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身边的景德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面对这番血淋淋的争斗,她从前的嚣张就像纸扎的假人,经不起半点敲打。
温煜见状,眼神凶狠暴戾,口中嚷着“老虔婆,你找死!”,一面转身抽出身旁亲卫的佩剑就朝徐太后心窝狠狠掷去。
第94章 惨事
“唰——”
宣晟抬眼瞥见他的动作, 毫不犹豫抄起手边酒盏挑腕用力,酒盏应声飞出,正正砸在泛着寒光的利剑上。
长剑被砸偏, 却依旧划过徐太后的脊背, 割开巨大伤口,霎时间鲜血如注喷涌,她撕心裂肺地呼痛倒地,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松开手中捏住的一把长发和被她撕扯下来的头皮。
丁昭仪见状,毫不犹豫伸手捂住了温选的眼睛, 将他紧紧拢在怀中, 心中暗自为今夜温憬仪没有出席宫宴而感到庆幸。
蕙妃眼见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的徐太后忽然倒地, 在自己面前鲜血横流,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铁腥味传入鼻孔,她不堪惊吓,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
平乾帝无力地倚靠在龙椅扶手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双眼满布血丝, 却迟迟无法开口说话。
自己的举动又一次被宣晟干扰,温煜暴怒如雷:“宣晟,你好大的胆子敢与本王作对!你要干什么?!”
眼见温煜连自己的亲祖母都敢痛下杀手, 所有人不禁噤若寒蝉。
一言不合间, 已经有两个位高权重的贵人流血,若非宣少师相护, 太后说不定已经死了!
除了宣少师, 还有谁敢做出头鸟?
已经有胆小的女眷被彻底吓坏, 呜咽着哭出声, 立时便被身旁的家人死死捂住嘴。
更有没见过世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吓得尿了裤子,抖个不停。
宣晟一手撑在桌上, 灯火之下,他的眼眸烁光,面庞看起来较之平日更显丰神俊朗,虽是仰视站立的温煜,气势上却没有丝毫低弱,反而威严风范十足,令人不敢小觑。
他开口时的声音冰凉如地狱阎罗,话语中的不屑和轻蔑振聋发聩:“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任谁也受不了自己志得意满时接二连三被人泼冷水下面子。
更何况是一贯为人轻薄,沉不住气的温煜。
宣晟话语才出口,他果然怒气飙升,吼道:“你找死!”
说罢,他指着堂下的宁国公道:“你,将他们全都扣了!今夜,敢与本王作对的,统统都给我死!”
一时间堂下呼喊哭求声接连传来,哭天喊地间夹杂着尖锐嘶鸣,有人开始不管不顾地往殿门奔去,试图逃窜。
赵明甫惶惶然僵坐在席位上,忍不住看向丹陛之上的温洳贞。见她哀哀伏在蕙妃身边,抱着晕厥的蕙妃不知所措,他一时心中百味交加。
身旁的母亲却有些莫名的激动,她紧紧攥住赵明甫的胳膊道,语气充满了痛快:“儿啊,倘若庆王登基,你就是他的亲姐夫!咱不必怕,他们不愿庆王登基,咱们却求之不得!这可是天降的荣华,你爹爹他终于等到希望了!”
原来自赵明甫的婚事落定,他父亲赵徊智便被平乾帝找了由头一顿发作,撤去了江南总督之职。
如今赵徊智蛰居府中养病不出,连宫宴也推辞不来,想是因为丢了脸无颜面对众人的缘故。
对比母亲的兴奋激动,赵明甫却清醒理智得多。
他畏惧、厌恶宣少师,又忍不住信赖他。宣少师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对庆王的嚣张表现得从容不屑,或许庆王的称帝之路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庆王连自己重伤晕厥的母亲都不在乎,又岂会对他这个丢脸的姐夫多加关照?
这半年的人情冷暖骤变,到底让赵明甫从一个天真的读书人成长了不少。
宁国公冷冷看着群龙无首的众人,眼见奔逃之人快到门口,也并未阻拦。
直到那人成功打开殿门,在众人都以为迎来希望时,下一刻,那人的头颅便随着忽闪而过的剑光飞落在地。
“啊!——”
养尊处优惯了的达官显贵谁人见过这种惨事,顿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各种嘈杂噪音不绝于耳,堂下乱成一锅粥。
宁国公老当益壮,一掌劈断了面前案几,喝道:“闭嘴!”
声如洪钟嘹亮有力,传遍大厅每个角落。他太有威慑力,以至于再害怕的人也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声。
他这才继续道:“你们的去留都由殿下裁决,现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不许说话。若还有谁试图逃窜,刚才那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扮作侍卫守在殿外的温长策手扶长剑而立,望着横七竖八倒在冰雪中的尸体,赤红的人血洒在白色雪地中,破坏了皑皑白色的纯洁,染就刺目炼狱场景。
他抬手抹去了方才砍下别人头颅时飞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浓眉高挑阴戾一笑。
方才放进去的报信之人,是他为在座各位敲响的丧钟。否则,那人早就血溅当场,和这些冤死鬼一道奔黄泉而去。
温煜面上的得意再也无须遮掩,他傲视众人,满意于他们的臣服。
“你们都听好了,顺我心意者可留性命,与本王作对的,一个不留!”
堂下众人个个如鹌鹑蜷缩,只恨不能缩到地底下去,别被这个活阎王留意到。
也有那武将不忿温煜倒行逆施,却被家眷死死拉住哀求,倘若强行出头,一家子都要陪葬,父母儿女皆是牵挂,如此一想也只能作罢。
何况今夜除夕宫宴,进宫之人不得佩兵刃,这才给了庆王和宁国公机会。
温煜最后四字说得咬牙切齿,瞪视宣晟,恨不能生啖其肉。
若非白先生再三交代,宣晟的性命要交由他亲自结果,温煜现下就要命人扣住宣晟一剑杀了他。
宣晟施施然起身,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无视温煜骤然指向他的长剑,转头冲宁国公道:“国公是三朝元老,功勋卓越,宣某自来敬重您老人家。您即便不谋逆也自有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又何必如此糊涂,冒着背负千古骂名,晚节不保的危险也要犯上作乱?”
“我说了让你闭嘴!”宣晟再三无视温煜的怒气,令他忍无可忍,怒气上头之下想也不想持剑朝他刺来。
宣晟轻巧翻身闪避,再回身便用二指挟住他刺来的剑尖,锋利剑芒悬在眼前,映出他一双寒冰深渊般的眼眸。
这动作看则毫不费力,实际温煜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长剑从他手中抽出,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宁国公朗声制止道:“殿下稍安勿躁!”
又对宣晟出言请求:“少师大人,殿下是未来一国之君,还请你看在本公的面子上,还以尊严。”
宣晟不屑一笑,松手时便连剑带人甩开半截。
他语含告诫道:“我不想杀你,你最好安分些。我的耐心不多,也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被一再打断。”
温煜大丢面子,可是心中仍震惊于方才宣晟展露出的武功水准深不可测,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再气恨也只得暂且按捺,以眼神示意身后护卫靠近保护自己。
等白策来,再狠狠收拾宣晟,他如此这般想着。
宁国公见状,眼中有莫可名状的失望划过,片刻后才重振气势对宣晟说:“宣少师,小顾大人的刺杀案确非本公所为,无论你信或不信,本公都问心无愧。”
宣晟毫不犹豫点头:“我信。”
宁国公愣怔片刻,若有感慨道:“可惜,陛下不肯信。在陛下心中,已经对老臣失去了信任,无论老臣做出什么努力,都是徒劳。”
宣晟缓缓下定论:“所以,你害怕失了陛下欢心,这才下定决心,投入庆王旗下。”
对此,宁国公不做反驳。
他冷了声调,“陛下不止庆王一个皇子,历来皇位都是有德者居之。更何况,我只知将军死社稷,你倒是甘心为庆王做马前卒。”
温煜听出他话语里的嫌弃,骤然跳起来:“宣晟!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温衍已经被废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有什么资格与我争?还是说,你想扶持温选?哼,那小崽子在本王面前,还没本王的剑高,骨头有没有二两重都不知道,他坐皇位坐得稳?谁敢挡我的路,统统都得死!”
丁昭仪不料温选会忽然被提及,抖着身子紧紧抱住怀中的小人。
温选在她怀中轻声问道:“母妃,我会死吗?”
丁昭仪不敢回答,也没有把握回答。
但她即便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儿子。
“宣少师,束手就擒吧。”宁国公打断了温煜的狗急跳墙之言,道:“五城兵马司旗下皆是精兵强将,攻破皇宫禁军只是早晚,待我儿带领麾下人马掌控了皇宫,这天下就要易主了。你是能臣干吏,国之栋梁,既然你肯信本公无意害你,本公也对你多有欣赏,自会劝殿下留你性命。”
宣晟不发一语。
“你,”温煜指了指宣晟,又指着平乾帝和堂下龟缩的所有人,嚣张地说道:“还有你们,谁都逃不了。”
“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夜随同五城兵马司一道入宫的,还有本王斥重金从江南采购的大量火药!乖乖听话的,本王留你一命,否则,小心被炸得尸骨无存,以后连别人给你清明上坟都找不到地方,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得意,话至最后,忍不住大笑出声。
正笑着,远处隐隐有爆破之声传来,地面也传来轻微的摇晃。
殿内众人早被他吓破了胆子,伴随着这阵动静,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好啊!好!”温煜兴高采烈地呼喊着,笑容狰狞:“很好!给本王炸得再猛烈些!谁敢挡我铁蹄,统统炸了!”
宣晟倒是站得很稳,甚至还朝温煜走近一步。
温煜即刻收了笑容警戒地望着他,身后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冲至他身前,持剑瞪着宣晟。
见识过宣晟方才无意间流露的身手,温煜此时绝不敢再让他轻易近身。
虽然听白策提及过宣晟会武功,京城刺杀案中他也力挽狂澜,但亲自感受到那种威慑力带来的震撼,是完全不一样的认知冲击。
他绝不想自己在即将登上皇位的时刻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殿下这幅草木皆兵的模样,就算登上了皇位,又当真能统领一国吗?”宣晟星眸含笑,笑意不达眼底,语带嘲讽反问道。
温煜面皮紫涨,一口牙齿几乎咬碎:“宣晟,你别逞口舌之快!本王座下,自有人能收拾你,用不着本王动手!”
殿外隐隐有兵戈碰撞的声响传来,随之一道的还有人声嘶吼叫喊,裹挟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温煜精神一振,冲殿外喊道:“白先生,是不是我们的人来了?!你快快进来,来本王身旁!”
身旁护卫武功再高强,始终比不上白策带给他的安全感。
白策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出手迅猛招招致死,那样的狠戾才能杀绝一切对他意图不利之人。
他只顾着翘首以盼白策的到来,却不见宣晟面上那一抹残酷的讥讽。
第95章 杀戮
随着殿外传来气势浩大的呼啸嘶吼声, 紧接着殿门被“砰”地撞开,风雪旋转着迫不及待涌入殿内,突如其来的寒意令众人都稍感瑟缩。
温长策反手将剑背在身后,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殿内一圈, 而后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龙椅上的平乾帝。
他身后,满身铠甲手执长矛的士兵们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整座大殿。
见状, 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不甘和挣扎都尽数破灭了。
对方有备而来,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
在看见平乾帝身旁长身玉立的宣晟时, 温长策瞳孔微缩, 桀骜不羁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兴味。
温煜急切地问他:“白先生, 殿外处理得如何了?”
温长策微微一笑:“殿下放心,一切顺利。禁军尽数全歼,丝毫构不成威胁。这天下,是该易主了。”
宣晟负手而立,神情中较之方才终于多了几分严肃。
闻言, 温煜仰天大笑:“太好了!”
笑罢,他骤然转过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朝平乾帝说道:“父皇, 事已至此,你就把传位诏书给我吧。你一向疼爱儿臣, 定然舍不得叫让儿子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平乾帝捂住胸口,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半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休想!”
温煜面色骤沉, 不满地威胁道:“既然如此,儿臣也不能白白背了这污名, 索性再添一条弑君弑父又何妨!”
语气逐渐阴冷凶狠,充满了杀意。
说罢,他转过身,高声吩咐温长策:“白先生,动手吧!”
温长策面具下的容貌难以分明,只见他轻点脚下,施展轻功飞跃过大厅上空,稳稳当当落在丹陛金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