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伽正要开口却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对这个不着调的小师弟说些什么了,黎歌先是惊讶随后转化为了疑惑不解;她指着李权对路伽道:“你们是知道我是......”路伽无奈的看了一眼李权对着她解释:“知道的,原本是想过些时候才与你说来着,师妹别担心我们不会对你如何的”
“师妹莫怕,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只是夫子说了师妹是初次来此可能会有些介意,嘱咐我等大家彼此熟悉了在来告诉你”
路伽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还不是你说漏了嘴”
“我这不是一下子忘了吗.......”
“你除了忘事还会什么?”
“我还会吃......”
李权一副欠打的模样让路伽抬手就要给他一拳,哪知他见状立马跑到刘瑾身后,“若生救我......”
“师妹,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的.......”黎歌双眼微眯不失礼貌的浅笑一声表示理解。
然她的心却在默念:“这个林有光,不是说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怎么一转眼人尽皆知了?”
路伽贴心的向她一一介绍了这里的人,“这是南平,这是李权这是……”
“我们认识”路伽准备指向刘瑾,结过黎歌一提醒他忙拍了下脑袋说:“哎呦!瞧我着记性,早上若生才刚刚讲起怎料过了几个时辰就忘了”
南平道:“师妹不知,昨夜大师兄与意之对比棋艺连输九回硬是不服,拉着意之下到深夜,今早我们叫了三次他才肯起床,我看这就是没睡好的缘故”一时间众人大笑,路伽不好意思的抿着嘴低下头;说到意之路伽又问:“意之呢?刚才不是还坐在这里吗?”
“你老糊涂了,意之一下课就走了说太困了回去补觉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权把书扔在桌面上,“我刚才看到他了”路伽揉了揉眉心奇怪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记性这么差;南平看出了路伽脸上的困意对着众人道:“我看大家不如还是先回去补得觉吧,不然等到下昼夫子讲经之时有人怕是顶不住了”
“也好,那咱们就先回去吧,歌儿,我们待会见”
“好,师兄们慢走”
路伽最先站起,临走时还不忘拍拍正在发呆的刘瑾;“走啦!”
“好……”李权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在意了,你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他说话就是怎么冲的”黎歌见他们离开便拾起书本走出了教室。
夜晚,一只萤火虫飞进了黎歌的藏书馆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窗边,它扇动着翅膀停了下来,熄灭了自己尾部的灯准备趴在这里睡觉;结果刚趴下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声音吓得它立马又扇动着飞走了。
睡趴在茶几上的黎歌听到声音昏昏沉沉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睁开了双眼抬头摸着窗门,一眼瞧去,只见刘瑾等人在下面等着他。李权向他招手,这是箫的声音刘瑾在吹萧唤她出来。
黎歌打着哈欠高兴的冲他们挥手,转身她穿好鞋走出了藏书阁。
“大家怎么来了?”
“他鸡瘾犯了”韩江道,“大晚上的不睡跑着来干嘛?”
“你不想来也没让你来,不吃就滚蛋........”
“喂?我说李权,我就说说而已至于吗.......”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路伽赶忙拉开他们,“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大晚上的是想要把守夜的学子吵过来是不是?”说罢,二人这才闭上了嘴不敢再造次。
黎歌见他二人一见面必得互掐一下都不免有些怀疑他二人是否是八字犯冲。
“师妹莫怪,今日在堂上我们不是说过了的吗?”
黎歌想起忙道:“哦对,既如此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吧!”言毕,众人相聚于离这不远的忘心亭;凉亭里搭起一小团篝火上面架着已经抹了香料的烤鸡,风起摇晃梧桐树,杏花飘落池水中。大家围着篝火坐在一起惬意的聊着天,火光照映在众人脸上让所有人的脸都变得红红火火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架子上的鸡就烤好了,随着刘瑾一声:“鸡烤好了,快来尝尝吧”大家才停止说话都把目光看向香喷喷的美食。
“好香啊!表哥撕我给一只腿吃”李权坐在他旁边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刘瑾掰了只腿给他,紧接着又掰了一只准备给黎歌,结果被一阵浑厚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五人齐齐看过去,萧瑜身着宽袖儒衫头戴纶巾手执一盏明灯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们,他打量着他们的行为他们也在打量着他的神色;双方都莫名的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刘瑾做了这个和事佬。
“无衣,我们在吃烤鸡,可要与我们一起?”
“不了,你们慢慢吃吧!”萧瑜头也不回的走远,大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都感觉奇怪,为什么他会跑到这里来。刘瑾本想再叫住他,一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黎歌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他一直都是怎么冷漠的吗?”
刘瑾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摇头道:“不是,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也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只是后来他八岁那年丧母便再很少见到他笑过了”
“可看你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啊,为什么他对你也那么冷漠?”刘瑾翻滚着树棍再次沉默,他总是有很多事情憋在心里,虽然知道这样很难受但有些话不说总要比说出来好些;这次黎歌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火光照耀在刘瑾端正的五官上他本就皮肤白哲长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眉如墨画宛如画中人一般。
黎歌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脸庞,一瞬间她感觉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降落在人间神明。
“面若凝脂,眼如点漆,怪不得后世南史中这样评价他的容貌,帝姿貌端华,眉目如画,见者以为神人”
良久,刘瑾才开口回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有些人有些事因所站的立场不同,即便昔日少时再怎么要好也只能被迫变得陌生,甚至变成……敌人”
“……”
这时吃着一半的韩江突然站起,忙道:“我内急,去去就回”刘瑾望着火堆转而看向黎歌,见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笑问:“歌儿在看什么呢?”他的声音就如同绵羊的毛发一样温和,黎歌被他说的耳朵有些发红。
“没什么,你脸上有灰我帮你擦擦”
黎歌伸手轻轻的擦拭着他的脸庞,刘瑾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脸浅笑嫣然,道:“你的鸡腿快凉了,确定不吃吗?”
黎歌尴尬的快速的缩回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手上还有东西”黎歌转过身一点点的啃着鸡肉,她以为自己失态了心里不免有些羞涩
她看着坐在这里的三个人,除了刚刚去如厕的韩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问:“南平师兄呢,为何不见他来?”
李权双手反靠在脖颈上嘴里还叼着吃完的鸡骨头,“他本来是要过来的,被夫子叫去帮他整理库房去了”
“那夫子怎么不抓你去啊反正你也很闲”
“谁去啊,给钱我都不去什么整理库房分明就是帮他打扫屋子”
“我看那还真得叫你去,省得你每天发懒”
“我每天哪有发懒”
“你没有嘛?若生你来讲讲他有没有”
“哎呀,大师兄你就少说点吧,当着师妹的面前还是给我点面子”路伽扬唇一笑,看着周围又问:“诶?韩江去了那么久怎么不见他回来?”
“他不会是掉进粪坑里了吧!”
“阿权,你去找找他吧!”李权本不想去,但看路伽的脸色也只好乖乖去找他,正欲起身谁知韩江就来了,“我回来了,咦?怎么快就吃完了”
“还等你哇!去如个厕怎么久得?”
“这不是远吗我还得跑回来,你倒是腾出个位置给我坐啊,自己罢着那么大块地方干嘛”
眼见篝火即将燃尽,刘瑾又扔进几根粗树枝丢进了火堆里;一下子火又亮了起来,李权拿出提前带过来的一坛黄酒请众人喝,“行啊!连私藏的酒都拿出来了”
韩江打趣道,李权不好意思的笑着回答:“这不是想喝了吗,平日里我还不得喝乘此机会咱们大饮一场”李权打开酒坛盖子,里面的酒香飘出令人垂涎欲滴。
“这还得托师妹的福,得亏她来了阿权才会拿出来,这要是平日向他讨两杯还要斟酌一番”
浑浊的酒液倒在黑色的酒碗里,李权一碗一碗的递给所有人,“我就不了权师兄,我喝不了酒”黎歌摆手道,“哦对对对,小姑娘确实不宜喝酒”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准备召四王清明回京了,表哥你知道吗?”
“四王?哪个四王……”韩江的一席话让黎歌又再次勾起记忆,刘瑾回他:“知道”
“陛下很少召藩王回京的上次还是因为冀州叛乱而……”
“咳咳……”韩江还要说下去路伽立马打断了他,路伽向韩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黎歌还在这里不要乱说,韩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便也住嘴了,却不料刘瑾开口道:“清明而已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回来祭祀宗庙了,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我们皇家就不能了吗”
一句话打消了尴尬的局面也让这个话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他们不愿意把这种事情摆在小女娘面前说;因为说出来她也听不懂这原本也是男人们之间的事情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黎歌早已经看出了他们心中的意思,他们不在台面说的仔细但这副身子里面装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他们不说不代表黎歌自己不知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是明帝大业十三年,明帝召四王进京看似回京祭祀宗庙实则内有乾坤,但具体是什么史书上只是很隐晦的表达了明帝的猜忌没有过多详细的记载,韩江口中所说的四王分别是广陵王刘显、淮南王刘子山、江陵王刘子骏、临川王刘子义,其中广陵王刘显年龄最大乃刘瑾的皇叔公其他三位都是刘瑾的皇叔,刘宋史书中记载刘显最后谋反被明帝赐死,刘子骏几个月后在江州发兵叛乱失败在押回建邺的途中莫名身亡,剩余两王则被后来的皇帝刘瑾所杀,等等,被刘瑾所杀?”
思虑在此黎歌猛然抬头看向身旁的刘瑾,他正与三人有说有笑黎歌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似平常看到的那么和蔼可亲;黎歌越看他的笑容就有一种莫名古怪的滋味涌上心头,她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个刘瑾不简单。
“刘若生,你的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几杯黄汤下肚众人皆醉,“罢了罢了,不喝了,我们回去吧!”
路伽点头,“有理,咱们散了吧明日还要听课呢!”黎歌抱着双腿看着这些男人,韩江已经醉过去了,李权在傻笑路伽在打哈欠,唯有身边的刘瑾只是脸上泛红没人一点醉的迹象,“他酒量真好.......”
众人起身刘瑾背着韩江,路伽和李权互相搀扶着想黎歌道别了。
晚上喝的确实是欢喜,第二日他们因醉酒迟到而被林有光罚扫一月的地,中午下课后黎歌看林有光还没有走就上前将写好的文章交给他
“夫子,这是您要我作的文章,您看看可还行”黎歌将写好的文章摊开放到书案上,林有光拿起扫视了两眼就放下了;他沉默了好一会看的黎歌额头直冒汗
“还不够好,拿回去再写一篇,后日给我”黎歌起身上前拿走他案上的文章,回了一句:“好”
此后的每一天她除了按部就班的上下课就是关在自己的藏书阁里面研究桓宽所著的《盐铁论》当然偶尔也跟路伽他们下下棋
可令她疑惑不解的是,无论如何修改将自己所有的理论一次次推翻又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理论;都无法获得林有光的认可,他的给她的回答永远都是同一句话:“还不够好,拿回去再写一篇,后日给我”
每一次的否决都打击着黎歌的自信心,有时她甚至都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不适合做学术研究,现代不行古代也不行;到底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夫子的满意,好在她有一颗坚忍不拔的内心;无论受到多少次否决她都能够在短时间内拾起自信,重新拿起纸笔在书海里发掘出新的理论。
夜晚下起倾盆大雨,雨水哗啦啦的敲击着瓦片滴答响,藏书阁的窗户上女子的身影闪烁;里边的黎歌靠着一盏孤灯看着①盐铁论苦思冥想,“惟始元六年,有诏书使丞相、御史与所举贤良、文学语,问民间所疾苦,盐铁之议上贤良文学与桑弘羊为首的政府官员就是否罢盐铁的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驳,他们在朝堂之上唇枪舌战各有各的理,就论是否罢盐铁之说就各有看法,不过除了辩论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均输、平准、算缗、告缗、铸五铢钱等经济政策以及伐胡论题之外,与会双方还就一些列论题展开了论战,这本书所论甚广但也不是没有一个切入点,所以夫子到底要我写什么呢?”
黎歌朝着书本发出哀叹,她将书本放到一边拿起毛笔开始写作。
第二日下昼,好不容易放了课韩江就邀请她一起下棋,“小师妹,一起下棋吗?”
黎歌准备起身,“不了韩师兄,我还要去找夫子”黎歌收拾着桌子上的纸笔
“还在为了盐铁论的事发愁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你过,要是我早就不干了回家睡觉去”
黎歌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回答他,既然她有事韩江只好转移对象找李权去了;她拿起早早写好的文章走出了学堂,在去往汀兰水榭的路上她正好看到上次给她引路的书童。
他抱着一盒黑色漆木雕花盒子迎面走来,“阿钱,你抱着这个去哪”书童停下脚步说:“去找无衣,姑娘是要去找夫子是吗?”黎歌点头,“是啊!”
“夫子今日不在,他进宫了”
“啊?那行吧,我还是回藏书阁好了”黎歌转身就要走却被书童叫住,“姑娘止步”
“有什么事吗?”书童走上前,“姑娘可否帮我把这个拿给无衣,我突然想起夫子昨天晚上写的奏折没有拿,我得给他送过去”
既然是急事黎歌也不会拒绝,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索性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好”书童把盒子交给她指着左边道:“往左边走右拐有一座碧落斋,无衣就住在那里”
黎歌看着有些懵但还是满头答应,书童向她挥手道了一声:“再见”便跑远向林有光的汀兰水榭的方向走去
她顺着书童所说的方向走,果然就找到他说的碧落斋;一推开门就看到里面的人刚脱衣服,吓得她立马捂住眼转身不敢再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瑜斜眼看过去,他听出是黎歌的声音马上将脱了一半的里衣穿上,“进来吧”
黎歌转过身看向萧瑜,“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歌看得有些发呆,萧瑜这句话正好把她拉了回来;她摇摇头回答:“没什么,是阿钱他让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你”
“放那吧”她照着萧瑜的指示将盒子放到书案上,转身时却不小心碰到了椅子上的白釉花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黎歌自己吓着差点跳起来
她抬眼看向萧瑜立马蹲下,“对不起,抱歉我这就帮你捡起来”萧瑜双手交叉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黎歌如此滑稽笨拙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是阿钱派过来给我捣乱的吧?”
黎歌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