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在睡梦中不怎么听话，手臂推了好几下才勉强放开，江离只开了桌上的台灯，坐在电脑前开始打字。
虽然码字是件很熬人的事情，可江离多年的习惯早已养成，一天不写就会手指发痒，况且还有在等她更新的忠实读者朋友。
自从和季白重逢以来，江离的灵感像源源不断的泉水缓缓流淌在她的脑海里，故事和文字都染了温情，连Joker都留言询问她是否恋爱了。
文章可以是清淡的，打动人的从来都是那份真实的悸动。
故事码完后，江离长舒了一口气，上传了最新章节关好电脑，静静地躺在季白身边，借着透进窗帘的一丝月色打量着季白的侧脸。
缪斯总是好看的样子。
季白睡觉的时候很平和，嘴唇紧紧抿着，眉眼舒展，呼吸绵长，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江离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睡意的降临。
如果不是季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如果不是他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拿起了手机，点开了熟悉的文学城APP的消息提示，又在江离的诧异和震惊中使用了自己的登录名，江离可能已经睡着了。
这下好了，彻底醒透了。
季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只是和习惯中一样摸索着周围，想抱只毛绒绒来一起看文，却摸到了江离冰凉的手。
然后是被抓包的尴尬，季白快速按下锁屏，朝着江离去看。
适应了一下黑暗，季白才彻底看清了江离好看的眉眼，在黑暗里睁着，泛着幽光。
完了，季白想。
到底是谁的大作家女朋友这么敬业，在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友好互动身心俱疲后，还能在半夜爬起来更文啊？
哦，是他的女朋友。
江离的体能真没白练，不仅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线条更流畅了，精力也更足了。
甚至让季白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本来想着在今天跟她好好聊一下，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可是晚上和朋友们聚会，还陪着江离去看海，回家又滚在一起研究生理卫生知识，确实没抽出时间来。
现在好了，有嘴也说不清了。
一片黑暗中，江离坐起了身子向后靠，抬手按亮了床边的吊灯，带着一丝让季白浑身发冷的笑意看着他开口道：“……Joker。藏得够深啊，解释一下？”
季白顿觉喉咙干涩：“江离……你先别生气，听我说……”
江离的手臂环在胸前，听着季白略显急切的话语，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自己在季白的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完全不觉得她可能会高兴、会感动、会把他扑倒然后先亲亲再贴贴吗？
如果他真不这么想，那他还真挺了解自己的。
江离快气死了，手都在抖。
没吃到唐僧肉的时候，江离不知道用了多少自己书里的手段对付季白，再往前推，刚遇见季白的时候，她就写了《沉默的反曲弓》第一稿，男主拿着弓嚣张又放肆，放下弓又和女主缠绵悱恻。可那时候她和季白针锋相对，恨不得见一次掐一次，现在突然告诉她，季白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一遇见他就开始了大量创作，看了她这么多年写下的所有文章，还是她的榜一大哥，天天守更新等留言，为了她在评论区跟别人在掐架，她的心情能好吗？
玩儿这一手灯下黑，真是漂亮！
欺骗，赤裸裸的欺骗，绝对不原谅他！
江离越想越生气，文章写得多么羞耻过火，如今就有多么生气。
季白少见的慌张，解释着找不到她开始，就经常在网上搜索她的笔名，后来终于在一个新平台看见了她开了新文，又通过写作习惯确认了是她，才注册了账号，开始给她留言打赏。
“我不想瞒你的，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本来今天晚上想跟你说的，又被叫出去聚会，晚上回来又……江离，你别生我气，行吗？”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
江离紧盯着季白，咬着后槽牙，“拿人手短啊，收了你这么多年的打赏，我怎么会生气呢！季白，真看不出来啊，你的花样可真多啊，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最好今天晚上都说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季白眉眼有些凝重，点了点头走下了床。
江离有一瞬的愣怔。
好家伙，还真有啊？
呵！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亏她刚才看着季白的睡脸，觉得他又可爱又萌，长得好身材棒，长发美人这个萌点也直戳她的X癖，没想到季白瞒了她这么多事情，肯定没少在背地里看她笑话！
江离越想越生气，直到季白走进房间，连床都没敢上，站在床沿边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放在被子上，江离才觉得那团气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小小的戒指盒子，和满满一玻璃瓶的海玻璃，什么颜色的都有，磨砂的表面看上去毛茸茸的。
江离本身就喜欢海玻璃朦胧的质感，觉得一大瓶五颜六色的海玻璃放在一起特别好看。
季白光着身子站在地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有些局促。
身材是真的好，肌肉有力，胸肌鼓起，腰肢劲瘦，臀线很高，那个也……
“咳咳，这，这是什么？”江离移开十分不争气、已经在开车的眼神问到。
“海玻璃和情侣对戒。”
季白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腹肌壁垒分明，切割出好看的形状，“海玻璃是我这么多年找到的最好看的，都在这个瓶子里了。跟你表白的前一天，我跟你两个人去看海，后来你先走了，我就在沙滩上找到了第一块。第二天，我本来是打算和情书一起给你的，后来被我带回了家。”
季白抬手指了下玻璃瓶，又无力的垂下：“别的海玻璃是我这些年在不同的沙滩上捡到的，有蓝岛的海，有厦洲的海，断断续续捡了这一瓶，挑的都是最好看的。”
江离看着季白说话时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觉得自己的气全消了，可她面子上还没过去，又扬头比了比盒子，问：“那，那这个呢？”
“这个是我前段时间买的，情侣对戒，本来想着今天送给你的，就……也没找到机会。”
江离心底默念着：心疼男人倒大霉、心疼男人会吃亏、不能沉迷色相……
念了片刻，又问：“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季白仔仔细细想了想，回：“俱乐部其实年年赔钱，我做了别的投资，赚的钱大部分都贴补到俱乐部了，不过你放心，投资还有剩余，我还有琴行那边的收入，每个月……”
“停停！我问的是这个吗？”
江离揉了揉眉心，“跟我有关的，还有瞒着我的吗？”
季白眼神闪动，低声说：“……我打听到了你工作的地址，然后买了你们小组的推广，这个算吗？”
江离眉心一跳：“当然算，你怎么就能确定会轮到我们小组做呢？网格可不止我们一个探店小组。”
季白回到：“有一次你在推荐视频里露了脸，我拿着视频去跟网格接洽，说想要你们小组来做，因为你们组做的视频质量最高，要不就不买了。”
一步一步铺下来再收网，可真是好算计。
江离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季白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刚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江离想要看他的手，他就必须要看回去，有来，就必有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再从自己身上找回报，而是一再纵容她，甚至心甘情愿地让她欺负自己，再将底线一降到底。
季白摩挲着指尖，声音越来越小：“别的你就都知道了……”
江离垂着眼看床上枣红色的小盒子，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指尺寸？”
“你睡觉的时候，我偷偷量的。”
江离有片刻的沉默。
季白没穿鞋，光着脚站在地上，看着就很冷。
江离冲着他伸了左手：“别站着了，给我戴上试试……买什么戒指呀，射箭多不方便……”
季白爬上床，从盒子里将戒指取出，套在江离的中指上，又取出男款戴在自己的手上。
正正ʝʂɠ好的尺寸。
戒指上刻着花体的双J，闪着一颗浅蓝色的碎钻，季白那只是宝石蓝的碎钻，挺时尚的设计。
江离看着依旧没敢抬头的季白，觉得自己的气全消了，拉过被子披在他身上，又下床从橱柜里抱出足足两米长的一只又大又胖的白鹅毛绒玩偶，丢到季白的怀里：“送你的生日礼物。白天没来得及给你……”
“谢谢，好可爱的大鹅，好大一只呀！”
季白摸着毛绒绒的大白鹅，看出江离消了气，伸出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拉她，“江离，我错了，你能别生我的气了吗？”
两只手戴着同款的情侣戒指，感觉有些新奇。
“……行吧，以后什么事都别再瞒着我了。”
江离瞪了眼季白，又被季白扯到腿上，捧着她的脸亲吻。
接吻时，季白把江离的手轻轻按在胸口：“江离，我瞒着你的，从头到尾只有我爱你这一件事儿，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就要一辈子做我的主人，不能再丢掉我了。”
季白心跳得很快，身体温热，胸肌的形状堪称完美，再大的气性都被他给磨没了。
可能是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交往的时间却很短，季白在这段感情中总是显得患得患失，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她的心意。
江离把季白搂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不会丢掉你啦，已经被你套牢了。”
“季白，告诉你一个秘密。”戒指上浅蓝色的碎钻闪烁，江离低下头在季白耳边悄悄道：“我也爱你……”
周末，江离抽时间回了趟老家。
江远洋下了课匆匆赶回家的时候，江离正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干嘛呢，拆家呢！”
江远洋点了根烟，手里端着烟缸站在房间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江离，眼中有戏谑的神色，“我还以为你想我了，抽空回来看看，原来不是啊，你找什么呢？”
江远洋不爱打扫卫生，又跟只会打扫卫生的小男朋友分了手，江离翻着书桌下方的柜子，头上还粘了一片灰尘。
“情书。”
江离把柜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摊开摆在地上，终于从书桌的最里面找到了一个落了灰的收口布袋。
吐了一口气，江离把布袋从里面拿出，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那天，江离没有打开季白写的那封信，她脑子发懵，厚厚的信封带着信纸撕起来废了很大力气。学校出门就是一个垃圾桶，本来该是这一堆废纸的归宿，可江离犹豫了，最终也没有扔掉，而是装进了书包里。
回到家，找了一个最好看的收口布袋，把里面江远洋买的首饰拿出来放到另一个盒子里，又把这堆碎片从书包里倒在床上，一片一片放进了袋子中，藏在了书柜最深的地方。
直到现在，江离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对缪斯的那份莫名关注，早在天台的那短暂一眼，便已经独自发生了。
只是她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心动。
江远洋看着江离宝贝的从袋子里倒出一堆碎纸片，疑惑地掐灭了烟：“你找了半天，就找一袋儿破纸片啊？”
“嗯。”
江离拍了拍手上的土，说到：“不是破纸片，是情书。”
胶带、剪刀，A3纸，找齐了这几样东西，江离坐在书桌前开始了伟大的拼图计划，江远洋听说这是情书，饶有兴趣的一起坐了下来，准备和江离一起拼。
“江离，你不是断情绝爱吗？我一直以为你再过两年就要出家当尼姑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惦记这么多年前的一封情书？”
江远洋和江离一起，把有字的那一面通通翻过来，“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但是这么久以前的情书了，给你写情书这人没准都有孩子了吧？”
“这人现在跟我恋爱呢。”
江离也不遮掩，笑着整理着碎片：“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恋爱有恋爱的好。”
字体是非常装的瘦金体，信纸依稀可以看出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案，确实很有季白的风格。
江远洋拿着一片背景画着卡通小熊的纸片仔细端详：“你跟女的谈呢？这信纸可不像男的挑的……字儿倒是很有风骨。”
“是男生，不过是个可爱的男生。”
江远洋拿起一片，出声念到：“……季白？”
“嗯。”
江离笑容清淡又平和，看得江远洋有些诧异，什么都没说，默默拼着一桌碎片。
拼图进行了三个小时，工作量巨大。
季白真的写了很多张，江离撕碎的时候心有多痛，拼凑的时候就有多麻烦，要不是江远洋在一边帮忙，江离可能根本拼不完。
拼好了一页纸，再放到A3纸上排列好，用胶带小心地粘合连接，再用宽些的胶带整体粘合，用剪刀从A3纸上剪下来。
这封记载着季白心意的情书跨越了岁月，终究还是重见了天日，被江离捧在了手掌中。
江远洋随手收拾着一桌的零碎，瞥了眼信，说：“你这朋友是个话痨吧，写这么多字儿啊！”
江离看着季白那时还稍显稚嫩的字体，眼睛有些模糊，用手背揉了揉，回到：“平时也没这么能说，写信倒是挺能写。”
第六十一章 1比5，比赛才刚刚开始。
老街拆招牌那天正值大寒，季白和江离约了高中旧友们一起去看，站在街对面，几人看着拆迁的大型机器，谁都没有说话。
没有想象中飞扬的尘土和碎裂的石块，拆迁的效率极高，周边围了黄色的护栏，招牌被平稳地摘下，用一辆大型卡车拉走。
青春永远不会落下帷幕，而老街也即将迎来新生，守护一代又一代挑灯夜读的少年人。
街上永远有好喝又新鲜的果茶，也有热量超标却美味无比的炸串，书店、模型店、文具店，都是学生们放学时会光顾的地方，穿着不那么好看的校服结伴而行，一起投身到老街宽容的怀抱里。
回忆像海水漫过粗粝的沙滩，而每个被老街治愈过的人都是这片沙滩上的一粒沙、一颗石、一缕风、一株草。他们不知道何时会再次回到大海的怀抱里，但每个人都不会永远的停留在沙滩之上，因为他们知道，大海才是永远的宿命与归处。
江离感慨的侧身揽着季白的腰，情绪翻涌，喉头沉重：“看来有段日子喝不到陈姐做的果茶了，心里有点难受。”
季白拍了拍江离的肩，从兜里掏出手机举到江离眼前：“哪儿能呢，我加了陈姐的微信，她家暂时搬到隔壁街了，一会儿过去就给你买，一年四季都不会少了你的果茶。”
他眉眼冷峻，眼神却清亮，总是散发着希望的光彩，江离笑着踮脚亲他的侧脸，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在外面吃了晚饭，几个人去季白家围坐在客厅里打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