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府中缺钱了,他们的主意又打到儿媳和妻子身上,想以朱姨娘逼大奶奶交出嫁妆,讨好皇子。
大奶奶这次,要么要花心的丈夫,要么守住嫁妆,二者必失其一,就看她怎么选了。
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李吟娥饮着茶坐在椅子上等老太爷回来“唱戏”。
等至快午时,前世她最怕的拐杖声传来,老太爷被琼音扶着回来了,李吟娥赶忙跪下帮大奶奶求情。
“祖父!吟娥求您收回成命,娘失了郎君,一时悲痛才做下那些错事。”光跪着还不够,说完她就开始哭。
老太爷有心利用李吟娥找大奶奶要嫁妆,假意数落了大儿媳几句,责怪她差点败坏了杜家的家风,葬送了杜家的大好前程。
李吟娥低头流泪,等他数落完了,才故作可怜的抬头。与他说起从前杜宗敬还在时,曾对她说,当年老夫人有疾,是大奶奶不辞辛苦,整日衣不解带的侍疾:“郎君说祖母与娘相处似母女不似婆媳,时时嘱咐我多找娘取经,学习这婆媳相处之道...”
德音为老太爷泡好另一壶粗茶端来,他喝着茶,见时机差不多了,对李吟娥说这事尚有转机。
“请祖父明示,这转机是什么?”女子眼中是满是期待。
“杜家老宅的祠堂建了有二十年了吧,该修修了,她若是有心,修缮祠堂这钱...”老太爷的话点到为止。
李吟娥缓缓点头,说这就回去劝劝大奶奶。
“娘,老太爷是这么跟我说的,您看这事?”荣寿堂内,她将老太爷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大奶奶。
大奶奶不知道他们的算计,真以为是老太爷是顾念她对老夫人的一片真心才网开一面,欢天喜地地说自己愿意帮杜家修祠堂。
事已帮她办成,话也帮老太爷带到,后面的事该是他们二人该商议之事,李吟娥看她一脸欣喜,不好劝她,行完礼便走了。
出荣寿堂时,一树银花,满枝雪白,天地间浑然一色。路过后院,她瞧见虞姨娘独自在后院赏雪。
四野茫茫,一袭红裘的女子折三两枝红梅入怀,孤寂地立于一方深宅中,腰不盈一握,回眸时眉眼含春,娇艳若滴。
大老爷一早去了丝绸铺,秋色说他晚间才会回,而虞姨娘却打扮得如此艳丽等在此处。她知道她在等谁,只可惜前世今生,她都等错了人,报错了仇,平白丢了一条命。
“虞姨娘。”李吟娥走过去,决心点醒她。
“原是大少奶奶。”虞姨娘惊喜回头,却发现是李吟娥。
远处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男子是杜宗州,也是虞姨娘今日准备等的人。
“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是真的,说出来不怕虞姨娘笑话,我尚在闺中时,极爱吃冰糖葫芦,可我有一个堂弟,他最爱抢我喜欢的东西,因他年纪小,我爹娘言语中总要我让着他,虞姨娘可猜一猜,我后来是怎么吃到冰糖葫芦的?”她与虞姨娘并肩站着,男声渐近,身旁的女子缓缓摇头。
“后来,我逼自己看到冰糖葫芦时,从不多看一眼,只盯着讨厌的吃食看,堂弟就此上当,把冰糖葫芦留给我。”李吟娥顿一顿,继续轻声说道:“虞姨娘,人越在意什么,越可能会隐藏。”
比如,大老爷最在意的儿子不是大奶奶生的两个嫡子,而是朱姨娘生的庶子杜宗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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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收拾公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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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子的脚步声已快至身后,虞姨娘把怀中的梅花丢到雪中,是她错了,梅花该在枝头,她的仇该找另一个人。
“只是说了一件儿时小事而已,虞姨娘不必言谢,也许有一日,我亦会有求于你。”李吟娥快速说完这句,笑着回头招呼杜宗州。
言语的呼吸起伏间,有阵阵白雾呵出。
“大嫂,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今日收到一纸情信,有一个女子在信中约他来此赏雪,结果来了后看到的女子,一个是他大哥的妻子,一个是他爹的妾室。
总不可能是她们二人中的一个想勾引他吧?
“路上碰到虞姨娘,一同过来折梅,今日的红梅瞧着不够艳,我们准备改日再来。”李吟娥莞尔一笑,便和虞姨娘信步离开。
两人在杜宗州看不到的地方分开,她相信虞姨娘能搭上杜宗诚。
因前世时,杜宗诚对虞姨娘就隐约有些不能言说的情愫...
为了大奶奶的事耽搁半日,回房时,杜礼正在阁楼跟着裴似看书,菘蓝为她端来吃食,李吟娥觉着自己的日子,一日赛过一日的好。
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在这日晚间堆满了白茫茫的雪。
蜡烛早已熄灭,床上的两人却一直未睡,裴似说他明日一早就去广陵府,稍微有点脑子的扬采会留在金陵府。
“你要是有事,可以让你的丫鬟去府衙找他。”垂文不懂变通,万一李吟娥出了十万火急的事,他估计只会傻着等他回来解决,还是得留扬采才行,他想。
“小的知道了,裴大人!”李吟娥侧身过去看他,这人今日已喋喋不休嘱咐了她整整三遍。
更声悠悠,一慢一快。
裴似凑过来想亲她,李吟娥闭上眼睛,等他的吻慢慢落下,又久久停在她的唇上。
...
早间晨雾重,雪晴云淡冬日微。
菘蓝一早来喊两人起床,发现这二人近来是越抱越紧,轻叹一声后,她将热水放下,阖上门去了杜礼的房中。
短促的口哨声响起,裴似简单洗漱后,穿衣便要走。临走前,给站在窗边的李吟娥留了一句话:“李吟娥,我那一晚说的话是真心的。”
李吟娥许久之后反应过来,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唇舌微动,轻轻问出声:“你先告诉我是哪一晚再走啊?”
裴似离开后的第二日便是除夕,雁月堂的主仆三人踏着松软的积雪行走在府中。大奶奶用三箱嫁妆重新赢得老太爷的信任,连除夕家宴都略过了如今杜府的管事人二奶奶,反而交给她来操持。
他们到时,杜家人已到的七七八八,只大房的六小姐杜宝瑜和二房的二小姐杜宝璎不在。
杜宗诚与虞姨娘先后脚到来,李吟娥见杜宗诚眼底依依不舍的情意,便知虞姨娘大概已搭上他了。
外间风雪大作,有奴仆在院外燃起烟火,火光升天,一瞬的璀璨四散于夜空中。
眼中景,盘中餐,身边人,李吟娥与杜家人一起举杯,在心中对他们说道:“终有一日,你们中那些害过我、骗过我的杜家人都将不得好死!”
宴散,老太爷喊上两个儿子去了书房议事。
大奶奶看着三人的背影走远,心中纳闷,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三父子怎么除夕还有说不完的话?”
李吟娥裹着白裘,言笑晏晏地站在她身后。
他们能有什么说不完的话,不过是为了给你的嫁妆找个好去处而已。
果然,第三日,也是裴似原定要回来的初二那日,杜家的几个小厮抬着三个木箱放进了马车。二老爷和大老爷一同上车,说是要回一趟老宅,各自的妻儿都未带。
大老爷不在,大奶奶无宠可争,无事可做,日日支秋色来喊李吟娥陪她。往日都是芳姨娘和梅姨娘,今日她一进门,朱姨娘和儿媳妇钱淑仪居然也在。
“吟娥快来~”大奶奶面带喜色,招呼她坐下。
等她坐定才知是大房出了两件喜事,其一是老太爷昨日将管家权又交给了大奶奶;其二是六小姐杜宝瑜得了长公主青睐,年前已从女使提成了掌事。
至于为何与大奶奶水火不容的朱姨娘也在,秋色送李吟娥回雁月堂时说,全因六月大老爷要带着五少爷去海陵府管生意,三少爷坐不住,找朱姨娘和三少奶奶过来走动。
杜宗诚早暗中接手了海陵府的生意,怎会坐不住?她看着不远处虞姨娘紧闭的院门,约莫明白了。
原定三日便归的裴似,一直未回。
菘蓝看李吟娥白日哈欠不断,晚间翻来覆去,偷偷出府去找留在府衙的扬采,得到的答复是:他家公子没准又被将军说了一通,回海陵府看侯爷和夫人了。
事实证明,扬采的确脑子好使,连裴似会回海陵府这事都猜到了。
除夕那日,主仆俩紧赶慢赶赶了一日半到了广陵府,至征西将军府家宴快开始时,裴似才带着垂文入府,假装他们刚刚到。
征西大将军霍文衍身材魁梧,身着常服坐在主位也难掩威风凛凛的英雄气概,一听见裴似说他们刚到,大骂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舅舅,我连日赶路没睡好,所以先找了个客栈休息。”裴似上前解释,霍将军心知肚明他的打算,作势生气说了他几句。
霍家人慢慢到来坐定,席间不可避免提起裴似的亲事和定远侯府的家事,拒绝了亲事,就得说家事。
“阿姐为了你们兄弟俩能继承侯府,那般傲气的一个人,坚持不和你爹那个负心人和离,任谁劝都无用,你如今大了,逢年过节也该回家看看她...”霍将军语重心长,眼中泪光闪烁。
“舅舅,我知道的,有时间我就回去看我娘。”裴似夹着菜,嘴上答应得极快,只是语气敷衍。
霍将军还想再说,霍夫人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白了他一眼,意思是:大好的日子,提那人做什么,平白给孩子添堵。
宴毕,裴似想连夜回金陵府,被表弟霍子愈一把拉住,说前日得了一柄好剑,要他一起去试试剑。
去书房的路上,碰见表妹霍子慧,说给他求了一个平安符,强塞到他手中后便笑着跑开了。裴似一脸无奈,等人一走,将平安符又塞给了身旁的霍子愈。
“我妹妹多好一姑娘啊,也就你不喜欢她。”去了书房,霍子愈摇摇头,随手把平安符放进书中。
这柄剑,剑气纵横,霍子愈雪中舞剑,垂文拍手叫好,唯有裴似心不在焉,赏完剑后就推说困乏回房去了。
隔日一早,霍将军早早起床,准备强拉着侄子去海陵府看望姐姐,管家匆忙跑来:
“将军,四公子跑了!”
海陵府城外的凤梧山,群峰环绕起伏,层峦叠嶂,常年雾气不散,一看便知是仙家福地。
高耸的山顶之上,卫朝国师上清道长修行的闲云观依山取势,隐于其中。
裴似带着垂文骑马行至半山腰,再往上的路,只能拾阶而上,系马时,皇上的銮驾也在。
怪不得他们一路行来山中无人,原是皇上来了。
当今天子卫瞻年年都来,年年都只问一个问题:高高在上的皇位,会属于他的哪个儿子?
“公子,我们来闲云观做什么啊?”垂文一路跟着裴似策马疾行回到海陵府,还以为他是听了霍将军的一番肺腑之言,准备回侯府看侯爷和夫人。
结果来了闲云观看自己修行的亲叔叔...
“找他赐福!”
门口的道士突然看到他们主仆二人,慌忙去观中通报,再出来时,领着裴似去了东斋,路上正巧碰见从东斋离开的皇上。
“微臣参见陛下。”裴似跪着行礼。
“倒是难得见到无定,新岁出现在海陵府。”皇上对定远侯府的家事略有耳闻,自裴似七岁之后,年年新岁都待在广陵府的霍家。
裴似说自己来看看叔叔,皇上笑他大过年的不回家,反倒来看叔叔,要是让他爹定远侯知晓,怕是要气得大骂他不孝子。
揶揄完年轻的臣子,又问了几句交代他办的事,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皇上背着手走了。
等皇上走远,裴似推门而入,仙风道骨的国师上清道长正在打坐。听到开门声,微皱眉头,并未睁眼。
“你来做什么?又缺钱花了?”上清道长最烦他来,每次来不是伸手要钱就是找他看命格赚钱,方才听弟子通传,心中还纳闷这人不是去了金陵府当官,怎么又来了?
冷着脸上下打量,片刻后他明白了:“哟,天煞孤星居然会红鸾星动~”
“这你都能看出来?”裴似边说边环顾这屋子,桌上多了一柄玉如意,好玉是好玉,就是不好带走。
看来得等下次和她一起来,再找个盒子装走。
上清道长看他眼睛盯着玉如意,就知他打什么主意,讥笑一声,让他快点拿走。
“我要一张辟邪符和一张护身符。”裴似学他的样子打坐。
“你不是有辟邪符和护身符吗?”上清道长说着,顺便帮他调整打坐的姿势。
“她没有。”裴似学得逐渐不耐烦,索性坐在地上,伸手要符。
他当这个小疯子无事来找他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借花献佛,冷笑着写完两张符纸扔给他,喊他快滚。
“新岁快乐。”
人是滚了,留下一句祝福,另有一句烦人的约定:“下次我带她来见你,你得帮她瞧瞧命格!”
国师亲手写的灵符到手,裴似揣进衣袖,招呼垂文回家。
回的却不是海陵府的家,而是金陵府的家。
当日,定远侯裴缙听闻小儿子回了海陵府,上了凤梧山,赶忙吩咐管家派人候在门外,若四公子回来,记得来叫他。
可睡至隔日起床,都无人来,唤来管家一问,才知裴似下山就回了金陵府。
“这个孽子!”
裴似未归的第七日,李吟娥在床上睡不着,蜡烛燃尽,房中陷入黑暗,她终于想起来那一晚他说了什么。
“李吟娥,你不想做别人的妾,那便当我的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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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收拾公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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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老爷初五回府后,芳姨娘连日多宠,白日都不常见到人,大奶奶使人去问,来人回复说是大老爷在她的房中。
大奶奶嫉妒又心酸,赵妈宽慰她,芳姨娘是自己人,要是能把虞姨娘挤下去,就这几日的宠爱,得了便得了。
有人催着摸牌,李吟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去摸叶子牌,出牌时看着对面又被杜宗诚骗来走动的朱姨娘和钱淑仪,只觉好笑。
叶子牌打了几圈,李吟娥已输的见底,菘蓝慌慌张张跑来,说有事要她回去一趟。
众人以为是杜礼出事,赶忙让她快回去看看,她的位置由今日姗姗来迟,面色红润的芳姨娘顶上。
“出了何事?”出荣寿堂后,李吟娥慌忙问道,菘蓝跟了她许久,以往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回来了!”菘蓝见四下无人,这才镇定下来,悄悄告诉她。
闻言,李吟娥轻快地跑起来,狐裘带动裙边飞扬,菘蓝在后面小声让她慢点,主仆俩一前一后,快步行走在杜府的游廊间。
她盼着见他...
裴似一早回了金陵府,翻窗进来却不见她,正巧菘蓝进来放衣服,看见是他,惊喜地阖上门离开,说去叫她回来。
瑶花飘下,静压青松,雪上多了一排急迫的脚印,房中有一模糊人影,李吟娥推门时,那人影正要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