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半老太太眼里流出了慈爱的目光,笑呵呵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蒸芋头出来,热情地说道:“这就是小朱丫头,还是头一次见面,来尝尝婶做的芋头糕。”
朱朱黎乖巧的坐在位置上,外头的阳光洒过来,在屋棱下的冰柱反射下,脸上的小雀斑一览无遗,身上裹着一身暗红明蓝相间的棉袄,外面披着灰色的毛领大氅。
少女双手接过面前这位老婆婆手上的盖碗,揭开上面那层,露出软糯糯的芋头来,上面是熟芋头,下面则是一层糍粑打着底。
桌面上也被徐婶依次倒好了清茶。
“谢谢婶儿。”
朱朱黎轻快的声音响起,麦子也挑了一块芋头糕。
配着清茶喝,刚好中和了芋头糕的甜腻,不愧是现在月亮湾的特色吃食。
还没把徐婶儿的芋头糕吃完,屋外很快又洋洋洒洒来了一堆村民,大部分都是之前一起逃过难的村民。
看到麦子热情的打了声招呼,就扛着扫帚铁锹进了不远的屋宅,铲雪的声音稀稀疏疏地响个不停。
好不容易把徐婶端上来的芋头碗吃完,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村民踏进了徐婶家的门槛,送来了一碗碗腊鸡腊鸭。
在村民们的热情投喂下,众人享用了一顿极为饱胀的午食。
等到麦子她们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和刚刚的院落完全不一样了。
只有石板缝隙之间还残存着一些雪,砖瓦之间的老旧的蜘蛛网也被一一清理干净,就连老石磨也被清洗的快要发亮。
阿亚朵提来的大黑猪被木架子悬挂在古井旁边,血迹也被清洗干净,下边还细心的用了一个木盆接住。
原本摆放在门外的家当也被全部搬进了屋子里。
麦子和小草依次进屋,将厨房的用具一一拿回来,开始料理这头黑猪。
朱朱黎负责生火,小草则在旁边分割猪肉,麦子负责下厨。
热油炝锅,再放入各种香料,菜油的香味被彻底激发出来,放上黑猪肉煸炒,直到表面泛出油香,再放入猪骨。
翻炒一会儿,将酿好的豆酱和干辣椒炒香后。
最后把烧好的一翁热水倒入铁锅里,不一会,地道的一股卤香味从沸腾的铁锅中飘出。
等这卤汤熬好之后,小草就把切好的各种猪部位倒入了铁锅,慢慢的,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卤香的肉味。
将卤好的猪肉鸭货捞出来后,又重新放入新的肉食进去。
到最后,从代邑拉来的柴火都用完了,阿亚朵又带着人去砖窑拉了不少木材回来。
这些肉才全部卤完,最后再放入素菜,土豆萝卜藕这些,剩下的卤汁盖浇到这些食材上。
才算是大功告成。
将这些食材弄完,夜色已经完全覆盖大地,村里处处点上了灯火。
麦子将这些肉都分装完,看到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堆孩童,克制地咽着自己的口水。
便将用一条大块卤肉切成十几份,交给阿亚朵派发下去。
小孩们欢呼着双手立马跑上前来将阿亚朵团团围住,齐声声喊道:“谢谢城主!谢谢小草大人!谢谢侍卫长大人!”
等这群小孩儿将手里的肉吃完后,把手指也嗦得干干净净,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麦子指着桌案上已经分好的卤肉,对着阿亚朵说道:
“阿亚朵,将这些肉送给刚刚来帮忙的乡亲们,这边的肉就给驻守外面的卫兵们尝尝。”
阿亚朵听到还有她们的份,用力吸了口气,立刻将切卤肉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前面的砖楼去。
不到半刻钟就到阿亚朵兴冲冲的跑回来,提着肉和外面的卫兵们大快朵颐了起来。
等朱朱黎吃饱睡着以后,麦子和小草槐花她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石老的院子里。
池瑶池东提着几壶酒和烧鸡,槐花则是拿着炖汤和素炒,麦子跟小草则是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吃食最后到达。
见到姗姗来迟的两人,坐在院落前的三人立刻数落起来。
其中池瑶先是猛吸了一下鼻子,闻着味儿就来到了麦子手边的卤肉盒子里。
没错,就是这味儿,把她勾了一下午,果然是麦子小草她们干的好事儿。
“今晚有大餐了!”
池瑶一说完,就将麦子手上的盒子殷勤地接过来。
槐花也跟在后面,帮着小草将手上的食盒提到了桌案边。
这时,石大山从对门屋里小跑过来,和众人寒暄过后,一边将灶头的火点燃,一边将手上篮子里面的吃食放在石老的牌位前。
几人也跟着石大山进了堂屋,祭奠了一番后。
纷纷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全都分出一份塞给石大山。
麦子将旁边的干食碟子也拿出来,小孩最喜欢吃这些坚果玩意,开口道:“大山叔,把这些带回去给二丫她们。”
石大山的手肘立马挡过来:“不要不要,刚刚你就差人送了不少肉过来,哪还能要这些?咱家里吃三天都吃不完了。”
“石叔,拿着拿着,咱们几个人胃再大也吃不了这么多,再耽搁着,菜都凉了。”
小草一马当关横在了石大山面前,中年男人无措的将这些全部提起来,狠狠叹了口气。
都是一群女娃,他一个粗人待久了也不合适,只得接受了这群娃娃的好意。
男人提着吃食走到了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关切地说道:“这屋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们多穿点,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几人应了一声,年近中年的石大山这才放心,健步回了对门的院子。
对门的院子里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厨房里飘出来的油烟味,还有妇人说教石叔的声音,热闹非凡。
麦子将食盒中的东西都拿出来,村民们送的腊鸡,腊鸭,腊鱼,徐婶给的芋头糕,以及炖了两三个时辰的卤肉,一拿出来就把其他几人拿的食物味道全部掩盖住了。
池瑶率先动手,拿起筷子就挑了一块软烂的五花肉,入口肥腻,香辣味十足,就这么一口,便彻底征服了池瑶的味蕾。
娇俏的女娃幸福地眯起了双眼,直直点头,“好吃,太好吃了!”
嘴巴里勾人的味道还未消下去,池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又夹向了另一块。
看着池瑶夸张的吃相,本不怎么饿的麦子也生出了食欲,配着干饼和酒水,直到月圆星稀,几个女娃才满足的躺在石台上,酣快的度过了这一个年夜。
等到第二日,果然众人都有一些咳嗽流鼻涕,还好石叔想的周到,预先熬了姜汤送过来。
等到新年过去,麦子小草她们又继续回到了代邑的官衙。
猪场里面的猪崽已经被全部领养完,只有几对种猪还懒洋洋的躺在稻草中,惬意的过着这种被喂食的生活。
由于长时间不下雪,太阳一升上来,雪层就开始急速融化。
整个代邑彻底来到了最冷的时节,而在养猪场的周边,已经修建起了鸡鸭鹅的场地。
原本用来肥地的菜油渣和豆油渣,被麦子全部用来喂食鸡鸭,以助这些可怜的新鲜鸡仔们能顺利度过这次寒冬。
融雪的时候是最冷的,场地里的小鸡仔们被冻死了不少。
而油渣里面的热性高,这些小动物们吃下便能抵御部分寒冷。
果然,在百姓们半信半疑的使用了这种方法后,被冻死的鸡鸭鹅数量明显减半。
初雪一过,天上就沸沸扬扬开始刮起了大风,一刮就是连着十几日,天上的乌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直到树抽出新芽,才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将原本焉巴了的菜秧苗重新救活。
在这期间,跟苏家交易的山头已经发现了两三处矿脉,挖出来的铁铜矿石完全足够朱朱黎进行大规模的机械制作。
麦子也将手中的其他作物种子全部拿出来,放在商行之中交易。
有了这些作物种子,齐周两国不再抵触麦草商行的入驻,顺利开展了许多麦草商行的分店后,代邑的影响力逐渐扩散至全天下。
从远道而来的游民也多了起来,刚刚开春不久,小小的代邑城里就足足容纳了近三万人。
人一多,外面的风言风语也生了起来。
周围的边陲小国子民开始疑心代邑城主的作为,想要发起战争,扩大版图。
就连去年的天灾一事,也是为了起复而造的噱头。
若是陈麦子想要扩大版图,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番邦小国,不怪他们首先开始阴谋论。
于是掀起了另一番传言,想要齐国周国先出手将代邑收入囊中:
陈麦子是前朝的余孽,才能招纳如此多的能人异士为她效力,况且陈麦子几人横空出世,雄才大略,绝不可能是农户子的身份。
不料,即使是这样的传言飞出,周围的大国也毫无动静可言,而且还加速了这种传言的传播。
对于周边大国而言,麦草商行如今的珍稀种子才刚刚上市,如今就翻脸得不偿失。
而这种前朝余孽的传言,刚好能坐实陈麦子并非底层人的身份。
一个陈麦子并不可怕,就怕千千万万的陈麦子想要在这世道上造反。
晋阳帝已经同麦子协商了和平共处的约定,自然暂时不会违约。
而近在咫尺的齐国就算有心出手,也被那遮天蔽日的毒障林约束了手脚,只有佩戴商行里面的特制面罩,才能自由穿行。
若想从其他位置突袭,损耗巨大不说,更何况代邑身怀天雷之物。
如今他们研究天雷之物,才刚有了个苗头,等待时机便可。
代邑不过一小小城池,早晚都会湮灭在齐周冲突之中。
麦子并未理会外面的传言,依旧开始着屯粮造兵器的步伐。
一个春季只接连下了两三场雨,河里的水位已经降了一掌宽,她们代邑的土地还有水利灌溉设施,别的地方状况肯定更不理想。
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低了不少,若是之后情况情况更糟,粮食只会越来越紧缺。
初春一过,外面的物价开始慢慢涨起来,精明的商人们预先就屯了不少粮,准备在秋季高价卖出。
代邑的百姓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始终相信着城主的话,这两年的收成,除了交公的粮物,便全部囤放在自家的地窖上。
春季过去,田地里的作物已经灰恹恹的耷拉在一旁,土地里的泥巴一捏就碎成了渣渣。
这还是见天的灌水,田地都变成了这副样子。
麦子派着人去过雪原城几次,农田里的土地已经干裂成一道一道的。
里面的作物有些已经干死了,还活着的秧苗也全靠着百姓们一扁担一扁担的从河里挑水养护着。
夏季来临,暴雨骤降,夜里风雨掀飞了了不少人的茅草顶,百姓们冒着大风雨,急急忙忙跑到农地里去查看玉米杆子的情况。
只见泱泱田地里,玉米杆子被风齐齐的吹向了东南方,倒塌了一大片。
不少百姓准备将玉米杆子扶正,想要亡羊补牢,试图救回这些被风雨压倒的玉米。
麦子跟徐江河段子越他们,披着蓑衣来到了田地里看完这番景象后,一老一少脸上都浮现出愁苦的表情。
这般大风雨下,这些玉米苞谷没能存活也是正常,只是天灾一来,遭苦的都是老百姓。
等回了代邑,麦子便将新的布告贴到了公示处,并且召集了区管事,将正确的补救措施下发下去:
“等到雨停,再进行耕田松土,使玉米恢复生长。
不能去扶正,捆绑玉米,这样操作只会让玉米受到二次伤害。
被暴风雨打断植株的作物,立即更换种苗,譬如番薯花生类作物。”
与此同时,麦子将这些措施也全部张贴到商行售卖处,这样多多少少能挽救些被暴风雨摧残的农作物产量,也不至于市场上的粮食最终溢价过高。
只可惜外面的人并不相信麦子所说的这些方式,这些措施跟不做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玉米种子都是他们高价买来的,代邑城主肯定是想让他们颗粒不收,然后再将去年囤积的那些粮食卖给他们。
一时间,外面对麦子的恶意揣测又多了不少。
麦子提起天灾时,不相信的是他们。现在真遇上了灾祸,又被这些人认为是蓄谋已久。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麦子已经将重心移到了预防城市内涝上。
春季里没雨,夏季里一下雨,就是连着下,直到将道路旁边的沟渠都灌满了水,直刷刷的冲向海洋。
代邑位于山坳中间,地势扁平,极易积水。
另外三个附属县池地势较高,倒是没有内涝的风险。
麦子便召号着百姓,顶着风雨,连日连夜地修建排洪的沟渠。
自代邑的石板下挖地下通道,一直延伸至月亮湾的码头,排水的通道足有七八米宽。
等这些设施修完以后,浇筑的排水道通开以后,城里积攒的雨水泥流彻底泄漏完,才湮灭了代邑内涝的风险。
没过几日,暴雨的降水量越来越大,整个田地里面淹着一层薄薄的水面。
即使已经疏浚深挖,这么大的雨水量,还是会时不时的堵塞,导致田地长时间积水,将作物的根部泡烂。
司农司的人只好又号召农夫们来通沟渠里面的水,整个夏季就在暴雨大风中度过。
好在代邑的个个司属治理得力,损耗的产量完全可以承受。
暴雨一停,所有百姓们便急急忙忙来到田地里,开始松土排水,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的作物烂了根。
麦子视察了三个县池后,只有长鸣县的损耗最少,也是因为先前的水利设施,才保住了大部分农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