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仁必须死在那个天台上。”她答。
“为什么他必须死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
乙骨忧太半挂在五条悟身上,看向那个红粉发的诅咒,他嗅了嗅,散落在半空中的残秽染上了浓郁的悲伤,熏得他眼眶发红。
诅咒说:“我希望他只体会一次死亡。死在爱与泪里,死在怀抱与簇拥中。”
他把最后一个学生带去了家入硝子的医务室。
瞬移回来,那只诅咒果然还在,拇指刚刚移开按键,手机消失。
“你不应该过来的,悟,”诅咒说,“真是自负啊,明明看出了我是声东击西,你仍然选择过来迎战。”
五条悟接起伊地知的电话。
“京都校遇袭!校长乐岩寺嘉伸……死了。来袭的直升机爆炸坠毁。还有窗的消息,昏迷的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急□□官衰竭,死亡……”
他按断通话,问:“这就是你拖住我的目的吗?”
虎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真狡猾。明明是你拖住了我吧?差点就错过解除真希身上术式的时机了哦。”
身上只剩下一丝咒力的禅院真希是高专唯一一个突然陷入昏迷的人,也正是她的昏迷让咒术师们注意到了俗世的巨变。
“你并不想杀了我的学生们,”五条悟说,“为什么要来?”
“我只是提前落实杰的计划,没提前通知你们是因为,”虎杖露出恶意的笑容,
“今天不是我为自己准备的葬礼,但12月24号是杰为自己准备的盛大葬礼。”
五条悟的表情就像承受了五次无量空处。
“悟,”夏油杰从调伏的飞行咒灵身上跳下,朝他们走过来,“虎杖,你也在。”
虎杖盘腿坐下,看向夏油杰:“来的正好,我刚刚完成袭击,离百鬼夜行就差你放咒灵了。”
夏油杰定在原地。
“抱歉,我忘了,杰已经没有五千只咒灵了。”虎杖说,声音里毫无歉意,“昨晚我才看到你写的计划,真是吓了一跳呢。”
真正的袭击,应该是今天她这样的。
五千多只咒灵,总有能潜入、困住、一击致命、分割战场的咒灵。
牵制五条悟只需要以二级及以下咒灵为主力在闹市行政区形成咒灵潮,以质量拖住人手稀少的一级咒术师,以数量威胁高层必须命令国内唯一特级术师保护咒灵潮中的重要官员和普通人。
在未宣告任何人计划的情况下,先手催化形成咒灵潮,在五条悟被咒术总监命令下现身咒灵潮之后,夜袭防备空虚的高专。
咒灵操使只需要留下能力特殊的咒灵和一级、特级战力,便可一人成军,进场收割,利用17年的通信延迟在通知到五条悟之前安然身退。
整整十年。
夏油杰不可能想不到类似的计划。
虎杖跳下围墙,朝夏油杰迈出一步。
“提前十个月二十天向咒术高专公开自己的袭击计划。”
2月4号的今天,生日的第二天,是他原定前往咒术高专宣战的日子。*
第二步。
“主动分散主要战力,将一半以上的杀伤型咒灵散布在远离自己的地方。”
第三步。
“昭告敌方战力自己的目的。”
第四步。
“孤身进入敌方的天罗地网。”
第五步,她站在夏油杰身前,语气平静。
她说:“不想活了,想死在悟的手里就直说,不要绕这么大的弯子。我真的以为你做好了牺牲一切与人的关系,也要杀死所有猴子的准备。”
让夏油杰犹豫的从来都不是“猴子”的生死,而是他那还有着普通人作为亲人的家人们,而是曾经被他拉着同行如今却背道而驰的挚友,而是被十年徒劳无功动摇的内心,是不甘心,是他生来刻入骨髓的良善温柔。
凭什么他付出十年去努力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荒诞,能轻易做到的人认为不可能做到,而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家伙——
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不甘,以及良善。
普通人如此脆弱,甚至只需要三四级的咒灵,就能将活在这个世上的普通人逼疯、压垮。
若是给虎杖咒灵操术和十年,她能把东京变成鬼城。
但那天以后夏油杰再没有杀过人。
“是你一直在自说自话。”夏油杰说。
虎杖静静地看着他。
夏油杰叹气,他真的不想在悟面前说出接下来的话,跟主动认输没有区别。
他说:“停手吧。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夏油杰转身走向飞行咒灵。
“真的吗,连你也这么认为吗。”诅咒说。
夏油杰站住了。
“最初所有的西红柿都不是现在超市里汁水丰沛的样子,相反,它们颜色鲜艳却又小又没什么果肉。是果农们和科学家,在第一代种植的果园里留下了因基因变异而变大的西红柿,扔掉劣质植株,再用留下的西红柿种植第二代,留优去劣,代代如此。”
“直到现在,每一个植株都能结出又大又美味的西红柿。这就是基因遗传的生物性状,只要抹除未变异的植株,就能通过一代代传承将变异的基因片段稳定下来。”
诅咒转向沉默的六眼,微笑着说:“对于咒术师也是一样的,谁让术式和术师的大脑结构都是生物性状呢。只要杀光所有九岁以上的非术师,等下一代长大,再杀再等,如此往复,稳定术师基因和性状,最终世界上只剩下刻印了术式和术师大脑结构的人。大家都看得见世界的恶。”
“悟,杰,”诅咒病态地笑着说,“仪式已经结束,来不及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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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前往高专宣战的时间为私设,这么设定是因为感觉夏油杰就是这种想做什么就会为了自己不后悔立刻断掉自己后路的家伙(指指点点),一旦宣战,就不可能不进行百鬼夜行(在这方面意外的诚实)
第59章 番外1·世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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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4日上午十一点四十分,距离这场被后人成称为立春祭的灾祸起始已过去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御三家三个家主带着人赶到筵山麓时,第一眼看到光秃秃的大半个山头,在烧焦大地上站立着僵持不动的两个人,然后才看到一片废墟中披着五条袈裟的罪恶诅咒师。
他们谨慎地停在与战场、诅咒师呈三角的点位,分出一部分人去查看高专剩下的完好建筑。
夏油杰睨了他们一眼,抬脚朝两人走去。
五条悟撇过头看他。
“虎杖,”他错开挚友的视线,姿态明显地对着粉发诅咒,“走了。”
粉发诅咒动了。
诅咒朝他们迈了一步,带着浅淡疏离的微笑,将背部藏在他们的视野盲区。
她抬起下颔,说:“别搞错了,拒绝了加入我们的咒灵操使阁下。”
“好好享受旧世界的黄昏吧,各位。”灿金的竖瞳一一扫过他们,最终落在夏油杰身上,“希望你早点被处死呢,我最后的枷锁。”
诅咒消失了。
五条悟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扑过来压着夏油杰的肩膀,揽着他往咒术高专走。
“杰——好累啊。”
“五条,你要私通最恶诅咒师吗?”
两人同时停下。
五条悟带着苦恼的语气说:“我记得你是……加茂家主,对吧?你是耳背才没听清刚才那只咒灵的话吧,杰可是最后能制约那只特级的枷锁。”
禅院直毘人向前一步:“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无法祓除那只特级诅咒?”
“你能除掉天元大人吗?”五条悟反问。
“你们看到的虎杖并不是完整的虎杖,”夏油杰好心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她一夜之间就变得像天元大人那样无处不在。”
“欸,明明是自己的咒灵。”
夏油杰朝着奔过来的姐妹花招手,说:“说过的吧,我控制不了这个突然出现把我所有咒灵都变没的诅咒。”
五条悟收回手,看着两个少女紧张又担忧地来到他们面前。
他双手插兜,说:“但是,也不算最糟啊。”
“毕竟我们不在‘清算’范围内。”夏油杰说。
他们并肩往前走,菜菜子和美美子瞪了眼远远缀在身后的御三家咒术师,跟在了夏油杰身后。
“清算……吗。”
夏油杰相当悠闲地跟五条悟一起去见了昨天才见过一面的家入硝子,探望基本痊愈的受袭学生,替某个此时不在这里的咒灵给他们道歉。
安置好菜菜子和美美子,他们停在五条悟房间对面。
他认出来了,是他住过的那间。
“没想到都保留着。”五条悟推开门之后,夏油杰说。
夏油杰扭头,在挚友的微笑中看到怀念。
日复一日的清扫,未动一分的摆放,这间房间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晚上那个会议才开始,”五条悟对他说,“先在这里休息会儿吧,杰。”
他站在门口没动:“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我要去见几个麻烦的烂橘子。开会的时候帮我去医务室接一下真希他们吧,我记得他们还没去过那间大会议室。对了,”五条悟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学生证递给夏油杰,“我忘记把它还给忧太了,杰顺便帮我还一下吧。”
“明明刚才就能还。”夏油杰接过那张学生证,侧身给五条悟让道,“嘛,你开心就好。”
晚上的会议不得不推迟到八点。
公交停运,地铁停运,新干线停运。
糟糕透了。
七海建人坐在高专的礼堂里,听着台上“窗”代表人的汇报,想到。
“……所有九岁以上的非术师都昏迷……无法统计因此发生的交通事故、电力事故等连带灾难造成的损失……经六眼确认,目前尚未出现器官衰竭和死亡迹象的昏迷者具备术师大脑结构或者身体刻印了术式……”
这不就是变相的说这个国家里所有普通人都快死了吗。
他扫过第一排的咒术总监、御三家三位家主和两大校长,分成两股坐在第二排的高专学生们,中间几排零零星星散坐的应召赶回的咒术师,其中包括他自己,再看向坐在最后,那几排坐着发觉不妙逃来筵山麓投诚自首的诅咒师,据说都在进入高专时就与高专方立下了束缚。
霓虹所有可机动的咒术师都应该在这了。
“接下来由最……咒术师夏油杰介绍造成本次灾难的诅咒。”
七海建人猛地看向门口。就算换了发型,穿着完全陌生的五条袈裟,他依旧能认出这个在灰原死后不久便叛逃了的前辈。
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在高专。
后面隐隐传来骚动,第二排的学生们有几个转回头看,第一排的人的背影倒是都透出无动于衷的沉稳,缠着绷带的白发男人回头瞥了一眼诅咒师们,身后瞬间死寂。
夏油杰站在台上,拿起话筒时恍然有种还在盘星教给猴子们传教的错觉,直到他低头,一眼透过绷带对上那双六眼。
“……这只咒灵自称虎杖,诞生于对这个世界的恶的憎恨,在最开始并非以诅咒的形式存在,而是以人类的存在诞生,现在是术师灵魂死后化成的诅咒载体。”他说。
“为什么你知道?”
忍耐。不能动手。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向敢打断他的咒术总监,说:“这是束缚传递给我的情报。”
“绝色之花”虎杖,虽然在原产地极受欢迎,但却是全球知名有害入侵物种,对于当地植株有着毁灭性的竞争力,是一个意外地与那只咒灵相匹配的地方。
咒术总监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束缚?”
“在2月2日下午,虎杖突然出现在我的咒灵库里,声称要实现我的愿望,”夏油杰无视这个误以为这是审问的咒术总监,说,“2月3日我许下的愿望便是消灭所有非术师,之后便是你们了解的那些。”
咒术总监用笔尖敲了两下桌面,声音不悦:“回答我,什么束缚?”
夏油杰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放下话筒。
“你!”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他看向被一级咒灵缠绕吊起的咒术总监,“是你们求着我向咒术界透露情报……”
夏油杰一顿,五条悟站起,两人看向开始吐血的咒术总监。
细长尖锐的粉红晶柱缓慢地生长出咒术总监的前胸后背,御三家各有一名长老心脏处开出了同样的晶花,滴滴哒哒落着殷红的血。
与此同时,一道轻语清晰地回荡在会场。
“你们就是最后的咒术总监了……”
五条悟看了一眼乙骨忧太,乙骨忧太一顿,坐回了座位。等咒术界明面唯一的反转术士从医务室赶来,四个老人已经成了尚且温热的尸体。
因这突然变故,会议不得不中止。
高专的辅助监督分别把诅咒师、赶来的咒术师和御三家剩下的人带到对应的临时清理出来的落脚地。
七海建人没有跟着离开,而是找上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正在台上对着家入硝子取出后留下的一节晶柱聊天。
“夏油前辈,”他无视了叫着娜娜咪的五条悟和身后被他的举动吸引来的注视,问出从刚开始就生出的疑惑,“‘对世界的恶的憎恶’是指?”
五条悟抢先开口:“七海海应该猜到答案啦。”
夏油杰朝他点头:“是你想到的那个。”
得到答案,七海建人面露恍惚。
离开会议室后他找到分配给自己的落脚点。虽然毕业近十年,向来人少房多的高专仍保留了少数活着毕业的学生的房间,落脚点就是他曾住过的宿舍。
聚集起来的高专学生们也三两散去。
熊猫一手拉起狗卷棘,一手拉乙骨忧太,悄悄摸到七海建人的房门口——
他在七海建人还是高专学生时就偶然诞生,作为唯一的成长型咒骸。夜蛾曾在紧急出任务时多次委托七海照顾幼小的熊猫宝宝,因而它相当熟悉七海的房间。
熊猫是少数知道高专有着保留顺利毕业学生的宿舍这一传统的存在。
他们还没敲门,七海就打开了门。
“自我介绍就免了。有什么事吗?”七海问。
“七海海前辈,”熊猫也直接了当地问,“刚才您问五条老师他们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呀?”
他们迟早会猜到,或者被告知,或早或晚知道谜底对现实也并无多大影响。
七海建人如此想着,说:“所谓世界的恶就是诅咒。虎杖是诞生于对诅咒的憎恨的咒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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