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看，声音不知道为何断了下，没再继续。
“哥，是对面先动手打鹿可的，然后她回击。”江明月心虚的往旁边移开一步，挨上鹿可，像挨上了一座靠山。
江熠半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鹿可下颌处的卡通创口贴上，唇线绷了下：“明月。”
江明月积极的竖起耳朵：“嗯。”
江熠开口：“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问句，这让本就有鬼的她心头重重的跳了一下，江明月说话都不太利索：“怎……怎么了？”
“不帮忙？”江熠睨她，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谴责。
“……”他哥这话是在说她不帮忙揍人吗！？
鹿可视线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收回，出来解围：“她当时被人揍地上了。”
说完，她卡壳了一下，这话好像不太妥当。
“揍地上了？”江熠目光稍顿，嗓子眼里泄出一声轻笑来，“我怎么不太相信。”
毕竟之前答应过江明月不能让她哥知道这件事，鹿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你必须得相信。”
她很紧张，却要表现的很平静，绯色却从耳根处弥漫。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秒，两秒……
而后，他略微压低的脊背挺直，正色道：“行。”
*
江熠来到门前，曲起指关节敲了下门，声音清脆。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
他推门进去。
教导主任这会儿还在看伏案看教研资料，他想这么些工夫，人还不至于到。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顺便抬眼过去。
是个模样年轻的男人，是学生又不显成熟，是家长又稍显年轻。
他有些模棱两可的捏不准，于是起身，问：“怎么称呼？”
江熠温文尔雅的伸出手，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了一下。
“老师您好，我是鹿可的哥哥，鹿熠。”
“lù yì？”教历史的胖胖教导怔然了一下，才委婉的吐出后半句话，“……很洋气。”
他伸手示意着对面的位置：“请坐。”
待江熠坐定，教导才娓娓道来今天她们在学校发生的是由。
江熠挑了下眉：“你说明月拉偏架，拉着鹿可，不让她打人，被鹿可顺手推到地上。”
教导点头，并证实说这一切他都是亲眼看到的，不可能有假。然后他把话题切入正轨，谈及学生的教育问题。
江熠边听着话，边向后倚着靠背。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目光点点，似在回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鹿可当时的样貌，热红的耳尖，半遮不掩的说着当时江明月被人揍到了地上。
还硬着头皮和他说，你必须相信。
他猜她当时她其实委婉的想说，不好意思，我顺手误揍了你妹。
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这场面该怎么说来着。
江熠抬手摸了摸眉心骨，莫名哂笑。
避免尴尬，他还是权当不知道好了。
一门之隔，鹿可和江明月背着书包站在走廊上，隔着她们比较远，在那头孤零零站着的是赵烟瓷。
鹿可面朝栏杆，不知道在担忧着什么，晚风徐徐吹来，天边一线处，云蒸霞蔚。
垂落的发丝在脸颊处轻微浮动。
两撇刘海下，是一双乖巧的眼眸。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江明月挤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江明月向一个地方努了努嘴，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鹿可顺着她暗示方向看去。
赵烟瓷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短袖上有污泥，啤酒肚，隔了很远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劣质酒味。
男人抬手一个巴掌：“长能耐了你。”
声音格外响亮。
赵烟瓷捂着半张脸，身子抖成一片叶子，却不敢发出半点哭声。
“你这个婊、子和你妈没什么两样，老子养你大，你照样会屁股一拍和男人跑。”
江明月吃瓜在线，小声的和鹿可道：“应该是她妈和人跑了，然后她爸酗酒。”
“不过她在班里一直表现的家里很有钱，很受宠的样子。”
鹿可看过去，恰好赵烟瓷抬眼看过来，眼里再也没有了粉饰，有的仅是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她。
鹿可低下头，扯了一下旁边的江明月，“走吧。”
“啊？”江明月不明就里。
鹿可复述了一遍，“走吧。”
语气淡极了。
*
江熠从办公室出来，江明月立马欢天喜地的迎上去。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江明月，很浅的扫了一眼鹿可。
鹿可和他直视过来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她不由得局促起来，左手捏了下书包带。
“你右臂怎么了？”江熠开口问。
鹿可掐了下手心，把目光率先移开：“没……没什么。”
几个呼吸间，他站到了她的身侧，上半身微微向她倾了过来，影子如潮水从地面涨到瓷砖上。
江熠身上有很浅淡的木槿花味道，清冽，干净。
也不知道是不是香气作祟，鹿可脑袋轰地一下，然后慌乱的把手臂往身后藏。后颈处，在视线注视下，变得愈发滚烫。
在他视角里自己是什么样的？
和女生打架被叫家长，迫不得已找了救兵，打架还打不赢。
典型的不良少女。
好像从来都是很糟糕的，第一次见面也是。
脑袋一度难以转圜，丧气耷拉着。
江熠看不出她细腻心思，倒是看出来她此时此刻似乎兴致不高。
但也不是全乎没有缘由的。
“没事了。”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我来，江教授不知道。”
鹿可抬头看他，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涌了上来，团绕在胸前。
他笑了下，眉眼说不清的细致温和，“就当你不小心摔倒了，哥哥送你去医院。”
鹿可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我胳膊自己能好的。”
“可我期望你好的更快些。”江熠回道。
第26章 修改
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中医院里。
老中医拿着x光片对着光源器眯眼看。然后食指托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然后对江熠说，她有些轻微骨折。
江熠倚在桌边身体微躬，作前倾状, 一手撑在桌沿上,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明显。
他目光很专注，像是在听老师讲课，偶尔不轻不重的“嗯”一声作为附和。
门外, 端着医疗盘的护士扎堆。
絮语声时不时没入鹿可耳朵里。
“太帅了吧，待会儿要不要去要个微信。”
“我……我一个不太敢, 那要是你也去，我觉得我也可以了。”
“我就知道你……欸, 你们眼科不是在四楼的吗，怎么也过来了？”
“别挤别挤, 让我看一眼。”
“说着别挤, 自己拼命挤，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我靠，这男的脸杀我！”
……
对于门外发生的状况，他们似乎全然不知。
老中医经验丰富的说：“不要患肢负重，休养个一月有余, 不用石膏或者夹板固定, 也能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这显然对于鹿可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她的心思浑然不在这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主宰着她，在这种情绪推动下，她不自觉的瞥向门外。
或许是她过于警惕，整张小脸绷的过分紧。
一片阴影落过来的时候, 她不自主避了一下，目光凌厉的抬眼看过去。
像是刻印在天赋里对危险动物天生预警。
江熠似乎被这束目光刺的一怔, 落空的手在半空停住，两秒后，虚握收回口袋里。
他随和的笑了下，偏头看向老中医。
“医生，你看是不是要开些活血化瘀的药。”
鹿可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眸光垂落，平添了万分对不起。
她往下扯着蓝白校服短袖口。
骨肉停匀的小臂上淤血未消，青色中透渗出内里堆积的暗沉紫。
……
出门的时候，那些标着实习牌子的护士一哄而散，女孩子终究是脸皮薄。
虽然都在忙各自手头上的工作，但仔细观察，她们的余光时不时的往同一个方向扫。
中医院往往来往都是些老年人，如今来了个帅哥，像是给她们这些年轻实习生日常工作注入了一管活力剂。
走廊右拐就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空档里，旁边响起一道清悦的女声。
“小哥哥，能不能给个微信。”
实习小护士把微信码递到了面前，脸上染着红晕，另只手微拢了下耳边的碎发。
不远处，两个小护士挨得很近，正在朝这里张望。
面对这样的状况，江熠像是游刃有余，谦和的笑了下：“你要不问一下我妹妹同意不同意，不然她又有的告状了。”
实习小护士动作顿了顿，江熠旁边有两个小女生，鹿可的长相是偏乖巧的，想必不会拒绝。
她自然而然的俯下身，笑吟吟的问鹿可。
“小妹妹，你可以把哥哥的微信推给我吗？”
鹿可看着她，下一秒，不假思索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他妹妹。”
小护士眨了眨眼眸，她似乎没有料想被小孩子这么果断的拒绝过。
“姐姐不是推销的。”
鹿可有些着急：“可我也真不是他妹妹，你不信可以问他。”
护士：“？”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哑笑。
“不过，也可以是。”
*
电梯里，鸦雀无声。
江明月带着耳机正看着最新一期的综艺。
鹿可把视线瞥到旁边的广告牌上，但身边的目光依旧笼着她，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耳朵忽然热起来，她刚刚也没有说错话吧。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看她？
他是不是生气了？
自己没有把他当哥哥看待，而他却已经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这样说来，确实不太好。
鹿可小心翼翼的瞧过去，却和他目光触上，她霎时又把眼睛垂落。
“小同学。”江熠把视线收回，开了口。
鹿可机械的转过头，努力装作茫然的睁大眼睛。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五指扣着手机，屏幕里的是二维码。
“加个微信。”
言简意赅。
“……”
鹿可抬头看他，不太理解的样子。
二维码又往眼前递了递，显然是不让拒绝的意思。
“呃……好。”
这番下来，鹿可肢体仿佛冻上了。
*
电话里，鹿华说拿着他的教职工卡先去食堂吃饭，今天去外婆家暂住一下，他和崔袁今天都很忙，回不了家。
大抵是听出了她那边的嘈杂，鹿华问她是不是已经自己一个人去吃饭了。
对方似乎也只是不走心的一问，不等她回答，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鹿可垂下眼睫，喉咙发沉。
所有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为捏着手机的左手垂下的动作。
医院大厅灯火通明，地方宽敞，白色大理石地砖反射着冷白的光，给人一种很干净、很肃清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泛着苦意的中药味，胸间亦是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霭。
“我哥去拿药了。”江明月一脸紧张，“你现在还没到家，家里人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着急死了？”
好半晌，鹿可才言不由衷的“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他们是不是说你了？”江明月对她接完电话后的表现感到奇怪，追问。
“没。”
这次她回的很快。
长睫微微敛起，目光束无意间穿越了大半个厅，落在远处高高的身影上，定了定。
江熠弯着腰，正将取药单子递进窗口小洞中，脊背是个薄瘦的弧度。
他一手搭在台面上，头微偏，短发利落，向下戳着眼皮褶子，被半遮住的眼睛似乎有意识的看过来。
鹿可猝不及防的，一头撞进了他沉淀温柔的目光里。
目光相接的瞬间，不知道是鹿可恍然间的错觉，还是他有意无意释放的缱绻，一丝笑意掠过他的漆黑眸底。
心脏皱缩了下。
视线又被过往的人群阻断，那种状态又立刻脱离。
*
鹿可坐在后座，看向窗外。
前面的信号灯转绿，人潮从马路中央退去。
“哥哥，你把我在前面的那个公交站放下就行。”鹿可抿了下唇。
江熠从后视镜看她：“没事，哥哥先送你去鹿教授那里。”
“哥哥。”
“嗯。”
“我今天不回家住，爸爸妈妈不在，他们让我去外婆家住，”停顿了一下，鹿可又接着道，“你不用送我了，很远的。我坐公交要一个小时。”
江明月把耳机摘掉了一只，心思也全不在综艺上：“这么远啊？那你明天上学怎么办？”
鹿可想了下：“早起一个小时，坐公交。或者打车，但不太安全。”
“要不你来我家睡一晚上吧。”江明月提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