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爱意翻腾,她扑进他的怀里。
“喏,给你要的灵符,国师亲手写的。”裴似从衣袖中拿出两张符纸,她接过时,符纸温热,符上墨汁晕染了边角,应是刚写好便被人着急折叠所致。
“你跑回海陵府就为了这两张符?”李吟娥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问出声。
“他们都有,你也得有。”裴似从背后抱她,贴近她的耳边低沉应答,身体挨近,房中静得只剩下彼此跳动的心跳声。
除夕那夜,他看见霍家两兄妹身上都带着驱邪避凶的护身符,虽说他一直觉得那人是个神棍,但似乎确实挺灵的。
譬如,表弟霍子愈武功奇差,他俩有次一起遇袭,他受伤了,霍子愈却没有,事后向他炫耀是符纸帮他挡了灾。
他心念一动,想着杜家邪事多,李吟娥没个灵符护身可不行,所以跑去凤梧山找那人要两张符纸。
李吟娥得知缘由,笑倒在床上,说他年纪轻轻,竟会信这些。
若这些所谓的灵符管用,她前世诚心求了三十年,为何最后落了个惨死的结局?
“你不知道,他真的挺灵验的,我一去,他一眼就瞧出我喜欢上你了。”裴似急着证明,一不小心连喜欢她这件事都说出口了。
“可我是寡妇...”李吟娥坐正,认真回他。
“寡妇又不是不能再嫁,垂文说他五婶就是寡妇再嫁的。”裴似坐在她身边,与她说起这次回广陵府的见闻。
“裴似,我爹娘是做药草生意的,只一间药草铺,我的出身也许当你的妾都很难...”今日话已至此,索性摊开来说,李吟娥心悦他,可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止寡妇这个身份,还有她的出身,他的家世。
长久的沉默与对望之后,裴似扑哧笑出声。
“我当你那晚在嘀嘀咕咕想什么,原是在纠结这个,我家没人能管我,唯一能管住我的人,不会管我娶谁。”
炉中今日燃的是雪中春信,烟气溢出,顺着香炉攀上窗棂横梁,暗香浮动,轻烟蒙蒙,李吟娥眉间舒展,笑如春风拂面。
“好,等我报完仇,我就当你的夫人!”
唯一能管住裴似的人是福王,对此他的解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以后会是皇帝,我们俩只要跟紧他,什么都会有的~”裴似从十岁开始就暗中跟随十三岁的福王,彼时,福王是三位皇子中最不得势之人。
李吟娥好奇他怎么十岁就知道福王会成为皇帝,她前世得知福王继位时还诧异过一阵。照理说,瑞王是大皇子,母妃万贤妃家族势力庞大,论资排位,都理应他继位,但最后却是无权无势无宠的福王继位。
“反正你知道他以后会当皇帝就行...”裴似支支吾吾,只让她跟他一起跟随福王。
至于如何跟随?
裴似作为福王的亲信向李吟娥下达了第一道密令,和他一起找出杜家大房的秘密账本。
他倒是想自己找,可潜进去找了几回都无功而返,朝中动荡在即,他们等不了了。
“这事简单,安插一个人进去帮我们找不就好了?”李吟娥眼珠子一转。
杜家大房能接触账本的人少之又少,她大胆猜测,其中一人定是大老爷的好儿子杜宗诚。
至于安插谁进去还不会出卖他们?李吟娥一脸真诚,说要和裴似做个交易:“你元宵后帮我一个忙,我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帮我们。”
身侧有人,梦魇不再,李吟娥每晚都能酣然入梦。
正月十五一过,媒人登门,为杜家四少爷杜宗彦与米商柳家的庶女柳意浓说亲,两人早在一年前便心悦彼此,苦于大老爷这几年都在海陵府,不好提亲,便一再推迟。
新岁前,梅姨娘求了大老爷许久,才为儿子求来向心上人提亲的机会。
大老爷虽不喜杜宗彦,但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正月十七那日,还是亲自去了柳家说亲,柳意浓靥笑春桃为他递上茶水。
看着那张不施粉黛仍貌美如花的脸,大老爷色心四起,回府后便决心效仿卫宣公娶宣姜,支走杜宗彦,纳柳意浓为妾。
柳意浓的爹柳老板一瞧见大老爷送来的八箱聘礼,外加两间店铺,不顾女儿的哀求,当即同意这桩公爹变郎君的不伦事。
薄暮时分,烈风吹雪,杜宗彦得知消息从老宅匆忙赶回来。
他走时意气风发,回来时胡子拉碴,跪在大老爷面前,不住求情,反被以死相逼的梅姨娘劝走。
“娘,我答应过意浓会娶她的,她等了我一年,爹为什么啊...”杜宗彦瘫坐在雪中,无力地拍打积雪,妄图让自己接受现实。
“你爹瞧上她了,这也算她的福气吧,你和她的事莫要提了,大老爷已许诺我,等意浓入府,再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梅姨娘去扶儿子,被他推开后,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院中人眼底一片悲凉,一遍遍拍着雪问为什么,直到夜幕来临,他缓缓起身,苦笑着摇头,准备回房。
“看来你准备放弃了,我真替意浓不值,等了你一年,等来爹纳她当妾室,为了你连死都不怕,你却要放弃她。”李吟娥走近他,一顿讥讽。
“我能有什么办法...”杜宗彦低着头双手下垂,说这话时,语气中已带着绝望。
“我有法子让意浓不用嫁给爹,不过她日后能否嫁给你,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而你事成后,需帮我做一件事。”一线生机摆在杜宗彦面前,她不信他不上钩。
“好,我答应你!”未经太久的思考,片刻后杜宗彦就答应了,然后着急地问李吟娥需要帮她做何事?她回他不着急,催他先去见见生了死意的柳意浓,事成后,她自然会来找他。
杜宗彦赶去柳家,细问之下方知柳意浓打算在入府当日,自杀于花轿中。
一对有情人在柳家后门相拥而泣,杜宗彦安慰她,说有人愿意帮他们,让她莫再有轻生的想法。
“宗彦,我信你!”
当夜,裴似总算知道李吟娥嘴中的“小忙”是何事。
“你别告诉我,你没办法,我都答应他了!”李吟娥看他面上纠结,着急问道。
“算有一个吧...”虽说这法子有点损。
裴似的法子很简单,他借着与金陵府的商人吃饭之际,找随从引来柳老板,而后垂文与扬采在角落大声谈论,说三皇子福王今年要来金陵府,说是来游玩,实则是来选美人入府。
“诶,你说咱们这金陵府,谁能入得了福王的眼?”垂文问扬采。
“金陵府中,谁人不知柳老板的庶女柳意浓最貌美,我瞧着她定能当上福王的侧妃!”扬采回道,又悄悄说起知府大人常提起柳意浓,也说她好看来着。
柳老板的心思快速飞转,等城中商人走后,偷摸跑去裴似的书房问他福王来金陵府一事,美其名曰想提前准备。
“柳老板消息倒快,确有此事,本官看你有心才透露给你的,可切莫外传,要不然本官估计官位不保啊~”裴似坐在椅子上悠悠说道,眼神真挚。
当商人的妾还是当皇子的妾?都是妾,柳老板当然选福王!
回家后第二日一早,他便找来媒人,退还了杜家的聘礼,大老爷不知其意,跑去柳家质问。
“杜兄,我那日是喝多了随口答应的,怎么能作数呢?我从来都拿你当兄长!”柳老板不惜得罪财大气粗的杜家,也要退亲。
大老爷生气离开,回府后大骂柳家言而无信。
答应他人的事情解决,李吟娥裹紧狐裘,迎着风雪去找杜宗彦。
但在此之前,她先去见了一个人。
“虞姨娘,当日我一言点醒了一个痴人,今日我想求她一件事。”李吟娥折好红梅,边说边递给身边的虞姨娘。
“何事?”今日的红梅开得正艳,放在房中定美不胜收,虞姨娘收下了。
“我愿用一张卖身契帮四少爷找个好去处,比如帮忙碌的三少爷抄抄账本~”她折了一支梅枝做梅花的陪衬,笑着递给虞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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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收拾公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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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刚折好的红梅倚着东风,一枝疏斜,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杜宗诚覆在虞姨娘身上动作。
“我跟他说了,想去杜家老宅散散心,诚郎,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虞姨娘云鬓散落,靠在他的胸前,娇嗔问他。
杜家老宅附近有一间闲置的宅子,他们俩可以日夜缠绵,不像现在诸多束缚。杜宗诚巴不得去,无奈他要整理账本,实在走不开。
“诚郎,我为了你,装病不伺候他,如今只是让你陪我几日,你却百般推脱,一个账本而已,找个人帮你做不就好了?”虞姨娘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眼中盈盈秋水似话本中蛊惑来往书生的狐妖。
杜宗诚陷落在她的眼中,缓缓点头。
府中能替他做账还不会告发他之人,唯有与他关系尚算亲近,但不得宠的杜宗彦。他以为杜宗彦会拒绝,谁知他一口答应,说往日这府中,也就他这个三哥对他好。
“三哥,区区小事罢了,我只怕自己脑子愚笨帮不了你。”杜宗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酸,坐在椅子上低声哀叹。
“四弟,他们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杜宗诚拍着他的肩膀,由衷说道。
杜宗彦有个本事,便是过目不忘。有时,他整理账目忙不过来时,便会背着其他人找来杜宗彦帮他。
这么多年,杜宗彦从未对外泄露过一句,所以他放心把账本交给他。
正月一过,虞姨娘出府散心,大奶奶心觉抢回了丈夫,兴高采烈找来李吟娥,钱淑仪也在。
聊天时,梅姨娘提起杜宗彦跟着杜宗诚去了江陵府。
“江陵府的一间铺子出了点事,找四弟帮忙也是为了能尽快完成爹交代的事~”钱淑仪帮自家郎君解释。
大奶奶闻言并未多说什么,江陵府那点生意,她决计是瞧不上的,再等几个月,她的儿子就可以去海陵府接手大生意。
她在心中嗤笑杜宗诚和杜宗彦两个庶子,一间铺子罢了,竟比狗还听话,让他们去就去了。
福王要的账本在九日后到了裴似手中,只有一本,而且并不是原本,是有人刚写好的。他找人看过后,回复说这本账本中,有一笔不寻常的支出,数额巨大。
“账本是对的,但我们拿不到原本也是枉然。”裴似拿着杜宗彦抄的账本,坐在床上叹气,证据是有了,但就这点证据,远远不能扳倒瑞王。
“怎么会拿不到?把他儿子废到只剩杜宗彦,我们就有机会了~”李吟娥挑眉一笑。
烦心事被这抹笑抚平,他的亲吻自她的额头而始,以唇结尾...
为两人送吃食的菘蓝从虚掩的房门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担忧,私下问李吟娥是怎么打算的,真要给他做妾吗?
“他承诺过我,让我做他的夫人!”
日后卫朝一人之下的丞相夫人,手握权势,搅弄风云。
菘蓝内心觉得自家小姐有些痴人说梦,但言语上还是宽慰她,说自己瞧着裴大人挺好的,应是一个守诺之人吧。
严寒尚未褪尽,枝头田间却已然冒出新绿。
整日多病的虞姨娘在某一日收到自己的卖身契,等杜宗诚从海陵府回来后,约他去了一处隐蔽的客栈。
“虞娘!”杜宗诚甫一开门,便急不可耐,打横抱起她,走向床上。
“我有身孕了,你的。”虞姨娘在他的亲吻落下时,率先开口。
杜宗诚的动作停滞,双手撑着身子,与她对视。身下之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心心念念。
可她,是他爹的妾,他们不该开始,更不该有孩子。
“你不信我?自从和你在一块后,我就...”虞姨娘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杜宗诚的吻吞没了她。
“虞娘,我信你,我送你离开好不好?”杜宗诚躺在她的身侧,摸着她尚不显怀的肚子。
“你忍心让我们孤儿寡母飘零在这世间吗?诚郎,我爱你,我和孩子需要你,我们一起走!”虞姨娘侧身过去看他。
风起,腮边两缕散落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更添几分风情万种,杜宗诚在虞姨娘无比炙热与期待的眼神中,同意跟她一起离开。
两人商议了好几日,最终决定三月十八杜宝琳成亲当日走。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后能过上好日子,杜宗诚假借江陵府的生意为由,断断续续从海陵府的杜家丝绸铺账上支走了两万两。
因大老爷已暗中将海陵府的生意交给杜宗诚打理,管事不疑有他,每次皆全数取给他。
三月十八,春当正,柳枝新,金陵府杜家大房有喜。
府中宾客云集,连长公主都遣宫婢送来了贺礼,派头十足,大房众人忙前忙后。李吟娥刚与大奶奶的娘家打完招呼,为防又被大奶奶派事,索性躲到一处角落偷懒。
正巧,虞姨娘也在。
一个要进一个要出,擦肩而过时,虞姨娘先开口:“吟娥姑娘,谢谢你,我叫虞蓁,若有机会再见,我会请你喝一杯我酿的春又绿...”
“再见,虞蓁姑娘!”
女子的身影走远,此去经年,怕是不会再见了。
李吟娥靠在角落,头顶有树,阳光透过树杈间的缝隙落到她的脸上,她闭着眼,在心中为虞蓁祈祷,祈祷她大仇得报,再逢良人。
当夜,杜宗诚和虞姨娘从杜家消失了。
当时,大老爷正在大奶奶房中盘算杜宝琳回门一事,钱淑仪自白日婚宴结束后一直没看到杜宗诚,等至晚间也不见人,心中着急,便和朱姨娘一道来荣寿堂,说想去报官。
大老爷细想之后,发现自己今日也没见过这个儿子,唤来杜管家,让他尽快去报官,害怕是有人趁杜家繁忙之际,绑了杜宗诚要银钱。
大奶奶嫌晦气,坚决要等明日再说,朱姨娘与钱淑仪哭着跪下求情。
四人争执间,虞姨娘的丫鬟惊慌失措地跑来,说虞姨娘不见了。
本来,府中无人将两人的消失联系在一起。
是第五日,金陵渡口的船夫看到府衙的寻人告示,言之凿凿地说见过这二人,牵着手背着行囊,在三月十八那日午后,乘他的船去了武陵府。
也是那日,海陵府的管事迟迟没等到杜宗诚说好会还的银钱,跑来金陵府找人。一问才知,杜宗诚消失好几日了,赶紧上杜家禀告。
两件事同一日到来,大老爷气急攻心,晕倒在地。醒来后,第一件事便跑去书房翻找虞姨娘的卖身契,可一打开暗柜,柜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卖身契?
李吟娥扶着大奶奶在后面追大老爷,进门后看他瘫坐在地,心中暗笑,这垂文和扬采虽偷账本不行,偷个卖身契还是轻而易举的...
啼莺舞燕,风波未定,杜家大房这个春日过得极为不易。
钱淑仪的娘家得知杜宗诚和自己爹的妾室私奔,吵着闹着要把钱淑仪带回家。大老爷心力交瘁,无心应付,吩咐大奶奶去处理,李吟娥白日跟在大奶奶身后,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