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鱼也因此得救,抬眸看向了那一抹银光。
那不是和刘青姝一样的银光,而是带着道家兴柔的光芒。倘说奉香是一头锐利的野兽,那么沈蝉翼倒是温和一些,身上除了蔑气,还有一种杂糅的和气,一盈一冲,遂有太极之势。
沈蝉翼的枪法不快,却又每一击挡住了奉香的攻击,这就让奉香有点气急败坏了。
“沈蝉翼,你果真背叛了封神道!”
沈蝉翼以枪挡手,神情漠然:“沈某,只忠皇室。”
欲去浮生林却闻打斗声的刘青姝,立马过来查看这边的情况。
只见银光弱火之际,一名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正以枪力敌奉香大祭司。
黑色的桔梗花如诅咒的藤蔓瞬间爬满了奉香大祭司的面容,原本黑白分明的妆造,瞬间变成黑谱的乱石,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像是裂开的坤灵。
沈蝉翼方才那一句话,将刘青姝定在了原地,她的大脑一时不知如何对此事做出反应,甚至看不见地上还有一个温灼鱼。
他这是什么意思?只忠于皇室。
可沈蝉翼不是封神道的人吗?还是撰人大祭司,传道负责传授封神道的道义,奉香敬神,撰人自然是收集天下信息了。
他既然身列如此微妙的境地,为何说自己忠于皇室,忠于女帝?
不对,方才沈蝉翼是说自己忠于皇室,而非是忠于女帝,难道道尊是……
“阿姝,快,快走!”
刘青姝始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温灼鱼,严寒之下,温灼鱼又受了如此重的伤,再拖下去,恐危及性命。
她做不及多想,匆匆奔了过去,拿出金疮药给温灼鱼敷上,紧紧地护着温灼鱼。
他趁机将丹书塞到了刘青姝的怀中,附耳低语:“跑……”
沈蝉翼暂时拖住了奉香,可这二人无ʝʂɠ论是谁胜出,未必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此时一人手持红伞慢慢从雪中开出了一条路。
“封神道裴齐峰,礼过诸位。”
是他!
刘青姝自然是记得这号人物,那一日在无魉城险些要了她的性命,怎可不深刻。
“看诸位的样子,似乎都是受了重伤。”
刘青姝心生警惕,不敢有半分松懈,右手抓起了一把雪,只待裴齐峰靠近便偷袭他。
“诸位不必如此惕我,我来是为了送一样东西。”
刘青姝哪里肯听他一面之词。
只见裴齐峰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火药:“可用此物对付他二人。”
裴齐峰要对付沈蝉翼和奉香?
“为何?我又怎知这火药是不是注了水?”
裴齐峰已经点燃了一根引线:“因奉香杀我全家,陷我好友进封神道。”
引线即将到头时,裴齐峰又道:“无魉城,不该是那般。”
裴齐峰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青姝心头处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谢芳沁拿走火药到底是想做什么?她总觉得封神道不似人前那么和平。
裴齐峰忽然不要命地冲向了奉香,却是被打斗中的奉香抽出一指,指力断了裴齐峰的一条腿,尚不能接近奉香一寸,奉香一腿扫了过来再应对沈蝉翼的攻击。
那一腿直接踢翻了裴齐峰的脑袋,火药也滚落一丈之远。
“哼,自不量力。”
刘青姝心下一横,美眸看向了地上的火药,打算一试。
温灼鱼像是察觉到她的想法,下意识拉扯一下她的衣襟,刘青姝看着引线还有一指到头,毫不犹豫推开了温灼鱼,运起轻功奔向了火药。
奉香这样可怕的人,决不能上他存活于世!
封神道的祸害,不除干净,又是春风吹又生!
引线尽,她一脚将火药踢向了奉香大祭司,原是想同沈蝉翼一起伤,奈何沈蝉翼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隔意同奉香拉开。
漫天的轰炸声响彻了整个神都,火沫飞溅,沈蝉翼伤了一只手,却是将银枪捅进了奉香的心府。
黑色的桔梗花渐渐从奉香的脸上褪去,逐渐化成了泛白的尸体。
秦良人慢慢支起身子,他伤得比温灼鱼轻。刘青姝方才被爆破震得不省人事,他们如今的敌人似乎只剩下了沈蝉翼。
贺茹鄢和温影川此时也听见了朱雀大街传来的爆破声,暗觉出了大事。
“小琯!”
秦良人奋力一叫,一个麻花少女撑着一把鹅黄色的伞从天而降。
“主人,小琯在!”
“怕吗?”
“主人,小琯不怕!”
秦良人眸底忽然间划过了一抹悸动,小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对外人说小琯是他妻子的陪嫁丫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为了寻找复活阿酿的法子,他去刨人家的坟,小琯当年是被送给河神的新娘,奄奄一息时被秦良人用封神道的秘法吊了一口气。
等到秦良人想要如法炮制在阿酿的身上时,看见的却是阿酿的森森白骨,原来那时他已经寻复活之法,寻了三年。
神志不清的小琯就这样留在了秦良人身边,秦良人做什么她也跟着学什么,没有情绪却只听从秦良人的命令。
此劫逃不过去的话,他想着自己死了,也不能独留小琯一个人在世上活着,他带来的人,他得带走。
小琯也没有求生的意志,在她眼里,主人就是她活着的唯一寄托。
“坏人,小琯,打你!”
沈蝉翼毫无情绪地看了小琯一眼,倒是没有下手,转而看向了刘青姝。
她已经知道了太多的东西,可是能发现账本,或许将来会是母仪天下的好手,他倒不是念及丁点师徒情谊。
银枪划雪,最后搭在了刘青姝的肩头。
温灼鱼意识到刘青姝有危险,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就在这时,贺茹鄢的声音传来:“沈蝉翼,你不在后宫好生待着,出来做甚?”
沈蝉翼适才将银枪收回,刚一回头,就被贺茹鄢甩了一巴掌。
“你敢伤我儿媳妇!”
沈蝉翼也未还手:“温灼鱼是你儿子?你当真看得上温影川那怂货?”
刚刚赶来的温影川可不高兴了,这老小子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讨厌!
“不会说话就甭说!”
年轻时抢不过他,老了又能如何?
“你别扯开话题,我儿子和儿媳妇你伤的?”
“媳妇,儿媳妇还活着,晕过去了,这小子也活着。”
见到自己的父母来了,温灼鱼可算是能够安心晕过去了。
“这小子,还要麻烦我一把老骨头。”温影川背起温灼鱼。
贺茹鄢扶起刘青姝,掐了掐人中,刘青姝始才从昏睡中苏醒。
此时,城门外,一支军队杀到了城门口。
“来者何人?”
“太子李贤,特赶拜谒诸位。”
第七十四章 大结局下
太子李贤,原是女帝之子,已过不惑,乃叫人深觉登祚无期。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李贤,你这是谋反!”
“孤乃太子,何须轮到一介武将论道?”
朱雀门陷。
时逢天云透霁,晓筹复复。
女帝不知何时登临城墙,对着李贤便是一箭,直重肩肋。
“我儿堪勇,既是瞧不起朕当帝王,这位置你来坐,可坐的住?”女帝神色稍厉,龙袍加身,大气赫然。
李贤一伤,余下道众溃不成军。
“母皇,孩儿知错,还望母皇能予孩儿一次机会,将功补过!”
李贤这副怂样半分太子的模样也没有,若非今日张作辅送来丹书,她竟是不知自己的儿子和封神道勾结在了一起。
“今日,朕不杀你,褫夺你太子之位,流放北域,非有诏不得踏进神都一步!”
丞相大人张作辅听闻温灼鱼受了重伤,特意在除夕之际送上好的伤药,表示慰问。
“哦对了,女帝说要见见刘娘子。”
张作辅面容略微清秀,脸上起了三四痦子,灰色的狼氅平添了几分书生气,面相看来颇为和善,墨发柔和,年近不惑依旧身怀男子的伟岸之气。一身紫金鹤纹,多出了两分华贵。
刘青姝微微愕然,女帝怎么会想见她这个小人物呢?
刘青姝瞥了一眼病榻上的温灼鱼,也是时候该她为温灼鱼做些什么了。
“劳烦您带路了。”
张作辅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好似曾经的白虎也喜欢抚指,谢芳沁的指上是因有翡翠戒子,可是张作辅的食指却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是她想多了?
现在的封神道失去了奉香,想来也没有比奉香更厉害的人了,至于沈蝉翼,她总觉得沈蝉翼的立场晦暗不明,真的是为皇室吗?可是若为皇室怎么会加入封神道呢?
新的谜团再一次萦绕她的心头。
“等一等,见女帝还是待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方显敬重。”
张作辅颔首笑道:“小鄢啊,你看看,现在的后辈比我们那时还会讲规矩。”
贺茹鄢还没接话,一旁的温影川不乐意了。
“年轻时,我就看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没安好心,怎么,还惦记着我媳妇呢?”
贺茹鄢拧了一把温影川,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人家张作辅好歹是一国宰相,岂能让温影川一个平头老百姓给欺负了。
“你别太在意,他这人说话就是如此不经脑子。”
刘青姝趁机入了闺房,潜到屏风后面,拿出怀里的纸条,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还真有!
八月秋高,我好像见到了传闻中的道尊,奈何沈蝉翼告诉我那只是道尊随手做的石像。
我问过沈蝉翼为何帮我,沈蝉翼没有说话,但我知他非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他听从于那个人的命令。
封神道可真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我想起了刘青姝,她会怪我吗?
如果我死在了封神道的手中,她会为了我报仇吗?有点小期待呢。
道尊,会做石像?
难道说,她之前认为道尊是皇室中人,也是假的?
那沈蝉翼……
皇室的立场,那么不是皇子公主?那什么才是皇室的立场?
刘青姝换了一件青烟色的锦衣,头别两根铃兰花簪子,珠翠饰冠,淡雅之中透出明媚之色,脂粉轻敷,俨然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打扮了一番过后她才随丞相上了马车,马车前往的方向正是浮生林。张作辅只是将她安排在席座之上,便退了。
约莫午时,她终于等到了女帝。
女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俊秀的面首,面首微微有些局促,附耳说了几句后,娇羞地埋在女帝的肩头撒闹。
“陛下行行好,今晚就要了和吧。”
面首张和身着锦衣,声如伶人,腰赛青楼女子,一朵大红花别在脑后,看着颇为喜庆。他紧紧地依贴女帝背后,锦衣欲落不落地披着,白面上尽是潮红。
这张和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出来闺中密话。
女帝神色冷淡,倒是没有半分不适的地方。
“民女刘青姝,见过女帝。”
“你就是刘青姝?”女帝额上的凤尾花钿,添了几分威严。
“回女帝话,是。”
“ʝʂɠ你想恢复状师制度?”
刘青姝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希冀的光芒。
状师制度恢复,不知道可以帮助多少人沉冤昭雪,她怎么可能不想?
女帝丢给她一把匕首,命令道:“杀了他。”
张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轻轻拽住了女帝的衣襟求饶:“陛下,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杀了他,朕便恢复状师制度。”
刘青姝呆呆地看着雪上的匕首,张和虽惑圣体,但罪不至死。
刘青姝缓缓拿起匕首,张和顿时软化成了一滩水,难道他就要命陨于此?
“陛下,和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可以践踏和的一片真心!”
女帝薄唇轻启:“朕也很舍不得你,可身为一个面首,还是男子之身,朕更喜欢保家卫国的将军,张和,你虽是将门出身,可脊骨弯了,朕,留不得你。”
女帝最后一个字落下,刘青姝已经将匕首没入了张和的胸膛之中,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手还是微微发颤。
“朕,即日拟旨,恢复状师制度,李行简一案由你彻查,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封神道这次竟然没有栽赃陷害成功?
“是,陛下浮生林……”
女帝举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朕做事,天下皆安。”
女帝的安全,为国之重。
“若是喜欢浮生林,刘状师也可留下。”
留下,或许能够保护女帝,刘青姝欣然应下。
女帝又道:“今夜除夕,当有烟火助我大周昌荣!”
刘青姝心下有惑,女帝连枕边人都可以舍弃,况是她一介外人。
当夜,她回温家吃了一顿饭,温灼鱼勉强能起身,她给他擦了擦汗便动身去了浮生林。
入夜,寒风簌簌,秦良人正欲起身关门,一道银光正中他的脖颈,当下没了性命。
原来,他也会死啊。
这一夜,浮生林静谧安详得可怕,她深知平静的背后往往藏着大阴谋。
女帝特意给她在春风榭留了一座,金裳华贵的女帝今日手中抱了暖炉,目光却看向了远方,刘青姝顺着女帝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正是无魉城的位置。
子时一到,烟火弥天,却不是自浮生林而起,而是无魉城。
临了,女帝道:“烟火溶溶,朕赐你一尊玉石令,你应知如何去做。”
刘青姝颤颤巍巍地接下那一尊九天玄女形状的玉石令,刚知真相的她心下惶恐万分。
除夕喧闹,似为团圆,她却知应有数年自己未尽得团圆。
“状师刘青姝定当游行天下,将百姓冤状昭雪!”
“记着,你是状师制度恢复以来第一人,朕不希望是最后一人。”
“刘青姝,遵旨。”
遵旨二字之重,重过于她前生说过所有之话。
“愿我大周海清河晏,陛下高枕,无忧!”她带了些许腔意。
女帝心满意足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了无魉城的方向:“今夜的烟火真美,自大周创国以来,朕还未见过如此令人沉沦的烟火。”
烟火甚美,美在尸骨累累之下。
皇权争斗,她不懂,也不想去懂,或许放逐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她这才看清春风榭下下的百官,里面竟然也有武功侯,只不过多了几许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