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娘子,多亏了你,我才能进得了无魉城,眼下我要去找我家娘子了,我们就此别过!”
刘青姝点了点头:“葛大哥,一路保重。”
葛仲洪走得很急,他没来过无魉城,不知道这里有多大,更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否存活,只能一间布坊子去问,去找线索。
红绸缠街,不像是一座鬼城,却处处透露出诡异之感,让人十分不适。
“哈哈哈,酒来!”
醉徒子醉生梦死,不愿直面荒唐的一生。
酒楼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也是人最喜聚集的地方。
二楼一处厢房里。
“主子,刘青姝已经到了酒楼。”
那位被唤作主子的人中指上戴一个红色的翡翠戒子,此人刻意压低声音,懒懒开口:“能查到这里,也算是她的本事,只是本事太大未必会是一件好事,别让她死得太难看,死得合理些。”
“属下明白。”
此人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还有,五日后举办三司会议,在此之前抓到那个叛徒。”
“是……”
一只手压在了酒楼老板的肩上:“一切都是为了封神道,背叛封神道的人,你该知道怎么去处理。”
酒楼老板的声音倏然拔高:“属下,明白!”
临走之时,黑衣斗篷人将一枚印着“殺”的玉牌交到了酒楼老板的手中。
玉牌的背面赫然印着刘青姝的名字。
刘青姝手中把玩着黑令状师牌,在酒楼走了一圈,也没人上来暗害她。
酒楼的经营范围倒是挺广,赌术、禁书、五石散等均有涉猎。
刘青姝意识到自己这是进了贼窝啊!
小二盯着她看了一路,对着仆役别头指向了刘青姝。
几个大男人立马堵住了刘青姝的路。
“这位娘子,你已经在我们酒楼走一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不是外头的衙役出来拿人了?
“没有啊,我就是好奇过来看一看,既然妨碍店家做生意了,我这就走。”
小二见她拿着烧火棍,琢磨着是不是哪家跑出来的粗使婢子,害怕被发现抓回去?
他们无魉城没那么多规矩,进了哪家,便是哪家的人。
这里的客人看似是客人,实际上都是这家酒楼的人。
“既然都来了,娘子不赌一把,说不过去吧。”
刘青姝顿生警惕:“你们无魉城还有这规矩?”
小二哥听了这话,喜上眉梢。
原来是外面来的人。
“又是慕名而来的傻子!”
“哈哈哈……”
刘青姝出奇地冷静,不一会儿笑声戛然而止。
“我们这的规矩是,外头来的人,也要赌上一把,赢了,你带走一百两银子,输了,你就得留在这家酒楼,当个粗使婆子!”
这买卖听着倒是不亏,刘青姝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那岂非是规矩是你们定的,出老千的话谁又能为我讨个公道?”
隐藏在黑暗下的规矩本就是为恶徒开路。
众人慢慢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武器,有大刀、有匕首、有长剑……兵器各异,却齐声响动。
寒厉的杀气笼罩整个酒楼。
刘青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极少有人能够走得出去无魉城,留不留得性命出去是一件大事啊。
“各位稍安勿躁,赌一局而已,今日小妹手感好,就陪各位大哥大嫂尽尽兴!哈哈哈……”
整个酒楼只有刘青姝一人在笑,她倏而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一伙的,连个外人也不在场,真叫人有点束手无策了。
刘青姝自顾自地走向了赌桌。
这时,酒楼老板招了招手,附耳在方才那名小二的耳边说了几句后,小二哥走到了刘青姝的身边。
“我们这的规矩,小娘子可是认清了?认清了那就开始,云台,你跟她比!”
整个过程,刘青姝未来得及插的上嘴,就被安排了起来。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儿的人好像已经掌握了她的信息。
可是,再怎么查,她也不过是洛水镇的刘青姝,舅舅向来做会隐蔽踪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才对。
难道是认识她的人也在无魉城!
“想什么呢?赶紧开始!”
小二哥厉喝了一声,打断了刘青姝的猜想。
“好,我这人最喜欢赌了!”
“连云台可是我们这最好的赌手,从无败绩!”
刘青姝听得有一点心神不稳,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赌的样子,怎么指给她一个从无败绩的人!
这不是生生断了她的生路吗!
刘青姝忽然茅塞顿开,紧接着冷汗涔涔。
无魉城果然不简单!
“开始吧。”
对面的连云台长相秀气,眼神漠离,声音清润,一身白缎恍如仙官。
若非是在无魉城见到这号人物,她当真觉得这人应该是一个清冷无垢的人。
刘青姝光是站着也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意,更遑论坐着会不会被什么机关锁住了身子。
摇盅时起时落,骰子碰撞的声音快而无序,却有一种力量调试这种无序。
当摇盅落在黑漆桌面上时,刘青姝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她的赌术一般,开大开小全凭运气。
她颤着手拿起了她面前的摇盅,一滴冷汗随着她的手指滑落盅面上。
第十九章 无魉城(八)嫁祸
杀意随着摇盅起落慢慢布在阴暗之下,刘青姝佯作样子摇了两下,摇盅落下之时,连云台浮出一抹笑意。
刘青姝心头一紧,看他的神色应是知道了她会输。
“今日小妹始来无魉城,还请诸位让让小妹。”
连云台既是从无败绩,那在这家酒楼里说话应是有一定的份量。
过了一刻,连云台没有一点儿反应,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摇盅上,那眼神像是在看待宰的家禽,只为开盅那一刻的悦性。
周遭的人,无人搭理她说了什么话,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开吧。”
“云台公子,先开。”
刘青姝定了定神色,决定赌一把。
连云台不语,挽起袖管,手指抓盅,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打开了。
这竟然是一柱擎天!
刘青姝心神微乱,她得是有多大的面子,竟然让这位从无败绩的公子开出了一柱擎天!
周边的人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刘青姝右手紧攥了手中的烧火棍,左手被迫开了盅。
一瞬一夕的流逝,缓得她筋脉冷抽了一下。
刘青姝将手按压在盅上,故作惋惜地说着:“云台公子不愧是从无败绩,但此番云台公子觉得我能否打破你的神话?”
连云台眼神笃定,摇了摇头。
“拖延时间,无用。”
无魉城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敏!
“你竟然说我拖延时间!”
刘青姝一掌拍碎了摇盅,里面的骰子也被拍得四分五裂,不辨形状。
“三二二,ʝʂɠ七点。”
刘青姝心下讶然,他方才说的点数是她摇盅里的点数吧。
此人还真是可怖,摇盅未开,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出来的?还是摇盅上有问题?
“看来云台公子不过如此,摇盅上有问题,你们酒楼出老千!”
酒楼里已经有人拔出了刀刃,语气十分不友善:“输不起,就别来无魉城!好污蔑我们酒楼,那就把命留下来!”
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无魉城里果真有人想要她的命!
她想过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曾想竟是那么多人,不,若是她不曾猜错,应是整个无魉城的人,而那一句
“紫微泽披,我道兴隆”
应是和武月要查之事有关,一定是武月查到了什么,才会被无魉城的人灭口。
刘青姝不慌不忙拾起摇盅的碎片,对着连云台面前的摇盅,她手中的残片,薄透如翼,外人很难看出来。
残片对准摇盅时,竟然可以折出摇盅的内景。
“还说没有出老千,那这你们又作何解释?”
紫微星乃道家至尊之位,将
“紫微泽披,我道兴隆”
挂在嘴边,应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她赌,此番会有人顾及所谓的道德,充当这个审判使者。
“我,输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连云台的身上。
从无败绩的云台公子,竟然亲口承认自己输了!
只有刘青姝明白,这位云台公子不是输给了她,而是输给了他自己,他的赌术压根就用不到出老千,可他却没有发觉自己用的摇盅竟然是出老千的工具,而他也成为了一个出老千的人。
“云台公子,你莫要听这个妖女胡言!”
“是啊,云台公子,是她方才知赌不过你,才愤拍摇盅!”
刘青姝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好在这个云台公子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此事真不好收场。
趁着众人去言慰连云台的功夫,刘青姝往后一退,慢慢离开了人群。
酒楼老板摆了摆手,弓箭手对准了即将离开的刘青姝。
“小友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来。”冷硬的声音从酒楼上方传下来。
“只怕,是我这条命吧!”
酒楼老板也没有否认,挥手而下,大批刺客蜂拥出现。
连云台皱了皱眉头,不知老板这是何意,难道就因为她发现摇盅上的透片,就要将她置于死地吗?实在是有违封神道的道规。
“请住手!”
刘青姝闪过一丝惊愕,这个云台公子怎么走过来了?
酒楼老板狐疑地看着连云台,明他的道义之心又犯了,真是叫人有些杀心骤起呢。
“裴老板,此番是我输了,困留一个无辜的人,岂非叫外人知道了,认我们封神道胜之不武?”
酒楼老板裴齐峰想杀连云台的心再一次加深了。
“好,既然云台公子那么说了,那么,祝你在无魉城——玩得愉快。”裴齐峰故意加重了“愉快”二字。
刘青姝陡感不安,这话的话外之意像是她这只老鼠进了老鼠笼子里,供人戏耍一般,听着不适渐增。
“多谢!”
刘青姝不敢逗留,快速运起轻功离开了这家酒楼。
方才云台公子提及封神道……
“紫微泽披,我道兴隆”
难道这个“道”指代的就是封神道!
虽不知封神道的势力有多大,但武月之死一定和封神道脱不了干系!
裴齐峰冷冷睨了连云台一眼,说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云台公子,若是方才的那人杀了人,那你岂不是放虎归山?”
连云台陷入了冗思之中,他暂想不了那么多。
“那,云台亲自诛杀。”
有了连云台这句话,裴齐峰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哈哈。”
暗巷里忽地传来一道哭声,声音凄厉,像是痛失了心爱的人。
“呜呜呜,你只顾自己极乐升天,哪管贱妻稚子的死活!呜呜呜,可怜我身子单薄,哪里养得活七张口啊!”
刘青姝闻言,身子一偏,看见一跛脚妇人正对着草席哭诉,声声哀思,句句凄苦,让人心生不忍。
她往前走上一步,随即后退了两步。
她的身后烛火通明,而这名妇人却背对烛火,那么这样一来,妇人能见人影!
妇人的声音愈发凄怨:“活着的时候,叫你老不死的,没咒你真死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呢!呜呜呜!”
刘青姝听这哭声,有些难受,谁人没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呢,况她说的若是真事,该有多苦啊!
“大婶子,你别太……”
只见那妇人回过头来,对着刘青姝笑了一下,随后一把匕首迅速没入胸口,弥留之际指着刘青姝惊道:“你,杀人凶手……”
紧接着,一口鲜血就要喷在刘青姝的丽容上。
刘青姝转而一躲,躲了过去。
那妇人还不死心,趔趄地靠近刘青姝,指骂道:“你杀了我!”
刘青姝适才明了,这妇人想要栽赃嫁祸!
不多时出现一队人马,简略地查看妇人的伤势,喊道:“快来人,抓住这个杀人凶手!”
刘青姝轻点轻功,跳上了青瓦之上,身后的追兵层出不穷。
为了杀她,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这封神道可真是舍得!
刘青姝琢思了一下,无魉城的人不是自由的吗?那为何要杀一个人还那么多顾忌!这其中定然有古怪!
眼下,只能先摆脱这些追兵才好!
月寒风冷,落叶如刃,肃杀夜的静谧。
弓箭飞檐,刘青姝单手撑瓦,一脚踢开一支弓箭,一支冷箭正拂过她的面门,只那一瞬,她看见了箭上鹿头的形状。
鹿头是封神道什么特殊的标记吗?
一只花猫正好经过,冷箭刺穿了花猫的脏腑,当场毙命。
借着月辉,刘青姝看见花猫的爪子变得墨黑。
箭上有毒!
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刘青姝凭借武功,躲过了一支又一支的毒箭,但还是在密集的箭雨下,被擦中细脖。
此地不宜久留!
她踢起青瓦,飞向了追兵,追兵忙着抵住攻击,给了刘青姝一息逃跑的机会。
一把短剑忽地拦住了刘青姝的去路。
来者一身白缎,黑铜束发,正拔起地上的短剑,对着刘青姝。
“你胆敢杀人!”
“不是我杀的。”
连云台哪里会信她的话,短剑适于防御和暗杀。
刘青姝秀眉一凝,这云台公子竟然是个刺客。
“还想狡辩,不是你杀的,大婶为何指认是你!”
指认?
“瞎呗。”纵是她说是那妇人栽赃嫁祸,连云台也不会信。
“无耻之人!”
刘青姝???
到底谁才是无耻之人!
连云台短剑如刺,直指刘青姝的肩头。
刘青姝无奈之下拿出烧火棍来挡。
只听见兵器相击的声音,烧火棍上粗糙的木皮尽数脱落,一时银光灼灼,连云台微微闭眼。
刘青姝挥动五尺枪逼退连云台。
“封神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恶人?你能确定自己奉尊的神道下,不是满地的腐烂,生了蛆的外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