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的话直白又奇怪,让魏楚轻轻皱起了眉头。
“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陆瑶,我在跟你表白,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我努力赚钱,是为了让自己能坦然地站在你身边,让父母能不再为生活奔波,归根结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怨你呢?赚了钱不愁吃饭,这也是我想要的,功成名就,说实话也是我想要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陆瑶闪动着双眼,思索着魏楚的话。
追她的人有很多,每个人都告诉她,为了她,做了什么什么事,为了她,花了多少多少钱,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开心似的,仿佛陆瑶就应该感谢、感动、再一辈子感恩。
没人知道陆瑶需要什么。
她宁愿追求爱而不得的情感,也不要自以为是的恋慕。
可她依旧在提问:“魏楚,我现在心跳得很快,你说的话让我很开心,可我刚才看见了老鼠吓了一跳,没办法分清现在的心动是不是吊桥效应。你知道的,我之前在单恋江离,她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没办法不喜欢她,哪怕ʝʂɠ她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也不会讨厌她。江离说我不懂什么是爱情,分不清自己情感的边界,可我依然会因为她心动。魏楚,我这样,你也喜欢我吗?我会同时因为两个人心动,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魏楚一怔,思考着陆瑶异常理性的每一个字,没有很快回复。
天真的大小姐撕掉了天真又虚伪的假面,每分每秒都对他人充满了质疑,也充满了对她自己的质疑。
魏楚也觉得江离是个很好的人,活得通透又真实,工作八成中没少照顾陆瑶,能让陆瑶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片刻沉默后,魏楚低声开口:“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我做不到把喜欢分成两半,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喜欢,完整的爱情,我没办法评论你和江离之间的感情,这个要你自己才能看清楚。陆瑶,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催你,我会等着你给我答案,你知道的,我很擅长等待。”
暧昧的姿势,理性的探讨。
陆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魏楚长得完全是陆瑶喜欢的类型,嘴唇因为吃了辣微微肿起,身体依旧僵硬,体温却烫的吓人,像是一朵清香的纯白色幽兰,静静开在旧巷副食店的后窗边。
穿过无情的岁月,第一次心动的人坚定的走向了她,只为了和她站在一起,只为了能没有负担的袒露爱意,这样的人站在她眼前对她告白,她没办法再说服自己,胸口剧烈地跳动是因为所谓的吊桥效应。
印在魏楚唇上的吻,和记忆中那片璀璨星夜下的银色吊带裙少女一样柔软,吻的时间也一样短暂。
“就知道傻等,还做生意呢。”陆瑶舔了舔唇角,是清淡的甜,“付你定金。”
可魏楚贪恋陆瑶身体的温度,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依次吻在了她的额头、眉骨和脸颊之上,最后又吻向了陆瑶红润的唇。
呼吸纠缠,心跳错乱。
舌尖的碰触染了说不出口的心思,每分每秒都是饥饿的渴求。
就在陆瑶差点缺氧的时候,魏楚才分开了湿润的唇瓣,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扬起不那么轻松的笑容,说到:“这些定金才够。”
这是陆瑶第二次见到魏楚主动,心乱如麻。
她被魏楚抱在怀里舒适的喘匀了气,后知后觉的补了句:“……奸商。”
漫长的拥抱过后,魏楚和陆瑶用那把坏掉的门锁重新挂上,耳畔传来清脆的蝉鸣声,魏楚牵着陆瑶摸着黑拾阶而下,又站定在其中一块台阶上。
故地重游,夜色凉如水。
记忆中少年的身影与眼前的魏楚重叠在一起,抬着修长的手臂指着暗色的夜空,牵在一起的手掌温热,声线轻柔。
“陆瑶,你看,有星星在眨眼。”
“在哪儿在哪儿?诶!真的有诶!”
“干嘛,真跟我搞纯爱那一套啊?”
江离把季白逼到钢琴的一角,季白好看的双臂被迫的扶在琴盖,手背上鼓起好看的脉络,为了不和江离直接对视,扬起了下巴偏过头去,声音听着不太真切:“你来我家看布丁,就是为了这个?”
被提到名字的布丁在一旁探头探脑,密切的注视着房间内的变化。
“我又没让你全脱,脱个上衣而已,你去游泳池不也得光膀子吗?”
江离虽然身材并不高大,可气势却足,把胳膊撑在季白的双臂外侧,试图言语诱导,“不是答应给你买玩偶了吗?再说了,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脱的很痛快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江离紧锁着眉头,这一切的发展都跟梦里的太不一样了,梦里的季白最开始也是拒绝的,可情绪并不像现在这样,坚定的拒绝,甚至有点……抵触。
“没有立场,没有身份,我不想脱。你一不小心就会跑掉,我找不到你就会发疯……所以不给你看。”
季白的锁骨处被江离的目光刺的一片通红,唯一和梦境中一样的,是鼻腔中绿檀和松柏的冷意混着体温的暗香,明晃晃的撩人。
江离的思绪有一瞬的游移。
六年的分别,在他们两人的心里都各自埋下了一根刺,一旦碰触就扎的人心疼。
她也不想离开,可她不得不选择离开。
那时候她还小,不懂收敛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从没觉得自己的文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许还有些想要炫耀自己文字的意思,偷偷放了一小段亲吻的章节在自己的QQ空间里。
江离没想到,班上一个没说过话的同学顺着这段文字搜到了自己的文章,她更没想到,那个同学把这篇文章发到了小群里,小群里又有人分享到另一个小群,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班级,连着传遍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那篇文章是江离写的第一篇文章,高冷的校霸在天台抽着烟被抓的情景,与季白传遍全校的光荣事迹轻而易举地结合在了一起,尤其眉下一笔带过的小痣,将江离跟“不要脸的欲|女”狠狠锁死。
原来学霸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刺激的文字几乎挑逗着每一个看客八卦的心。
第二天,江离顶着一路的窃窃私语走进教室,前一秒还人声鼎沸的班级在看到她的身影的瞬间鸦雀无声。
因为前一天写文到深夜,江离打了个哈欠,没有注意到异常,前脚刚在桌子前坐下,迎面撞上了隐忍着一脸怒火的张名远和在一边扯她手臂、企图拦住他的杨曳。
“你冷静点!事实没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杨曳头上有隐隐的汗水,张名远再次甩开她的手,又被她死死抓住,“你这样季白不会开心的!”
“季白是我兄弟!我没办法冷静我要问明白!”张名远红着眼怒吼出声,把杨曳吓了一跳,这是张名远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嚷。
这时,陈哲思也冲跑进了班级,用身体挡在了江离的课桌前,压着声音说:“你冷静点!我们应该商量对策解决问题而不是情绪用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是吗?季白还没来,你在这发什么疯!”
江离一边擦了下眼角的湿润一边直起身,问到:“什么情况?季白怎么了?你们又跑出去打架了?”
张名远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陈泽思,用手撑在江离的课桌上,眼神里满是质问和怀疑:“江离,只要你说不是你写的,我一定相信你。你告诉我,那篇文章不是你写的,对吗?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利用过季白的感情!对吗!”
江离被张名远的低气压吓到,“文章”两个字让她的脑海警铃大作。
她掏出手机翻着被她屏蔽消息的班级群,终于在数百条消息之下看到了她写的文章链接和自己空间的截图。
弹不虚发:『卧槽这是真的吗?学霸竟然是这种人!不过现在也不是学霸了,第一名被陈哲思顶上了,真是看不出来啊!』
大吉呀:『天呐,这文章这么劲爆的吗?妥妥的欲|女啊这是,为了重新夺回第一名,这压力是不小都开始写黄文了哈哈哈哈哈……』
一颗草莓:『P图吧,江离看着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怎么会写这种脏东西,我不信。』
立志当狗仔:『真的假不了,我亲自扒出来的,瓜保熟,学霸看上了校霸,爱而不得,自己写个文爽爽很正常。』
不瘦十斤不改名:『我看了看,学霸文笔还不错呀,我还挺爱看哈哈,你们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这种文在网上到处都是,就是个爱好不是很正常吗?再说@立志当狗仔 你截出来这段话,外形确实像校霸,但没准只是以校霸为原型而已呀,作家嘛,理解。』
大吉呀:『哎呦喂,看不出来你私下这么喜欢看劲爆的呀,早知道我追你了,一起探索人生的真谛呀?@不瘦十斤不改名』
狙神:『写的真细啊,看不出学霸挺疯呀,没经历过写得出来?我就不信了』
弹不虚发:『@不瘦十斤不改名 我也追你,我比他帅,尺寸比他大,你跟我探索吧。』
大吉呀:『@弹不虚发 你他妈放屁!老子比你大多了!』
不瘦十斤不改名:『@弹不虚发@大吉呀 滚!你们这么饥渴能不能互相借鉴呀,别来沾边!』
遮遮你的碧莲:『哇哦,收藏了晚上看。』
弹不虚发:『+1』
大吉呀:『+1』
……
+1、+1、+1、+1……
第四十章 你真他妈是纯爱战神啊,我惹不起你。
“啪叽”。
江离手一软,手机摔在课桌上,又弹起来飞到了杨曳脚下。杨曳连忙捡起江离的手机拍了拍上面的土,却被受到冲击碎裂的屏幕碎片割伤了手指。
血丝渗出,针扎般的疼。
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隐隐伴着一两声抑制不住的窃笑,班里异常骚动,有好事者点打开了摄像头,点击了录像按键。
陈哲思重新挡在了江离面前,去拽张名远的手臂,ʝʂɠ声音止不住的抖:“你还嫌事儿不够大吗!别冲动!等季白来了我们一起……”
“陈哲思你妈逼!”张名远一把攥紧了陈哲思的领口,“你他妈不知道季白对江离的心思吗?啊!他什么样人你心里没点数吗!他都不会对江离说一个重字就自己忍了!他看见了是什么心情你他妈想过吗!”
陈哲思被张名远“哐啷”一声甩到了隔壁的课桌上,课桌后的女生大叫着跑开,陈哲思没有扶住,一个趔趄,连人带桌摔倒在地。
张名远恶狠狠地盯着江离,江离第一次看见张名远这种凶狠的眼神,仿佛下一秒,硕大的拳头就会抡到她的脸上。
他死死盯着江离,依旧问:“你说,不是你写的。”
张名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江离的视线蔓上一片黑色的雪花点。
张名远是个温柔的人,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人好,心肠也热,最怕杨曳拧他的耳朵。
此刻,没人拧他的耳朵,却染着愤怒的红。
“江离,你他妈说话呀!只要你说不是你写的,这些诋毁你的人我通通不会放过!”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裂开来。
江离第一次意识到,她触碰了不能触碰那条名为“道德”的隐形的线,缪斯、友谊、平静的青葱岁月,都将被这条线切割成最了不重要的小块。
她死死地攥着手心,绝望地望向四周,杨曳担忧又害怕的眼神,陈哲思揉着后背马上要哭出来的眼神,同学轻蔑又鄙夷的眼神。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撕裂她,质问她,碾碎她。
那是江离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仿佛灵魂都被震碎,只留下一小片烧焦的魂魄飘荡在半空中,看着她自己呆愣着张了张嘴,颤抖的说出:“……是我写的。”
她看到了张名远愤怒的眼眸逐渐深邃,眼睛瞬间睁大又喘着粗气垂下,一颗硕大的眼泪在他的眼角滑过;杨曳在一边捂着嘴哭泣,眉头扬起眉尾下坠,看上去无比悲伤;陈哲思没有控制住局面,干脆靠着跌倒的书桌边浑身瘫软。
沉默中,有人颇为得意地轻声说着:“我就说了吧,我的消息绝对准确,都是我熬夜扒出来的……”
江离松开了禁锢季白的手,回忆戛然而止,心在剧烈地颤抖。
六年过去了,再次和缪斯重逢后自然舒服的相处,让她差点忘记了,季白是她从来都惹不起的人。
那天之后,他们的身份变成了加害者和受害者,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江离,你生气了吗?”季白看着脸色发白的江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过手试探的拉江离的手臂,却被江离甩开,季白再次尝试着拉起江离,顺着力气把人往怀里带,却再次被江离闪身躲过。
“我不生气,生气的人应该是你。我差点忘了,差点忘了……”江离的嘴角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只是一瞬便坍塌下去,“你说得对,没有立场,没有身份,我们并不是能做这种事的关系,从来都不是……”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季白尝试努力的辩解,可江离的眼神异样的冷漠,她抬眼看他,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江离,别这么对我。”季白的手使了些力气才把江离揽在怀里,他身体打颤,压在江离的身上有些重,长发的发尾扫着江离的下巴,让她下意识偏过了头,声音也哑的厉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把一切说清楚,你给我个机会,我只需要十分钟,只要十分钟……”
“可我不想听。”
江离从来没有怨过季白,这是真话。季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也不曾伤害过她,困在记忆里走不出的人只是她自己。
老街的青石巷口,街角的书店,德彪西的《月光》,潮湿的海风……有季白的回忆都是美好又轻松的,带着年少时那些酸涩又欢喜的情感,像是新拨开的鲜柚皮飞溅出的汁水,在指缝中留下了长久的清新味道。
江离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咎由自取,可她不想妥协。
她辛辛苦苦写下的文字,也不想和这个不讲理的世界妥协。
“季白,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可能了。你完美又无辜,可我呢?我只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江离干脆不再挣扎,呼吸有些不稳,决然的微笑绽放在她的唇边,湿润的东西止不住地滑进嘴里,又涩又苦,“我累了,我真的很累……”
“不是这样的,我……”
“那你想说什么?说你不怪我,说你喜欢我,说你选择原谅我!再问我是不是也喜欢过你,是不是也忘不掉你,和我重新开始和好如初吗?!”江离的身体抖动着,尝试着推开季白却没有成功,手臂无力的垂下,季白在剧烈的颤抖着,胸膛和手臂的肌肉硬的可怕,浑身都绷着劲儿,抱的她身上发酸。“你好无辜啊季白,你真他妈是纯爱战神啊,我惹不起你,真的……”
季白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终究还是缓缓地放开了江离,手臂顺着江离的肩膀缓缓垂到小臂虚虚扶着,看向她的眼睛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