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听得出神的时候,肩膀忽被人拍了一下。
吴雪梅猛地回过神来, 一转头,看到拍她的人是初夏。
看到初夏的瞬间, 她脸上本能地绽开笑意, 出声道:“夏夏回来啦。”
招呼完初夏,忙又看向林霄函说:“小林也回来啦。”
她特意说的是“回来”, 不是“来”。
这话自是像暖流一样直灌进林霄函心底。
林霄函笑着应声道:“早就该回来看您和叔叔了。”
等林霄函说完话,初夏笑着好奇问:“你们都干嘛呢,我们从二门下来,都走到你们面前了,你们没一个人发现我们回来了。”
吴雪梅往东屋里示意一下,小声说:“骂苏韵呢。”
他们是在听热闹呢,听得有点入神了,所以没注意到别的。
初夏和林霄函刚才进了二门以后,也是听到了不少句的,初夏小声接上一句:“天天骂,也不嫌累,把人骂跑了她又该后悔了。”
吴雪梅也仍旧小声:“她才不会后悔呢,你没听她成天嚷嚷,恨不得韩霆和苏韵离婚,让韩霆再找一个更好的?”
初夏忍不住笑,没再往下接这个话。
刚好蔬菜也都择好了,唐海宽和吴雪梅带着三个年轻人起身,把择好的菜都拿去石槽里用自来水洗干净。
初夏和林霄函自然也没闲着,伸手一起帮忙。
洗着菜的时候,初夏想起胡同口的一号院,便又问:“我们刚才回来进胡同,看到一号院也开了饭馆,今天正好开张。”
吴雪梅应话道:“可不是么,所以我和你爸今天买菜都少买了点。”
这饭馆开在一条胡同里,中间就隔了六个院子,今天一号院又是开业,今天来他家正阳饭店吃饭的客人肯定会少的。
唐海宽也接着话说:“因为咱家这饭馆生意做得好,这胡同里可不止他一家想开,还有好些个都在琢磨呢。你们开学没多一会,一号院就去申请了执照,开始腾房子买桌椅板凳准备起来了。”
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初夏说:“不管他们开多少家,开得有多近,我们只需要认认真真把每一道菜做好,让客人吃到最新鲜可口的饭菜,就可以了。”
吴雪梅也应声:“是啊,这钱总不能都让咱一家赚了。”
他们说着话洗好了菜,便也到前头准备开门去了。
准备好了大约中午够用的菜,到十点钟正式开门营业。
而即便一号院今天开业,他们家的饭馆也是不愁生意的。
开门不多一会,就有人进来坐下,对着墙上的菜单开始点菜了。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吃饭的人少一些。
有两位老大爷进来坐下,墙上的菜单也不必看了,直接点了一盘爆三样,一盘炒豆腐,又一人要了一碗炸酱面。
初夏往桌子上上菜的时候,老大爷笑着说:“哟,今天大学生在。”
初夏自然也就笑着招呼上一句:“您吃好。”
老大爷话多,看着初夏又说:“今天这头一家也开了个饭馆,我打那前头过,一闻那菜的味道我就知道不成,我也不去尝了。这一年开的这些个私人饭馆,咱也没少去尝,还是你家这味道最好。这就一碗炸酱面,就够你家把别人家甩在后面八百里的。”
初夏笑得更开心了些,“大爷,谢谢您的肯定和认可。”
老大爷又说:“也别夸两句就飘了,得保持。”
初夏:“那肯定的,您放心,咱家不管生意好坏,都会很认真地做好每一道菜,确保用最新鲜的食材,做出最好的味道。”
“那就成。”
老大爷说完这几句要吃饭了,也就放了初夏去忙了。
因为饭馆里多了三个人,倒也不需要初夏和林霄函跟着怎么忙。
于是两人便就在上菜的时候,和来吃饭的客人聊上那么几句,问问他们对饭菜的口味是否满意,有没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忙过了中午最忙的这一阵,下午人少了,初夏和林霄函陪着唐海宽和吴雪梅又说说话,差不多也便准备去学校了。
虽然初夏和林霄函就回来这么点时间,但吴雪梅还是给他俩准备了东西,让他俩一起拿着带去学校。
初夏和林霄函拿了东西,和唐海宽吴雪梅打了招呼走人。
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坐的公共汽车,回去自然还是到站牌边等公共汽车,坐汽车回学校。
这个点公共汽车上人比较多。
初夏和林霄函挤上车,只能在中间的过道里站着。
两人挤在人群中间,林霄函抬手握着横杆,人比横杆高,初夏便直接抓扶着旁边座位的靠背。
因为人多,两人便靠得比较近,初夏相当于是站在林霄函怀里。
汽车走起来后,林霄函低眉看初夏一会,然后看向车窗外,忽开口说话:“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听到他说话,初夏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是回头看这一下才意识到,虽然她和他之间留有距离没有碰到,但她几乎是等于站在他怀里,尤其他一只胳膊折起握着横杆,行成了一个包围空间。
碰上林霄函距离很近的目光,初夏下意识愣了两秒。
然后她连忙转回头来看向窗外,出声接他的话问:“什么问题啊?”
看初夏这反应,林霄函忽笑了一下。
然后他也看向窗外,又出声说:“也没什么。”
“……”
初夏直接仰起头,往头顶上给他翻了个白眼。
林霄函低眉便看到了她的表情。
于是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初夏懒得再理他。
她抓稳了座位的靠背,看着窗外的城市。
如今眼前的四九城,看起来与以前已经大有不同了。
以前整座城都感觉是灰蒙蒙的,大家穿的衣服也都是灰色蓝色绿色这些暗色系的,如今街上来往走动的人里,很多人穿的衣服都鲜亮了起来,色彩很丰富。
正看得投入想的投入的时候,汽车到站减速停车。
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初夏没有收回目光,仍旧看着窗外路边那些来往的行人,看着他们时髦的发型、颜色款式都亮丽的衣服……
看着看着,忽看到个打扮眼熟的身影。
初夏忙用胳膊抵了一下林霄函,让他看向路边问:“那是苏韵吗?”
如果上午回八号院的时候没碰到苏韵,林霄函也不能确定。
但因为上午刚碰到过,所以他十分肯定地回了句:“是。”
确定了是苏韵,初夏便又多看了一会。
而她多看是因为,苏韵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两人看起来关系很不错,苏韵刚才还笑着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胳膊。
好像知道初夏在看什么,林霄函又出声说一句:“不是韩霆。”
初夏当然也看出来了,那个男人不是韩霆。
别的人她可能认不出来,是韩霆的话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公共汽车起步离开了站台。
苏韵和那个男人也说笑着走出了初夏和林霄函的视线范围。
第112章
初夏又回头看林霄函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一下, 谁也没再开口往下说这个。
毕竟也确实算不上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
他们也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单靠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什么都判断不了, 说什么也都是乱嚼舌根子的揣测。
当然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样,也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于是两人也都很快就收回了注意力, 没再把路边看到的这一幕放在心上, 坐车回到学校,继续沉下心来忙毕业的事。
这最后一个学期还剩下的三个来月时间,大家全都埋头在成堆的资料和书籍中,时间过得快, 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期末。
时至大学生涯里的最后一个学期末,大家在各自被分配到的导师的指导之下, 完成了各自的毕业论文, 参加了毕业典礼, 同时也都确定了各自毕业后的去向。
有人去国外深造,有人留校继续读研。
直接分配工作的, 有的进了报社, 有的进了政府部门, 还有的进了政策研究部门。
四年前的春天大家背着行李从天南地北聚集到这里。
四年后的冬天,又带着各自的行李, 跟彼此挥一挥手,离开这个相处了四年的校园, 分散到自己将要去往的每一个地方。
***
太阳最后一点边尖落入地平线以下。
地面上的光线迅速收拢,深长的胡同很快陷入傍晚的昏暗之中。
窗户里亮着暖橘色的灯光, 夹杂着嘈杂人声的烟火气飘散在胡同里。
绑满了行李还载着一个人的自行车拐进胡同。
这会儿正是晚上的饭点时间, 初夏坐在车后座上,经过一号院的时候, 特意伸头仔细往里多看了一会。
到了八号院,正阳饭店里满满都是客人。
除了坐在桌子边吃饭的,也有长板凳上坐着聊天儿,排队等吃饭的。
初夏和林霄函从自行车上下来。
林霄函推着自行车,和初夏一起进院子大门,然后又帮初夏把行李都给拿到后面正屋里去。
行李全都放完了,初夏没急着收拾。
她和林霄函又往前院来,从前院里的门进饭馆。
刚一进去过了屏风,吴雪梅刚好在柜台边往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初夏和林霄函从屏风后出来,且目光刚好碰上,吴雪梅眼睛一亮,忙笑起来道:“呀,回来啦,这是毕业了吧?”
两人往吴雪梅那边走过去。
初夏笑着应:“是的,这是最后一次放寒假了。”
饭馆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满屋子都是闹闹嚷嚷的声音。
顾客里有附近的人,也有老顾客,见了初夏和林霄函都认识,便也不生分地直接笑着打招呼问:“那这是已经分配了吧?”
他们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之前毕竟没有过,所以大家对于他们的毕业后的分配情况,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初夏笑着应声道:“对,大爷,去向都定了,国家分配的。”
又有人接着问:“那初夏你被分到了哪个单位?”
本来饭馆里还有人说别的话题的。
这会儿没人说别的话,都被这话题吸引了,看着初夏和林霄函。
吴雪梅也不知道他们分了什么工作,自然也等着听。
初夏笑着道:“我分的单位是国家物价局。”
大爷哟一声又问:“这可是最高级的公家机关,入职后是什么级别?”
初夏又回答道:“也就是个正科。”
大爷轻拍两下桌子,语气夸张,“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名牌大学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毕业直接就是当领导干部。”
初夏笑着又说:“这正科放到地方上是能算个领导干部,在咱们这里可就算不上了,好歹也得是个副处,才好意思叫领导呢。”
说完她直接把话题转移到林霄函身上,“小林他是副处。”
林霄函:“……”
话题这么一转,大家果然也全都盯着林霄函去了。
初夏这便在旁边默默笑着,看林霄函和他们继续往下聊这个。
林霄函分配的单位部门是ZY政法委研究室。
他能毕业直接副处,大约是因为,在校学生会里工作干得不错。
当然他们这一届学生很复杂,也有考上大学前就在地方当过领导干部的,在学校里各方面表现也都更为出色,毕业分配便更好。
有的毕业直接正厅级。
大爷叔叔们是最爱聊这些话题的。
于是这一聊起来,那是想停都停不下来。
而他们也聊也赞叹,时不时就说吴雪梅和唐海宽:“你俩有福啊!”
唐海宽在厨房里炒着菜,没看到说话人的脸,光听着他们赞叹又羡慕的语气,都觉得自己脸上红光冒了三丈!
吴雪梅自然也是笑得完全落不下嘴角的状态。
她心里是很想表现得很淡定,想沉稳些,但根本控制不住。
***
招待完了最后一桌客人,夜色也深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领着三个年轻人打扫卫生,初夏送林霄函出胡同。
说了再见,初夏跟林霄函挥挥手看着他骑车消失在夜色中。
然后她还没转身往胡同里走,夜色中又走出来一个人。
借着一号院的光,看清楚是苏韵。
在一院儿里住了三年。
初夏和苏韵之间说的话怕是十句都没有。
她俩向来是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的,所以自然都只当没有看见彼此。
苏韵直接从初夏旁边走过去,而初夏也正常回过身,往胡同里面去。
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一前一后进大门又进二门。
初夏进二门时,苏韵刚好进东屋,紧接着东屋便响起王翠英的声音。
王翠英扯着嗓子问:“又这么晚回来,你到底出去干嘛去了?”
苏韵声音低冷回话道:“你少管我的事,你有这精神管你亲儿子去,常常一两个月不见回来一次,你怎么不问他每天在外面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