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忧连忙起身，只是道谢，言明若没有赵公子帮忙，保释黄叔恐怕会另有波折。
赵宇川心情舒畅，对穆无忧愈发满意，身负才华之人，多半恃才傲物，不愿弯腰。
李承志便是这样的人，仗着一身本领，不屑加入任何党派。当年那么多世家贵胄向他抛出意向，他却一意孤行执意往北。
深受先皇信赖又如何，升到三品又如何，一腔孤勇只落得后继无人的下场，如今就连最优秀的义子也有了异心转投她人，可怜李承志天纵英才，却注定昙花一现。
等他老了，呵，能不能活到老都是个问题。
穆无忧就很好，文武双全，赤胆忠心，最关键的是，弯得下腰，无非是感情上执拗一些，但也无妨，他赵府招揽穆无忧，也用不着联姻。
两人闲谈几句，赵宇川对穆无忧愈发欣赏，他取出一块腰牌，邀请穆无忧明日来赵府宴饮。
穆无忧认得，这是金吾卫的腰牌，接过这个牌子，从此他就搭上了赵家的大树，终此一生，为其卖命。
不过能得赵宇川亲自邀请，他的命，价格会高一些。
不枉费他事先打探赵宇川的喜好，又在孙府监牢及现在演这一场场的好戏。
但是很遗憾，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加入赵府。
穆无忧略一迟疑，手伸到一半却又退回，在赵宇川变脸之前起身告罪，“穆兄是我好友，若非我拉他喝酒也不会受此一难。承蒙赵公子看重，不知能否带上黄兄共同赴宴？”
这是要我把黄尽忠也一同招揽了？
赵宇川眯起眼睛，回忆黄尽忠的情报。武艺平平，计谋平平，在边城多年始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若非好运找到古掌柜，这辈子恐怕都到不了京城。
若是寻常，这种人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可既然穆无忧推荐了……
倒是好运气，认识穆无忧。
无妨，金吾卫也不差他一个位置。
赵宇川收起腰牌，笑意不变，
“有何不可？穆兄重情重义，我欣赏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赵宇川亲自扶起穆无忧，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快意程度犹胜当年新婚。
毕竟，夫人是父母之命娶的，但穆兄，是他自己看中的。
如何类比？
二人又闲聊一阵，赵宇川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劲，黄尽忠为何还没来？
赵宇川叫来侍卫去查看情况，侍卫还未回来，一个身着羽林卫官服的人走进屋子。
“十一弟莫要等了，黄尽忠不会来了。哟，这不是赵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九哥随意拱手见礼，一挥手，十数名羽林卫列队而入，将穆无忧二人团团包围。
穆无忧震惊异常，赵宇川气的咬牙，“我竟不知，羽林卫何时有了巡视官衙的权力。”
“羽林卫做事，与你金吾卫，何干？”九哥漫不经心靠近，不怀好意盯着赵宇川笑，“我奉劝赵大人还是莫要趟这个浑水，赵府虽盛，也经不起多少折腾。”
赵宇川气笑了，先有孙府，后有张洛白（九哥），什么时候，这些人也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了，真是好胆！
“我便管了，你待如何！”
九哥哈哈一笑，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用两根指头夹了，在赵宇川眼前晃了晃，
“我得到密报，黄尽忠私通北边，暗贩军械，现由我暂代看押，而后交由黑龙卫处理。”
“至于穆无忧，身为黄尽忠上官，三年时间竟没有丝毫察觉，我怀疑，你是有意包庇，甚至，与黄贼沆瀣一气。”
“随我走一趟吧，穆无忧。”
穆无忧一脸震惊，连连摇头，“不可能！黄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分明是诬陷！”
赵宇川也气得够呛，“只有一份密报，人证物证俱无，如何就定了黄尽忠的罪！至于穆兄纵容，更是无稽之谈，堂堂朝廷命官，岂容你随意构陷！”
九哥欣赏二人的震惊与愤怒，心中舒爽不足与外人道，只是挑着下巴嗤笑，
“是与不是，去诏狱走一趟就知道了，实不相瞒，黑龙卫已经在路上了。”
“你想要屈打成招！我在这里，我看谁敢带走穆无忧！”赵宇川面色发青，伸手挡在穆无忧身前。
赵宇川毕竟是金吾卫郎将，这其中有叔叔的扶持，更是靠着自己的努力。
他曾单枪匹马杀穿京郊山贼，更曾带领金吾卫剿灭逞凶水匪，提起赵家的枪，京城谁人不喝一声彩？
如今他厉声挡在穆无忧身前，通身气势带着丝丝血气迸发，宛如一尊煞神。众羽林卫心头骇然，纷纷避开赵宇川目光，一时竟不敢上前，只握着剑柄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九哥怒急，恨不得一人甩上一鞭，到底是京城的兵，没见过多少血，遇到点事就畏畏缩缩，不成大器。
赵宇川见状嗤笑一声，“张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今日事多，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昂首挺胸往外走，所过之处，羽林卫纷纷让路。
穆无忧自然跟在其后，只是在路过九哥的时候，对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九哥的怒火瞬间点爆，他刷的抽出长剑，声音沉沉，“赵公子要走可以，穆无忧必须留下。”
赵宇川横目，还未说话，穆无忧先开口了，
“赵公子先回吧，清者自清，我不会有事的。”
赵宇川又急又气，穆无忧什么都好，就是过分天真这点不好，诏狱那是什么地方，好好一个人进去，哪还能完整的出来？
正要再劝，之前派出去的侍卫回来了，越过羽林卫凑在赵宇川耳边说了几句。
赵宇川变得又惊又怒，“我不回去，至少现在不行！”
侍卫左右看看，跺脚又劝，“老爷下了死命令……”
赵宇川胸口剧烈起伏，他看到九哥嚣张的样子，又看到穆无忧平静的面庞，愧疚涌上心头，“穆兄，我……”
“赵公子有事便去，我这边无妨的。”
穆无忧的声音和他的形容一样平静，嘴角的笑容都未有丝毫改变。赵宇川更觉内疚，却也无法抗拒叔父的命令，最终道声“等我”，然后咬牙离开。
唯一的阻碍走了，九哥畅快无比，只觉压在胸中多年的郁气终于释放，他哈哈大笑，“十一弟，今日无人能救你！”
穆无忧在赵宇川离开后就丢了纯良面具，施施然回到桌边坐下，多亏了九哥配合，今日他在赵公子心中的价格怕是还能再提一提，以后的事情，更好办了。
“不如再等一等？”
“在等我吗？”
冷君宇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屋，众多黑龙卫紧随其后，将穆无忧围在中间。羽林卫在看到黑龙卫的那一刻便退到一旁，悄无声息收了佩剑闭口不言。
畏缩的样子看得九哥又是一阵心梗，他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黑着脸走到冷君宇身边，“你总算来了。”
“路上遇到个人，耽误了一会儿，让张大人费心了。”
冷君宇走到穆无忧面前，“哥哥猜我碰到了谁？”
穆无忧变了脸。
“不用担心啦，我只是把人撵走而已，很客气的，真的。”
冷君宇好心情的看着穆无忧发青的脸，伸了个懒腰，“带走吧，刚好能赶上牢里放饭。”
黑龙卫上前，穆无忧却纹丝不动，他凉凉的看着冷君宇，“还是再等等吧。”
九哥气急，上前就骂，“你说等就等，你算什么东西！”
冷君宇没有理会，只沉着脸问穆无忧，“等谁？”
没有让众人等太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个黑龙卫快步赶到，见礼过后，递给冷君宇一张字条。
冷君宇接过字条，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冷笑，“哥哥好手段。”
穆无忧起身，随意整理衣衫，“告辞。”
穆无忧径自离开，黑龙卫没有阻拦，羽林卫也不敢乱动，只有九哥惊讶愤怒不解，拦住冷君宇要一个解释。
“张大人好胆，居然敢问黑龙卫要解释？”
一语话落，黑龙卫齐齐上前一步，羽林卫鹌登时后退几步，九哥面上红白交替，再不多言。
冷君宇嗤笑一声，带队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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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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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无忧已经骑上了马，身旁明月正将此间事情一一汇报，
“许姑娘已经到家了，黑龙卫态度还好，没有受伤，也没有受惊吓。”
穆无忧垂下眸子，“清风带两队人留下，你带着剩余的人跟我走。”
“两队人！会不会太多了？时间仓促，现在总共才组了5队，公子此去事关重大，我担心……”
穆无忧打断明月的话，“一个时辰后出发，赵府那边放消息过去。”
明月只能点头，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疑惑开口，“直接走？不回家一趟吗？”
见见许姑娘，告个别什么的，这次出去，再回来至少是一个月后了。
穆无忧看了看李府方向，面上犹豫不舍交替，最终只是咬牙闭目，“不了，盯着我的人太多，我现在又是‘戴罪之身’，远一些，对她也好。”
……
赵府。
一个丫鬟提着食盒靠近屋子，让门口守卫检查后哆哆敲门。
“说了我不吃！”赵宇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丫鬟与守卫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是推门进入，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取出食物汤水。
“公子还是用一些吧，奴婢听说，穆大人已经出来了。”丫鬟柔声劝着，见赵宇川没动静，这才凑上前小声言语。
赵宇川大喜，随即疑惑，“你怎么知道？”
“奴婢的婶娘在后厨帮工，她出去采买的时候打听的。”
丫鬟声音越来越小，耳朵也一点点粉嫩起来，“奴婢知道公子忧心穆公子安危，公子所思所想就是奴婢所求所愿，为了公子，奴婢什么都愿意做的。”
赵宇川看着这个丫鬟，容貌平平，身材尚可，唯一能称道的只有一双耳朵粉嫩可爱，怪不得自己对她一点印象都没。
“你之前在哪里伺候？”
“奴婢之前负责内院扫洒。”
“以后来我身边吧。”
“谢公子！”
赵宇川将她拉在怀中，压低声音，“等会儿出去，你找几个人……”
……
一个时辰很快到了，穆无忧等人在京城北门做最后修整。
明月在穆无忧身边，忍不住问，
“现在就走，会不会有点着急？”
“我等不及了。而且，我走了，他们才好动手啊。”
甲一骑马上前，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穆无忧看向京城方向，“还要多久？”
“最多一盏茶时间。”明月的声音纠结不解，“属下不懂，公子为何一定要救黄大人？在边城时，您与他也不过泛泛之交，为他做了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黑龙卫都插手了，您总得为自己考虑啊。”
穆无忧的声音听起来正气凛然又带着点怒意，“我虽与黄兄关系不深，却也只他绝非通敌卖国之人，他被人诬陷，我岂能袖手旁观。黑龙卫又如何，圣上英明，只要我找到证据，定能还黄兄一个公道！”
“说得好！”
赵宇川带人从一旁树林中走出。穆无忧一脸的震惊欣喜，连忙下马，快步走向赵宇川，“赵公子！你怎么来了？”
赵宇川同样欣喜感慨，他费了好大劲才从赵府跑出来，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这里，还好，没有错过穆兄。
穆兄重情重义实在超乎他的想象，明知道黑龙卫盯上黄尽忠，却依旧愿意以身犯险去边城寻找证据，为昔日下属求得清白。
与他想比，自己简直就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你要出城，我定要送行的。抱歉，没能帮上忙。”
穆无忧感动非常，“赵公子能来送行，瑾瑜已经非常感激了。”
报上字号，穆兄这是把我当兄弟了。赵宇创胸中激荡，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拍拍穆无忧的肩膀，
“瑾瑜，一路顺风，为兄在京城备好酒宴，等你回来！”
说罢，不顾穆无忧推让，亲自将穆无忧扶上马背，抚着马头又是感慨，“好马！”
穆无忧激动的双目放光，“赵兄若喜欢，等我回来，送你便是！”
“君子不夺人所爱，瑾瑜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马蹄声传来，采购物资的侍卫到了。
终究还是要告别，赵宇川退后一步，再次祝穆无忧好运，朗声告别。
穆无忧高坐马背，同样朗声回应。
明月侧身靠近，催着时间不早了，二人便不再多言，挥手告别。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
“瑾瑜！”
穆无忧猛地转过身子，远远便看到一个马车正疾驰而来。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他策马扬鞭，不消片刻，便停在马车前面。马匹尚未停稳，他已经跃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心猛地一缩。
许有仪抓着车厢里的凸起，将自己牢牢固定在车厢一角，发型已经有些散乱，面上的焦急是他从未见过的。
“瑾瑜！”
穆无忧再顾及不到其他，他迈进车厢一把将许有仪死死抱在怀里，“你怎么来了？甲一没有回去吗？”
许有仪任由自己深陷其中，心中的焦急担忧总算落了地，气愤委屈伴着眼泪涌了上来，
“甲一回来了，但你怎么能不告而别！”
穆无忧抹去她面上泪珠，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放弃一切，就这样带着许有仪离开，但他很快清醒。
穆无忧很清楚，从自己决定刺杀义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一条不归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清风留下了，莫轻言也在，有事就找他们。”
许有仪定定看着他，心里针扎似的痛。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会追赶不及，冥冥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若这次追不上，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她一路催着朝阳加快速度，被颠的七零八落也毫不在意，只恨自己不会骑马，不能更快。
万幸，她追上了。
她忍不住回想起边城的事情，因此在甲一报信，说明穆无忧要外出许久的时候怎么都无法安心，这才不顾阻拦来见这一面。
她知道见了面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她不可能拦着穆无忧不让他去，也无法在黄叔的事情上帮什么忙。
到现在，她甚至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甚清楚，只隐隐猜到黄叔的事情有了变故，牵连到了穆无忧。
冷君宇又穿上了他的官服，要杀死穆无忧的话犹在耳畔，或许就是这一次。
栽赃，陷害，诬告，屈打成招，冷君宇的手段来来回回就这几个，简单，但有效。
许有仪不清楚穆无忧是如何脱身的，也不清楚穆无忧为何如此着急，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穆无忧必须走。
寻证据也好，找靠山也好，他得出去，才有活路。
京城是他的客场，边城才是他的主场。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不，我会尽快回来。”
“你自去忙，不准逞强，我不想再看到你躺着回来了。”
“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吗？”
“等你回来，讲给我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