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定国大将军当年是山野村夫,所用之物定不会太好,”裴定齐分析道:“再者说,此物的真假,一试便知!”
瑞王问他怎么试?他说霍家军营中,有一位部将与霍将军积怨已久,此人可帮他们确定玉佩的真假。
“好好好!还是爱卿想的周全!”手心收紧,玉佩被瑞王握于手中。
“多谢陛下厚爱!”他谄媚地笑着应话。
十年了,他牺牲姻缘、仕途与妹妹的一生,一人之下的滔天富贵终于近在咫尺!
因明日霍家大公子大婚,裴夫人恐霍家奴仆忙不过来,打发了不少人去霍家帮忙,厨房乍然少了几人,厨娘今日晚间便只简单做了几道菜端上桌。
席间,裴定山见裴定齐今日出府后一直未归,恐他出事,便问吴妙彤是否知晓他去了何处。
“尚书大人派他去广陵府办差事去了...”吴妙彤咬着筷子,心绪难平,她的郎君说是有差事,却带上宜人这个狐媚子。
这哪是去办差事,明明就是带着他心尖尖上的宜人,回老家瞧她爹娘罢了。
暗流涌动,李吟娥唇边浅笑,爹娘的毒已解,她得快点将他们送至安全的地方,若继续留在侯府,她爹娘仍是案板上的鱼,任人鱼肉。
看着对面不停给裴夫人夹菜的定远侯,她计上心来。
“大嫂,明日彧儿要回来吗?我有一继子,眼下在戒山书院跟着夫子读书,与彧儿同岁。”她面向吴妙彤说道。
定远侯夹菜的手停住,面色愠怒,心道这李吟哦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捧在掌心的好孙儿连戒山书院的门都进不去,这个不沾边的继子,倒进去了。
“大嫂,你有所不知,前几日,我使人去打听,夫子们都说我家礼哥儿上进,有状元之姿,我虽不是他亲娘,也与有荣焉呢...”她捂嘴轻笑,后双手合十,说菩萨保佑,裴家没准会出一位状元。
“夫子随口诓你的话,你也信!”定远侯昨日去裴彧的书院看他,夫子们接连找他告状,说裴彧顽劣不堪,实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
本就心烦,今日又听李吟哦炫耀之言,当即发火,阴毒地盯着她说道:“也对!你这辈子都生不出一儿半女,自然得把别人的儿子当块宝!”
“你敢咒我女儿,我跟你拼了!”苏合香见自己的女儿掩面痛哭却不时给她递眼色,心知她是估计激定远侯骂她,赶紧拍桌,指着定远侯大骂,又踩了李远志一脚,使眼色支他去与定远侯厮打。
李远志消瘦,定远侯高大。
一开始,本是他占上风,谁知霍秋假装劝架,实则使暗劲扣住他的手,任李远志与苏合香揪他的衣领打他。
一桌子人闹得鸡飞狗跳,霍春带小厮赶来才将厮打的三人分开。
因席间一事,众人不欢而散,苏合香说他们宁愿露宿街头,也坚决不肯再住在侯府,裴夫人苦劝一个时辰无解,还是霍秋在旁开口:“大小姐,送到霍家不就好了?”
“行吧...”
李吟娥得知她爹娘要去霍家暂住,便找挽金商议此事:“你也瞧见了,定远侯辱我在先,别说我爹娘,我直到现在都咽不下这口气!”
事出突然,裴定齐不在,挽金不好做主,犹豫着想出府找瑞王决断。
“我爹的毒还没有解,我难道会跑吗?”她没好气地说道,挽金缓缓点头同意,准她爹娘去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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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收拾瑞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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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七,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霍家大公子娶妻,娶的还是海陵府出了名的克夫女,一时间,围观百姓涌到街边,几间赌坊有多人下注,赌两人今日的亲事是否能成?大半人都觉得不会成。
李吟娥立在霍家前厅中,看两人行拜堂之礼。
前世今生,她拜过三次堂。
第一次被人欺骗,关在节妇堂三十年,最后惨死在杜延手中;第二次她重生归来,不到一年,将前世害她之人悉数杀死;第三次最简陋却最见真心。
她去碰裴似的手,他回握住她的手,衣袖之下,双手缠握。
对视之间,缱绻情思,真真切切。
喜宴之后,裴似找上霍将军,向他禀告瑞王造反一事的进展:“舅舅,他已拿着玉佩去广陵府策反诸将军!”
“唉,老诸受累,陪他们唱完这出戏...”
多日前,裴似找到他,说他与李吟娥已想到好法子引瑞王的兵马现身,用两块他们拿在手上毫无用处的霍家玉佩。
他们没有撒谎,霍家玉佩,合在一起的确是兵符。
不过,定国大将军在此之上,另加了一条,持玉佩号令大军之人,得是霍家人,若有外姓之人拿玉佩号令霍家军,各部将当以谋逆论处。
百年来,此间辛秘,无一人泄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战场之上生死相交,他们之间彼此信任。
这般信任,高高在上的瑞王和裴定齐自然不会懂。
掌管十万大军的诸将军会成为瑞王的利剑。只是,这柄剑,最终会刺向瑞王的胸口。
三日后,霍子愈与祝鸢的日子蜜里调油,海陵府之人后知后觉,都说原不是祝鸢克夫,实在是她前头定亲的几人没有福气罢了。
裴定齐带着宜人从广陵府回府,面带喜色,在得知李吟哦爹娘去霍家后也未生气,只让挽金多盯着点她,催着她快快将城防图拿到手。
“你们说的倒轻巧,国师说了大婚之日才给我,若我现在跑去找他,裴似定会生疑!你不是推我去送死吗?”她柳眉轻皱,面色紧绷。
“我们想想办法让你快点和他成亲!”挽金连忙安抚,说大婚之事,他们来想法子提前,她只需拿到图后交给他们便好。
十一月初二,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太子卫少询薨于太子府,谥号定为懿德太子。
柔克有光,贤善有德,曰懿德。
太子死时,瑞王正在宫中进言,言太后年事已高,不若提前趋吉避凶,让裴似与李吟娥两个冲喜之人尽快大婚。
皇帝怜悯地看着底下口若悬河,口口声声为太后为卫朝百姓着想的儿子,眼中似有迷雾笼罩,沉默着不发一言。
他这一生,错的太多。
不该执意立二儿子为太子,致他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儿子毒害;更不该因为觉得大儿子是人中龙凤却不能成王,便偏宠于他。
从国师告诉他,他会成为皇帝的那一日开始,他就该知道,天命不可违。
“朕知道了,就定在十二月初五吧。”他疲惫地挥手,让瑞王退下。
冷风婆娑,宫中下起雨来,登高望远,这如画的江山尽收眼底,近侍太监取来披风为他披上。
“今日是何日?”他茫然问道。
“回陛下,是十一月初二,钦天监说是好日子呢。”太监躬身笑着应答。
“确实是好日子啊...”他眼中带泪,为受尽折磨的二儿子脱离苦海高兴。
当夜,裴似告诉李吟娥,太子死了。
冰棺殓尸,他会好好「活」到瑞王被抓的那一日。
“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为了一己之私,竟如此狠心背刺太子吗?”李吟娥为太子鸣不平,他性子温顺贤德,朝中官员对他多有褒奖,裴定齐当年名落孙山,是太子心觉他是可造之材,荐他去了朝中做官。
他官运亨通之后,立马投靠瑞王,利用太子对他的信任,借机在太子常用之物中下慢性毒药,整整五年。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自小心比天高,区区一个四品官,怎会满足?”裴似说道。
他这个大哥和他爹定远侯最像,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够狠够毒,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什么都抛弃。
定远侯当年与叶姨娘青梅竹马,在她怀孕之时,可以狠心抛下她,与霍家结亲。
裴定齐为了攀上瑞王,不仅自己娶了瑞王心腹的女儿,还将亲妹妹推入火海,嫁给韦珩这种烂人。
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定远侯当年为裴定仪定下的郎君,一开始便是韦珩。
什么人品极佳的韦三公子,都是骗她的谎言,裴定仪说亲之时,那位韦三公子早已定亲。
因为韦珩最得宠,所以就算他再不堪,她的爹娘与大哥都会千方百计让她嫁给韦珩。
“一个女子的一生,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攀附权贵,得到权势的物件...她是,我也是,这世间多少女子都是...”她想起前世的自己,为了一块牌坊,苦熬三十年。
前世的杜家明明已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却依然逼她守节,只因她是女子,无权无势,任他们拿捏。
还因这块牌坊,无上荣光,牺牲一个外姓女子便可得到,何乐而不为?
翌日,圣旨下来,两人的大婚之日果然提前。
十二月初五,一双两好宜嫁娶,鸿案相庄,凤协鸾和。
许是害怕定远侯再次负心抛弃她,叶姨娘多日讨好,甚至亲自买了两个美貌丫鬟入府伺候他,定远侯平白得一双佳人,对叶姨娘的脸色也稍有缓和。
虽未和好如初,总算是苦尽甘来,没再夜夜拿着蜡烛折辱她。
晚间,房中蜡烛晃动,淫.词浪语频频,她裹紧衣袍,平静无波地等在门外。
两个丫鬟衣衫不整地走出,她笑着推门进去伺候。
“缙郎,她们服侍的可还好?”她端着热水为他擦洗。
“你倒是有心。”定远侯坐在床上,满意地任叶姨娘动作。
“缙郎,喝茶~”她恭敬地端来茶水,服侍他喝下,而后关门离开,因定远侯嫌她脏,她已很久没宿在房中。
她曾去找大儿子为她求情,大儿子忙着造反之事,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她不能失去他,只要...只要他再也离不开她,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相信她与韦珩并无私情,与她一辈子在一块。
多方之事,有条不紊的在侯府交织。
裴夫人带着霍秋,每日往来侯府与霍家之间,与她爹娘商议成亲之事,霍春留在府中教她如何管家,顾知微闲来无事,坐在一旁看她挨骂,笑得前仰后翻。
“少夫人,这是...公子一直在喝的药...”有丫鬟端着一碗药汤走过,顾知微喊住她,问是不是裴定山身体有恙,丫鬟支支吾吾,她明白过来,挥手让丫鬟离开。
“等等!”正在挨骂的李吟娥快步冲上前,拉住丫鬟不让她走。
浓黑的药汁,水汽升腾。
风过,一股异香夹杂其间萦绕在鼻间,她闻过此物的味道,这是一种男子避孕的药草...
她想起来,前世裴似的大哥大嫂在三十七岁时离开海陵府,去了广陵府的霍家老宅居住,一住便是三年。
这对求子心切的夫妻不是不孕,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生下儿子,继承侯府。
前世,最后继承定远侯府之人,她若是没记错,是吴妙彤后来生的儿子,虽然那时的定远侯府已是名存实亡。
“怎么了?这药有问题吗?”顾知微见她神色异样,着急问道。
“大嫂,无事,我就看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目送丫鬟端走汤药,慢慢走远。
霍春在她身后,无数往事涌上心头。
等顾知微离开,拉着她去裴夫人房中,要她说出实情。
“不会的,二公子和少夫人的汤药,我全部查过,没有问题!”霍春不敢相信李吟娥所言。
“春姑,你真的细细查过吗?”李吟娥认真盯着她。
她想起来了,她没有仔细查过裴定齐的汤药,因为深宅大院中,多是女子被人下药不孕,她自顾知微嫁进来后,便时刻防着叶姨娘,以防她给顾知微下药,致她不孕,好独吞侯府。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给裴定齐下药。
忽然之间得知真相,霍春提剑想去了结叶姨娘,裴夫人推门进来拦住她,满面泪光地说:“小春,我儿子的仇,自该我来报!”
新仇旧恨,不死不休。
而后几日,霍春与霍秋找了几日,终于找到下药之人,是济世堂的一个小医倌,贪图银钱,掉包了裴定齐的助孕草药,换成避孕的草药。
裴定齐不曾疑心,已喝了五年不止。
据医倌指认,给他银钱之人,一个是叶姨娘,一个是...定远侯。
虎毒尚且不食子,定远侯为了这间原本不属于他的大宅子,可谓挖空心思,灭绝人性。
裴夫人得知一切,只让李吟娥别告诉裴似,他与裴定山感情甚笃,若他得知真相,冒着弑父的骂名也会杀了定远侯。
她拼死生下的儿子,凭什么要为那两个小人偿命,多年前心软种下的苦果,也该由她来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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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收拾瑞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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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藏终也,草木渐落。
侯府满院的寒樱在早间开出枝枝白花,偏院的居室狭小逼仄,有丫鬟来叫叶姨娘,说定远侯到处在找她。
定远侯近来常感力不从心,两个丫鬟虽容颜姣好但未曾近身伺候过人,连端茶倒水这般简单的逢迎之事都手忙脚乱,惹得他心烦意乱。
不堪其扰之下,他开始念叶姨娘的好。
叶姨娘端着茶水翩然而至时,大夫正在把脉,说定远侯是芜兼浮,略濡软,是气虚之症。
“侯爷,多欲伤身,欲不可禁,亦不可纵...”大夫看着房中娇俏的丫鬟,贴近他隐晦地说道。
“缙郎,你可好些了?”叶姨娘亲热上前,端茶递水,捶肩捏腿,定远侯喝完茶水方觉顺心,拉着她的手说,这府中还是她最是贴心。
两人因这一事,重归于好,往日恩爱再现,怄得裴定仪索性闭门不出,眼不见心不烦。
大婚之日还有半月之期时,国师突然登门,裴夫人听闻他来,借口去找她爹娘商定聘礼单子,慌乱离府。
可她这次错了,国师并非为她而来,也不是为裴似的婚事而来,是为定远侯而来。
一进府,直奔定远侯的院子,支走叶姨娘后,看着容光满面的亲哥哥,却只道了一声好便开门离开。
天命不可违,他就算明知他的死期,也是徒劳罢了。
虽说此行主要是来看亲哥哥,但对裴似这个儿子的好也未落下,随行而来的马车中装满了奇珍异宝,说是给他成亲添些礼,裴定山与裴定齐两个侄子羡慕不已。
特别是裴定齐,他与这位二叔相差不到十五岁,两人曾在武陵府裴家老宅朝夕相处三年,可他成亲之时,国师仅送来一箱贺礼与一百金。
“二叔,你对四弟从小就上心,”用饭时,他仍在念叨此事,又提起裴彧去戒山书院一事,语气吃味:“上次彧儿进戒山书院,爹去请你下山,你说有事推辞了...”
“大哥,彧儿念书还不如居简,进戒山书院不是丢裴家的脸吗?”裴定仪近来与她这个亲哥哥极不对付,往往他说一句,她驳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