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防窥膜使男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堵车的愤怒使他不断地敲打着玻璃。我被这敲玻璃的声音吵得有些呼吸困难,浑身不自在地在车内到处翻找,企图能找到钥匙。
忽然间,我摸到了自己牛仔裤口袋里手机。
是肖宇的备用机!
我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掏出手机,拨通通讯录里唯一的电话。
却不想,接电话的居然是程三。
“华小姐,您醒了?”
“程三?怎么是你?肖宇呢?你们在哪?我被锁在车里了,现在外面有人敲窗户,一直敲一直敲。”
“有人敲窗户?”,程三有些惊讶地急切问到。
哟,程三居然也会有情绪波动?我诧异极了,“嗯,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敲窗户,现在没敲了,他现在...现在在围着车子探头探脑?!”
我光顾着打电话,这会才看到男人已经不在车门旁,而是趴在车头边往车里张望。
车子里,车头那盖着遮光板,他根本看不到车内情况。
“他是瞎吗?这么多车窗都看不到我?”
“是的,华小姐,车子是专门做了防偷窥处理,无论从那个角度都看不到车内情况。很抱歉让您受惊了,我马上过来。”
“诶等等,肖...”,我话还没说完,程三便利索地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便骑着一辆帅气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奔了过来。
哇哦,好酷!我仗着防窥膜,无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趴在车窗边满眼冒星星地望着程三英姿飒爽的身影。
男人看到程三的一霎那,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程三一改在肖宇面前恭敬,倨傲地望着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立刻变得战战兢兢,连连点头称是。
不一会,那人便灰溜溜地开着车掉头开走了。程三站在车外伫立良久,直到完全确保周围再无他人后,才迅速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华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程三坐上车又变成了恭敬的模样,她那张极其普通的面庞与她不卑不吭的气场十分违和。
“刚刚那个男人是?”
“他就是只臭虫,”,程三的语 气瞬间有些厌恶,随机又恢复成恭敬平淡的模样,“他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实在抱歉。”
“啊没事,”,我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迷茫地望着她,“肖宇呢?你们去哪了?”
“少爷刚刚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还没有处理完,他让我先送您回去。”,程三边说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车子便飞驰在了路上。
“送我回哪去?”,我听着她的话更加迷茫。我都没告诉肖宇我要去哪,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少爷说您可能想回自己在阳城的房子。”,程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已经都为您准备好了。”
?!
肖宇也太厉害了,真给他猜中了!我在阳城的那个小房子里放了很多老爹的遗物,我正心里琢磨着回去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记起以前的记忆。
“不过你说的准备是指什么?”
程三静默了一会,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她开口问到,“华小姐,您知道您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吗?”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依旧一脸迷茫地样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发急,“您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十分危险,您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您难道察觉不到危险已经离您很近了吗?绵远村咸远村那么多条人命,张行舟先生出车祸到现在还生死未卜,这一连串的事情,少爷日夜两边奔波,只为了给您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去慢慢恢复身体,可是您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程三一口气说了很多,随后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抱歉,华小姐,是我失言了。”
我望着她,干脆撕开平时伪装的快乐假面,平静又悲伤地望着她,“程三,你说我该怎么去察觉到?肖宇做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程匿也好,张行舟也好,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到头来我发现我连我自己最爱的老爹都无法相信,你说,我要该用什么去察觉危险?”
“你说肖宇在给我制造安全的环境去恢复身体,那好,你告诉我,我现在身体好好的,还要恢复什么?是失忆吗?”
“当然是...”,程三脱口而出又随即闭上了嘴。
“你看!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办?”,我望着程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崩溃,“那好,那个鹰钩鼻的男人是谁,是做什么的,你总该能告诉我吧?”
“......”
回答我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我气馁地靠在车座上,偏着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觉得有些疲惫。
“华小姐,对不起刚刚对您的咄咄逼人。”,程三从后视镜望了望我,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她对我说,“我只顾着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埋怨责备您有时对少爷的质疑,却无法感同身受地去站在您的视角体会您的无助与恐惧。”
“但...”,她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后,带了些讨好的软意,“华小姐,少爷这样做有他难言的苦衷,他...其实也挺苦的。”
“华小姐,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已经逾矩了。”,她叹了口气,“但我还是想请求您,请您务必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念想。”
“生命的厚度如果是由守护生命的信念为衡量标准的话,您现在生命的厚度早已超出了您此时所能想象到的一切。”
......
程三将车开到离我家很近的小道上,待我下车后,她也下车朝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随后便开着车消失在了无人的小道上。
我静静站在路上,望着程三离去的踪迹在视线中逐渐消失直至一个小黑点,才默默收回视线,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条小道是我在遇到肖宇前因为害怕与人打交道而无意间发现的。我走在熟悉的路上,望着周围静悄悄无人打理的杂草丛,以及零星一两个早已破败,布满灰尘的门面。
慢慢走出无人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我家楼下菜市场早已被废弃的后门。我推开腐朽坏掉的铁门,菜市场里喧嚣嘈杂,人声鼎沸,鸡鸣狗跳。
我的手还扶在那个岌岌可危的门把手上,身后是寂静无人的小道,身前是热气腾腾的烟火。
我并未着急穿过菜市场回家,反而是退出门,蹲坐在门边的台阶上,依着门望向菜市场,脑海中还回荡着程三说的话。
她说,共情永远无法代替感同身受,但正因为无法替代,所以即使每个人都是在朝着自己认为最好的结局去努力,遗憾依旧会存在。
她说,即使孤独难过到无法承受,也请我务必不要放弃自己。
正如她所说,我无法站在程三的角度去穿着她的鞋子走一遍她走的路,用她的眼睛去看她的生活,我不理解她对我说的这些话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我能共情她的悲伤与无奈。
我抬头望着天空,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的云层。光晕之下,浸满鲜红的云在我眼中,慢慢与当年车子滚下山后地上残留的大片鲜血慢慢重叠。
如果有上帝,那他在天上以唯一的全知视角看待世间每一件事,会不会也在苦恼无法与他亲手缔造的人类感同身受?
只可惜,我与上帝同样无法交换双眼双耳,我们皆无从得知对方的伤口溃烂程度。
“小丫头?”,洪亮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回头朝着声源望去,看到一位亲切和蔼的阿姨站在我身后,过时的酒红色卷发随意扎在脑后,她手提着装满食物的塑料袋,正充满惊喜地看着我。
“小丫头!真的是你!”,阿姨看着我开心地喊到,她小跑着来到我的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真的是你!丫头,你都快一年没回来了。”
我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阿姨,热情开朗的笑容,健康的小麦肌肤,笑起来褶皱的鱼尾纹,与我在路上看到的每一位阿姨都一般无二。
“哎哟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身体弱弱的,记忆力也弱弱的。”,阿姨见我迷茫的神情也不生气,“也是,你住这里时整日独来独往,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哑巴咧。要不是送你去医院一趟,我都不知道你这小丫头说话声音这么好听。”
送我去医院?我听着阿姨的话,渐渐想起当初我晕倒在家门口,正是好心的邻居送我去的医院,由此我才得知自己竟然得了这种疑难杂症。
原来是她!
虽然我根本无法将她此时的容貌与我记忆中的那位邻居联系起来,但她这种热心洪亮的性格倒是十分相同。
“阿姨好。”,我乖乖巧巧地冲阿姨打着招呼,笑着对她道谢,“当时要不是阿姨您送我去医院,我可能真的...会错过很多东西。”
阿姨听到我说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有活力了哟!”
说罢,都不等我思索如何回答,她又自顾自地乐呵呵挽着我上下打量,感叹道,“这样好,这样好啊,这才是个十七,十八岁小姑娘的样子嘛,朝气蓬勃的。原来的样子看着死气沉沉的,不好不好。”
阿姨夸张地皱着眉头摆手,引得我由衷地笑着。
她热情地拉着我往前走,边走边说,“是不是还没吃饭?你看看你这么瘦,风一吹就把你刮走了!走走走,去阿姨家吃饭去,今天周末,我家鬼丫头也在,我们一起吃顿好的!”
我被阿姨的热情感染,不知怎么地竟然不太想拒绝。
阿姨的热情与关切实在是与杨家大婶太像太像了,我红着眼眶,不断笑着附和挽着我谈天说地的阿姨。
一路上阿姨不停地说着话,与我讲述我离开的这一年里这个地方都变了哪些,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正是行人行色匆匆,疲倦归巢的时候。小餐馆,路边摊都在热火朝天地吆喝迎客,空气的每一立方毫米里都溢满各类饭香。
人来人往,阿姨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将我不断地从虚空拉回这烟火人间。
“丫头,阿姨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走到门口,阿姨见我望着隔壁我自己的房门愣愣出神,她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阿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住这里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我看着就心疼。”
说罢她打开门,不由分说地将我拽进她的屋里,“你呀,就喊我华姨吧。”
啥?我没听错吧?我惊讶地看着她,“阿姨姓什么?”
“我姓华啊,叫华美娟。咋啦小丫头?这么吃惊,莫不是和我一个姓?”
“是啊,我叫华笑语。”,我惊奇地看着阿姨。
“啊哟我的老天,这是什么缘分啊!”,华姨夸张地叫着,拍着手直呼缘分,“我就说我怎么看你这个娃娃第一眼就亲切,没想到我们还真是同一个老祖宗哈哈哈。”
也许是被华姨的笑声感染,也 许是对这个姓氏天然亲近,我主动回握住她的手,甜甜地喊了声,“华姨。”
正笑着,华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正色地对我说,“丫头,自从你走后没多久,总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你那敲门。我问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说,转头就走。”
“什么样的人?”,我有些惊讶,难道程三所说的危险处境是指邱全仁他们在找我?想到这,我又急忙追问,“是不是一个长着鹰钩鼻,爱穿墨绿色衣服的男人?”
“鹰钩鼻?”,华姨思索了一下,“好像...有过,见过一两回,但他没上来,是在楼下转悠。”
竟然不是那个男人?!
“那来的人都是什么样?”
“一男一女,偶尔还会牵着一个小男孩。”
第24章 (24)明暗双生锁碎掉了
后来华姨接到电话,说是她女儿在学校与人打架。
望着华姨大惊失色又着急担忧的神情,我极有眼力地借口自己有事,折回了自己家里。
“丫头,改日,改日华姨给你做好吃的!”,华姨急冲冲地出门,路过我家时见我还未关门,探着半个身子冲我喊到。
临走,还不忘贴心地帮我关上了门。
华姨风风火火的一连套动作,弄得我还未回过神来就被关门声吓了一跳。
望着隔绝外面一切的大门,感到有些好笑,最近自己是怎么了,这么容易一惊一乍,就连华姨关个门都能被吓到。
我晃了晃脑袋,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慢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着快一年多没回来的屋子。
这间小屋是我用老爹留给我的钱买下来的,40多平的小空间里,我几乎一比一还原了搬家后在阳城的出租房内与老爹一起布置的家具。
以前生着病,没有感情,自己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我静坐在沙发上,望着屋内的点点滴滴,甚至茶几上的《唐诗三百首》还翻开在《不周山》那首诗。
我叹了口气。
原来,我从未走出困境,始终被困在老爹的死亡里作茧自缚。
原来,我早就给自己立了一座衣冠冢,祭奠我与老爹。
老爹,我好想你,但我更想弄清这一切,弄清你在隐瞒些什么。
坐了一会,我拿起唐诗,看着里面的一首首古诗,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够立刻融入到诗词当中,感受着这些文字组成的魅力。
我有些惊讶,原以为自己看文学只是为了纪念老爹,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自发地喜欢文字。
“没想到出去一趟,好像自己变了个人似的。”,我低声嘀咕着,感觉自己有些犯困,可能是长途跋涉晕车的后劲所致。
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进卧室,打起精神准备收拾床铺,快一年没动过,还不知道会落多少灰尘,阳城这种潮湿的气候,甚至受潮发霉都有可能。
手刚接触到被褥,触手的是干燥洁净。我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扯起被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被阳光晒后独有的味道。
我丢下被子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这不可能是放了一年无人整理的被子。我急急忙忙冲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夕阳的光线洒满屋内。
此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内的每一处摆放。
屋内摆放没有丝毫变动,但也没有一处落了灰尘。
恍惚间我甚至以为是老爹回来了。老爹每回就是这样给我的屋子打扫的,我私人的物品分毫未变,但尘埃也被清理地一干二净。他当时还笑呵呵地说,这是他们老华家的传统,但我是小公主,不必学着打扫清洁。
我收敛了胡思乱想,冷静下来思索着。有人进到我家,还帮我洗了被子?这怎么可能?
门是密码锁,是我老爹的农历生日,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
我望着紧闭的窗户,我这里是四楼,窗户翻进来倒也可能,可是这么大张旗鼓翻进来就为了帮我洗个被子,整理尘埃?
这不合理吧?我皱着眉头,又在家里开始地毯式搜索,企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分析闯入者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