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束红玫瑰,之于林稹亭,好像就是这样,晚的、迟的、苦的、酸的。
两人聊了几句,李景深问林稹亭,几时搬回桃花源住。
林稹亭说还没想好。
李景深问林稹亭,什么时候有空,出去吃顿饭或是看个电影。
林稹亭说再说吧。
不是林稹亭故意吊着李景深,而是她最近接了个小程序测试项目,既冗杂又繁复,刚刚下楼前,她还在检查测试数据。
两人聊了几句,林稹亭挂念着软件,说拜拜后要推开车门,就被李景深握住手腕。
林稹亭回头,对上李景深的表情,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男人那种有点急切,又有点焦急,猎人怕猎物跑掉的表情,那种微微露出的焦急急切,又因为他的吃相好看被掩盖,努力调整回从容不迫的模样。
李景深笑,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但他的眼神热切,“你不请我上楼坐坐?”
这下,林稹亭知道他要干嘛了,她无奈,“我爸妈在家。”
李景深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寻找下一个理由,“稹亭,我忘记带家门钥匙,今晚我要流落在外了。”
如果林稹亭没记错的话,这个桥段她用过,现在轮到他用,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呢?
就是她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他在说谎。她知道他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说谎。她知道她知道他在说谎的同时,他还是说了谎,就为了带她去开房。
林稹亭不排斥和李景深去开房,但不是现在,她轻轻挣开李景深握着她的手,“我的软件还跑着呢,今晚还要阶段汇总。我忙着呢。”
谁说,只有和他谈恋爱要受冷落的?
和她谈恋爱照样要受冷落。
林稹亭下车之前,被李景深缠了一会儿,两人在车里亲了一会儿,黏黏腻腻,气喘吁吁的,她挂念着软件走神了,还被他咬了一下唇,要她专心点,惹得她不快,径直推开他。
李景深却痞赖起来,强势地揽着她又亲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更不快地躲开他,两人才分开。
李景深揉着林稹亭的腰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走神,这让他不快,亲她亲得更用力。
林稹亭被李景深啃着的时候,心想去她家和开房未果,他就想在车上,只要是男人,即使他是你男神,急起来都一个样。
最后,两人分开,林稹亭回家,李景深看时间,已到晚上十点,他送她到了楼道门口,他离开之前对她强调,“有空就联系我?我来接你,随你想做什么。”
林稹亭嗯了一声。
林稹亭要离开,又被李景深叫住,他这时理智稍回,知道她在为接的软件测试项目烦恼,他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李景深对林稹亭说,“你的软件测试目前什么进展?要是搞不定,我可以帮你的。”
林稹亭目前还能独自处理,她应下,“有问题会找你的。”
李景深站在楼道口,看着林稹亭摁电梯上楼,他看了很久,好吧,她头都不回。
女人为什么都不回头?
席玫这样,林稹亭也这样,她们都不知道,他在原地看着她们吗?
林稹亭拿着红玫瑰上楼,进屋后随手放在厨房餐台上,就要回房看软件。
这时,她老娘敷着面膜来客厅看见了,“谁送的?你谈恋爱了?”
林稹亭不见当初的激动、烧灼,回答冷淡,“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边,李景深开车回家,等红灯的时候,他打开副驾储物柜,里面躺着刚刚买的安全套,他开始想象和林稹亭谈恋爱和结婚是怎么样的?
即使他们先不上床,也可以带她回家看看他的父母、哥嫂。
桃花源小区的装修要不要改一下?林稹亭应该会介意,即使她不介意,他也要改,这是对她的尊重。
李景深越想越远,甚至想到林稹亭和他侄女相处应该没问题,桐桐之前去了几次林稹亭那里做蛋糕。
小时候看动画片,猎人因为错失了猎物而蹲坐在树桩苦恼,随后下一只兔子的到来,让猎人很快振作起来,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不管男女,追逐仿佛是刻在DNA里的天性。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当林稹亭不再当猎人,李景深就成了猎人,开始轮到他追逐。
……
两人下一次约会,还是在林稹亭家楼下。
之前李景深告诉林稹亭,一有空就联系他,他来接她,随她想做什么。
林稹亭联系了李景深,不是因为她想约会了,而是软件测试过程受阻,需要他当外援。
李景深对着电话应下,告诉林稹亭,三十分钟以后她家小区门口见。
听见李景深这么说的下属惊瞠,用口型提醒他,‘李工,我们在搞的东西三十分钟搞不定。’
李景深get到了,于是挂上电话的他对下属说,“所以我不搞,你们搞。我要下班了。”
旁边,和李景深平级的产品经理调侃他,“你很少按时下班啊,计算机劳模不想当了?”
李景深被这句话结结实实恶心到,按时下班什么时候成了一种‘非正常’的东西,天天加班才是‘正常’的吗?他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再不走,我的女朋友都跑了。”
李景深离开,似带走一阵风。
看着李景深离开的下属诧异,“李工不是有老婆吗?”
产品经理知道他刚离婚,但是这种属于私隐,他不会多说,只是说,“李工这种人有才有貌,女人多的是。诶,你把那个数据库调出来我看一下……”
下属应下,两人又在‘应该按时下班的点’继续忙碌工作。
第二十一章 你马上给我死
……
李景深说的三十分钟到,实际二十一分钟就到了林稹亭家楼下。他不得不承认,年少时为了见女友夜深跑到女生宿舍才这样,心里存了期待与兴奋,做什么都不觉得累。
林稹亭得了他的电话,才悠悠然下楼见他。
李景深看着林稹亭上他的车,她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还是一副居家打扮,未施粉黛,她不化妆时,脸偏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李景深看她这副打扮,生出些许沮丧,她平常的打扮都去哪了,那些显得她眼睛扑棱扑棱似蝴蝶羽翼的东西呢?她这样一看就是下个楼见见他,然后钻回去继续工作,他开始琢磨怎么让之前的林稹亭回来。
林稹亭不知道李景深这些小九九,她顾着眼前的工作,毕竟拿人钱财,做事得负责,她打开笔记本把程序出现的bug给他看。
李景深的段位比她高,点动几下发现是二层数值设置有问题,他拿过自己后座的笔记本,打开后用自己公司的程序检测一遍测试软件。
程序员界有一句话说得好,代码还能运行的时候,最好不要随意去改动,你觉得是在优化,但可能一改连系统都崩了。
李景深的笔记本用自己公司的程序在跑软件,他介绍,“我司产品,用起来很好用。”
林稹亭不懂李景深这种所谓互联网大厂人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嗯了一声。
等着软件跑,李景深问林稹亭,今晚要做什么。
要是往常李景深这么问,林稹亭肯定得想出一个最佳答案,但她现在心无旁骛,“把手头的事情做完,等结尾款。”
海鸥问另一只海鸥,你想做什么。
另一只海鸥回答,去码头搞点薯条。
海鸥听了很生气,我说的是我们这一辈子的终极目标,归根到底,活着是为了什么,自身身处其间,作为个体究竟想做什么。
另一只海鸥还是回答,去码头整点薯条。
现在之于林稹亭,她就是这样,等结尾款等结尾款等结尾款。
恋爱脑一旦淡化,人生就剩下搞钱这一项,没有什么比‘尾款’更值得期待的了。
李景深提议,“我带你出去吃顿饭,然后再走走?”
林稹亭偏头,李景深深深注视着她,一副很希望她答应的样子,她知道‘走走’是什么意思,她最近月事要来了,有点馋男人,不排斥和他‘走走’。
林稹亭答应了,伸手拉下安全带,“走吧。”
李景深震惊,“你就穿这样?”她脚上还踩着家里的棉拖呢。
林稹亭瞥他一眼,明知故问,“穿这样不可以吗?”
李景深心想,有时候女人真是很难搞定的动物。但是,在大自然里,有时雄性为了和雌性交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李景深现在也是这样,听了这话,对林稹亭笑了笑,连连点头,边说边发动汽车,“我没说你穿这样不可以,我想说你穿这样太漂亮了,到了西图澜娅餐厅怕别人被你比下去。”
李景深发动汽车,林稹亭让他熄火,去开车门,回眸时,妩媚饱满的一双眼儿看着他,眼含笑意,“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回家换件衣服,等我。”
李景深应下,心想真不容易。
林稹亭上楼,换了衣服,对着镜子化妆,她的化妆品大部分都放桃花源小区了,找不到合适的口红,还进她爸妈的卧室,借用她妈梳妆台上的口红。
等到挽着手袋准备出门,林稹亭她爸正从厨房端菜出来,“我饭都做好了,你妈快回家了。你要去哪?”
林稹亭扶着鞋柜换鞋子,“我不在家吃,和我朋友出去吃。”
林稹亭她爸无言,“你呀。”
林稹亭像是想起什么,又钻进她爸妈的卧室,喷了喷她妈的香水才走的。
林稹亭这次翩翩然上了李景深的车,正值傍晚,天渐渐暗了,黄昏独留一点颜色挂在天边。
李景深心想,没白等她三十分钟,尤其对上林稹亭那双湿润饱满,扑棱扑棱的眼睛,她对他笑时,苹果肌微鼓,眼睛的末端微微往上翘,煞是春意。
李景深那边打电话给法国西图澜娅餐厅订位,这边林稹亭取过李景深的笔记本电脑,想看看现在跑到了哪里,有无新出现的问题。
软件跑得还行,一两条微小的代码出错,林稹亭操作鼠标,点开细看,这时候鼠标滑到桌面页面的右下角位置,是李景深登录的电脑微信,有人发来微信。
微信头像林稹亭很熟悉。
一个女人的自拍。
一个她正在取代的女人的自拍。
要是往日的林稹亭,会把鼠标移开,看见了当作没看见,她乐于当个卑微的恋爱脑傻瓜。但是今日的林稹亭,她稍一停顿,直接点开席玫发来的微信进去看。
席玫三分钟前,转发了一篇公众号文章给李景深,是什么财险的解绑操作指南。
林稹亭的眼睛往上,看见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一条是上周四晚上,22:27分,李景深发的——席玫,你要是想回来,我现在可以马上飞去新加坡。
另一条是上周四晚上,22:42分,还是李景深发的——刚刚我草率了,我好像走不开。席玫,你在异国好好的。
两条微信,席玫都没有回复。
林稹亭的眼睛凝在李景深发的那句‘你要是想回来,我现在可以马上飞去新加坡’上面,席玫要是想回头,李景深会马上飞去新加坡找她。
哇。
林稹亭心想这要是她不是这两人爱情里面滑稽的发疯的女配角,她会爱死这段该死的绝美爱情。
哇,真美啊。
她要是想回来,他可以马上、立刻、抛下一切去找她。
哇,真美啊,多好啊。
那她呢!
她成什么了!
上周四晚上,上周四晚上是什么日子,他会跟她发这些。
林稹亭被气蒙了,血气不断往上涌,上周四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景深这边订位完成,看向副驾的林稹亭,她正对着他的笔记本脸色沉沉,紧绷着脸,看起来气场不太对的样子。
他开口,“稹亭?我位置订好了,现在过去就可以。”
林稹亭从李景深的笔记本抬眼,刚刚很惹他的饱满湿润的眼睛现在成了另一副模样,微微发红,纤纤浓密的的眼睫此刻像是跟着张扬她的愤怒,她睁着眼睛,恼怒地瞪着他,既美丽又让人生出惧意,“李景深,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我现在可以马上飞去新加坡找你’?”
李景深看一眼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上面是他和席玫的微信聊天框,林稹亭看见那晚他脑热发给席玫的话了。
李景深心里哦噢一声,面对林稹亭的质问,他瞬间词穷,他想解释可是无从解释,话的确是他发给席玫的,他那时候也的确想着如果她想回头,他可以马上飞过去,这些都是真的。
李景深下意识拉住林稹亭的手,不能让她走,随后下意识说出那句著名的话来,“你听我解释。”
其实,每每能说出这句‘你听我解释’,大抵是对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先说出来做个开场白,随后脑内疯狂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说该怎么解释。
很多场面里,对方慌不择路拉住一方,一句‘你听我解释’,那一方可以马上停下,“好。你不是要解释吗?我现在听你解释。”
对方反而似被堵上嘴的犯人,头脑风暴半天,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林稹亭现在明显气蒙了,面对李景深的‘你听我解释’,她半句话都听不下去,只觉得脑子像是被炸开一样了,她厉声喝骂,“李景深!你要回去找她是吗?那我呢?那我呢!那我怎么办?”
林稹亭面前是李景深的笔记本,要让他痛可以先摔了他电脑,但是林稹亭明显没有吵架就破坏物品的习惯,她气得浑身发抖,厉声质问,“李景深!你还爱着她是吗?那我算什么?”
她难以想象,咆哮着出口,“李景深!我已经这么卑微了,我求你爱我,我拉着你去开房,你还爱着她?你这么爱她,你找她去啊!你来打扰我干嘛?我是不是就不值钱?我是不是就该受你的骗?”
一连串的喝骂砸得李景深心跳加速,砸得他一句话都说出来,他紧紧地抓着林稹亭,她却恨到巴不得撕碎他,不断地喝骂他。
林稹亭心想不行,她得离开这里,她气到恨不得用笔记本砸他脑袋,她拽起自己的手袋,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离开,就被李景深紧紧拉住手腕。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稹亭,我从来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发给席玫以后,我意识到不对,所以我马上告诉她是我草率了。”
李景深还想要解释,却看见下车的林稹亭一双眼睛充斥着恨意地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怒意在眼里似是滔天怒火,她恨到不行,一字一句,淬满了她的痛苦和愤怒,“李景深,你马上给我死。”
林稹亭摔上车门离开,发出超大一声梆的声音,李景深在驾驶座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他痛苦地直抓头发,他现在头疼得厉害,很是烦躁,心想女人太可怕了,每每和她们大吵一架,他都要掉一层皮,和席玫是这样,和林稹亭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