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两人收起发言稿,一同往旁边的教室里去。
按照梁有田说的,他们到教室里挑了三张相对干净一些的课桌,两人一人抬课桌一头,把三张课桌都抬出去,放到打谷场上。
这些课桌都是双人座的。
三张课桌拼在一起,可以坐六七个人。
初夏和林霄函搬了课桌出去拼好,梁有田正好拿着大队的红绸布和包着红绸子的话筒过来,话筒上连着很长很长的电线。
红绸铺到课桌上,话筒摆起来,也就很像回事了。
初夏和林霄函又从教室搬了三条长板凳出去。
他们刚在主席台后放下长板凳,村里那些最是风风火火的孩子便都涌来了打谷场上,围着主席台开始了追逐打闹。
在孩子们的打闹声中,大人们也陆陆续续搬着板凳过来了。
大家到一起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坐下来就开始张家长李家短,打谷场上坐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村里社员对开会没什么意见,反正村里干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到场的十个知青,脸色却一个比一个憋闷没劲。
顾玉竹小声抱怨道:“学校办个开学典礼,把我们都叫来干什么啊?”
难道让他们坐在台下鼓掌,恭喜初夏和林霄函当上了老师,以后再也不需要下地干活了吗?有必要吗?
刚才在知青点,本来听到通知说下午不用上工了,他们还挺高兴的,忍不住都欢呼出来了。结果没想到,却又把他们叫来开什么破会。
来一个人还不行,特意点名叫他们全都过来。
别人家都是出一个人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都叫过来。
那些村民乐意看初夏和林霄函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他们可不愿意看。
他们十个人谁也不比初夏和林霄函差,凭什么让他俩当老师啊?
苏韵坐在顾玉竹旁边。
听到顾玉竹的抱怨,她暗暗吸口气,低下头捏指甲。
她心里本来就已经憋得够难受的了,顾玉竹偏还又用胳膊碰她一下,问她:“苏韵你不难受吗?我还是觉得,这个老师让你来当才对。”
苏韵:“……”
她冲顾玉竹勉强笑一下道:“别瞎说了。”
顾玉竹又道:“我没瞎说,你就是比唐初夏更适合当老师。是他们不会选人,要是让我们来选,我们肯定选你。”
苏韵又冲顾玉竹勉强笑一下,低下头没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也总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分外不对劲。
今天这个场合之下,应该是她打扮得漂亮耀眼,坐在主席台上对着话筒讲话才对。
而不管在哪都不起眼的初夏,应该坐在她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才对。
这种感觉非常强烈,更像是命运安排好的情节。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反正搞得她极其憋闷难受。
第021章
来开会的社员差不多到齐了, 大队干部也都在主席台落了座。
潭溪小学重新开学,是今天需要重点提的事情,所以梁有田作为此次会议的主持人, 宣布率先开始开学典礼。
而开学典礼名词说得大,其实没搞什么大的事情。
主要流程就是大队干部讲话, 再加上初夏和林霄函两人讲话。
大队干部讲话的时候, 下面十个知青还勉强听上一听,给这些干部个面子。
等到初夏和林霄函讲话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各走各的神,各说各的悄悄话, 全都是一副不爱听且懒得听的样子了。
讲话结束,开学典礼也就结束了。
大队书记让大家鼓掌, 社员们全都配合地鼓掌, 不少小孩子跟着起哄欢呼, 唯独十个知青没有抬手拍一下手掌。
开学典礼一结束,他们有的人便手抓身下的板凳上, 摆出了准备快速走人的架势, 打算只要台上一说散会, 他们立马起身。
但在掌声结束以后,梁有田却没宣布散会。
他们停半天工, 把所有社员都叫到打谷场上来开会,自然不是就为了孩子这点事情。学校开学再重要, 那也不关全村社员的事。
和全村社员有关的事,那只能是生产上的事。
而在说生产上的事之前, 梁有田又先开启了每次村民大会上都必有的一个环节——表扬与批评。
表扬自然是表扬那些踏实能干、优秀先进、表现突出的人。
这表扬的人名单中, 自然也少不了最近刚忙完了招生,让学校顺利重开了初夏和林霄函。
而受批评的人那原因就多了。
有偷懒不干活的, 有打架闹事的,有投机倒把的,有偷东西的,情节轻的只上台被批一批,重的得送公社人保组,或者拉去劳教。
这一次受批评的人倒是不多,于是十个知青便成了重点批评对象。
梁有田疾声厉色,声音又被打谷场边的喇叭放大,带着韩霆的名字痛斥十个知青好吃懒做不知羞耻。
韩霆向来不在乎这些,被批评了也无所谓。
而被带名字骂的韩霆都无所谓,被他护在身后的其他知青,那就更无所谓了。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左耳听右耳冒。
梁有田也知道他们的德行,所以没有过多浪费口舌。
痛斥完韩霆他们之后,他调整一下表情和语气,又简单串个词,然后便把话筒放到大队书记面前,让他开始今天会议的重要内容。
刘书记拿着话筒找个合适的位置,看着社员们开口说话,先把近来村里的各种情况讲了讲,然后又说了说接下来一年的安排和目标。
对于农民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
只有现在搞好春播,这一年才可能有好的收成和生活。
而除了播种粮食,他也鼓励大家搞副业,努力让日子过得好点。
副业自然就是养猪养鸡,在自留地里自己种粮种菜。
刘书记对着话筒声音顿挫说:“大家应该都知道,去年我们大队的缴纳生猪任务没有达标,今年不管怎么样,这项任务必须给我达标,家里能顾得过来的,得按两头的标准来养。为了让大家能搞好副业贴补生活,今天我们请来了县里的专家,接下来专家会跟你们讲,猪要怎么养才能肥,鸡怎么养才能下蛋多,还有那地里的庄稼蔬菜,也都得弄些专业的法子好好伺候,把产量给我提起来!”
今天开会之所以把十个知青全都叫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参加什么开学典礼,最主要就是为了让他们学习怎么搞副业。
这年头光凭上工不搞副业,日子可没那么好过。
这些知青都是中学刚毕业的小年轻,还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他们又是都城里长大的,根本不会养猪养鸡种地种菜这些事,所以必须把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听听县里专家的话。
刘书记说完话,把话筒递给从县里请来的专家。
专家拿过话筒不多废话,直接便讲起了自己准备好的内容。
社员们自然听得都十分认真。
谁家不想母鸡多生几个蛋,肥猪多涨几斤肉,自留地里多产几斤蔬菜和粮食,这些都是钱,都能让生活变得更好。
初夏和林霄函也知道搞副业对于农村人的重要性,虽然他们现在当了老师,但副业也同样要搞,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些。
所以他们去办公室拿了本子和笔,听着的时候记了记关键内容。
而韩霆则还是吊儿郎当并不太往心上放的态度。
老老实实过日子对于他来说是最无趣的事情,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现阶段,他脑子里就没有柴米油盐这些事,只有少年的热血与浪漫。
其他九个知青都以韩霆为中心,而且他们也都还没有从城里人中学生的身份上完全转变过来,对自己已经成了农村人这个身份没有适应感和认同感,稀里糊涂的,自然也是十分不上心。
大会结束,他们离场倒是最积极的,拎起板凳便结伴走了。
成群往知青点回,不忘抱怨这会开的时间太长,坐得人屁股都麻了。
初夏和林霄函自然没有走,他们还要收拾场地课桌。
在梁有田收了红绸和话筒以后,他们叫了在旁边打闹的几个小孩,让帮着一起把课桌和板凳搬回到教室里。
几个小孩搬了课桌进教室,转头看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全都瞪起眼睛“哇”起来,而且哇得还一声比一声高。
初夏笑着跟他们说:“为了欢迎你们上学画的,怎么样?”
几个小孩看向初夏说:“知青同志,你们真厉害。”
初夏又笑着道:“以后可别再叫知青同志了,我姓唐……”
说着指一下林霄函,“他姓林,你们以后就叫我们唐老师和林老师。”
几个小孩很是配合地齐声应道:“好!唐老师!林老师!”
小孩子闲不住,在教室里玩一会便又跑了。
初夏和林霄函留在教室,又把课桌板凳都仔细调整了一番,行行列列都摆得十分整齐,也都尽量离前面的黑板近一些。
调整好后两人出教室,刚好又碰到梁有田过来。
梁有田怀里抱着个黑色的马头座钟,走到初夏和林霄函面前说:“钟我给找出来了,但是不走了,上了劲也不行。”
林霄函伸手接下来,“我来看看吧。”
梁有田又把半截中指大小的瓶子递过来,“这是我从书记家里借来的润表油,用得上你就用用,但一定得省着用,不能浪费。你要是弄不好的话,我找人给拿去县城里修,咱们公社没有钟表匠。”
林霄函接下钟表油点头,“行,梁队长,我试试看。”
梁有田又说:“你要是需要什么工具,你去大队看看,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这东西实在复杂,我也看不懂。”
林霄函自然还是点头,“好。”
梁有田说完这话也没有走,又叫林霄函:“先不着急修这个,你先把这钟放到办公室去,和小夏同志跟我来,队里给你们画了块自留地,我带你们去看看。”
应了话,林霄函忙把马头钟拿回办公室里放起来,然后和初夏一起背上书包,跟着梁有田出学校去了。
梁有田自然没有直接带着初夏和林霄函去看地。
地是一起分给他们十二个知青的,得把十二个人带着一起去看。
往知青点去的路上,梁有田对初夏和林霄函说:“自留地都是按人头来分的,咱们大队是一个人一分地,你们十二个人就是一亩二分地。你们来的晚,村里没有什么正经田地分给你们了。老乡们侍弄好了的地,也不可能会让给你们。所以你们需要自己多费点心,把地里面的杂草石子什么的都清理干净,翻耕松土的时候尽量挖得深一些,这样土地松软才能透气,再加上肥料整平整,种点应季的东西,问题不大。这什么东西怎么种,种子下多深,刚才专家也都说了,我就不再细说了。”
初夏和林霄函认真听梁有田的话,全都往脑子里记。
说着话到了知青点,梁有田也懒得去看韩霆他们在干什么,没心情管他们的死活,进了院子直接喊一句:“都给我出来!”
十个知青都在男生宿舍里,听到声音也就一块出来了。
到了外头,顾玉竹出声说一句:“梁队长,又找我们什么事啊?”
这又字里带了点不耐烦。
梁有田忽略了过去,直接道:“刚才开会专家教了你们怎么种地搞副业,大队给你们画了自留地,现在带你们过去看看。自留地是分给你们自己种的,种与不种,种什么怎么种,没人会管你们。”
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多的是人会为了地界问题打破头,一指宽都是命,但对于这十个城里来的少年来说,分土地给他们,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兴奋,分多分少他们也并不有所谓。
他们用无所谓的态度跟梁有田去看土地。
这块土地很不好,在沿河的河坡上,临水又是斜坡,上面全是枯败与新生的杂草。
十几个人站在河岸上,看着这片临河的荒地。
李乔拧着眉出声说:“梁队长,您没跟我们开玩笑吧,这地方能种东西?”
梁有田转头看向她说:“只要是土地就能种东西,咱们村里没有其他的闲地能再画给你们种,只剩这一块地了。”
说完他没再给其他人废话的机会,直接拿准备好的麻绳丈起地来。
垂直河岸丈出六米七,然后沿着河岸,十米就是一分地,十二个人自然就是画出十二个十米来,总共一百二十米。
地画完了,地界上都做上了标记。
梁有田又说:“这总共一亩二分地,你们是合起来一起种,还是分开各种各的,我们都不管,随你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