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眼睛,是,浅棕色了!
我爸被迫吃了嘉果。
难怪他刚刚将我认成我妈后,便紧闭双眼。我呆滞地看着他,任由他细细打量着我。
“带我走吧。”,半晌,他收起打量我的目光,撕扯着干涩地嗓门,平静地对程匿说道,“我去那西北笼子里。”
“不行,那是去见...”,我焦急地脱口反驳,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我爸挥手打断。
“我家那个没用的蠢东西拜佛都不知道求自己,要不是看她给我生了个带把的,早就把她丢了,要是我能娶你这样水灵灵的美人我就是死也无憾了。”,我爸忽然换上了色眯眯的嘴脸,还轻浮地捏了捏我的脸。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垂眸不再多言。
他在求我救出姜晓声,完成我妈在佛前祈求的遗愿。
“哦? 老东西果真是和传言一样,喜欢漂亮姑娘啊哈哈。”,程匿脸上笑眯眯地,手上却毫不留情地一把将我爸拖了出来,顺手将铁门锁上,“死到临头了还怜香惜玉,那我姑且就成全你这一回吧。”
说时迟那时快,我爸忽然一头将程匿撞到我身边的铁栏上,涨红着脸疯癫地喊道,“我可是三街鼎鼎有名的姜先生,你敢羞辱我,我和你拼了!”
程匿被我爸突然的撞击撞地有些发懵,他吃痛地靠在铁栏边揉了一会肚子,缓过来后骂着脏话发了疯似得猛踹我爸的肚子,直到我爸吐着血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他吐了口浊气,优雅地从口袋中掏出白色丝巾摸了摸鞋尖,然后一把拽起我爸,如同拖着一摊烂泥一般拖到西南角的那个铁笼里,丢了进去,锁住了铁门。
他将铁笼拖着那个小坡,借着门口的光我正好能看清底座下的机关,竟是阴阳八卦的样子,‘倒挂生死扣’原来对应的是阴阳。
随后他打开了铁笼头顶的开关,缓缓将铁笼转动到某一个位置上后,俯下身看了看那个机关,又转头不知看向哪里,好似在对准方向。没一会,他便按下了其中一个开关。
只可惜距离有些远,我看不太清。他按下开关后,铁笼缓缓开始自己移动,朝着西南角落的墙上移去,然后逐渐消失在了墙后面。
如果没有幻术,那么以那堵墙的逼真程度只可能是全息投影了,我心中暗自咋舌这二街的科技之发达。
待载着我爸的铁笼完全消失后,屋内的四个铁笼又开始移动,直至其中一个铁笼移到了与刚刚西南方向的铁笼完全一样的位置上才停止。
程匿等一切都结束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房间,并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看了看重回昏暗的囚屋,又低头看了看快要握出汗的手。
缓缓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把钥匙。
第38章 (38)公墓
我望着掌心的钥匙,掌心的汗渍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铜锈味。
我爸将程匿撞在铁栏边上时,涨红了脸的他却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浅棕色瞳孔不断地放大,或许是嘉果起了药效,他整个人都显得疯狂痴癫,溃散着神色悲恸哀嚎,如同面对濒死幼崽,无可奈何只能无助哀鸣的公象。
他在说,偷了钥匙,出去救弟弟。
忽然间,我笑出了声。我的父亲,在与姜晓声相处的这几年里,竟也幡然醒悟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好爸爸,并且倒让他真的做到了,当然,仅对于姜晓声来说。
只不过,我缓缓望着周围剩余的三个笼子里,我偷钥匙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救姜晓声。
轻轻松松从铁栏缝隙中用钥匙打开铁笼后,我沿着走道快步奔向正处于西北方向的铁笼。待我走近,解开他的铁笼,看清了笼中那团黑影之后,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震惊地不住落泪,慢慢扶着铁栏蹲了下来痛苦地 浑身颤抖。
铁笼里的人身体弯曲成一团,皮肤上布满了被连皮带肉暴力割裂的伤口,双腿的膝盖被生生剜掉,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大窟窿。鲜血凝固在他的身上,宛若恶魔肆意挥洒而成的画,腐朽衰败之气萦绕在他周遭经久不散。他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到来,空洞地转动眼珠望向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泪水一滴一滴慢慢沿着眼眶滑下。
分明是无色眼泪,可为何我却看的是滴滴鲜血从他眼里流出。
我哽咽着轻声颤问,“很疼吧?”
他下意识摇摇头,又晃了晃神,慢慢点了点头,嘴巴啊啊呜呜地呜咽着。
而我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口腔。
无以复加的痛心使我加快速度,模仿着刚刚程匿的动作打开开关转动铁笼,转到差不多的方向后也蹲了下来,回头望向对面。
对面是一堵墙,烛光形状各异地投影在洁白墙面上。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只燃蜡烛,难怪这些蜡烛摆放地如此怪异,有些蜡烛甚至是放在地上,以至于光线覆盖到屋内的空间都不到五成。
那堵虚拟墙下有一个小型鼓吹机,只有在我这个位置蹲下来才会感受到。风吹动地上蜡烛的火苗方向,导致墙面的阴影杂乱无章,晃动不已。
然而,自从我蹲下来恰恰好挡住风后,摇曳不止的火苗纷纷静止,在墙面上清晰地显示出阴阳八卦图中的阳卦形状!我连忙对准墙上的图案轻转笼底,使笼底机关的阳卦和墙上的阳卦方向完全吻合。
正当我大喜过望伸手要去按白色的阳卦机关时,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倒挂生死扣,阴阳八卦图,生死倒挂,阴阳交换,阳卦为死门,阴卦为生门。
难道,这黑色的阴卦机关才是正确开关? 可这只根据名字的揣摩我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我该怎么办? 我轻抚着黑色机关,踌躇着不敢按下去,我不怕危险,可是这些英雄们却不能再承受折磨了。
正当我犹豫时,一直静静注视并观察我动作的‘他’忽然缓缓伸出手来,在我下意识的惊呼中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黑色的机关。
“你怎么就点了? 我还没有完全确定!”,我焦急地说着,目光紧紧盯着铁笼。
‘他’却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艰难地咧着嘴巴笑着,翻身平躺在了笼底,眼神也不再空洞,满含笑意与泪水,平静安详地望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快,铁笼开始移动,缓缓向西北的墙面移去。
成功了!我松了一口气,欢喜地看向笼中的‘他’。可‘他’却对此毫无反应,依旧是安详地闭着眼,面带笑意。
铁笼慢慢驶入墙壁中,又慢慢消失在墙壁后。
我也收了笑意,望着着一切,脑海中回想起了被烧焦的老爹躺在铁板上缓缓被推入火化室里的画面。
老爹慢慢被推入捡灰炉,又慢慢在火焰中化成灰。
‘他’并不求生,‘他’只求死。
随着第一个铁笼的消失,剩余三个铁笼也缓缓移动起来,直到其中一个完全停在我面前。
如法炮制,我快速地将剩下两位卧底也送走后,自己在按下黑色机关的那一刹那快速跳进铁笼里,忐忑地随着铁笼一起移向那道虚拟的墙面。
穿过墙面,没想到竟是无穷无尽的刺眼白光,让人无法睁眼,甚至闭眼都要紧闭双眼才能勉强好受一点。
我抱膝将头埋在腿间,蜷起的大腿将裙子内衬里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到我的腹部,有些生疼。
是墨镜!程三在临出门前又将这个可折叠的墨镜缝进了裙子内衬里,她说若是逃了出来没有人接应,戴上墨镜有可能可以蒙混过监控的智能识别。
程三是天使!我连忙掏出墨镜带上,原以为只是会让自己缓解舒适一些,没想到,白光被墨镜过滤成了柔和的可见光,我看清了此时自己的铁笼正沿着一个透明管道内的轨道缓缓向下滑动,而我的周围...
全是一排排向下的巨大台阶,每一个台阶上都种着巨大的树,围绕着树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圈类似太空舱的舱体。令人惊悚的是,那树身被插入一个巨大的导管,导管之下分出的每一个小导管皆是从每一个舱体内导出的,内里充满了浅棕色的液体。
台阶越往下,大树越葱茏繁茂。我回过神仰头望向上方的台阶,最上面的大树已经落叶纷飞,枯败不堪,而靠上的那些大树也都是黄绿相间的树叶,有些甚至可以看到分支出来的小导管内的液体已经没有,只有一些浅棕色的水渍稀疏地附在导管内。
远远看去,一个个舱体好似石碑,与公墓一般无二。
这是...嘉果树? 可在绵远山上种的嘉果不是在刺藤上,村民们还去采摘嘉果叶吗? 那这树又是怎么回事?
台阶上的舱体离我太远,我无法看清里面的都是写什么。我有些焦虑地站起身,顾不上身上的吊带裙,扎着马步稳定身子往铁笼外够着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前方竟出现了一个向内侧的拐弯!好机会!我连忙再次稳定好身形,紧紧地抓牢铁栏,等待那个弯道。
铁笼稳稳当当顺着弯道滑过,而我也清清楚楚看到了一切。
“咚”,我瞪大双眼,无力地瘫坐在铁笼内,反应过来后匍匐在笼底不停地狂呕。
舱体内,是‘女人’;或者说,是被开膛破肚,跳动的心脏和蠕动的肠胃清晰可见的‘容器’。
难怪是全封闭式只伸出一根根小导管的舱体,无菌和特殊环境才能确保这些‘女人’的存活。
邱全仁疯了,丧心病狂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他。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惊恐还是害怕还是愤怒,围绕着树一共只有十一个舱体,那么,那个他们口中最为重要,不容有一丝破坏的第一容器在哪里?
是在别的地方吗? 还是说...她就是,那棵树?
混蛋!我一拳狠狠锤向笼底。
“混蛋混蛋混蛋!”,我泄愤似地握紧拳头疯狂砸向笼底,头一回懊恼老爹不肯教我脏话,以至于我现在想不出任何别的词可以骂出来。
我蜷坐在笼底,埋着脑袋,再生不出一丝的勇气去看周遭的一切。铁笼移动的速度缓缓下降,即便我戴了墨镜也能感受到刺眼灯光的减弱。
快到底了。
我去下墨镜,眯着眼慢慢适应了光线强度后,再睁眼看周围已经变成了亮着正常白炽灯的墙壁。
估计就是程匿口中的那个‘暗室’了吧,我心事重重得想着,反复遭受惊恐和绝望的情绪,以及一整天的紧绷使我有些疲惫不堪。
铁笼缓缓滑进一间房内,两个熟悉又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好似在争论些什么。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他们这个样子了,还不如直接给个痛快!”,冷漠平静的女声说道。
嗯? 程三? 她不是说她进不来吗?
“可是他们本就不该在这!”,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说道。
嗯? 周元? 他不是说他的目标不在邱全仁吗?
“你这样只会把我们都暴露的!”,一向平静的程三此时也有些激动。
“是生是死我都要带他们出去!”,周元依旧坚定地说道。
“你!”,程三正想说着些什么,转眼便和我来了个对视,她有些激动地小跑上来,“华小姐,你没事吧!”
我牵过她伸向我的手,一个借力跳出了铁笼,与迎面走过来的周元点点头,又冲程三安抚地笑笑,“我没事的。”
“你们在说他们三人吗?”,我望向周元身后,那三位卧底警察已经被周元妥帖地收拾了一番,他们的面庞上都有了些许精气神。
“是的,”,周元点点头,目光痛苦又庆幸地望向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只活了这三位,还好活了三位。”
说罢,他又坚定地望向我和程三,“所以,我哪怕拼了命,也一定要带他们回家,这个肮脏的二街配不上他们的清白。”
“好。”
“不行!”
我和程三同时出声,程三有些诧异地望向我,焦急地说道,“华小姐,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囚室,如果就让周元就这样带走他们,明天晚上九点提审您的时候,您就暴露了啊!”
我没有理会程三说的话,而是走向靠在墙边的他们,慢慢蹲下与他们平视。
“我知道很疼,”,我直视着那位伸手拦住我莽撞触碰机关的卧底,直视着他黑白相间的眼睛,直视着他被生生割掉的鼻子,直视着他被活活缝住的双唇,“我知道你们很疼,我也疼,心很疼。”
我含着泪,望着他们三人,眼前却闪过我妈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那位妇人脖颈中喷射出的血浆,舱体里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声音染上了哭腔,却十分坚定地一字一句对他们说道,
“如果 正义无法伸张,幸存者便须撰写正义;如果姓名无法言说,苟活者有责另取他名。”
我站起身,转头望向程三和周元,“不是说明晚九点我就会被暴露吗? 那就让我们九点前翻了这所谓的黎七区二街,让光照进着阴暗恶臭的地方。”
“你们,愿意帮我吗?”
周元笑了,温和的笑容冲淡了他身上的凛然正气,他说,“我愿意。”
程三有些无奈,抿着嘴紧皱眉头,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愿意。”
“但是!”,她赶忙接话,掏出手机,“我得问问肖宇少爷。”
“什么?”,我惊呼道,“肖宇也在这?!”
第39章 (39)诸佛所未度
“肖宇也在这里吗?”, 我急忙追问道。
“......少爷他,”,程三犹豫地斟酌着措辞,“他可能现在已经在黎七区,我需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说罢,她便拿着电话走到了墙角。
就联系下肖宇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我心里默默嘀咕着。
“先前只是听闻你和肖宇谈恋爱了,没想到感情这么好啊。”,周元在一旁看着我俩,带了些好奇和八卦。
“你俩很熟?”,我望向周元,心想难怪在咸远村肖宇给了杨家小男孩他的电话。
“认识,”,周元含糊其辞地带过,又转回来继续八卦,“你是怎么喜欢上肖宇的啊? 不觉得他很无趣吗?”
“啥? 无趣?”,我怪异地望了他一眼,看来他和肖宇还是不熟,“肖宇那活蹦乱跳的性格没把我闹散架就不错了。”
“哈哈,”,周元干笑两声,似乎是不服气地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当然是在私人医院里那会啊,我差点便脱口而出,下一秒便意识到这家伙不会是在替肖宇问话吧。我记得当时我直接抄姜小护士的作业,说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想套我的话? 门都没有。
周元瘪瘪嘴,好似有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
“嗯,”,疲惫困倦让我有些不耐烦,“你烦不烦,难道你也喜欢肖宇?”
“哈哈不不不,”,周元干笑两声,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又从背包中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将就吃一点吧,别事没办成身体先倒了。”
我刚接过饼干,程三便挂了电话走过来,冲周元说道,“肖宇少爷已经联系地道了,我们一会将他们三个安顿在地道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