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抬手擦拭过江离的脸颊。
“为什么你不肯听我解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哪儿谈得上原谅不原谅？”
江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切的发展都让她太累了。
感情的枷锁沉重地扣在她的脖颈之上，沉重、窒息。
“太晚了，我想回家。”
江离转身要走，却又被季白拉住手臂。
“江离，我只要十分钟。”
可江离固执地没有回头，甩开季白的手转身离去。
关门的声音遥远的传到季白的耳朵里，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玻璃缸中的布丁窥探着季白的脸色，良久，才将脸转移了方向，不忍再看他。
江离一路飙车去了海边。
海风将她的发肆意吹乱，张牙舞爪地乱飞，就这么在海边站了半个小时，才抬起脚往回走。
坐在车里，她突然又觉得很渴，驱车去了老街，可时间有点晚了，老街的所有摊铺都已经关门，花果茶店自然也不例外，只有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年轻情侣不愿意分离，站在街角小声地说着话，江离快步与她们擦肩而过，耳畔只听到一句“那我也考那个大学，和你一起。”
江离面无表情地回到车上，靠着椅背闭了会儿眼。
突然之间，照着老街入口牌匾的那盏照明灯“啪”地一声，灭了。
江离抬眼看向那块黑压压的牌匾，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她回了回神，踩下油门向着家的方向行驶。
总觉得和季白重逢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却充满了宿命的味道。
江离打开家里的大门，换了睡衣就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做梦也不踏实，梦里她摸索着迷宫黑黢黢的石墙缓慢行走，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入口，迷茫又无措。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阴暗的天气让她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普通的上班日，比起心情不错的陆瑶，江离的脸色就跟即将下雨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今天是苏南新菜的拍摄日，西图澜娅餐厅已经开始提前试运营，迫切地需要一波流量来吸引客源。
江离载着陆瑶驱车前往苏南新菜，提醒着拍摄重点，“这家店主打的就是菜品新鲜，有专门的蔬菜供应商，到时候可以去后厨拍一拍新鲜的蔬菜。”
“放心吧江组长，贾惠在文案里都标注好了。”陆瑶一边回话，一边在手机上飞速地打着字，几秒钟后手机轻响，陆瑶看着手机上的文字勾起了嘴角。
在江离眼中，陆瑶的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恋爱中的少女。
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江离停好了车，陆瑶习惯性的挽着她朝苏南新菜的正门口走去。
苏南新菜装外表修参考了徽派建筑，复古味道的青砖白墙很有韵味，房顶的石雕在边缘翘起弯弯的角，下面挂着铜制的风铃随着风吹轻轻发出脆响。
“外观有那味儿了，装修确实还可以，听说装修花了不少钱呢。”
江离推开苏南新菜的大门，内部装修依旧走得是高端风格，大厅里摆放着红木桌椅，看上去颇有格调，服务员一水儿的旗袍打扮，个个身材高挑纤细。
一名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看见两人快步迎了上来，“是江小姐和陆小姐吗？”
江离伸出了右手：“您好，江离。”
中年男子和江离、陆瑶依次打了招呼，将两人请进了包间：“鄙人王全，一切都准备好了，这边请。”
包间内的长桌上早已摆好精致的菜肴，只是因为时间长了，没什么食物的香味，虽然颜色鲜艳却无法勾起江离的食欲。
像明明美食店拍摄时会留人吃顿中午饭的店ʝʂɠ是少数，更多时候，都是像苏南新菜这样提前做好一桌重油重料的样子华丽、味道却不敢恭维的菜，再用干冰和打光营造热气腾腾、十分美味的大众印象，吸引顾客前来消费。
这是这一行默认的规矩，江离虽然不屑却也无力改变。
她刚到网格工作的那年，网格旗下的美食探店账号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影响力，江离一个人寻到了不少好吃又小众的美食店进行分享，这才积攒了第一批忠实的铁粉，后来网格迅速发展，商推也多了起来，在徐经理的统一化管理的要求下，所有的账号使用权都收了回去，发出去的所有内容都要经过徐经理的审核才能发出。
江离没少找徐经理谈，她认为网格走的是一条弯路，商推可以有，但不能忽视真正好吃的小店，徐经理碍于江离出色的工作能力，每次都四两拨千斤的把话题岔开，两次三番操作后，江离就没再找过她。
也有几家自媒体想要挖她走，待遇给得不错，可她念着自己一手做起来的账号，迟迟没有跳槽。
江离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处于对这份职业的倦怠期，她没办法预知自己会不会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王全整了整西装的边角，笑起来时深重的鱼尾纹让他看上去非常精明能干，目光快速地在江离和陆瑶间巡视一圈：“这就是我们主打的菜品，二位先拍着，我去给二位倒点茶水。”
江离随声附和着，和陆瑶拿出干冰和反光板调整着菜品的角度。
“哼，这经理笑起来真讨人厌。”陆瑶的眼睛盯着镜头，嘴上却忍不住抱怨，“明目张胆地偷看你胸口，还看了好几眼！真当我好欺负啊，再看眼珠子给他挖出来！”
“别管他，咱们干咱们的，干完赶紧走人。”江离低头检查着镜头，将一盘颜色鲜艳、闻上去却呛人的辣子鸡丁稍稍转了个位置，“咳，这菜都凉了味道还这么呛。”
“我看他家不怎么样，光知道砸钱装修了，还是明明美食店那样的小馆子合我口味，真材实料价格良心，吃什么心里都舒服。”干冰腾起烟雾，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顾镜头是否好看。
检查着镜头，江离点了点头，又笑着问到：“怎么，大小姐看见幸福的夫妻店，不嫉妒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我车里放狠话，说看见幸福的一家三口就难受。”
陆瑶微微红了脸，辩解道：“人都会成长的，再说了明明美食店味道真的很好呀！”
话音刚落，王全拿着一壶茶走了进来，给两人倒了两杯。
“王经理，我看资料说咱们主打的就是菜品新鲜，不同的季节会换不同的菜单，都是时令蔬菜保证新鲜度，我们想去后厨拍拍看您看可以吗？今天试营业，我看外面也有客人，估计咱们蔬菜储备这一块应该没问题吧？”江离看着目光流窜的王全，没由来的一阵厌恶涌上心头，想加快进度赶紧离开。
“没有问题，二位美女这边请。”王全在前方领着路，带着两人来到了后厨。
新饭店的后厨十分干净，备菜的地方提前摆好了两排新鲜的蔬菜，几名厨师忙碌地穿梭在厨房里。
两人拍着新鲜的蔬菜，偶尔拍拍锅灶中大厨颠勺时腾起的火光。
正拍着，看上去最年轻的那名厨师在开冰箱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什么东西，王全眼疾手快，把东西一捡，飞速塞回厨师手里，声音中有点威胁的意味：“你给我小心点！”
江离和陆瑶不动声色地继续拍摄。
因为苏南新菜准备充分，拍摄进展很顺利，两人终于告别了眼神油腻的王权，坐回了江离的小车里。
“你看见了吗？”陆瑶看向江离，“简直就离谱，也好意思宣传自己菜品新鲜，脸都不要了，谁看不出来面儿上那些蔬菜都是给我们看的摆设，真当咱们傻啊！”
“看见了。”江离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我说他们怎么敢提前开业，料理包准备得倒是挺充分的。”
第四十一章 我明白了徐经理，我会辞职。
网格推广部总经理徐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在跳，她无奈地用了个土办法——在眼皮贴了纸片，然而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被没敲门就闯进办公室献殷勤的杨悠远撞了个正着。
徐娇强忍着眼皮的跳动，照着镜子补着眼妆，突然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惊得她手一抖，一道眼影就这么画重了。
赶忙抹了抹眼皮扣上镜子，江离推门走了过来。
徐娇眼皮狠狠地抽动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皮会跳了。
“徐经理好。”江离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将一份宣传文案放在了徐娇的面前，“我想跟您讨论下这个商推的问题。”
徐娇抬着眼皮看着眼前这位网格有名的刺头，人送外号毒舌美人的江离。
今天也是寡淡的妆容，眉眼不施粉黛，唇色是清浅的粉色。
徐娇清了清嗓子，动作缓慢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翻了翻，果不其然是苏南新菜的推广。
“哦，苏南新菜是吧？这个我记得是分到你们组了，有什么问题吗？”
“徐经理，开会的时候您把这个推广交给我，并特意强调了苏南新菜的宣传方案一定要主打菜品新鲜、源头发货直达餐桌，后来我们在写文案的时候刻意将重点放在了这方面。可是今天在苏南新菜的后厨，我和陆瑶看见了厨师试图隐藏的料理包。”
江离不卑不亢的态度惹得徐娇一阵心烦。
徐娇不否认，江离在工作方面很有能力，是网格旗下的美食推广账号能快速出圈的功臣，为人也是外冷内热，接下的推广都会用心做，不用绩效的多少去衡量拍摄的认真程度，所以一旦接到没什么钱赚的推广或者报酬很高的推广，江离的小组永远是徐娇的第一选择，就连高层塞过来的陆大公主都能被江离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如果江离是她的朋友，她会非常欣赏，也会给予无限信任。
可问题就在于，江离就是因为太有能力了，偏偏不懂得圆滑和退让。
比如这次的推广，苏南新菜给的报酬足够多，多到江离小组的成员连续几个月的绩效都能翻倍，她却偏偏来较真料理包这一件小事情，让她这个新上任不久的领导难堪。
徐娇合上文件放在桌上，指尖轻敲在文件封面上：“江离啊，你也是网格的老员工了，这么点小事你自己就能处理，何必来找我呢？”
“我来处理……那好。”
江离突然轻笑出声，接着说道，“我这不是提前跟您打个招呼嘛，我会跟小组成员商量好，把宣传重点放在装修上面，什么新鲜蔬菜直达餐桌就不提了，不然要是不小心曝光了料理包的事情，咱就成了虚假宣传了，您看这种解决方式您还满意吗？”
徐娇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又狠狠落下，面带冷意地问：“江离，你再想想，这种解决方式行吗？”
“行啊，我觉得挺好，我现在就去改方案，哦对了，经理放心，该给我的小组成员们算的绩效我一分不会少算。”
江离的笑容刺的徐娇怒火中烧，眼看江离就要转身离开，徐娇赶紧出声拦下：“等等你回来！我说你能走了吗？”
江离转回身，细眉轻挑：“现在，徐经理能好好说话了？”
明明是淡颜的长相，徐娇却看到了她温柔外表下的一身傲骨。
徐娇压着怒火，苦口婆心地开口：“江离，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可料理包这个事情我们要辩证的看，是吧？再说了，现在又有几个饭店不用料理包呢？我们做的是美食推广公众账号，网格又不是食药监，哪儿管的了那么多呢？你看看现在除了咱们以外的推广公司，接的商推比咱们宣传的过分多了，不是也没事儿吗？”
徐娇拿起一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继续道：“你放心，要是真出事儿了我给你兜着，肯定不会让你负这个责任，钱咱们还是得该挣挣，你说呢？”
江离眼神深邃，盯得徐娇一阵烦躁。
“我不怕担责任，但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良心，干工作当然是为了挣钱，但也不该仅仅是为了挣钱。徐经理，在工作之外，我们都是消费者，您也不想带您的孩子花了大价钱出去吃顿高级菜，结果吃了一肚子料理包吧？这钱您不觉得花的冤枉吗？以前的网格不是这样的，我们宣传美食、推广美食，凭的都是味道好、价格公道合理，让有价值却没被看到的饭店被人发现，可现在我们做的是什么？虚假宣传，欺骗消费者，打着‘高级’的幌子糊弄人，徐经理，我做不到。”
徐娇的眼皮抖得厉害，她合同都签了，现在再去找苏南新菜商量修改宣传方向，自己不是等着赔钱吗ʝʂɠ？
“江离，你应该知道什么是你该管的，什么是你不该管的！”
江离将笑容隐没在沉默之中，低头思索着。
网格变了，这件事在徐娇来了公司后愈发明显了。
雪片般的商推压垮了这家公司的良心。
就在徐娇以为终于让江离低头、正洋洋得意的时候，江离抬眼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看得徐娇有一瞬间的愣怔。
可她薄唇轻动，说的却是：“我明白了徐经理，我会辞职，辞职信半小时后发给您，谢谢您的点拨。”
徐娇的眼皮终于停止了跳动，她站起身试图挽留江离，可江离话到为止转身就走，把门在外面轻轻带上。
徐娇慌张的给江离发了一条微信：“江离你别冲动你再想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要你不走，好好做这个这个推广，你这个月的绩效翻倍！翻三倍！”
可徐娇手机静默着，没有任何回音。
半小时后，徐娇收到了江离的辞职信。
“你是在骗我的对吧？不就是一个破推广，大不了就不接了！江离你别走，我……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开了那个徐娇……”
网格公司大门外的安全通道前，江离、贾惠和陆瑶面对面站着，江离按住陆瑶的手，笑着摸了摸她的短发。
“别闹了，你以后可能还要接管网格，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自毁形象呢？而且这也不是徐娇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其实责任也不能算在她一个人身上。你放心，我想辞职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这破工作我早就想辞了，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陆瑶，我走了你估计就是组长了，你要保护好贾惠，别让她受欺负。”
陆瑶看出江离心意已决，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贾惠将眼镜推起，擦了下眼泪：“江组长你真的要走吗？还是你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了？”
“暂时还没有，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好不容易跳脱出社畜的身份，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江离安慰着眼前哭得厉害的两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陆瑶接过了话头，在丝绸质感的衬衫长袖上狠狠抹了把眼泪，说到：“你放心的休息，接下来都不用来公司，我保证没有人会找你麻烦，手续你也不用管，都交给我，我拿着去签字，五险一金和工资少一分钱我都不干！”
“天呐，我这也算是有后台的人啦！”江离感慨着陆瑶的成长，心里欣慰极了。
如果有一天陆瑶接手了公司，网格也许还能找回最开始的初心吧。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收拾东西，昨天休息的不好，终于有时间补补觉啦！”江离挨个拍了拍陆瑶和贾惠的肩膀，转着酸疼的脖颈走了几步，又听陆瑶叫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