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听着兰堂口中轻飘飘的话语,在心中吐槽,突然想到昨天兰堂说出的一层叠一层,成功把太宰治瞒过去的谎言,下意识问道:
“魏尔伦的手段也和你一样多吗?”
如果不是兰堂主动向他坦诚,他也会被兰堂骗得团团转,怎么都看不出兰堂的破绽。
兰堂是魏尔伦的教导者,如果魏尔伦的心眼和兰堂一样多,那就糟糕透顶了!
“亲友的话,”
兰堂听懂了中原中也的真正意思,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委婉道:
“保罗在熟悉的人面前比较坦率,不会有太多的坏心思。”
比如,八年前为了中原中也背叛他,不仅没有悄无声息地动手,还非要开口提醒他,让他开始警惕,
就像是第一次拿起枪的孩童,站在原地茫然无知,又犹豫不决。
甚至在背叛他的时候,还在自责、道歉,连自己究竟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那就是没有了。
得到否定回答,中原中也在心底长松一口气,看着兰堂无奈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兰堂先生,魏尔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中原中也对魏尔伦的最大印象是魏尔伦想要杀了他的同伴,听上去跟脑子缺了一根弦一样。
但仔细想想,魏尔伦被整个欧洲通缉都能毫发无损地流浪八年,还能让兰堂原谅他的背叛,至今想念着他,
应该也和兰堂一样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保罗吗?”
兰堂注意着道路上的车辆,目光怀念,仔细想了想,道:
“保罗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因为他的特殊身世,保罗一直觉得自己是人群中的异类,心停留在了漆黑的谷底,看不到光亮,孤独到了绝望的地步,于是,憎恨人类也讨厌自己。”
这样的形容?
中原中也看着即使在说说笑笑,脸上也依旧残留着一丝忧郁的兰堂,懂了:
原来他素未谋面的便宜兄长是和兰堂一个风格的人,难怪他们能成为亲友。
“保罗会执行暗杀任务;还喜欢独自一人相处,创作诗歌;喜欢穿白色的西装;每天早上,会把额前挡住眼睛的碎发编成小辫子,和后面的头发一起绑起来。”
兰堂继续将记忆中的小细节一点点说出来,眼中也浮现出想念的暖光,道:
“食物则对洋梨有明显的偏好,表面来看,保罗是一个很优雅的人。”
一个喜欢吃洋梨,优雅的忧郁杀手诗人。
中原中也在心底为魏尔伦的形象简单地总结了一句,冷哼道:
“可惜外表和内在完全不符合。”
如果不是早知道魏尔伦的奇葩脑回路,只是听兰堂的形容,中原中也完全想象不出来魏尔伦会屠杀家人的同伴。
“不要生气,中也。”
兰堂听着中原中也的气话,轻声劝道:
“现在的保罗只是有这种想法,并没有开始实施。”
兰堂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在中原中也不知道魏尔伦的“屠杀同伴”想法之前,中原中也还在期待与魏尔伦的见面。
中原中也知道之后,就开始对魏尔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不仅直呼魏尔伦的大名,嘲讽也更是家常便饭。
不过,
兰堂也没有让中原中也改口的想法,在心底无奈地想:
这种反应也十分正常,谁会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家人想要杀了自己的同伴呢?
“他有这种想法也不可以!”
中原中也被兰堂劝了一句,反而更生气了,怒道:
“可恶!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想法?”
这很明显就是魏尔伦的脑回路有问题!
如果兰堂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无所知地面对魏尔伦的到来,那简直和直面天灾一样……
不,是比直面天灾还要恐怖!
第15章
“中也,你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兰堂莞尔,将遮挡视线的发丝捋到耳后,开玩笑道:
“可惜保罗身边没有同伴,无法让你在现实中实施这种手段。”
说不定,魏尔伦还会因为中原中也和他相似的想法而感到高兴。
“我才不会和魏尔伦一样!”
中原中也扭头“切”了一声,拒绝这种可怕的想法,片刻后,又诧异地看向兰堂,问道:
“等等,你不就是魏尔伦的同伴吗?”
还是一个连自己和祖国被背叛都不在意,心心念念想着向魏尔伦道歉,解除误会的同伴。
魏尔伦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才会遇到兰堂。
“中也,我还没有向保罗道歉,解除误会,目前算不上是保罗的同伴。”
兰堂满脸无奈,语气温和道:
“你现在杀了我,保罗只会拍手称快,根本不会感到生气。”
他经历的前世就是如此,
虽然,前世的他会被中原中也杀死只是咎由自取。
“什么啊?”
中原中也皱起眉毛,突然想到了这件事的怪异之处,语气奇怪地问道:
“不是魏尔伦背叛了你吗?为什么是你向他道歉?”
受害者要向背叛者道歉,希望得到原谅,两个人的关系和完全颠倒了一样古怪。
兰堂笑了笑,直视前方,似乎在转移话题:
“中也,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问这个做什么?
中原中也脸上满是诧异,不明白兰堂究竟在想什么,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和一个烂好人一样,不懂得发脾气。”
在他们相认之前,他多次挑衅了兰堂,兰堂都没有生气;
就连对背叛了他的魏尔伦,兰堂也宽容得不可思议。
中原中也:“虽然满肚子的心眼,但对同伴还算坦诚,十分好说话。”
兰堂不仅告诉了他魏尔伦的存在,还仔细告知了魏尔伦的奇葩脑回路和实力,让他不至于对魏尔伦的到来措手不及。
总体来看,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长辈。
“你错了哦,中也,我的本性并不是这样的。”
兰堂摇了摇头,即使在否认,语气也显得温吞缓慢,柔软得没有任何攻击性,道:
“真正的我,生性傲慢,态度强硬,高高在上又拥有极强的控制欲,总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得到,表现出来的却只有装模作样的虚伪同情与自以为是的理解。”
他目前在中原中也眼中的形象,也只是他得知未来后,为了改变命运,而对中原中也露出的温柔一面。
否则,他会和前世一样,为了得到那一段迟早会想起的记忆,对中原中也痛下杀手。
听着兰堂对自己的形容,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兰堂,震惊道:
“喂!真的假的?”
兰堂的表面只萦绕着没有丝毫锋锐的温柔。看上去与他的形容没有一点关系!
“当然是真的,中也,”
兰堂面露肯定,耐心解释道:
“你想一想,一个年仅十五岁的超越者,也是被祖国细心栽培的谍报员,他怎么可能会温柔小意、善解人心呢?”
不说其他,如果他真的拥有丰富的感情与同情心,他都无法从训练营中顺利毕业,
任务过程中,不恰当的善心发作,过多的情感波动,只会让谍报员分分钟丢掉他的小命。
“更何况,穷困窘迫的八年底层生活也不会教导人怎么变得温柔、如何替别人着想,只会将人磨练得更为吝啬。”
身为在战争期间,在异国他乡流浪的欧洲人,他会变成这样,只会死得更快。
兰堂话语的内容冰冷又清醒,表情却依旧柔和,宛若哄孩子的语气:
“你瞧,中也,你被我的伪装欺骗了。”
他的本性一直没有改变,与八年前相比,现在的兰堂只是多了一层八年底层生活磨练出的表面伪装。
“我都被你的伪装骗了不知多少次,自然也不差这一回。”
中原中也冷哼了一声,脸上倒也没有怒色与不满,双手环在胸前,重新问了一遍他已经提出的问题,道:
“那你为什么想向魏尔伦道歉?又不是你背叛了他。”
“因为八年前,我和保罗争执时,”
兰堂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来,道:
“保罗其实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受到最大的伤全部来源于我自己。”
平心而论,他和魏尔伦打斗时受的伤,还不如他们日常切磋时所受的伤多,
导致他流浪在横滨的失忆,也是他自顾自地想要读取中原中也,引起的荒霸吐暴走。
“而且,在失忆过程中,我体会了保罗经历过的一切:一片漆黑的过去;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异类;引人注目的恶意打量;一群陌生人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的理解与同情。”
兰堂回想自己经历的一切,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
“甚至,我的处境,还远不如保罗那般糟糕,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中原中也高高挑起了眉梢,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起了兰堂,表情复杂,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兰堂经历的一切,所思所想,他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沉重,
因此,中原中也无法轻易替兰堂思考,做决定。
否则,他的建议恐怕就成为了兰堂口中的“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理解与同情”。
最终,中原中也只说出了一句:
“魏尔伦一定会原谅你的。”
即使是旁观者的他,都能感受到兰堂对魏尔伦的深厚感情与愿意改变自己的理解。
如果魏尔伦真的是一个孤独的人,无法不会对这份感情动心。
只是,看着兰堂,中原中也只觉得怪异,不同于刚才在住宅处一闪即逝的模糊概念,而是心底生出了一个清晰的困惑:
兰堂对魏尔伦的迁就与宽容,是不是浓厚到有点过了头?
平心而论,即使面对视若家人和救命恩人的白濑,
中原中也在刚知道白濑解散‘羊’的“背叛行为”时,第一反应也是想把白濑的狗头打掉,而不是眼巴巴地自我检讨,反思自己,向白濑道歉。
“你能这么认为就太好了,中也。”
听到中原中也的安慰,兰堂眼中升起了纯粹的喜悦,眉眼越发柔和,道:
“说实话,再次与保罗见面,我一直有些忐忑不安,有了你的认可,我就可以放下心了。”
这可是魏尔伦视如珍宝的弟弟的认可!
这样的话,即使魏尔伦没有在第一时间原谅他,想来中原中也也会在魏尔伦面前替他说好话,安抚魏尔伦的情绪!
“我?”
简单的一句话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反应,中原中也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其他地方,声音没必要的大:
“兰堂先生,你可是超越者,不要小看自己。只是和魏尔伦见面罢了,有什么需要忐忑不安的?”
“怎么可能不会感到忐忑呢?”
兰堂的目光看向远方,轻声说了一句:
“中也,现实的发展可不会和我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即使重来一次,兰堂心中也没有魏尔伦一定会原谅他的笃定。
尽管前世的他得到了魏尔伦的原谅与挽留,
可是,当时的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顾虑的死人,再次出现的时机与所作所为又十分特殊,魏尔伦很难不会原谅他。
但在今世,他活了下来,不免对未来有了更多的顾虑与打算。
魏尔伦心性敏感多疑,万一认为他的道歉别有目的,对他始终如一的警惕与排斥,他也别无他法。
兰堂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但压在心底沉甸甸的重量到底减轻了不少,看到不远处建筑上的亮眼招牌,笑着提醒道:
“商场到了,中也,我们去买衣服吧,你对颜色有什么喜好吗?”
“啊?”
中原中也听着兰堂跨越度极大的话题,还没有反应过来,向外仔细看去,才发现兰堂已经把轿车开到了商场附近,惊愕道:
“兰堂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暂时不会住在你家里!”
所以,他跟着兰堂只是为了知道兰堂究竟要搬到哪里,不是为了买衣服!
而且,就算他要买衣服,他也不会和一个幼稚小鬼一样被家长带着!
“我知道,中也,不过,等到你的同伴离开横滨后,你就会搬来和我同住,现在提前准备的话,你就没有其他顾虑,随时可以住进来了。”
兰堂把轿车停在了停车位,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看向中原中也,解释道:
“我们只是买一些日常穿搭的衣服,只用找到合适尺码,不用去试衣间试穿衣服,速度会很快的。”
兰堂知道中原中也的顾虑,也知道如何让中原中也放下戒心。
不用试衣服?
中原中也闻言,正准备说出口的拒绝停在喉咙里,化为空气消失,抗拒的表情也开始松动,
他差点以为他接下来的行程要和他曾经看到的普通人的相处一样,
被兰堂当成晾衣架一样,对着衣服比来比去,还要他不停去试衣间换衣服,再进行夸奖、批判等一系列流程。
只是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就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他和兰堂才相处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让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羁绊也只有一个魏尔伦,关系真的还没有那么亲密!
“原来是这样,”
如果购买流程真的和兰堂所说的一模一样,那他还可以接受。
如果不是,他就半途悄悄地溜出来!
中原中也心底松了一口气,暗下决心后,就打算速战速决:
“我对衣服的颜色和款式没有特殊偏好,只要不影响打斗就好。”
从小在擂钵街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挑选衣服的权力,只要衣服合身,看起来干干净净,那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衣服。
“我知道了。”
兰堂点了点头,下车,关闭车门,目标明确地领着中原中也走进商场,前往服装区,边走边介绍道:
“这座商场里面的商品还算齐全,基本可以买到想要的东西。我们买完东西后,还能在这里吃完午餐再回去,十分方便。”
第16章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跟着兰堂走到服装区,简单地看了看衣服的尺码、款式,就决定打包购买。
在此期间,中原中也没有听到兰堂的挑剔声与评价声,只是偶尔的几句夸奖与递到眼前的合适衣服。
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