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一个孟字,四周宾客,见者驻足,瞻仰陈地军星。
一巷之隔,南陈王使负手站在院中,看得入神:
“大冢宰博闻强识,杂学皆精,据说晚年隐居,专心整理古今兵书,为其校注,不知这位孟少将军会拿出什么来?”
他的护将也痴痴仰望:“大冢宰身为陈将,他的后人与我陈朝最有缘分才对。”
……
黑色旗帜下,孟知尧看不懂这个操作。
陈大娘看出来她的疑惑:“礼部尚书专门交代的,把两百年孟家军旗升起来,让隔壁吊吊古。”
“隔壁是谁?”孟知尧两边都看看,不知道是哪边的隔壁。
陈大娘说:“隔壁是南陈使者,他们是在京兆起兵的,用了陈国的国号,后来越军打过来,把他们逼到了维州一带,现在退守湖州。陈朝只有一个陈字,南是我们对他们的辱称。”
这么憋屈啊!
这还能称臣啊?
这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啊??
第二天,晨钟报晓,宫门大开,百官朝见天子,天子祭祀太庙,敬告天地祖宗亲政大事。
这都是朝廷自己的流程,等迎天子宾客时,才会有礼部官吏前来引带。
最先出场的是皇亲国戚,接下来是各州府文武大臣代表。
孟知尧被安排在许家军之后,是后入场的几个人之一,所以能睡晚些,整理仪容也更从容些。
“孟里正!我们该走了。”礼部制书令史过来跑腿,一路上说着前面是哪位哪位,怕她等久了生气,还解释,“外头自在些,总比在里面枯坐着。”
孟知尧深表同意。
宣旨从一道道门里传出来:“孟家军少将军朝拜天子——献孟冼兵书原本十部——”
几百号坐席之中,交叠的吸气声成倍扩大。
而本人并不知道什么兵书,如果有,也可以印刷。
孟知尧踩在整洁华丽的长毯上,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余光向四边投射,略过御林军,两侧座无虚席,不知道她的座位在哪里。
如云华盖下,龙椅上的皇帝起身走下来迎接这最后一位客人。
陈大娘奉上礼盒,老总管接过。
“孟将军,”瞿万里看到她站在面前,再也绷不住了,中气十足甚至用上了美声,“请上座!”
“……”孟知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来她的座位是右侧首座,孟知尧身边只留下陈大娘和孟老大两位亲信。
在场左侧的宾客席位中,除了第一排都是空的。
“百闻不如一见,少将军英武不凡,实乃孟帅遗风!”她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个瘦高男人,看她的眼神中还藏着更多溢美之词。
礼部的人和她说过,这是她身边坐着的就是南陈使者,孟知尧落座后并没有回应对方,而是开始走神。
被冷落的使臣没有怨怼,只是暗自叹惋,并开始调整方案。
孟知尧对面是赵滁,两人对视,赵相含笑点头。
赵滁同桌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锐意凌厉,跟瞿万里画风截然不同。
他身后的亲兵常服上绣了“许”字,孟知尧猜到是谁了。
“诸君——”瞿万里站起来,露出一个搞事的微笑,“朕还邀请了一群特殊的嘉宾,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他们入场!”
在座有人知情,有人不明,但天子号令,莫敢不从,于是纷纷鼓起掌来。
老总管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欲与民同心,遂颁布此榜,嘉奖民间大贤,赐勋章,赏银百两!第一位,京兆义士齐闰月,甘愿化身大越高楼榫卯,悬壶济世、疏财修路,奋斗边苦劳改营,心系京兆紫薇堂……授予无私奉献勋章——”
雷鸣般的掌声中,齐闰月走上来,由瞿万里亲自为她授勋。
她拜谢天子后,坐到了孟知尧身边,对身上的勋章很自豪,要不是严肃场合,恨不得现在就跟孟知尧分享了。
接下来还有最美家庭、见义勇为、爱国志士、大越孝心、光荣之家等等……每个州县一碗水端平,获奖内容有理有据,名副其实。
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布衣而来,得见天子,激动与感激澎湃汹涌,不少人当场痛哭,有人高呼“吾皇万岁”,一幕幕下来,亮点与泪点交织,所有人都很过瘾。
“最后,有请大越和平先锋,京畿地松河村里正,孟冼后人,孟知尧!”
掌声雷动,满堂喝彩,气氛来到了最高点。
孟知尧回过神来,她听懂了,这个大越诺贝尔和|平|奖,该她来领是吗?
真会啊!
起身上前,任由瞿万里在她身前佩戴勋章,孟知尧趁机耳语:“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到底前面都是铺垫给她来这一下,还是说瞿万里就想在最后骚一下?在孟知尧看来都没区别了,因为这个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的抓马效果很到位。
反正瞿万里玩得很开心,他笑着说:“这不正好赶上了,都是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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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胶板减震
真的是凑巧,属于“天时地利人和”,属于赶趟了。
赵滁趁机加帽子:“孟家献出十部兵书,的确可敬!”
“是啊!”
“嗯!不错不错——”
大典到这一阶段,在众人眼里,无疑是完美的。
一系列流程过后,日当正午,天清气朗,万里无云,也无烈日,是户外活动的好天气。
老总管宣布:“开宴——”
美酒佳肴陆陆续续端上来,丝竹管弦声中,大家渐渐放松,和旁边的人畅聊起来。
“姐姐!”齐闰月崇拜地看过来,“你真厉害!”
孟知尧不想说话,和她碰杯:“该吃吃,该喝喝。”
“好!”
一旁的南陈使者见状,先是举杯对瞿万里拍了一段长长的马屁,又盛赞孟知尧和齐闰月巾帼不让须眉。
瞿万里听得高兴,还向他举杯。
“陈国不敌陛下雄兵,心服口服,”他示意身旁的武将起身,“只是我们的第一勇士还有些不服,特地跟来,以武会友。”
好一个以武会友,赵滁放下杯子:“陛下,许小将军刚刚还说起,回京数日无人会武,有些不畅快。”
瞿万里深表同意:“朕也想看看。”
南陈勇士:“好!许小将军,可敢应战?”
少年将军从席间站起身,虎背狼腰,挺拔如山,两眼如鹰般盯紧南陈勇士,谈吐间带上些酒气:“既然陛下感兴趣,那么某就献丑了——拿刀来。”
老总管立刻安排了兵器:“两把都是未开刃的御林军用刀,为了能保证两把刀一样锋利,公平起见,现场开刃。”
南陈勇士不满:“那要开到猴年马月?”
“此言差矣,”瞿万里抬手,“把砂轮机抬上来。”
歌舞都撤了,一台磨刀的砂轮机被两位御林军放在南陈使者面前的空地上。
南陈两人没见过这个东西,但那砂轮的材料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昌州石,上好的砥石料。
刀刃擦上砂轮,放出尖锐斯声,一簇短小的火花落下,亮了南陈使者的眼,没多久,一侧刃便开好了。
羡慕啊……他们看着这渴望额不可及的磨刀速度,不禁想到,难怪他们的武器好像消耗不完一样,源源不断的。
这可惜秘密都藏在砂轮侧边的箱子里,他们看不见,偷不到。
“客人先选一把?”两把刀都开了刃,差别不大。
南陈勇士随意挑了一把,站在中间的地毯上。
“请。”许尘关朝他抱拳,刀都不需要提前拔出来。
孟知尧近距离围观了一场精彩的武斗,这也是时代特产,没算白来。
几招过后,南陈勇士的刀尖逼近许尘关的脸。
“唉!”
许尘关身手敏捷,躲闪游刃有余,反手将刀往背后一挡,再次防住了南陈勇士的走位突刺。
他一直处于下风,每次险险躲开,所有人都替许尘关捏一把汗。
“呼——”
一旁传来细微的惊呼,齐闰月看得更投入,恨不得上去帮忙。
南陈使者脸色不太好看,他现在一心两用,出了围观比试,还要分心去想安安静静放在一旁的那台砂轮机。
陈国地少人少,如果有一台省人省力还高效标准化的机械装置,把多出来的人投放到战场上,没准还能一搏。
打不过大越,周边其它小国还是能过两招的。
中间,南陈勇士见许尘关不敌自己,于是刀锋一转,直指帝台上没有带护卫的瞿万里。
“是刺客!”兵部尚书拍桌起身,所有御林军冲过来,但是他们距离还是不够。
寒光乍现,瞿万里早有准备,抽出了桌底暗藏的利剑。
孟知尧并不知道这是计划中的安排,她起身时把桌给掀了,铺天盖地的橘子苹果向刺客和帝台之间砸去,扰了刺客的视线。
场面一片混乱,人人高呼护驾。
而连连败退的许尘关早有预判,突然发力,迅猛如豹,两手捉住刺客的肩膀,把人过肩摔到地上,用刀抵住他的咽喉:“你输了。”
刺客被制住时,步子迈小寸了,正好踩到一个橘子。
瞿万里看到飞起来的破橘子时,眉心一跳,觉得这一幕很有镜头语言。
南陈刺杀事件,意外地给他上了一课,瞿万里自发的领悟到,原来当皇帝想舒服些,就要学会欣赏不同的艺术。
他看向孟知尧,又补充到,也需要结识制造艺术的大师。
“?”一手造就满地狼藉的孟知尧,站在混乱的边缘,和帝台上提剑的人对望。
御林军冲上来,拿下南陈二人。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使者挣扎到,“陛下,我不知道他有行刺之心!”
赵滁出马:“带下去。”
刺杀来得太突然,席间有人看愣了,手里夹了一筷子面条,回过神来再尝,居然还热乎着。
“有没有受伤?”孟知尧几步跨上帝台。
“陛下可有碍?!”一把老骨头的林疏因为着急,都跑起来了。
瞿万里还在和孟知尧相望,“我没事。”他又对林疏等人说明,“一切都好。”
瞿万里站起来,宝剑钉入桌中,由老总管正好衣冠,手握剑柄,对在场的官员和百姓说:
“陈国不放过我,又怎会放过我的百姓?要不是孟里正和许将军,南陈今日便得手了。这一仗,还是要打才行,将来他再提称臣纳贡,朕可不敢再信了。”
朝中的主和派没有了声音,死心塌地跟着主战派走了……
王至持对孟知尧拱手:“多亏了孟里正!”
台上热闹非凡,台下齐闰月慢慢挪到许尘关手边:“少将军,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许尘关默默把刀收回去,对她说,“恭喜授勋。”
王将军王竹终于站了出来,他起码一米九往上,看起来像座小山:“末将愿再领兵,拿下湖州!”
林疏:“维湖两州地形复杂多样,还有瘴气,没有十年八年——”
王竹:“只要给臣五十万兵马,最多两年,便将湖州纳入囊中。”
“京兆与周边州府士兵刚刚归田,再征恐怕……”户部尚书一脸为难。
此时,维州义士站出来:“陛下!草民在维州说得上几句,与各大山寨水寨也有人脉,征兵一事,愿为陛下效力!”
赵滁拍桌:“好!举国上下,君民一体,勠力同心!”
那些被表彰的各州百姓大为感动,摸着胸前的勋章,跟着喊:“君民一体,勠力同心!”
乱局以平,众人再次恭贺天子,把大典办成了庆功宴。
地毯干干净净,桌子重新摆好,刚才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孟知尧刚才太激动,现在都饿了,埋头狂吃。
最后一道蛋糕上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每人一份的小蛋糕,用染了色的醍醐装饰了表面,烤出炉的蛋香味依旧浓郁。
之后,还有宫人介绍道:“这道甜点心名为蛋糕,食谱出自孟将军之手,由齐闰月姑娘研制而成。”
“原来如此!”就连那些得到特供的官员,也有些人是这时候才知道美味出自何处的。
于是,新一轮的羡慕目光投向齐俢:“多谢齐大人!”
“齐大人教育有方!”
“齐大人得此明珠,真让我等羡慕啊!”
齐俢受之有愧:“实不相瞒,在下并没有做什么,都是小女自己闯荡出来的……”
大家都忍不住上手,把自己那份小蛋糕捧在手心,仔细端详:“这便是御膳点心!”
“没想到我一个山野村妇,也能享用这样精巧美味的御膳!”
“要是民间也能吃上就好了。”
“你看这上面的醍醐,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还是想想算了吧……”
孟知尧身子向齐闰月倾斜,用蛋糕叉刮蹭蛋糕抹面:“这就是你搞的那个醍醐?哇塞!”
齐闰月:“你快吃吃看!这是羊奶酥酪出的醍醐,用花草果蔬染了色做出来的。”
“好吃。”孟知尧吃了还想吃,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遗憾不能实现蛋糕自由,尤其是醍醐蛋糕,“我都想养鸡了,多生些蛋,多做些蛋糕。”
齐闰月忍俊不禁:“蛋糕燥热,也不宜多吃。”
中午的宫宴还不算结束,晚宴才是重头戏。
宫人请上来一个三层的蛋糕,面上铺满了果脯,再次惊艳全场。
孟知尧乍一看,被吓到了,还以为是切糕……
“今日是陛下成年之日,亲政之时,这个大蛋糕,由陛下来切第一刀!”礼部尚书递过手中的刀,“这是许小将军用来击落的南陈刺客手中的刀!”
瞿万里接过那把中午刚开刃,械斗过的已经洗干净的长刀,切下第一块,亲手端到孟知尧面前:“第一块请孟里正先尝。”
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不少人喝得大醉,瞿万里头一晕就被搀扶离场,嘴里说着醉话:“孟知尧……还钱……”
孟知尧被齐闰月和陈大娘联手拦下,才停了续杯。
陈大娘:“嗨哟,可真不让人放心的。”
齐闰月看向对面,赵滁离席了,许尘关被王奔将军灌醉了,趴在桌上,又被王将军摇醒……
她又去顺找父亲,但官服影幢幢,她分不太清。
宴席散后,孟知尧被陈大娘架着往外走。
工部尚书陈载追上来:“孟里正!既来了帝都,要不要多留几日,我们已经开始炼两仪胶了,明日一起去看看吧?”
“……胶,”孟知尧醺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