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宽敞，灯光明亮。地面铺着红黄相间的柔软地毯，色条温柔和谐，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荆如丝是吧？台本都传给你们了，我们会选一段剧情，你即兴表演就好。”
正中央坐着三个人，中间说话的男人叫汪成峰，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
大方脸，络腮胡，脸上是善意的笑，目光却叫人心底发毛。
荆如丝垂眸，避免与他对视。
“就演女学生被杀时，看到凶手真面目时的反应吧。”
“好。”荆如丝迅速在脑海过了一遍剧情。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
。
虞司闻与出资人谈判不顺利，有些烦躁地出去抽烟，一抬眸，便看到荆如丝侧脸柔媚，正认真倾听面前的女孩说些什么。
她勾起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意，而后进了屋。
看着她恬静的笑容，躁动的心情莫名平息。
看了眼墙上的试镜指示，他弹了弹烟灰，问身后跟出来的表弟腾南：“这是哪个剧组在试镜？”
憋了一肚子话的腾南哽住，就这样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想了想：“《爱杀黑鸢尾》吧，好像是部悬疑言情。”
说罢腾南劝道：“你也别这么犟，国内就这环境，加几个广告也正常，你就稍微妥协下……”
话没说完，虞司闻迈动长腿走到门口，悄无声息打开门望去。
荆如丝正惶恐地跌落在地，眼底泪水朦胧，随着她后退的动作，落下泪痕。
“怎么会是你？”她捂住嘴，颤抖着哭泣，“怎么会是你？”
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拼命摇着头，脆弱如纯洁无辜的兔子，轻轻伸手就能折断她纤细的脖颈。
她绝望流着泪，急促呼吸，仿佛面前站着一个逐渐靠近的刽子手，充满恶意地笑着，看着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不，不，不……不要杀我！”她浑身战栗着仰头，瞳孔里映射出最后的景象。
那是她的死亡。
……
试镜结束。
“可以了。”
荆如丝脸上恐惧的神色瞬间消失。
她拭去泪痕，拍拍裙子站起身，面上毫无波澜，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虞司闻饶有兴趣地看着荆如丝，她入戏速度快，抽离速度也很快，似乎演戏对她来说……游刃有余。
不过不得不说，她这段场景表现不错。
只是……看着荆如丝亭亭的背影，他觉得她的气质矛盾迷离，不适合这种脸谱单薄的小角色。
她值得挖掘。
“哥，你还打算让出资人等多久。”腾南不满道。
“走吧，再去会会他。”虞司闻敛去眼底的情绪，往回走。
腾南看了眼荆如丝，耸耸肩，收回视线，跟上虞司闻。
第5章 择日不如撞日
“无论是否通过，我们都会通知你的。”
“好，谢谢。”荆如丝客气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
汪成峰看着荆如丝离开，心下评判着什么，见下一位女孩走进来，露出友善的笑意。
荆如丝随手给廖兮回复句“试镜完了”，一出门便听见门口的几个女孩窃窃私语。
“啊啊啊是虞司闻啊，他身段根本不输当红明星好吧…”
“真的好帅！”
“要是能演他的戏就好了。”
“那简直梦寐以求。”
“……”
虞司闻？
脑海里浮现出他漫不经心的黑眸，荆如丝心底一跳。
他也在这里？
下意识张望，却没发现他的身影。
看着荆如丝，几个女孩露出复杂又羡慕的情绪，齐刷刷陷入寂静。
荆如丝不解，也没细究，转身向西图澜娅餐厅所在楼层走去。
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胃有些痛。
要了碗护胃的红枣莲子粥，她坐在窗前，静静俯视这座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的城市。
在这里待了五年，依然没有归属感。
一道阴影落下。
荆如丝抬眼看向对面落座的汪成峰，他细长的眼里露出精明怪异的光，毫无先前的友善，无端令她生出一丝厌恶来。
“汪导演，是结果出来了吗？”她垂眼喝粥，面色平静。
“没这么快。”他呵呵笑道，自顾自倒了杯水，“荆小姐从大三时开始出演一些小角色，如今毕业一年了，还没起色啊？”
荆如丝顿了顿，若无其事：“可能是我能力不够吧。”
“能力不够。”汪成峰伸出手，握住荆如丝白皙的手，揉捏几下，“可以美色来凑啊。”
荆如丝心头直犯恶心，她快速缩回手：“汪导演，请自重。”
汪成峰当她欲擒故纵，言语更加大胆：“只要你想，今晚试镜结果就可以出来。”
荆如丝没忍住，嗤了一瞬：“为这种小角色，我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灵魂。”
“女主角也没定下来。”汪成峰盯着她清丽白皙的面容，心头痒意更甚，“我在楼上开了间房……”
荆如丝冷哼，她站起身：“不需要。”
“臭娘们装什么纯情，你这种货色我见的多了。”汪成峰恼羞成怒，猛然拽住荆如丝纤细的手腕，把她往楼上拉。
“放手——”荆如丝挣扎。
“汪导这是在做什么？”
音色凉薄，充满警告。
荆如丝宛若听到救星降临，猛然抬眸，看到虞司闻站在昏暗的入口，面容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他指尖猩红，明明灭灭，半晌，嗤笑一声，靠近荆如丝，抬手攥住汪成峰的手腕。
轻轻一动，汪成峰便脱了力，捂住手后退几步。
“虞导，这……这是你的人？”他打量两人，犹疑问道。
虞司闻抽着烟，不置可否，眼里带着几分戾气。
汪成峰神情变了几变，不甘心地瞪了荆如丝一眼，陪笑着转身疾步走了。
“谢谢，还好你及时出现。”荆如丝揉着手腕，由衷感谢。
虞司闻心情莫名烦躁，视线掠过她红肿的手腕，灭了烟：“走吧。”
“啊？”
“不是说好请我吃饭？”虞司闻似笑非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第6章 很甜
荆如丝不想坐在原来的位置，抱着粥挪到了沙发。
虞司闻不挑食，也要了碗粥，同她的一样。
一时相顾无言。
见他吃的认真，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也胃不舒服吗？”
虞司闻顿了顿，了然看她一眼，轻轻“恩”了一声。
“还是要按时吃饭。”
“那你呢？”虞司闻反问了一句。
“我要保持身材。”荆如丝脸颊浮起红晕，“这样上镜才好看。”
虞司闻抬了下眼皮，细细打量荆如丝。
肌肤细腻，双瞳剪水，唇红齿白。
古典恬静的美。
湿漉漉的眼里写满不谙世事的纯洁无辜，却又隐隐透着清冷妩媚与危险。
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那副看似无害的外表下，脆弱又神秘。
的确勾人。
他嗤笑一瞬，怪不得汪成峰会这般失态。
“太瘦了对你而言不合适。”他评判道。
荆如丝挑眉：“怎么说？”
“面容幼态，身姿却丰神绰约，强烈的反差感才会有冲击力度。”
她愣住，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在暗示什么。
“你是指……温秀子？”荆如丝试探道。
温秀子是虞司闻新戏的女主角。
“也许吧。”
虞司闻模棱两可，清冷的眉眼舒展开来，清明有神，下一秒又像裹了层雾霭，叫人懵懵懂懂，看不透彻。
荆如丝不再发问，默默吃着粥，问了句：“好吃吗？”
“很甜。”他轻笑。
。
这次虞司闻送荆如丝回家，显得轻车熟路。
“汪成峰如果再敢骚扰你，就告诉我。”虞司闻看着她下车，没由来叮嘱一句。
“可……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荆如丝心跳如擂鼓，鼓起勇气道，“你能给我吗？”
世界安静，好像什么心思丝丝缕缕满溢出来，被抓个正着。
她突然有些紧张。
虞司闻没说话，没几秒将手机递出来，上面是他的二维码。
荆如丝加了他的好友，很快就通过了。
“早点休息。”虞司闻眉眼情绪很淡，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荆如丝有些失落，又有些窃喜。
情绪反反复复，像被下了蛊似的。
夜里破天荒梦到虞司闻，醒来时荆如丝脸颊泛红。
梦里虞司闻邀请她参演他的电影。
虽然是梦，也值得高兴。
她含笑冲泡了一杯黑咖啡，垂着眼抿了口。苦涩顺着舌尖的蓓蕾扩散至整个口腔，蔓延全身。
荆如丝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她大三那年，虞司闻受学校邀请前来演讲。
演讲时间不长，最后播放电影。
影片昏暗的光映射在他的身上，清冷俊朗的面容像是落上一层耀眼的银光。
荆如丝看他一眼，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是敬佩还是倾慕，其实她也搞不清楚。
只知道从那开始，她就一直在默默关注他。
像是狂热的信徒，虔诚地信仰神明。
却不敢靠近。
。
闹钟突然响了。
荆如丝回神，才想起今日清晨预约了医生。
近期吃饭不规律，导致月事也推迟了数日。
她准备去医院看看。
从面诊室出来，已经快到晌午了。
好在问题不大，调理身体一段时日，月事就会恢复正常。
拎着医生开的中药，荆如丝慢慢悠悠往出走，廖兮给她发了张照片：“恭喜啊，看来有希望搭上虞司闻这尊大神啊！”
不知是谁偷拍的照片，正是昨夜她同虞司闻在酒店喝粥的场景。
心底不适一闪而过，荆如丝没有回她。
但还是忍不住点开了相片。
西图澜娅餐厅光线柔和，男人朗眉星目，神色清冷，正专注地盯着她，而她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发丝遮挡小半边脸，只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看着是有些暧昧的氛围。
荆如丝心里一动，保存了照片。
“小姑娘，是你呀。”
荆如丝迷茫回头，喊住她的是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正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笑。
她指指自己：“阿姨，你在叫我吗？”
“是的呀。”
女人将长发盘起，黑发中夹杂着大量白发，有些突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荆如丝有点尴尬，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
“拿到药了，走吧。”
熟悉的声音，清冷又悦耳。
荆如丝眼眸随之一颤。
虞司闻从一旁的诊室走出来，看到荆如丝，也怔了一瞬。
“儿子，就是她救了我哦。”女人开口，眼底流露善意。
荆如丝不解。
虞司闻眸色幽深：“是你将我母亲从天台上带下来的。”
荆如丝恍然，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个月前，她在老城区拍戏时，救下一个试图跳楼轻生的女人。女人发丝凌乱，看不清面容，似是受到什么打击。
她将女人带到楼下，女人说儿子来接她了，她看到一辆车驶近，才安心离开。
没想到女人竟然是虞司闻的母亲。
第7章 别让我失望。
女人气质沉稳矜贵，面容保养良好，乍一看与虞司闻像姐弟，但细看她眼角有皱纹，双手干瘦。
荆如丝有些紧张，端正站好：“阿……阿姨好。”
虞母嘴角露出笑意，眼底却透着股沧桑疲惫。
令荆如丝恍惚觉得，面前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洞躯壳，不似活人。
虞司闻眸光闪了一瞬：“你怎么在这？”
目光落在她手中：“不舒服？”
荆如丝“恩”了一声，没多说。
“你们已经认识了啊。”虞母语气亲切熟稔。
见虞母目光颇有深意，她下意识躲开虞母的视线，生怕被看穿心思。
“见过。”虞司闻没有解释的意思，搀扶虞母起身。
虞母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借口回病房休息，让虞司闻送荆如丝回家。
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虞司闻不为所动，盯着她进了病房，才揉着眉心走出来。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
荆如丝想起她自杀时的场景，犹豫几秒问：“阿姨怎么了？”
虞司闻顿了顿，喉头滚动，半晌才答：“绝症，还不愿配合治疗，活不了多久了。”
荆如丝呼吸猛然加重，她愣在原地，一股凉意漫上心头。
虞司闻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回眸看到她湿漉漉的眸子，满脸呆怔。
“这就是她想要自杀的原因吗？”她艰难问道。
两人隔着几米远相望，虞司闻垂眸遮掩眼底晦暗的情绪，摇头：“另有原因。”
说罢，他拿出一根烟，又想起医院禁烟，只得夹在手上，笑了一声：“说来我还要感谢你，那晚她得知生病的事情后，反而不闹着自杀了，决定安心等死。”
虞司闻的语气轻描淡写，荆如丝却察觉他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阴郁，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荆如丝的母亲是车祸去世的，她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
突然很想抱抱他。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虞司闻怔忡地看着女人靠在他怀里，明明那般纤瘦，手臂却很有力量，紧紧环绕住他，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我理解。”她闷闷道。
虞司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奇特，但不讨厌。
他犹疑着抬起手，抬眸的瞬间，看到母亲正探出半个脑袋，眉眼狡黠地偷看两人。
“……”他冷着脸放下手。
“走吧。”虞司闻恢复平静，退后几步，面色如往常般疏离淡漠。
看着虞司闻的背影，荆如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僭越了。
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