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扯被子往下一躺,阴阳怪气了一句:“放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有什么好照的呀?还能照漂亮了?”
初夏没忍着,直接又回呛:“总比你越照越黑越照越丑好。”
这话在顾玉竹听着可戳心戳肺了。
她气得猛一下翻坐起来,声音控制不住抬高起来道:“唐初夏,你什么意思啊?你今天犯什么病啊?吃错药啦?”
初夏拿起镜子照脸:“是啊,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
顾玉竹&李乔&陈思思:“……”
怕不是真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过呀?
真是有病,莫名其妙。
顾玉竹心里又骂一句,嘴上没再出声,扯一下被子又躺下了。
陈思思和李乔自然没掺和。
两人互相交换个眼神,也默默扯被子躺下下来。
她们不说话了,初夏也没再管她们。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默默深吸一口气,又默默呼出来。
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脸,和在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像了隔了一层大雾,完全看不清楚真正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难道她这辈子都这样了吗?
身为背景板工具人,她连一张能让自己看清、能被别人记住的脸蛋都不配拥有吗?
之前没有自我的时候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但现在她已经拥有自我意识了,自然想要最完整的自己。
不管是外貌形象,还是精神思想,都想要清晰的清醒的完整的。
她又想。
既然她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办法让自己的脸变清晰?
也不知道她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的长相在其他人眼里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就像顾玉竹刚才说的,放到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瞧她一眼,如果以后她能在镜子里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知道那时候,别人眼里的她会不会也有变化。
初夏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她回神抬起头,只见是已经梳洗完了的苏韵。
看到苏韵背光的脸,初夏脑子里忽又不受控制地弹出小说内容。
从小说视角看,苏韵是与韩霆产生第二段感情纠葛的女主角,她的戏份占比要比韩霆的初恋——童蕊多很多,她和韩霆之间的感情也比童蕊深很多。
童蕊是小说第一段剧情的女主角。
她出身好家世好样貌好,纯洁高贵,是各方面都没有短板的女神形象,符合男人对于初恋的所有幻想。
韩霆对童蕊是一见钟情,追她的时候也格外疯狂热烈。
追到童蕊以后,他们谈了一场让四九城所有少年都羡慕的恋爱。
青葱、美好、纯洁、浪漫……
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加注到这段恋情上都不为过。
初夏也是这场恋情的见证者。
下乡之前她一直以为,韩霆和童蕊会是彼此一生的挚爱。
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热烈张扬,分手的时候就有多干脆果决,好像之前为爱疯狂过的不是他们一样。
没觉醒之前,初夏是心疼韩霆的。
她觉得韩霆爱童蕊超过自己,是藏着心伤心痛不得已对她放手的。
她以为是童蕊放弃的韩霆,毕竟她前程大好。
觉醒后她才知道。
韩霆很快就放下了和童蕊的这段感情。
而童蕊一直都没放下,她坚持给韩霆写信,但再没收到过回信。
后来她哪怕结了婚有了家庭,心里也没有放下韩霆。
而韩霆放下这段感情以后,很快就对苏韵动了心。
能让韩霆动心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女人。
苏韵长得漂亮,会跳舞,但出身不好,有一些悲惨的过去。
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些不完美,她和韩霆在精神上才能产生共鸣,才能更深入地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去。
在乡下插队这段艰苦的日子中,韩霆与苏韵相依相伴互相取暖,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达到了共振,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彼此。
童蕊更像是青春的一场美好回忆,是少年的一场浪漫。
苏韵才是真正走进了韩霆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走进了他生活,让他真正尝透了爱情滋味的人。
当然在这段感情中,也有她这个工具人初夏的身影。
韩霆从下乡开始,就对苏韵百般照顾。
从相识到暧昧到相爱,他对苏韵付出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而韩霆自己是个潇洒随性且极具反叛精神的人。
他反叛这个时代,不愿意受这个时代条条框框的束缚,那他在这个时代中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
就他在乡下的表现,不被大队拉到台上批评教育都是难得了。
他是最让大队干部和老乡们头疼的人,也是老乡眼中最需要被贫下中农好好再教育的人,更是感觉根本教育不好的人。
他自己惹事不断就算了,还带着其他知青一起不学好。
就他这样,村里有什么好的机会,根本落不到他头上,他自己都今天公社人保组,明天批判大会读检讨书,又拿什么给苏韵?
于是他对苏韵的付出,牺牲的都是初夏这个冤大头女配。
在小说里,初夏因为踏实能干、性格朴实随和,老乡们都喜欢她。
大队里要是有什么好事情好机会,干部们首先想到的是最会挣表现的林霄函,然后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初夏。
而初夏得到了机会,都会让给苏韵。
最后苏韵回城的机会,都是初夏让给她的。
苏韵比童蕊更现实,所以韩霆在苏韵身上吃到了爱情的苦。
苏韵爱韩霆也利用韩霆,她得到机会回城以后,韩霆没能很快放下这段感情,在后来很长时间内,他们之间都还藕断丝连时有纠缠。
再重逢后,韩霆想要跟苏韵永远在一起,但苏韵心里觉得,韩霆这种浪荡不羁、潇洒散漫的人,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能给她爱情,但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
苏韵在爱情和富足的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她心里却依然爱着韩霆,舍不得爱情,所以便和韩霆又纠缠不清了一段。
后来韩霆吃透了爱情的苦彻底收心,向生活低头。
他回到了北京,终于看到了仍在四合院里等着他的冤大头初夏。
再然后他和初夏结婚,把心思放在了事业上。
在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之后,苏韵忽又出现给他送了个礼物。
她偷偷给他生了个眉眼鼻梁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
再然后。
苏韵癌症晚期去世。
永远活在了韩霆的心里。
在小说里走完了一生的苏韵,此时就站在初夏面前。
她看初夏愣神,笑一下问:“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夏回过神,本能地给她回了个客气敷衍的笑。
她没有回答苏韵的问题,回问了一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苏韵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探究。
看一会,她语气里带上关心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呀?”
初夏再次敷衍地笑一下,“我没怎么啊,挺好的。”
苏韵自然不信,又说:“你今天挺怪的,韩霆他很担心你,让我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他说的话,可以跟我说。”
初夏弯着嘴角摇头:“我没事。”
苏韵又看她一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伙呢?”
初夏轻着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么多人一起过日子挺麻烦的。”
苏韵语重心长,“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过会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难处的。和大家合伙在一起,凡事都有人照应着,不好吗?”
初夏摇头:“不好。”
苏韵:“……”
苏韵噎了会。
这会躺在旁边的顾玉竹又开口:“苏韵,你别劝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未必领你的情。路是她自己硬要选的,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有本事遇到难处别找韩霆,到时候过不下去了,也别哭鼻子再要跟我们合伙就行。”
初夏立马接上:“你放心吧,你们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合伙的。”
顾玉竹猛一下掀开被子,“唐初夏,你!”
噎半天,接一句:“你就等着哭吧!”
“哦。”初夏不屑地笑一下,“那你等吧。”
顾玉竹气得咬牙,忍了忍到底没再继续往下吵,扯一下被子又躺下去了。
等就等。
第004章
初夏和顾玉竹在这边吵了半天,陈思思和李乔都没出声。
她俩盖着被子面对面躺着,交换眼神听热闹。
镜子的事和她们无关,她们自然不掺和。
至于初夏不想跟大家合伙的事,她们心里是有意见的,毕竟初夏这事做得很伤感情,但刚才开会的时候李乔已经说过初夏了,现在自然也不再多浪费口舌。
苏韵还坐在初夏这边的床沿上。
她看初夏硬得像块铁板,浑身还都竖着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看着也问不出具体原因来,她便也没再自讨没趣继续劝了。
看初夏和顾玉竹不吵了,她轻轻吸口气说:“早点睡吧。”
说完起身去吹了油灯,摸索着爬上最中间的铺位,拉了被子躺下。
屋里陷入黑暗中,初夏也便没再照镜子。
她把镜子放到枕头边,也拉了被子躺下来,背对顾玉竹。
之前晚上吹灯躺下睡觉之前,苏韵、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她们四个人都是会聊上一会天的,或吐槽或抱怨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但今天晚上,灯灭后四人谁都没有出声。
初夏向来不说什么话,自然也无所谓她们说不说,只管睡自己的。
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非常古怪。
在入眠之前,初夏闭着眼睛,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仔细捋了一遍,再度消化了一下。
消化得七七八八,也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又开始做梦,梦里她拿着自己那面镜子在面前。
她的脸映照在镜子里,最开始模糊得像在雾里,然后慢慢变清晰。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变清晰的时候,初夏忍不住紧张。
她屏着呼吸盯紧了镜子里的自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盯到最后,整张脸完全清晰在镜子里,眉眼、鼻梁、嘴唇,甚至额侧的碎发,都让她万分惊喜。
那是一张格外精致漂亮的脸。
眉弯如叶、眼睛明亮,脸颊白里透粉,嘴唇带红、不笑自弯。
她找不到形容词,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压着心里的紧张与惊喜,初夏抬起手到脸庞边。
她想要摸一摸捏一捏镜子里的脸,结果手指刚要碰到脸颊,梦境突然消失了,她从床上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仍清晰,初夏连忙摸起枕头边的镜子。
屋里有很微弱的晨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还是如在雾里一般,初夏眼睛一闭,又把镜子放下了。
果然是在做美梦。
她这样闭眼躺了一会,没再多想这个事。
其他人还没醒,她便轻着动作起床,穿好衣服扎好头发,叠好自己的被褥,把镜子塞到枕头底下,出去到院子里洗漱。
初夏端着盆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林霄函刚好洗漱完。
林霄函平日里又傲又臭拽,看不上韩霆,看不上其他人,自然更是看不上成天只会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无脑转的初夏,对她的嫌弃时常还会表现在脸上。
他看到初夏,大多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
现在也是这样,他只当没看到初夏,端起洗漱盆直接回了宿舍。
就林霄函这种性格,平日里傲慢冷漠待人刻薄,把知青点的人得罪个遍,其他人不喜欢他,初夏自然也不喜欢他。
初夏也只当做没看到他,在他走了以后,去到井边压水洗漱。
而在她洗漱的时候,林霄函又从宿舍出来,进了厨房。
初夏不多管他干什么。
她麻利洗漱好,回宿舍放好洗漱用品,也往厨房去。
进了厨房,林霄函已经在灶后烧起了火。
初夏仍旧把他当空气,径直去自己的粮食袋里抓了把高粱米和几根红薯干,舀水淘洗干净放到锅里,打算煮红薯干高粱米粥。
厨房里的灶台是两口锅的大灶。
林霄函用了外面的那口大锅,初夏自然就用里面的小锅。
高粱米和红薯干加水放到锅里盖上了锅盖,她要到灶后去烧火。
但林霄函坐在外面的灶膛口前,挡住了她的路。
他的后背距离后面的墙面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想从这点空档里挤进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初夏说了句:“麻烦你让一下。”
林霄函没应声,也没看她,直接往前挪了一下小板凳。
初夏礼貌地对他说声“谢谢”,从他后面进去。
到里面坐下来,卷一把稻草塞到灶膛里。
土灶的两个灶口中间留了小格子,里面放了点火用的火柴。
初夏伸手从里面拿了火柴盒,打开准备点火,却发现盒里是空的。
她愣着想起来,昨晚她做完炸酱面之后就剩一根了。
新的火柴由韩霆保管着。
初夏把空火柴盒放回小格子里,往林霄函的灶膛里看一眼。
从旁边的灶膛里借火过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她没开得了口。
主要旁边坐的是林霄函。
知青点谁不知道,他这个人冷心冷肺小气到家了。
李乔经常在背后说他,小人小气小心眼,白瞎了高大的好皮囊。
知道开口大概率也是被拒绝,所以初夏没有开口讨臊。
她收回目光稍等了一会,默默在手里团了一把稻草,然后在林霄函起身看他锅里煮开了的高粱米粥时,她立马把稻草伸到他的灶膛里。
稻草沾火便着,她立马又把稻草拿出来塞进自己的灶膛里。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极快,和她的心跳一样快。
但是她面上装得十分冷静淡定,全程没有看林霄函,在自己的灶膛里点着了火以后,继续往里面续草,专心烧火。
林霄函:“……”
他搅了粥坐回来,又转头看初夏一会,然后无语地冷笑了一下。
初夏厚着脸皮只当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