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静岁站在门里行礼,身后传来陆司怀的声音:“关门。”
“等等!”太川迈进一只脚,试图用眼神把邱静岁瞪退。
“郡主有何事?”邱静岁没有离开,而是问道。
宁川想要阻止妹妹的举动,却被后者一把拉进屋中。
“你快跟陆世子说实情,不然我就把聘礼失窃是你监守自盗的事宣扬出去!”太川一语惊人,但看模样却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四皇子品行不好,但你是为了周王府出嫁,怎么能把先皇后的遗物藏起来妄图悔婚?”
“太川,我看在姐妹情分上一直对你多加忍让,但话不能乱说!”一向好脾气的宁川也生气了,她委屈地含着泪意向陆司怀诉说,“大人明鉴,下聘当日我一直在父王身边,没有离开过半步,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这种事!”
第39章
周王被刑部的人拦在院外, 急的满头冒汗,他看见邱静岁站在旁边,急问道:“邱画师, 这是怎么一回事?陆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本王的女儿怎么会跟失窃案有关呢?”
“王爷稍安勿躁。”邱静岁看见王羽仁招手叫自己, 忙小步跑了过去。
“人手不够, 邱小姐来帮忙记录吧。”王羽仁道。
“好。”邱静岁推门进去。
太川一脸倨傲地坐着,双手抱臂:“真相就是我说的那样。”
接收到陆司怀的示意, 邱静岁走去坐在他侧边安置的椅子上, 提笔准备记录太川的证言。
“太川郡主是怎么发现的?”陆司怀问。 “陆世子,四皇子的名声怎么样不用我说吧,学业荒疏不说,还留恋烟花之地。自从得知皇上有意给两人赐婚后, 我那好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下聘前甚至跟我说过她宁愿出家也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太川道,“更不用说宫中送来的聘礼除了她只有寥寥几人有机会接触,这些人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这种砍头的事?”
“郡主没有人证物证?”
“除非世上真有神仙, 否则事实就摆在这里, 不需要证据。”太川答道。
“那日郡主在何处?”陆司怀问。
被问到痛处,太川气的撇头:“在自己院子里关禁闭, 陆世子不信可以去查。”
等问完太川, 王羽仁去叫宁川的时候,邱静岁看着自己记录的证言, 眉心紧锁。
被带进来后, 宁川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 同太川截然不同,
“……本以为是我的错觉,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宁川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之前四殿下来府中时,妹妹常常出现在我们面前,或者烦我替她做事,或者请四殿下陪她游玩。得知我的婚事后,更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父亲珍爱的天青釉笔洗都给摔了。我本以为顾着王府上下的颜面,她会慢慢收敛,没想到她竟变本加厉如此污蔑我……”
被问及细节,太川回忆着讲述往日的几件小事。 “上月初三太川缠着四殿下陪她次日去看戏,不巧次日是四殿下的生辰未能成行,即便如此她也要过后补上才肯罢休。” “宫中的赏赐,太川总是要把四殿下有的东西挑走……”
“还有……我听到太川跟父王大吵大闹,要父王拒绝这门婚事,不然不会善罢甘休。”
记好后,邱静岁听陆司怀问:“宁川郡主当日可曾独处?”
宁川坚决否认:“从始至终未离开过父王一步,我又怎么可能在父王眼皮底下偷走聘簪。”
问完话,让宁川出去后,陆司怀又接连审了好几个人,他们所言同宁川没有出入,除非王府上下通气包庇,否则宁川便是真的没有作案时机。
但等问到太川的仆从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平日跋扈太过,这些下人话中没有丝毫维护偏袒,还暗示是太川因为嫉妒在耍小姐脾气。
关于禁闭期间,下人也不能斩钉截铁地保证太川没有出过门。
“因为时常闯祸,郡主经常被关禁闭,王爷心疼女儿,过了头几天看守便不十分严格。”更有下人如此直白地说出了对太川不利的证言。
天近黄昏,邱静岁反复看着证言,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查不完,时候又不早了,陆司怀命王羽仁带人把守两位郡主的院落,不准随意出入。
周王又恼又气,深觉没面子,本要找陆司怀好好理论一番,但不知道陆司怀说了什么,在离开王府的时候,周王比他们来时更加殷勤,一副生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模样。
回去的车上,两人异常沉默,直到驶至邱府门口,邱静岁要下马车的时候,陆司怀问了她一句话。
“能否把宁川和太川两位郡主的居处和放置聘礼的正院位置画出来?”
“能。”今天陆司怀特意叫人带她去后院走过一圈,当时她心中便有猜测,特意记下了关键的几处位置。更何况之后几次提审证人,陆司怀也都问过此类问题。
“明日卯正派车来接你。”
“好。”
邱静岁怀着一脑袋的疑窦迈进家门,还没走上三步就被撞了个趔趄。
“哎哟,谁啊,杵在着当门神呢?”她揉着脑门抱怨,却在看见对方长相的瞬间收声,挤出一个笑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你,”邱元思的语气沉得可怕,“跟我过来。”
“是。”
被带到邱元思的书房,邱静岁发现刘夫人也在一旁坐着,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
“娘,您怎么了?”邱静岁心虚地问。
“哎,”刘夫人拿出手帕擦着眼角,“我可怜的女儿啊。”
可怜?邱静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向邱元思,他闭着眼,似乎不愿面对她。
“就这么被你父亲卖给了陆家,呜呜呜,我可怜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嫁人啊!”刘夫人哭道。
“如果你不是自愿,为父也不会出此下策,你本可以拒绝,但却没有,说到底这也是你所求。”邱元思道。
“爹娘,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你以为你爹为什么同意你去刑部那种全是男子煞气又重的官衙做事?”刘夫人抽泣着说。
“为什么?”邱静岁问。
不等刘夫人开口,邱元思便主动开口:“陆世子答应帮为父调到工部,并给禹白安排京中官职。条件是让你去刑部任画师。”
邱静岁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哦。”
“本朝有过女仵作,风气比前朝开放,如此抛头露面虽然于名声有损,但也不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到时家中会给你陪丰厚的嫁妆,权做弥补。”邱元思道。
“哦。”
刘夫人听得火大:“就知道哦!你这个孩子怎么想的,陆世子都说不会勉强你的,早晨你不接那腰牌不就得了。”
“如父亲所说,我愿意做这个。”邱静岁诚实地说。
“你要气死你娘!”刘夫人抚着心口怒道。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邱元思严肃地说。
邱静岁摇摇头:“绝不后悔。”
“回去吧。”
没想到这么好交差,邱静岁回屋后按照陆司怀的要求画图,她甚至标注了比例尺,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次日,马车准时来接人,邱静岁将画递给陆司怀:“给。”
她见陆司怀看完画后表情十分镇静,问道:“皇上下赐婚圣旨了吗?”
“尚未。”
到周王府后,陆司怀在跟王羽仁谈论案情,邱静岁翻看着案卷,找寻令自己觉得奇怪之处。
这时刑部突然来人禀报:“大人,四皇子突然驾到,而且……”
“而且什么?”王羽仁问。
“要刑部撤走人手,放两位郡主出来。”
第40章
“四皇子带了多少人?”
“算上朱常侍有二十几个人。”回话的差役道。
“朱常侍怎么来了?”王羽仁问。
“好像是来商定大婚细节的。”
“放人。”陆司怀冷不丁突然说道。
“大人?”王羽仁不解, 但看到陆司怀已下决断,他只能执行下去,“要派人跟随吗?”
“你去跟四皇子。”
王羽仁领命退下, 邱静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问:“大人还不许周王进来?”
“时候未到。”
邱静岁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在房间耗了一上午, 中午饭都是跟陆司怀凑一桌吃的。
单独相处的时候,她难免想起昨晚父亲说的那些话, 几次想将心中所想问出口, 但在看见陆司怀的面容时又将所有话咽了回去。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填饱肚子,邱静岁犯起春困, 她坐着侧趴在案几上,迷迷糊糊仿佛睡着了,但却能清楚地听到环境中的声音。
纸张翻阅的滞响,毛笔搁置的清脆响声, 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鸟鸣,人的脚步声……
嗯?有谁来了?
邱静岁听见有人敲门, 还没进来, 便焦急地低声叫道:“大人救命,救救我家郡主!有人……有人要轻薄她!”
原本在脑子里盘筑巢穴的瞌睡虫瞬间被铁扇公主的法宝吹得干干净净, 邱静岁猛然睁开眼站起来。
她与陆司怀对视一眼, 对方轻轻眯着眼, 表情却还算镇定。
“带路。”
穿过一道道院门,陆司怀和邱静岁两人被那名求救的管事妇人带到王府紫竹院附近,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王、朱常侍也已经赶到。
陆司怀没有招呼脸色紫涨的周王,他直走入院中,但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好像是用了轻功,邱静岁拿不准是不是该跟上去,但周王却像是醒过神来一样往紫竹院中冲了进去。
既然如此,邱静岁等着也没用了,她跟在王羽仁身后走进去。
紫竹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因为周王爱竹,此处的种植面积少说也有亩数。而随着他们的脚步,竹林深处非同寻常的动静渐渐清晰起来。
“好太川,别生气了,叫我好好抱抱你……明日就去回禀父皇,我怎么会想娶你那个寡淡的姐姐呢……”一道腻滑的男声传入耳中。
“四殿下放开我,这是我家,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这道女声分明是太川的。
“不放又如何?”男声发出一声自以为颇有魅力的低笑,却成功让邱静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这些话,任是傻瓜也知道里面有奸情。
王羽仁还怕邱静岁一个小姑娘听到这些会害羞不知所措,但一看她的表情――嘿,双唇紧抿,面容严肃,一丝局促也无,除了陆大人,就要数她最镇定。
竹林中现出两人影影绰绰的身影,那两人察觉有异,行动开始慌乱。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走在前方的陆司怀放慢了脚步,挡在她面前,将邱静岁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的,她没能亲眼撞破奸情。
或许是整理好了衣物,太川跑到周王面前跪下,哭得满脸泪痕:“父王,四殿下说要问我姐姐的事把我约来紫竹院,谁知道他竟然……竟然想强迫于我!请父王为我做主!”
“太川?”一身华服,体格稍微有些虚胖的四皇子赶上来,“你不是说……”
“四殿下,你太叫我失望了,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称为一个君子!”太川含泪愤怒地指责。
“当初是你纠缠我,现在说这些?”四皇子也怒了,“周王可真会管教女儿!”
“啪!”
一道巴掌声响起,邱静岁看着满面痛苦的周王,又看向被打的偏过头去的太川。
虽然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太川的一部分脸庞,但从邱静岁的角度看,太川的表情一反常态的平静。
“你给我回去面壁思过,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踏出屋门一步!”周王生气得每个字音都在颤抖。
“哼,还算王爷明事理。”四皇子轻蔑地看了一眼被带下去的太川。
周王的目光似是要杀人,唯有拼命暗示自己眼前人的身份才能止住心中怒涛,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是面对朱常侍:“朱公公,今日四殿下所作所为,本王铭记在心,请皇上无论如何给周王府一个交代。”
“王爷息怒。”朱常侍面上满头大汗,但言行却并不慌乱,“咱家一定如实禀报皇上。”
四皇子闻言,面色苍白起来。他突然想到朱常侍一向与皇兄走得近,而皇兄对自己……
这场失窃案竟以这种闹剧的方式收场,步出园子时,一行人正巧遇到刚得知消息赶来的宁川郡主。
她愤恨地看着四皇子:“殿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又向周王跪求:“父王,这件事太川也是受害者,请原谅太川吧。”
“你不恨你妹妹?她之前那么诬陷你。”周王扶起宁川,问。
宁川含泪摇头:“我回去仔细想想,她虽然娇纵,但心不坏,之前那么做肯定是一时鬼迷心窍,而且跟今日的事也无关,不该因此被罚。”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的,邱静岁感叹宁川心地竟如此善良。
估计这桩失窃案查与不查还要看今天的事如何解决,下午陆司怀早早便命手下撤离周王府。
马车上,邱静岁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呢?会不会把四皇子妃从宁川换成太川,遮掩过去,保全两家颜面?”
“不会。”陆司怀答的肯定。
“为何?”
陆司怀沉默着,没有回答。
哎,明明已经决定帮她,怎么还是这么藏着掖着的,邱静岁摇头,她问起今天的事,“太川今天的表现,是玩脱了还是得偿所愿?”
事情真的自己看到的那样吗?邱静岁在心中问着自己,那种怪异感愈发明显。
“从所住位置到证言,聘簪只可能是太川所偷。至于今日之事,与失窃案无关。”
邱静岁眼神一亮,脑中突然想通了什么,她摸着下巴,“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见对方看过来,邱静岁露出一个故作高深的笑容:“大人想不想知道?”
第41章
“王大人, 周王府那件事最后怎么样了?”几日后,邱静岁去刑部的时候碰见王羽仁,忙问道。
王羽仁左右瞧瞧, 把她拉到背人处:“四皇子被封郡王,不日即将前往封地。”
邱静岁眼珠一转, 问:“那婚事呢?”
“没有过完定, 哪来板上钉钉的婚事。”王羽仁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那失窃案……”
“你说巧不巧,那聘簪居然出现在了四皇子宫中。”王羽仁摇头叹气, “四殿下糊涂。”
这件事里面的古怪居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其中是不是牵扯到什么权利争夺的纠葛她不太清楚,但最是无情帝王家,如果说四皇子是被人陷害偷取聘簪她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