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问：“那你呢？你不跟我走吗？”
刘瑾眉眼温和摇头道：“我是这个王朝的皇帝必须留在这里，誓死都不能离开”
听到他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黎歌顿时不干了，势必要留下来陪着他一起面对，“不，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刘瑾苦劝道：“听话，文殊奴，你不能落在萧无衣手里，这是最后一次逃离的机会，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黎歌态度坚定对着刘瑾似是要与他共赴生死一般坚决不肯离去，“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以看着你独自留在这里面对即将到来的灾祸”
刘瑾眼中具是哀伤，心如刀割摸着她的脸说：“傻歌儿，我走不了了”
黎歌泪眼婆娑大声哭喊道：“可是你会死的，说好的不管前方有多少磨难都会在一起，你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去面对”
“我或许会死但总比看见你落到他手上来的更好一些，我从未向人争抢过什么，这次容我自私一回”
二人对视心中都是对各自的不忍，历来各朝的末代皇帝他们的下场往往都是最悲惨的，这一点黎歌知道，刘瑾更加明白
她害怕他的下场，大难来临留给他们的时间很是短暂，这位年轻的君王将与他背后的王朝一起埋葬，黎歌痛哭流涕刘瑾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用指尖柔和的温度抚摸着她的背，任凭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虽然知道生死的分别很痛苦，但他却不能像黎歌一样大哭一场，母亲说过人一定要有骨气哪怕沦落风尘也不能随便被人看轻，活着的自己是掌管天下人生死的王，哪怕到了失去这个身份沦为阶下囚他也要给敌人彰显出王最后的威严
刘瑾柔声劝她：“别哭了，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他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黎歌脸上的泪渍，忍不住贴近她的额头，眼眸深情的看着她，两人的距离就在彼此的缝隙之间
他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爱人向上天发誓许下他心中的诺言：“吾向华夏诸神起愿，即使江山倾覆；皇权颠倒死于乱刀之下，化为一具白骨成为史书上的一段文字，但只要太阳依旧照耀着这片中原大地，黄河依旧滚滚向东流，魂魄不灭，我对你的心就永恒不变，愿千年万年之后能再度与你相见”
黎歌重重的闭上双眼泣不成声，到头来还是走到这一步，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历史的车轮滚过红尘不带半点仁心，谁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刘瑾轻吻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说：“或许我们的爱情终将被历史磨灭无法让世人铭记，但至少现在我们彼此相爱过，我与你一样从不信这世间会有神佛，而今我却无比的希望神明听到我的心声，让我和你能够有来生”
黎歌顿了顿，欲要说出来的话感到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她哑着嗓子道：“若生，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没有去找韩江暗杀萧瑜，说不定他也不会提前就发兵谋反，我只是想要帮你，万是没有想到会促成大错”
对此刘瑾并未展现出一丝怒色和惊讶，他淡然一笑说：“韩江都告诉我了，这也不怪你，就算你没有让人暗杀他，萧瑜迟早也会发兵谋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他望向门外看了看天色和她说了这么多话今日就当做是临死前的告白，趁着萧瑜的兵还没有打过来，刘瑾最后抱紧黎歌珍惜的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他在她耳边提醒道：“文殊奴，你该离开了，陈监快带她走吧！”
黎歌瞬时慌了握着他的手祈求着刘瑾让她留下，“若生别赶我走，我求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陈监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劝道：“黎姑娘，快随奴才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黎歌死死的抓着刘瑾的衣袖，他忍痛用力甩开直接就背过身再也不看她
黎歌倒退两步，陈监挽着她离开，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扯着嗓子呼喊刘瑾的名字：“刘若生，若生你不要我了吗，若生.....”
刘瑾听着她的叫喊感觉如撕痛般难受，可他必须放手这是他对她最后的保护。
两人走后这里就只剩下刘瑾一人，这座空荡荡的宫殿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繁华如死一般沉寂，刘瑾缓缓走向外面，跨过门槛时一束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抬头望去刺眼的光让他忍不住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在指缝之间看见冉冉升起的太阳。
它是那么的闪耀光芒万丈，地上皑皑白雪头顶上晴空万里，他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的赏过雪了，这次他哪也不去就站在这里赏个一日的雪景。
刘瑾想起年少时初见萧瑜的场景也是这雪天，那时他特别的瘦小跟他的母亲进宫面见皇后，调皮的他偷跑出来结果不小心绊倒摔进了雪地里，刘瑾正要去听学碰巧路过看见了栽进雪地里的萧瑜见状急忙救出他。
两人也就在此刻相识，只可惜青春短暂，光阴弹指之间，少时的美好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了，留下的也只不过是残檐断壁。
刘瑾站在门口站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几只鹧鸪从屋顶上飞过，他知道这样难得的好天气是大难来临前最后的寂静
观望四周，这些威严庄重的宫殿一座座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旭日照耀着屋檐上的神兽金光闪闪
仿佛都在告诉刘瑾：“王啊！命运为何这般捉弄你，你这一生如灰烬般毫无光明可言。王啊！命运为何如此无情，你从生下来便是病体缠身注定命不久矣。王啊！你和你的王朝即将结束，天地同悲，万物为你而泣”
***
陈监带着黎歌往大通门方向走去，路上到处都是被踩踏而死的宫人，黎帆早早就接到刘瑾的旨意在这里等候，看到黎歌他们出来立马过去，“歌儿，你没事吧！听说宫里都乱套了，快让阿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黎帆紧张的上下检查着她的身体，黎歌眼中暗淡摇头说：“没有，没有，若生他把我保护的很好”
黎帆听她的话感受的不对劲，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也顾不得她的情绪了还是先带着女儿逃命要紧，“好好好，没事就好，那咱们就赶紧上车走吧！阿翁已经打点好了，这次南下就走水路，这样好避开路上的匪寇”
“好，我都听阿翁的”
黎歌现在像是丧失三魂一般什么也不过问了，任由他们推着自己走上马车，这路上三人都无言，外面也安静的连风吹过来都听得见
黎歌感到自己的心在泣血，暗自难过道：“萧瑜到哪了？若生现在在宫里如何，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那里没有人陪着，他一定很害怕吧！”
过了半刻钟，他们来到河岸码头，黎帆让人安排好的船就停在岸边，黎帆先是跟人寒暄了几句就招呼着家丁奴仆和黎歌上船
“大家都上船吧！别耽误了时辰”
黎歌回望着建康皇城的方向整个人都感到魂魄不稳，看着几只大雁飞过她久久不敢挪动一步，黎帆在远处喊着：“歌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上船”
她眼眶泛红忍着泪迈步走向船的出口，她走上舷门耳边却传来马蹄的呼啸声，还有万人踩踏地面的震动
黎歌猛然回过头心中按耐不住狂跳不止，黎帆还在夹板上催促着她：“文殊奴，你还不快进来，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黎歌望着黎帆，父女二人对视着各自的眼睛像是看懂了彼此的意思，黎帆顿时慌张起来，问：“文殊奴，你要做什么？”
黎歌走下舷门看着黎帆往后退了两步，她向父亲喊道：“阿翁，你们走吧！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生死相随，天色不早了阿翁还是快点出发吧！女儿在这里拜别父亲”
言闭，黎歌头也不回的朝着建康宫的方向奔去，黎帆在后面急得跳脚冲着女儿大喊：“文殊奴你给我回来，不要过去啊你会没命的！”
无论他怎么叫破嗓子黎歌都不予理会，黎帆只能瘫坐在夹板上泣血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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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升明大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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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明二年，冬至，京城漫天大雪
正午时分叛军攻入建康城，萧瑜身着明光铠骑在战马身上直奔皇城，到了宣阳门口他勒马停下，从马背上快速下来带着身后一众兵将径直走进宫门，通往太极殿的宫道很长但萧瑜却不急，待一路走过太阳门便是高耸威严的太极殿
只见宽阔的平地上遥遥一见，刘瑾就站在太极殿的台阶下早已恭候他多时，萧瑜握着挂在腰间的剑柄大步朝着刘瑾走去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刘瑾对他笑道：“你来啦，我等你许久了”
萧瑜望了望四周不见黎歌觉得怪异，他现在对攻城的情况没什么兴趣，心里只想找到黎歌便对着刘瑾问：“她人呢？”
“谁？”刘瑾故作不知
萧瑜不耐道：“刘若生，别试图激怒我，黎歌在哪？”
刘瑾站得笔直身着帝袍周身都在散发着独具于他的王气，他丝毫不惧萧瑜的威慑，硬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我会怕吗？”
刘瑾的话激起了萧瑜心中的怒火，他上前一把抓住刘瑾的衣领，愤怒不堪一双眼睛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
“别以为你把她藏起来我就找不到她了，就算翻遍整个大宋疆域我也会把她翻出来”
刘瑾眼中冷厉夹杂着怒气道：“你敢！”
见他生气萧瑜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这就怒了陛下，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根本就照顾不好她，现在看看周围你什么都没有了”
萧瑜摊开双手得意的笑着讥讽着刘瑾，“陛下真是可怜啊！你的父皇母后和手足都已经离你而去，大好江山到了你手上尽然给弄丢了，你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你不必这番嘲笑我也不要洋洋得意，打得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今日我身死，你也未必就能够在那个位置上坐的长久，等着瞧吧！”
萧瑜冷哼一声，说：“不愧是刘氏嫡出，死到临头还要端着一副高傲的做派和你妹妹死前一个样，真是佩服你兄妹二人的骨气，不过你们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
刘瑾瞳孔微微瞪大看向萧瑜平静的心立马变得躁动起来，他抓住萧瑜两边肩膀问：“伯媛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说啊！”
萧瑜要的就是刘瑾这样焦急、躁动、愤怒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她死啦！在我发兵谋反的当天夜里，喝下我派人送来的毒酒后又让人把她的帐篷点燃，她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我烧死的”
一句死讯扰乱了刘瑾的心神几乎快要站不稳，他知道萧瑜经历过一些事性情上变化了许多，小时候的他调皮捣蛋爱笑，长大后的他因失去母亲和王允的关系变得冷漠但他知道萧瑜内心里还是善良的
但是现在，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萧无衣了，面前的这个人满心满眼都充斥着心机算尽，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枕边人都可以狠下心
“你这个畜生...”刘瑾想要上前抓住他，刚走前一步就剧烈咳嗽了起来，萧瑜眼眸冷淡的看着刘瑾说：“喝了那么多药陛下的病也不见好啊！”
刘瑾没好气道：“这还有你一份功劳”他喉咙滚动声音略有沙哑有气无力的说：“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刘瑾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丝就如同枯不一般不堪。
“是啊！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应该很难过吧？”
“是很难过，我难过的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像一个为了权利可以不顾一切后果的疯子，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们造成的，你父皇冤杀我阿翁连我祖母逝世都不能够给她风光大葬，心爱的女人尽然还要为了你这个病秧子派人暗杀我，我有今天全都是你们逼出来的”
萧瑜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马就掐死他。
刘瑾绝望的摇头，苦苦哀求道：“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死可以但是求你放过我刘氏一族剩余的子弟吧！”
“不可能”
“江山已经是你的了为何还要做的那么绝，你就当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这样你都不行吗？”
“对不去有用吗？凭什么，凭什么你身来便是君而我身来便是臣，凭什么你父皇杀了我阿翁我还要对你们家俯首称臣，你们家把我们家害成这般我还有对你恭恭敬敬的，就因为你是太子所以你就高人一等，就因为你是太子你什么都可以得到，就连心爱的女人喜欢的人都不是我”
萧瑜几乎疯魔，刘瑾对于萧父冤死这件事他深感愧疚，到最后昔日的好朋友竟然会反目成仇，他的心在滴血感到很抱歉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将会是新王朝的主人而你不过就是我的阶下囚罢了，从今以后江山是我的，黎歌也是我的”
说罢，萧瑜又向身后的兵将命令道：“把他带到诏狱关起来，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两名兵卒走过来准备要带走他，后边传来一声高喊：“我看今天谁敢动他”
萧瑜与刘瑾齐齐看过去，只见众将都让开一条道，黎歌身披一件白狐袄缓缓走过来
她的出现让萧瑜心中欢悦而刘瑾却面露惊恐，“文殊奴，我不是让你离开这里吗，为何还要回来？”
她走到刘瑾身边说：“我做不到一个人逃走，就让我陪着你吧！”
说罢，她又看向萧瑜，道：“将军，是我派人要杀你的，一切责任都与若生无关还请将军放过若生”
“你就怎么在意他”
黎歌当即跪在萧瑜面前，说：“黎歌不求将军饶恕只求将军放过若生”
此时的萧瑜紧握双拳由方才的喜悦化为嫉妒，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换不回心上人一句关怀，更何况她尽然能为眼前的手下败将卑微的跪在自己脚下求他饶恕，这般酸涩的滋味令他心头难耐。
“歌儿，不必求他”
萧瑜蹲下身眼神阴鸷问她：“若我不准呢？”
“若将军不准，黎歌自然是拿将军没有办法，如果将军真要杀他那么也一并把我也杀了吧”
“你，黎歌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黎歌不敢，一切原由皆因我而起将军要杀的人是我才对”
萧瑜被黎歌弄的左右为难，对于他来说刘瑾不只是自己的情敌更是自己谋反路上一大阻碍，倘若真放了，假以时日刘瑾东山再起那么他所经营的一切就全废了
就在萧瑜思考的时候，黎歌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短剑刺向萧瑜，他反应快速紧紧抓住黎歌手臂让她动弹不得，萧瑜心碎声音浑厚提高了音量：“你果然有备而来，你就怎么爱他，爱他爱到把我杀了也无所谓”
黎歌试图挣开萧瑜，他重重的甩开黎歌的手，匕首直接甩到刘瑾脚下。
黎歌敌不过他的力气摔倒在地上，萧瑜一声令下，“来人啊，给我活剐了他”
她瞳孔震动迅速站起身欲要奔向刘瑾挡在他面前却被萧瑜一把抱住
“你放开我，萧无衣，你这个窃取他人江山的乱臣贼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从了你”
“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吧，一个病弱的末代皇帝根本就治理不好他的江山，还不如让给最有能力的人，这是天命所向只有你黎歌还在做着无谓的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