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晚一些起床洗漱喂鸡,喂完鸡的时候,刚好苏韵最后一个吃完饭匆匆忙忙离开知青点,知青点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自然就十分放松自在了。
放松自在地吃完早饭去学校,人还没走到学校近前,便看到老师傅已经带着工人在学校旁边打好的地基上开始砌土墙了。
乡下人厚道,知道多干一天活主家人就要多出一天工钱或者多做一顿好的饭食,所以他们尽可能赶时间,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初夏和林霄函当然也能领会到,于是到跟前先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感谢他们出力,并给他们每人再散上一根纸烟。
客气地表达完感谢以后,两人才去学校正常打铃上课。
但今天中午他们没有歇着,回知青点吃完午饭以后,又借了大队的驴车,赶着驴车去了烧砖瓦的窑厂。
老师傅说两天到三天能把土墙给砌上。
砌好墙后,再用半天到一天把瓦片盖上,房子就盖好了。
初夏和林霄函已经把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会也就剩瓦片了。
今天抽空去窑厂把瓦片买回来,接下来就等着搬家了。
秋老虎未过,太阳悬在正当空仍旧炎热。
赶着驴车去窑厂的时候,初夏仍旧拿了草帽戴在头上遮阳。
窑厂距离潭溪大队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
赶着驴车不紧不慢过去,找到地方,约莫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大烟囱在视线中越变越粗。
窑厂近在眼前时,初夏掀起帽檐说:“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而林霄函的目光却没放在前面的窑厂上。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土场里,示意一下跟初夏说:“你看那边。”
初夏顺他的示意看过去,只见大土场里有很多人在卖力干活。
这些人干的都是重活,弓腰弯背,铲土、背土、拉装满了泥土的车。
而土场里除了这些干活的人,还有看着他们干活的人。
看着他们干活的那些人,有的手里握着鞭子,有的怀里抱着枪。
扫视完刚想收回目光,初夏忽又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目光下意识定住,再仔细看看,还有另外两个熟悉的面孔。
***
晌午刚过去不多一会,洒落下来的太阳光线烫热皮肤。
杂乱的工地上,韩霆、超子和锅盖和一堆被抓来劳教的人一起,咬着牙用尽力气干活。
韩霆又拉走了满满一车土回来,手握车把,正站着换气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韩霆、李超、郭改明,你们三个过来一下!”
韩霆、超子和锅盖抬手擦一把头上的汗。
他们喘着气放下手里的工具,去到叫他们的人面前。
不知道又叫他们干什么,韩霆先开口问:“我们今天没犯什么错吧?”
叫他的人黑脸硬声道:“有人找你们,跟我来。”
韩霆、超子和锅盖闻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彼此一眼——什么好人这种情况下来找他们?
第056章
他们跟过去一看, 看到来找他们的人是苏韵,心里疑惑顿消,很快又被感动填满, 生出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和力量感。
苏韵看到他们三人,眼泪瞬间就汪了满眼。
这么多天受的委屈和难过, 都在这一瞬间有点绷不住。
她汪着眼泪迎到韩霆三人面前, 颤着声音先出声问:“你们还好吗?”
几天不见,苏韵整个人像被风霜摧残过一般。
不用问也知道,在他们走后的这几天,她在知青点吃了多少苦。
韩霆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心疼, 软着声音道:“我们不过就是受点苦受点累,没什么了不得的, 你呢?你怎么样?”
苏韵吸一下鼻子, 眼泪汪汪看着韩霆说:“你们走后, 李乔和胡阳他们就直接分粮食散伙了,他们把我一个人孤立了出来, 全都用刻薄的态度对待我, 不止把菜地里的菜全都偷偷摸摸吃完了, 还想把你们三个人的粮食给吞了,我好容易才给你们要下来, 他们被我要了粮食不高兴,就污蔑我作风不正, 说要去大队举报我。”
说着她伸出手,把手里的蛇皮袋送到韩霆面前, “我现在没有以前自由了, 每天都有武昌明看着,除了上工和回知青点, 其他哪里都去不了,今天好容易说服了武昌明,抽这点时间给你们送来。”
韩霆没有伸手接蛇皮袋,只狠着脸色骂了句:“这帮孙子!”
超子和锅盖听了话也气得不行,一起骂道:“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他们当时决定去大队粮仓弄粮食,其中有个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其他几个人不挨饿,结果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欺负苏韵。
明明都知道苏韵是他韩霆的人,也知道苏韵向来柔弱娇气,不知道帮着照顾一下也就算了,还他妈联起手来欺负她。
什么有情有义重情重义荣辱与共。
利益面前,全他妈是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王八蛋。
和林霄函是一路货色。
他们这也是完全不把他韩霆放在眼里了。
他只是来劳教三个月,又不是死了,不回去了。
用这一件事看清他们一群人,也算是值了。
该诉的委屈差不多也算是诉到了,苏韵吸一下鼻子又说:“剩下的粮食不多了,这是你们三个人的,你们快拿去。我还得赶紧回去上工,武昌明实在凶得很,每天手里都拿个鞭子,回去晚了得挨罚。”
韩霆他们也没什么时间在这详聊细说。
韩霆也没接苏韵手里的粮食,只道:“粮食总共就这么点,我们拿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每人吃上两口就没了,留给你一个人作用更大,能让你吃好点,这段时间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
苏韵眼泪涟涟看着他,“你们不要粮食你们怎么办啊?”
韩霆笑一下轻松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这点小困难还难不死我们,到这边又认识了两个哥们,他们有粮食,这周遭野菜也多。”
苏韵看着韩霆,眼泪到底没忍住掉下来了。
韩霆抬手在自己身上擦两下,伸过去给她擦了眼泪,又说:“是我不好,那天没听你的,让你受苦了。等我回去,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苏韵哽咽着点头,“嗯。”
话说到这也就差不多了,韩霆他们被催着回工地。
苏韵目送他们走远,又抬手擦几下眼泪。
韩霆三个人一边往工地上走,一边小声说话。
锅盖说:“妈的,回去弄死那帮孙子。”
苏韵没有时间在外面多逗留。
她看着韩霆他们走远后,便背着瘪塌的蛇皮袋立马回去了。
来见了韩霆这一面,诉完了委屈,她现在心里更加充满了力量。
再怎么样,她的日子也不会比胡阳和李乔他们更难过,她有四人份的粮食,只要咬牙熬过接下来三个月的辛苦就好了。
武昌明最多也就监督管束他们三个月。
***
阳光下,初夏和林霄函搬着乌青色的瓦片往架子车上放。
放完最后一摞瓦片,林霄函又用麻绳把瓦片绑实在架子车上,以防赶路的时候车子有颠簸,把瓦片颠落到地上。
系好麻绳,两人也就牵着驴车离开了窑厂。
窑厂的烟囱在身后越变越细,走到树荫下的时候,有凉风拂面,初夏摘下帽子在脸边扇风。
给自己扇了两下,她又把草帽送到林霄函脸边,给他扇了两下。
扇完后收回草帽笑着问他:“凉快吧?”
林霄函不客气道:“再多凉快几下。”
初夏对于他的不客气并不意外,翘着嘴角又使大劲给他猛扇了两下。
眉毛差点被扇飞的林霄函:“……”
初夏给他扇完了,又跟他说起正事:“还有木匠的工钱,和盖房子的工钱没有付,算起来,我们手里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了。”
林霄函道:“傍晚放学去找梁有田支点工分。”
初夏点点头,“好,我们每人支个二十五块钱,肯定够了。”
这么说好,傍晚放学以后,初夏和林霄函便去大队部找了梁有田。
梁有田得知他们的来意以后,果断又爽快,直接就把钱支给他们了。
预支这个钱给他们,一来是在支持他们的教学工作,二来他们挣的工分到年底都是有结余的,提前支给他们也没什么问题。
梁有田这边答应下来,初夏和林霄函从秦学手里拿钱。
秦学做了账,把钱给到他们手里,忽又问他们:“上个星期天逢集,你们是不是没去集市上出摊啊?”
那天上午去木材厂买木材了,下午又去找了木匠,确实没去。
初夏出声跟秦学解释了一下,秦学听了点点头。
片刻后他又说:“你看你们平时学校的工作就挺忙的,有时候也说不准星期天会有点什么事情,所以我想了想,要不你们以后出摊的时候,再带上两个人一起,让他们跟着学一学。学好了,你们星期天没时间的时候,就让这两个人去,成不成?”
听到这话,初夏默声想了想。
秦学看她没说话,看着她又说:“你看这面嘛,精髓就在那个酱,酱不都是提前做好了的嘛,到集市上只要学一学怎么炸酱煮面,也就差不多了。有猪肉和现成的酱在,换个人做口味也差不到哪去。”
他说的是挺有道理的。
只要有酱在,掌握一下炸酱和煮面火候,顶替她去出摊问题不大。
这是大队的生意,拒绝是没道理的。
初夏又想了想,出声说:“上次中秋节逢大集的时候,汪小燕跟我们去忙过一天,要不下次我继续把她带着?”
汪小燕那丫头老实又踏实,秦学觉得可以,点头同意。
第二个人嘛,初夏又想了一会,语气犹豫道:“另一个人选……我想带那个……李喜生……您觉得可以吗?”
听到李喜生的名字,秦学没立刻点头。
他犹豫一会,转头看向梁有田问:“梁队长,让喜生跟着去,行吗?”
梁有田也想了一会。
李喜生那娃娃,为人方面没出过差错,只是家庭有问题。
但是家庭成分不好,和帮生产队干活可没什么关系。
要是躲懒不愿帮生产队干活,不愿意参与劳动,那才是有问题呢。
去集市出面摊,和干生产队其他的活都是一样的。
因为现在面摊算是干起来了,再找两个人在初夏和林霄函忙的时候去出摊的话,自然就不会直接分收益了。
和干别的一样,每天记固定工分。
所以梁有田说:“你要是觉得他干得来,那你就带他去。只是他的家庭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孩子从小就不出趟,不一定能干得来这事。”
初夏看向梁有田道:“那我先带他去试试,看看他能做得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到时候再换别人,您看行吗?”
梁有田没意见:“行,那你们就带他们两个先去试试看,让年轻人多到公社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初夏笑应:“谢谢梁队长,谢谢秦会计。”
预支了工分,又说好了带汪小燕和李喜生练出摊这个事,初夏和林霄函也就没再打扰梁有田和秦学了。
两人从大队部出来,看着天色还没暗,便没直接回知青点。
老师傅带着工人还在干活,初夏和林霄函便又回到学校旁边,看着他们干了会活。
这一天时间下来,土墙已经起了有半人高了。
林霄函问干着活的老师傅,“师傅,咱这土坯和瓦片能剩下来吗?”
老师傅估摸了一下说:“看着是足够,应该能剩。”
林霄函便又说:“要是能剩,那再麻烦你们,给我们挨着搭两个鸡圈。”
老师傅应:“这都是小事,没问题。”
初夏和林霄函在知青点搭的鸡圈,都是用树枝竹竿勉强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