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诺先是一喜:“真的?!”后又奇怪:“这人又打什么鬼主意?不是日子都定好,无可更改的吗?怎么又换了一出?”再一琢磨:“他不是想着拿这当做筹码,日后再跟我涨价吧!”
许爸犹犹豫豫道:“应该不会吧?人能主动下坡,就说明人心不坏,咱但也别把人想那么坏。”
许一诺轻嗤了一声,嘴上答应,心里偷偷转了个弯儿。她上楼跟赵嘉锐打视频电话。
“我想玩票大的!”
“怎么玩?”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这次我要架着他走!”
“所以?”
“说好的明天拆,就得明天拆!想拆拆、不拆跑,话全被他说了,由得他这么玩儿?我还偏就跟他杠上了!拆、必须拆!”
赵嘉锐打趣:“这么横?”
许一诺笑说:“本来我还以为他突发好心不拆是想推个顺水人情,好过后跟我加码。后来一想不对呀!他们先前不就是卡着一言中考才这样咄咄逼人、耀武扬威么!等过了这茬,我还急个什么劲儿呀!他又怎么跟我要价?”
“没错,是这么个理。”
“所以呀!我猜这里头肯定有诈!”
“不如你干脆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没错!”许一诺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也想过了。木屋本来就是跟搭积木一样组装起来的,就是全拆了,大部分板件还能二次安装,也不算全废……无非是耗些人力和时间。但这口气我们必须得出!”
“嗯,必须得出!”
想到硬碰硬,许一诺隐隐兴奋,憋不住笑出了声。
赵嘉锐好笑:“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这可是我第一次跟人杠!还是有底气的杠!以前上班,要么轮不上我说话、要么就是个传话的,安安稳稳、无所事事。现在自个儿出来干事,当然是不希望出事,但出一次事,能迎面直上、接受磨炼也是好事。经一事长一智嘛!你说是不是?”
“听了一堆是,我还能说不是?倒是你家里人怎么说?”
许一诺嘿嘿直笑:“这你放心!我爸和我爷是有点老好人,但要我真想跟人杠,他们肯定站我这边。我妈跟我奶就别说了,给我浇油递火把都来不及。”
赵嘉锐听着半天没说话。
许一诺柔声问:“怎么啦?”
赵嘉锐轻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家真好。”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喜欢你家。”
许一诺微笑:“看出来了,前头就老往我家跑。你甭是看上了我家,才想着要跟我复合的吧?”
赵嘉锐闷闷憋了句:“去你的……”听着语气比先前通话时轻松了不少。他最近日子也不好过,一是羊圈爆发疫病,二还是为家产那点事。赵老爷子迟迟没个准话,几家吵着要个说法,给老爷子气得不行。
如此,许一诺愈发决心要将此事力扛到底。
第二天,送许一言进考场后,许爷许奶留在镇上陪考。许一诺迅速带着许爸许妈回村,叫许爸许妈在东头地上守着,她找范丁玲借了村里的手持喇叭,又拉上先前那帮工人,大张旗鼓地沿路宣扬要拆木屋。范丁玲和周颖颖则跟在边上拍视频造势、指挥工人喊口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赵氏父子俩家的方向去了。
许妈看着许一诺远去的背影,笑嘻嘻道:“别说,小丫头弄得还挺像回事!”
许爸翘首看着许一诺一行人走远不见人影才出声:“孩子到底长大了嘛……”
许妈听许爸语气不对,推他一胳膊:“孩子大了不是好事?怎么还哀愁伤感的?”
许爸伸手比划:“还记得一诺才上初中那会儿,我开摩托车送她上下学,人才这么高点儿。冬天毛线帽一戴,就你给她织的毛线帽,顶上俩小耳朵,边上垂下来两个小辫子,多可爱.。这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能干这么多事了……”
许妈笑:“长大就不可爱啦?能干事还不好?”
“当然可爱。就是……时间过太快了。这几年,她不在身边,还不觉得;她一回来,才恍然怎么就大了这么多!是个大人模样了!干起事来头头是道、有模有样的。”
许妈慢慢敛了笑意,缓声道:“我们生她,不就是希望她长大成人、好好生活,干自己想干的事?这样多好,她能独当一面、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儿了。想自个儿闯,我们就不打扰;想我们帮忙,我们也在。”
许爸没做声。
许妈搂过许爸一只胳膊,晃道:“好啦!别多愁善感了啦!咱家还有一个还小,还在镇上中考呢!孩子的事让孩子做。趁人还没来,咱们看看花儿去。那花开得正好,闻着又香,我还没好好看过呢。正好你给我拍两张照。”
那边,许一诺拿着喇叭特意在人屋后喊了几圈,也不见那父子俩出来。
范丁玲猜测:“别是故意躲起来,不在家吧?”
许一诺关了喇叭:“谁知道?反正是装乌龟呢。不管,咱们通知到位了。走!回去开干!”
她特意叫人加紧回去,自己拉着范丁玲站在土坡上,遥遥看见赵氏父子俩骑着电动车往木屋奔来了,赶忙打手势叫人摆好样子。
领头的工人才刚掀起铁锹,就见赵哥爹跳下车,挥舞着双臂跑过来,嘴里迭声喊:“哎哎哎哎哎!停停停停停手!”
许一诺装不知:“咦,你们怎么来了?”
赵哥爹翻个白眼,气喘吁吁道:“怎么回事你们!不说了不拆了么?怎么又拆上了?”
许一诺伸手示意工人停手待命,不紧不慢说:“这就怪了!不是你说六月十六拆房子、六月十八下葬,没得改的吗?我这不照着你说的做的嘛!怎么你还怪上了?”
赵哥爹竖着一双眼:“我儿子昨天不是上门说了不拆的吗!”
面一转,朝许爸道:“老许,昨儿我儿子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翻脸不认账呢!”
不等许爸答话,又朝众人道:“大家伙看好了,这可不是我叫人拆的啊,是她自己找人拆的,跟我可没关系!我们家昨儿个特地上门让步,既是看在他家三番五次请人上门说情的面子上,又是体谅他家小儿子中考,不想他家事多缠身、焦头烂额,所以特地上门说先不拆、再缓缓,叫他家安安心心办好眼前的事再说不迟。结果呢!嘿,这人哪,不识好人心,反手就是一耙呀!”
许一诺冷笑:“真是可笑!好赖话全被你说了。先头得理不饶人、猖狂叫嚣的人是你,现在假情假意、惺惺作态的也是你。你说干嘛就干嘛,东一榔头西一棒、想一出是一出的耍着人陪你玩。敢问您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任性呐!”
赵哥爹脸上挂不住、伸手一指:“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你!”
赵哥上来赔笑:“小妹妹,昨天你也看到的。我特意上门跟叔叔说的,怕是你没听到。”
许一诺上前一步:“大叔,这你可就强人所难了。我爸只是嘿嘿笑笑,也没板上钉钉啊!这世上就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想岔啦!”
旧话被原封不动地送回,父子俩陡被噎住,脸色愈发难堪。
许一诺得意地跟范丁玲和周颖颖飞个眼神,范丁玲暗中给她竖个大拇指。
赵哥爹左右看许爸许妈没有搭腔的意思,一甩手臂、瓮声瓮气说:“那现在不是说别拆了,你怎么还不让人散了?”
许一诺“啧”一声:“笑话!要有人跟你说你家房子底下埋着人家棺材、压着人家祖宗、坏了人家运气,你能不慌不怕不拆房?跟你讲,今天我还就拆定了!说什么都要见棺!”
范丁玲帮腔:“就是!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家祖宗棺材就在人家木屋底下。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不但浩浩荡荡带着一大帮子人把人家工地停了,花也不让种了,还耀武扬威地要拆人木屋、不让人好过!都出动民警和村官了!怎么如今人家顺你意了,你反倒不肯了?”
周颖颖补道:“怕是心里有鬼、底下没鬼吧!”
赵哥爹脸色骤变:“说什么呐你!什么鬼不鬼的!有你说话这么难听的吗!”
第70章 烟雾弹
许一诺三人觉出端倪、交换个眼神,决定再搏一把。
“有没有鬼的,一拆一挖不就都知道了?”
领头掀铁锹的工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挖呀挖呀!老赵!既是你特地选好的日子,人家现在也同意,你又改日子做什么!就拆呗!”
其余工人们纷纷附和:“是呀,老赵!来都来了,就拆了算了。”
赵哥爹朝众人挥挥手,“去去”两声。
赵哥定定心神,慢条斯理道:“大家快别说笑了。先前确是我们急了,脑子一糊涂就说错了话,回去想想真是险些酿成大错!哪有在人家小孩中考日子挖棺材的?说出去,我们是那多不讲究的人?所以,就请各位快快停手吧。为劳大家白跑一趟,这样,我请大家喝茶。”
他说得真挚诚恳之余,嘴角又隐有无端笑意,叫这话里透着三分假。
许一诺不由心里打鼓,一面愤恨这父子俩诸多挑事,惹得她焦头烂额,想要痛快给他们当头一棒,一面又踟蹰是不是该多个心眼,万一这人是在装模作样引她跳坑。
正踌躇不定,范丁玲拉她手:“作战讲究一鼓作气,你别被他唬住。反正咱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就别想着省一事是一事了!干他!”
许一诺闻言,重振旗鼓:“我弟中考是大事,但跟这两码事。咱们拆归拆,不碍事。再者,人是我喊的,茶自然也是我来请。要你在这里做好人!”
“行行行,轮不到我做这好人。又是我说错了话。”赵哥笑着叹气。
许一诺拧眉:“你那是什么语气?什么叫行行行?有你说这话的份儿吗?别摆出一副好像你才是受害者的模样。”
赵哥耸耸肩:“叹气也不行?我说的你又不听,那我还能怎样呢?只能叹口气咯。”
许一诺被激怒,说话也就不客气:“看你长得普,演得倒是挺绿。阴阳怪气这套属实被你玩明白了。还只能叹口气咯?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唱大戏?”
范丁玲和周颖颖噗嗤一笑。
赵哥脸一黑,撇了嘴,没做声。
许爸许妈拉拉许一诺,示意她别太过。
许一诺转头小声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去接一言下考场,这里有我呢。”
许爸许妈嘱托:“别玩太过。有事就打110。要人真动手,赶紧跑,别被打着。”
“放心,这么多人呢,他不敢打。再说我跑得快,他也打不着。”
许爸许妈走后,赵哥一拉赵哥爹,转身也要走。
许一诺迅速拦住:“怎么跑了?”
赵哥笑说:“这就好笑了。我们不走做什么?这也没我的事。”
许一诺试探:“那我们可接着拆了?”
“既然你这么急,那就请吧。”赵哥一伸手。
许一诺略一犹豫,果断拉住他衣裳下摆:“就是我拆,你也得看着。”
赵哥眼神往下一溜,再慢慢爬上去:“你拆我也让你拆了,拉我衣裳不让我走算什么?”
许一诺坚决不松手:“你这下三滥招数对我没用。反正是不能让你走。”
“小妹妹,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啊!你拆还要我监工?这算怎么回事?”
“别跟我在这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不是我主动要拆,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你家太爷爷棺材在底下,你太奶奶要跟他合葬,逼迫我不得不拆。懂?这是在为你家做事!当然你得在场。”
赵哥顿了顿,轻飘飘甩了一句:“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拆呗。”
许一诺朝范丁玲一伸手,接过她扔来的手持喇叭,对着喇叭掷地有声:“行。那我可事先说好了,拆房子是在为你家做事,是为了露出你家太爷爷的棺材。要底下没有棺材,呵呵,这损失可全算在你头上。不光是这木屋,还有我们前前后后浪费的时间、人力、花草树木,全是你的!包括你造谣生事需要承担的法律后果,以及我们的精神损失费!你可也想好了!”
赵哥捏住许一诺的手腕,用力甩开,掸掸衣裳下摆,冷哼道:“空口无凭的话,我凭什么要担责?”
“那你倒是敢不敢白纸黑字的写下来!”
“笑话,我凭什么要写?”
“那你就是做贼心虚!这底下根本就没有棺材!”许一诺一股气喊完,心头砰砰直跳。
工人们一听这话,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赵氏父子俩没有当场反驳,更觉此话不假,对着俩人指指点点起来。
赵哥爹脖子一梗,喊道:“谁说的!我家祖宗棺材就在这底下!”
许一.诺看赵哥眼睛一闭、脸色灰白,心头一松,接话道:“那就别走呀,不等着看我们把你家祖宗棺材挖出来?”
“你!哼!”赵哥爹抿抿嘴,拉拉赵哥。
赵哥睁眼,看向许一诺,缓声说:“你今天是拆定了吗?”
许一诺迎着他的目光道:“不拆也行,你只说句实话,这底下究竟有没有棺材?”
赵哥定定说:“我说没有,只要你信。”
许一诺左右揣测,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一个非得拆房挖地才能证明的烟雾弹,于她是大动干戈、伤筋动骨;于他只是上下嘴唇碰一碰,可说是没什么实际损失。就是真算一笔账,他也大可以赖账不认,拖不起的人还是她。可当初如真能唬住她,那此刻他已经在眯眼数钱笑了。
当真是好算计!
只是如果现在收手,那不但便宜了他,也纵容了往后再有人借此无端生事的行为。
如此一想,许一诺心头更恨:“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只要我信?难道我信了就没有,我不信就有?”
“没错,有没有全在你。”
“你放屁!别扯这有的没的。谁主张谁举证,关我什么事儿!有没有的,一挖就知道了。”转头命令工人,“给我拆!这么多人、这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就是不签字不摁手印,这责任也逃不掉!”
有两个工人一听,登上露台,上手就去卸玻璃门。
赵哥爹一个箭步扑上来,拦住:“别拆!”扭头跟赵哥说,“这还拆什么呀!真拆了算谁的!”
许一诺抱臂扬眉看向赵哥。
赵哥一扯嘴角:“当然不算我们的。”
“呵,还真想赖账?”
“赖什么账?我早说了不必拆,是你自个儿不依不饶,非要对着干。这账也能算我头上?”
工人里有人问:“可不是说要合葬的嘛?”
“合葬不合葬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镇上的公益性公墓环境好、风水佳,不比这里好十倍。我何必巴巴儿地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许一诺紧问:“那你承认先前是你在造谣了?”
“你说谁主张谁举证,我说有但又拿不出证据来,就当我是在造谣吧!”
“你!” 许一诺怒目相向道,“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当做是?别以为跟我玩儿文字游戏就能抵消前头耽误我们的工期和损失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