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了，同学们也不要独自下河……”
鹿可没认真听，拿着笔在纸上涂涂写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直到下课铃响。有两三个男生走了过来，她在余光里看到，这几个人围在陈樾旁边，有说有笑。
声音随着风钻进耳里，最近新开了一家海马城，他们好像要去那里玩。
鹿可低着头装书，就听到桌板被人敲了下。
她匆匆抬起头看了眼。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陈樾一手掌在桌面上。
目光对上，鹿可抿了下唇。
因为陈樾的一句话，那几个男生的目光好像也随之打量了过来，怪尴尬的。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吧，我还有事呢。”
陈樾看着她，短短几秒，又收回，吐出四个字。
“假期愉快。”
他单背着书包，和一群男生走出了教室。
或许是别人的假期生活多姿多彩，鹿可垂了下眼眸。窗外云卷云舒，蓝色宽大的校服被风一吹，鼓起了一个包来。
今天鹿华下午没课，开车过来接她。
鹿可打开车门，有些蔫蔫的钻进去，眼皮耷拉。
还在想事情，手上一冰，鹿可瑟缩了一下，抬起眼。
一杯奶茶递了过来，有水滴顺着壁向下流淌。
鹿可喝了一口，唇齿间被覆盖上冰凉，烦躁稍退。
好像这样的年纪再提去游乐场玩，不是很成熟，鹿华又有很多事情要忙。
几分钟后，鹿可抬起头去看鹿华。
似乎是察觉到女儿的目光，鹿华偏了下头，把身形侧向鹿可那边。
“怎么了？”
“爸爸，我同学清明节都出去玩，”鹿可的说话声音低了下去，“你是不是还有实验要做。”
鹿华满是歉意，“对不起啊，可可，爸爸还是要去实验室的。”
“哦。”
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人沮丧。
鹿可把头垂下，半截白皙的脖颈在校服领子后若隐若现。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有些复杂。
然后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让她心跳略微加快。
他又会在假期里做什么呢？
鹿可安静了一会儿，想了想待会儿话该怎么说才能不露破绽。
她晃了下手上的奶茶，里面的冰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装作不经意的旁敲侧击道：“那是不是上次的两个哥哥也要泡在实验室。”
手指紧张的蜷起，揉皱了校服下摆。
“他们还是放假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鹿华随口提道，“可可，最近是不是开了一家叫什么城…”
琥珀色的眸子瞬间睁大，她咽了下口水，补充：“海马城，就是我和你提的那个游乐园。”
“爸爸是不是他们明天要去啊？”
鹿华点了下头。
这也是他无意间听到的。
“我同学今天就邀我去了，就是……”鹿可一副欲言又止。
底下是一颗试探的心。
听她说这话，鹿华那种不能陪伴在女儿身边的亏欠感一下子上来，填满了内心，“可可，想去就去，钱不够问爸爸要。”
“那妈妈会同意吗？”鹿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前方正巧红灯，车身缓缓停下。
鹿华伸过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声音温和：“自己注意安全就好。”
鹿可眨了下眼睛，笑意灿烂。
……
另一边，陈樾正坐在烧烤店里，捏着手里的手机，像在发呆。
旁边的王凯江捶了下他的肩，“樾哥，你不会还在想刚刚被鹿可拒绝的事吧？”
陈樾把手机收起来，拿起面前的塑料杯，灌了一口果汁，“没有。”
他向旁边淡漠的掀起眼皮，“你管的倒挺多的，闲的？”
张怀泽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来：“要我说你要先约鹿可出来——”
“怎么？”陈樾侧目。
张怀泽语气痞贱：“首先你要换一个性别，比如任年年。”
陈樾：“……”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陈樾把它拿出来，刚一按亮。
不知道哪个眼睛尖的，谁在旁边喊了一句，“我靠，鹿可发消息过来了。”
几个毛茸茸的脑袋瞬间凑到了屏幕前，淹没了陈樾的视野。
陈樾：“……”
最终还是他伸手，跟个拍皮球似的一掌一掌把他们拍开，战略性的往椅子后背仰，解锁了屏幕。
王凯江悲愤的捂着脑袋，“你这就不够兄弟了。”
张怀泽一副受伤的样子：“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陈樾没管他们，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垂下的目光一滞。
【鹿可：能不能明天，加我一个^-^】
……
鹿可发完消息，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机智的。
毕竟如果她一个人要出去玩，妈妈肯定不会同意，但是和一群人一起就很妥当。虽然陈樾这个人有的时候不怎么的，如果只讲成绩的话还是不错的。
崔袁对她的交朋友十分注重，鹿可没觉得成绩排名很重要，但崔袁总是讲让她不要跟一些成绩不好的人一起玩，怕她被人带坏。
鹿可捏了个拳，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赞。
虽然自己刚刚在教室里拒绝了陈樾，好像现在又提及不太好，总觉得她有点善变。
鹿可决定了，如果真的被拒绝，她就再恳求一次。
对方回消息很快，说清楚了时间和地点。
这让鹿可内心雀跃不已，她感觉到陈樾最近变得有些好说话了。
……
翌日是个艳阳天。
鹿可昨天晚上翻了好几条裙子，扔在床上，在试衣镜前换了一套又一套。
最终还是换上了一条奶白色连衣裙，背了个斜挎小包，她对着镜子上下的打量一番。镜子里的人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看起来十分乖良。
外头，太阳是有点晒的。她出门戴了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太阳帽，宽边的。
因为不知道地方，又防止迟到，鹿可索性打了个车去。
这比预订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半小时，鹿可到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陈樾定在了十点。
因为现在根本就没开门。
大早上冷冷清清的，又在郊区，街边连个小贩都没有。
鹿可坐在那种圆球形的墩子上面，她捂着肚子，小腹突然有点下坠的先兆。
想到昨天喝的那杯冰奶茶。
鹿可赶忙去旁边的公共卫生间一趟，好在她的包里装了一片应急的卫生巾，她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
没走几步，小腹一绞一绞的，她不得不弯着腰蹲下，紧盯地砖上的缝隙。那一排鸦黑色的睫毛垂下来，半掩半遮着琥珀色的瞳孔。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子。
鹿可抬起头，太阳帽帽檐很大很宽，这样子显的她脸很小，像巴掌一样。那双眼睛水灵漂亮，脸却惨白的如一张轻透的纸。
风从她旁边拂过，吹乱了她的裙摆。
一瞬间，她的呼吸几近屏住。
江熠穿着那种随意的polo衫，站在那里，一手插着兜，单肩背包。
他的眼尾微微挑起好看的弧度，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小同学，好巧，又见面了。”
他手上拿着一瓶热牛奶，食指捏着吸管轻轻戳了，递给她。
鹿可顿了下，“谢谢哥哥。”
声音呐呐的，温度透过玻璃瓶，落在掌心里，很温暖。
这时，邝羽从后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袋子东西，像是刚从便利店出来。
“我就说不用这么早来，你看吧，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到蹲在地上的鹿可，邝羽眨了眨眼睛，惊奇道：“诶，这不是小师妹吗？”
像是被陡然吓到，鹿可缩了一下肩，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打着招呼：“哥哥好。”
邝羽微愣，笑容展开，他把袋子用手撑开，“有没有想吃的，别客气。”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邝羽把袋子一股脑儿塞给了江熠然后一个人边接着电话边跑了出去。
鹿可看着邝羽逐渐远去的身影，内心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现在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她向旁边偷瞄了一眼，他似乎正在看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向她招手。
“小同学，过来。”声音懒散的。
鹿可微咬了一下唇，畏首畏尾的，将脚步移了过来，眼眸微微抬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侵了上来。
“怎么感觉你在躲我？”
“怕我？”
鹿可攥着手，极力的保持着镇定，却盖不住脸颊处的微微泛红。
憋了很久，鹿可才说话。
“没有。”
仿佛两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江熠抬了下下颚，鹿可感受到他那束打量的目光，又为了防止他看出一些破绽，她提前移开话题。
“邝羽哥哥接谁电话去了？”
江熠：“女朋友。”
鹿可哦了一声，然后眼睛转了转，装作很自然的问。
“那哥哥没有女朋友电话吗？”
第09章 修改
春日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绿叶，照了下来，斑驳金光洒在他衣领上。
鹿可感受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既想听到他的回答，但又害怕听到不是那个答案的落空。
江熠对上她的目光，似乎饶有探意。时间被迫按下暂停键，每一帧都无限品味。
目光直视下，鹿可感觉头皮蹿上了阵阵麻意，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她皮肤上爬过，但她还是竭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天真。
就在她即将放弃，他轻扯了下唇角。
“没有。”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一瞬，鹿可随即又很快平静下来。
没有啊。
隔了一会儿，鹿可开始认真措辞，“哥哥，我们老师说这个年纪要好好读书，不能谈恋爱。”
她说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竟然想阻止他谈恋爱，内心顿时陷入泥沼。
江熠盯着她看，鹿可脸上被看的局促起来，清凌凌的眼睛依旧对视上。
好像年纪小就是有一种优势在，即便是试探，对方也会因为她涉世未深而动摇。
顿了下，江熠半开玩笑道：“可是哥哥年纪大了啊。”
鹿可：“……”
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呢，心虚死了。
可现在，会有什么比谈恋爱更重要的事情，她又有些忧愁，开始挤破了脑袋的想着。
沉吟片刻。
“那哥哥大三不是要准备考研吗？”鹿可自以为机智。
“不着急。”
“啊，为什么？”
鹿可想了一下：“学习有很多用处的。”
这话说出口，气氛出奇的沉默。
她在脑海里拼命的搜索着李国强勉励人的话语。
“进学致和，行方思远。”鹿可念完，脑袋突然转圜过来。
太深奥了，他可能听不懂。
“意思是提升学识水平，会让你行为端正，思虑远大。”
江熠叹了口气：“哥哥读的建筑专业是五年制的。”
鹿可：“……哦。”
静了两秒，她试探性的道：“那哥哥现在多复习一年也不打紧吧。”
“……”
这几句话下来好像透露了太多的心声，鹿可怕被看出破绽，她从书上看到过，如果你真的想把自己的想法隐藏的不为人知，就要在其上穿插一些真实的故事，然后故事的主人公既然他熟悉又让他有某种崇拜感。
她悄悄握拳，对，要把它变得真实起来。
鹿可说：“哥哥，我爸爸就是读博士的时候遇到我妈妈的，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的，追她的人很多。”
又生怕他听不明白。
“现在很多相亲都有学历要求，我爸爸能在众多追求者里脱颖而出，是他……嗯……”鹿可说道一半，感受到自己言辞中的冠冕堂皇气息，想换个说法，却又委实编不下去了。
江熠一点就通：“嗯，我明白了。”
“那你能明白就好。”鹿可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嗓子眼有点发痒，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
江熠略微沉吟：“不过，哥哥读到博士后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
“……”
“总不能年龄大了，又找不到女朋友，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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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
“……”
他的话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迫过来，罩在了身上。
鹿可不由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游进了一只编制鱼网，现如今网口在不断的收紧中。
江熠含糊的“嗯”了一声，黑眸抬起，压出一道漫不经心的眼褶，俯下身来和她对视。
这让鹿可下意识的产生了怯意，退后一步。
她硬着头皮：“哥哥，我也只是一种建议，采不采纳都看你。”
看着她紧张到了极致的表情，江熠既想笑又无奈地伸手捏了她有些肉肉的脸。
“建议不错，我考虑考虑。”
……
公交车从站台启动，排出的一团白色尾气很快泅散在空气里。
站台广告牌下站着三个人。
王凯江一手提着豆浆，一手拿着油条，梗着头：“不是，哥，我们有必要这么早来吗？”
旁边的张怀泽短发凌乱，打了个哈欠，斜睨他：“睡神吗你，上次英语课也是，余老师好心摇醒你，你张口就喊妈呀地震了，要不是我摁住你，你就差往外跑了。”
糗事重提，王凯江脸上红一片青一片。
张怀泽仍有大做文章的意思：“你要感谢以往爸爸对你浓厚的父子之情。”
王凯江气的鼻子不来风，要不是两手提了东西，他分分钟暴起，把这人捏扁揉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嘴起来。
最左边穿着黑色卫衣的人，蓦地抬手摘下降噪耳机。蓝色耳机滑落，挂在白皙的脖颈上。
陈樾瞥了两人一眼，眉间躁的不行，“闹够了没？”
大佬发话了，吵闹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像两只小鸡仔似的。
王凯江直视前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可是——”
陈樾碾着指尖，正思量着他下句要说的还是屁话的话，就抬脚踹他腿窝子。
王凯江抬起拎着豆浆的那只手，指着马路对面，“鹿可好像已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