼了一声,似是不想再和风拂春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别扭别开了自己的脸,轻声道∶“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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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宗门大比,太虚宗大多弟子都前去参赛或旁观,郁芸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最后随意停在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之处。
她坐在山石之上,默默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那个名叫“小芸”的布娃娃,手指轻戳着它脖子上的长命锁,甚至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眼泪便啪嗒一声滴在了上面,洇湿了布料。
“芸儿。”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郁芸身形一顿,连忙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头看向萧韵仪,诧异道∶“阿娘,你怎么过来了?”
“想过来看看你。”
萧韵仪神色自然地坐在了郁芸的身旁,她的指尖碰了碰郁芸的脸颊,上面还有微微湿润的触感,她没有问郁芸为什么要哭,只是平和道∶“一会儿去洗把脸,不然风吹会脸疼。”
郁芸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明明她与萧韵仪血脉相连,可在此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娃娃你还留着。”
萧韵仪的视线落到郁芸手里握着的娃娃上,叹气道∶“我从前只缝过皮肉,从来没有缝过布料,有些不太好看。”
“没关系,我很喜欢。”
郁芸握紧了手里的布娃娃,垂眸不敢再和萧韵仪对视。
当年萧韵仪将她留在太虚宗孤身一人离开,所留下的只有这个粗糙的布娃娃和一把长命锁,郁芸从记事起就知道,那是她娘所留下的东西。
可她不知道和母亲相处应该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能默默观察着旁人相处时的细节,回去之后把自己假装成萧韵仪,让布娃娃代替自己,一遍又一遍复刻别人的行为,到后来养成习惯,竟会不知不觉投射到其他人身上。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委屈,质问为什么她娘不陪在她的身边,郁承每次都敷衍说是因为萧韵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反而是师月素却告诉她,因为她娘是心怀苍生的医者,她要救很多人,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才来不及见她。
郁芸低下了头,突然开口道∶“师长老说你从前常会说,吾道为苍生,我一直对此奉为圭臬,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变过。”
“是,你远比你父亲要做的更好。”
萧韵仪愣了一下,她眼神柔和了一瞬,轻声道∶“但是我不希望你被此困住,你该活的更自在开心一些。”
“既然这样,那你带我回清风谷。”
郁芸猛然抬头与萧韵仪对视,她拉住萧韵仪的袖子,执拗重复道∶“我也是药修,你带我回清风谷。”
“为什么一定要去清风谷?”
萧韵仪轻轻叹了口气,她拍了拍郁芸的手,耐心道∶“芸儿,在太虚宗里,你有师尊,有朋友,离开了太虚宗你未必就会快乐。”
“可是我……”
郁芸张了张嘴,刚要继续说话,却突然被一道声音给打断。
“萧谷主。”
本该在药峰为赤焰治病的师月素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脚步匆匆,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死死拉住了萧韵仪的衣袖,哀求道∶“你去看一下赤焰吧,算我求你……救他一命。”
萧韵仪皱了皱眉,下意识扯回自己的衣袖,淡淡道∶“赤焰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明明给他用了龙血,但是他毫无起色,我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师月素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的哭腔,她一向自恃身份,如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
萧韵仪犹豫了一瞬,可到底是人命一条,又有从前和师月素的情分在,她皱了皱眉,只得转身对郁芸交代道∶“芸儿,我过去看看,今天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郁芸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再一次被萧韵仪给丢下,可她甚至没有勇气说出一句阻拦的话语,她想起那日问萧韵仪的问题,萧韵仪没有回答她,可是在今天却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萧韵仪和师月素的身影已经离开,郁芸失魂落魄地坐在山石之上,正在四处寻找郁芸身影的林微微见状却眼前一亮,连忙出声喊道∶“郁师姐!”
“微微?”
郁芸闻声转过了头,看到近在眼前的林微微,面上有些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闲得无聊出来逛逛,没想到会碰到师姐。”
林微微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其实是她听人闲聊说郁芸不打算继续参加比试了,所以特地跑出来看看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倒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了
然而郁芸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她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温声道∶“过来坐吧。”
林微微心怀忐忑地坐在郁芸的身旁,脑中疯狂构思自己该如何提起话题,如何安慰郁芸,却忽而听到郁芸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放弃接下来的比试了?”
林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摇头,可郁芸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和风凛冬比上一场而已,其他的也已经不重要了。”
她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为自己谋私利,唯有在今天,她求郁承千万要把她和风凛冬分到一起,只为了能让萧韵仪看到她,却不想输的还是这样狼狈。
“其实师姐已经很厉害了。”
林微微见状绞尽脑汁安慰道∶“我听锦儿说,风凛冬之前是剑修,自然和寻常的药修不一样,师姐能和她比这么长时间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郁芸闻言笑了笑,无奈道∶“是风凛冬好心,今天在台上让了我许多招,不然我就早输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郁芸是很感激风凛冬的,她若是直接三五招之后就败了,自然会被人拿来比较议论,风凛冬这般举措,反倒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林微微见状想绕开这个话题,下意识道∶“刚才我看到萧谷主和师长老……”
她的话说到了一半猛然止住,后知后觉想起来炎锦儿禁止她在郁芸面前提到有关萧韵仪的事情,连忙想要开口补救。
可是郁芸对此却像是满不在乎,她张开手臂向后躺在了宽大的山石之上,平静道∶“她去药峰救治赤焰了。”
“弟子,宗门,哪怕是陌生人都远比我要更重要,我早就知道是这样……”
郁芸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要抵挡过于热烈的阳光,自嘲道∶“芸芸众生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就连给我起名字都是如此。”
“不是的。”
林微微忽而一把拉开了郁芸的胳膊,郁芸眼眶泛红,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却听到林微微一本正经道∶“要是萧谷主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师姐为什么不叫郁芸芸?”
“郁芸芸……”
郁芸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名字听起来也太敷衍了一点。”
林微微学着郁芸的样子仰躺在山石之上,她轻轻闭了闭眼,小声道∶“其实我对名字还挺有研究的,从前在学……学堂,我就喜欢翻那些名册,看看别人的名字都是怎么来的。”
林微微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林墨的不同,林墨的名字是请算命先生特地算的,而她的名字则是出生时林父随口起的,从起名开始,她就已经输给了林墨。
所以她才热衷于翻花名册,深夜翻字典查看别人的名字有什么寓意,仿佛透过那短短几个字就可以窥探到别人的人生。
“其实有的时候简单的名字也并不是就不用心,就比如说锦儿吧。”
林微微翻了个身,和郁芸面对面,慢慢解释道∶“很早之前我家那边有人起名昭儿,望儿,意思是招儿子,望儿子,刚听到锦儿的名字时,我也以为是这个意思,后来才发现只是她父亲给她起的小名而已。”
林微微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淡淡道∶“还有我之前的朋友聂雯雯,我从前总觉得这名字太敷衍了,为什么非要叫叠字,还不如直接叫聂雯呢。”
“后来我问了她之后,她说雯是带花纹的云彩,她母亲生她的那一天,推开窗发现漫天的云彩在阳光下色彩斑斓,所以才叫雯雯。”
郁芸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惊异,“这样听起来还挺美的。”
“对啊,姓名就是父母送的第一份礼物。”
林微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笃定道∶“所以我觉得师姐你叫郁芸,而不叫郁芸芸肯定是有别的缘故,比如说……”
“萧谷主辟谷之前可能很喜欢吃芸豆。”
郁芸愣了一下,顿时和林微微笑成了一团,原本的郁闷情绪也因为这个玩笑变得荡然无存。
“谢谢你来安慰我,感觉好像每一次你都会突然出现。”
林微微随口回答道∶“因为师姐经常帮我,而且性格非常像我的一个朋友……”
“你朋友?”
郁芸闻言好奇道∶“她也是太虚宗的吗?”
“不是,她不在太虚宗……”
林微微笑容微滞,故作慌张地岔开了话题∶“坏了,我和锦儿说我马上就回去的。”
“师姐,我先走了。”
郁芸愣了一下,还未等出声喊住林微微,却见林微微逃跑一样的离开,根本没给她留出说话的余地。
她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解,也默默跳下了山石,刚刚一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风凛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郁芸吓了一跳,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自然,礼貌道∶“方才在比试台上,多谢了。”
“论剑,你比不上我。”
风凛冬依靠在树干之上,等到郁芸下意识瞪大了双眼,她才又缓缓补充道∶“但是作为一个药修,凝丹炼药,我远不如你。”
郁芸被她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满脸奇怪地出声道∶“怎么突然说这些?”
“这不是我说的,是师尊说的。”
风凛冬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一圈郁芸,淡淡道∶“而且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也不对,清风谷药田里就种着一大半芸草,是由师尊亲手照料的。”
“于老饕来说,芸是一味食材,但是于医者来说,芸草,可以死复生。”
第66章
晏吟秋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比赛,时不时就要出声讽刺几句与她有旧怨的几人,刘轻尘被气的数次想要拂袖而去,但都被李松绝给硬生生按了下来。
江景鹤对此全然不管,任由晏吟秋把人气得跳脚,直到有弟子匆匆赶来对他耳语了片刻,他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确认道∶“此事当真?”
弟子点了点头,低声道∶“是,秦长老是这么说的,”
“出什么事了?”
晏吟秋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侧头疑惑道∶“是药峰出事了?”
黎尧闻言嗤笑了一声,随口搭腔道∶“还能有什么事,估计又是师月素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病秧子徒弟,有个三病两痛的就要闹得人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