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得在理,沈丘默默进了屋。
柳不言今天穿了个厚厚的羊羔毛外套,看起来异常温暖。
桌子上的电脑没了影子,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沈丘四处张望,也没找到。应该是听到了声音,柳不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转过来,冲着他笑了一下。
“你母亲,离开了?”
“不言。”沈丘一个冲动,坐在了她身边,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想要看出这人是开心还是难过,“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说话那么难听,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丘的语气甚至掺杂了几分乞求,他很怕眼前这个人突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我理解,站在她的立场上,一点儿错误都没有,我没往心里去,她说的是事实,只是我们,太理想化了。”
“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对吗?”这句话中,有着几丝战战兢兢。
“当然......”柳不言还没说完,沈丘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抽了风,可能是因为柳不言这么好的人,遇到都是件难事吧。
当下这一刻,若是永恒,该多好呢。
春天来了。一切变得鲜明起来,东北的大雪终于“滴滴答答”地融化了,一切痛苦都将成为回忆,阳光洒在身上,异常温暖。
沈丘拉着柳不言,在村里闲逛着,两个人不仅十指紧握,还悠闲地晃动着。沈丘说,“其实我特别害怕王苗苗家的狗,它们每次看见我,仿佛都要把嗓子吼出来。”
柳不言笑着听沈丘说话,这人如果去当个相声演员、脱口秀演员什么的,绝对会成功。“那它们咬过你吗?”
“你猜猜看,前几天去王苗苗家取豆包,我就被狗包围了,当时我就特别思念你,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沈丘真是能瞎掰啊,“但是,当我举起砖头的那一刻,它们突然噤了声,钻进了狗窝!”
“原来狗也是这样趋炎附势的动物!”
柳不言皱着眉听完这曲折的故事,“我建议你可以写本小说......毕竟你思路清奇,行为荒诞,是个当作家的好苗子。”
“还苗子呢,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描述风景?我可当不了作家,我写着写着,就忘了自己在写什么了,如果非要写作的话,我比较适合写作文,”沈丘兴高采烈地说,“作文搜集了我人生中所有的谎言。”
两个人聊着、走着,大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微风和煦,如今的沈丘在描述风景上,算是一绝,“不言,你听我的描述哈,今天是个大晴天,融化的冰雪稀稀拉拉地流淌着,几个村民从家里走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要去打牌。专家沈丘认为,在打牌这方面,没人能赢过自己,但是赌王从不亲自出手!今天!沈丘派出了周姥姥,前去应战!”
“所以,我姥姥去打牌了?”
“正是!”
周老太太虽然苦了一辈子,但在老伴儿去世后,生活明显变得更加舒适、美好了,柳不言非常支持她去打牌,反正她们从来不赌钱,就图个乐子。
“打就打吧,这是她的自由。”
温馨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屏幕显示——刘洋洋。
沈丘吓得不行,如今刘洋洋的电话,他并不是很期待,柳不言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手机铃,还困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接?”ʝʂɠ
“是刘洋洋,我们通常微信联系,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迟早要面对的,不是吗?”柳不言握住他的手,“接吧。”
沈丘接通了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喂?”
电话那头,是接连不断的女人哭声,无比哀伤,无比刺耳,等到那个声音平复后,才有人细若游丝般艰难地说道——沈丘,你好,我是洋洋的母亲,刘洋洋刚才,去往了天堂。
沈丘拿着手机,无比错愕,他紧紧握着柳不言的手,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他想平复心情,却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儿。
柳不言抱着他,只能接受了,这件事已成定局——他们的朋友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却死在了初春,这个初春,一朵花儿还没开呢。
“沈丘啊,我家孩子的庆功宴,麻烦你帮他领下奖吧......那是他付出了很多才得到的东西,麻烦你了......关于葬礼的消息,我会发给你。”
听着洋洋母亲透彻心扉的嘱托,沈丘觉得人生的走向,还真是意想不到。
第21章 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谈得这么健康嘛?
春三月,沈丘装好了行李,和爷爷道了别,沈伟业抽着烟,在他身后喊着,“臭小子,人还是得继续开始吧!你得笑呵呵的!听见没!对人家姑娘好点儿!你要是亏待人家,老子追你到杭州!”
“回屋吧您内!少抽烟!”
“臭小子!反正你走了也看不见!”沈伟业猛吸了一口,以示反抗。
柳不言只是装了几件衣服,慢慢悠悠地拖着行李,在当院儿等着沈丘。
周老太太在旁边絮絮叨叨了很久,“做什么依靠点儿沈丘哈!别到哪儿都靠自己!”
柳不言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姥姥,等我回来哦。”
这两个人要去杭州参加庆功宴了,周老太太和沈老爷子是最大的支持者,他们都觉得刘洋洋那孩子,确实不错,去看看人家的作品,缅怀一下,应该的。
柳不言还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是有一个商业行程要参加,母亲操着大嗓门,了解了一些具体行程,竟还答应了。
沈丘进了院子,一脸朝气地看着柳不言,心中暗暗欣喜,还好熨了熨衣服,要不然根本不配和柳不言出门,柳不言的发丝在风中摆动着,真是一个暖春啊。
电话那头,柳不言的母亲问,“有人陪着你吗?如果有的话,我就放心了。”
沈丘听见了柳不言母亲的话,觉得这个母亲虽然没什么学识,但好在通情达理,他顺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刘梅,如果自己再不离开,恐怕又会迎来数不尽的争吵。
“放心吧,妈。”
“嗯,一定注意安全,别被别人骗了。”
沈丘挠了挠头,反正自己肯定不会骗她的,他提前细致地汇报了所有行程——先是打车到县里,再坐大巴前往柳不言父母所在的城市,接下来要坐火车去省会城市,最后再坐飞机前往杭州。
说实话,全程无比麻烦。
但这不是老一辈人不出村的原因,而是,他们只适合待在村子里,就连柳不言和沈丘,从农村闯出来,也要经历好几代的厚积薄发、夜以继日去赚辛苦钱。
出租车上,沈丘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柳不言小姐,接下来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可否回答一下。”
看着柳不言甜甜的笑,沈丘很是满意,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咳咳,第一个问题,您的月经大约几号开始?”
“上个月是十一号,平均周期三十四天。”
“好的,回答得非常详细,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可能,想去西湖,和灵隐寺?”
“好的!非常好实现的愿望,竟和我的分毫不差。”
“我们去参加庆功宴,可能需要礼服,我带你去买,你可愿意啊?”
“带我买东西怎么会不愿意,尤其是和你一起去买东西。”
“好!沈记者听了您的回答,正在偷笑。”
经过沈丘一系列采访后,终于到了客运站,沈丘先行下车,冲着柳不言说了声儿,“我们到啦!已经付款完成!公主请下车!”
司机师傅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还蛮感慨的,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谈得这么健康嘛?
大巴上,柳不言靠在椅背儿上,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沈丘靠近柳不言的耳朵,轻轻问道,“你急不急?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写作?”
柳不言被他弄得很痒,直起身来摇了摇头,“我们就当是旅行吧,旅行就别工作了,我电脑都没带。”
沈丘点了点头,不再小声说话了,“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哦。我的肩膀说,他很乐意。”
柳不言觉得自己的脸绝对红了,她别过头去,“谢谢你的......肩膀。”
一路上,沈丘照顾柳不言简直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他把橘子瓣儿上的白色经络全部撕掉后,才递到柳不言的嘴边,“啊——”
虽然沈丘能感觉到,体内有个恶魔钻出来,告诉他“你小子别太爱了”,但是也有一个小天使,“爱吧,爱的能力还在,说明你健康。”
邻座的奶奶看到了这二位的互动,轻轻问了句,“兄妹?”
“大娘好,不是兄妹!兄妹恐怕是要打起来的,他是我女朋友!”欢脱的声音、极致的炫耀,有几个人都回了头,看向这对小情侣。
“那这女孩儿,还真是有福气啊!”大娘能感觉出来,柳不言是个瞎子。
“我也有福气!”沈丘笑着回答,还递过去两个砂糖橘,大娘指了指自己的嘴,“牙口不好,也吃不了甜的,给你女朋友吃吧。”
火车站,柳不言的裙摆在虚空摆动着,她靠在椅子里,静谧地坐在候车室中等到,沈丘去买晚餐了,他纠结很久,还是买了小蛋糕和牛奶,太油腻的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晚上吃,若是不消化,她会很难受的吧。
他细心照顾柳不言吃完了饭,还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怎么看怎么心动,柳不言听沈丘没有动静,不由得怀疑起来,“莫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沈丘笑着帮她擦了擦嘴,“非也非也,就是拍了拍我的女朋友进餐的照片,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删掉。”
柳不言开玩笑地说,“那就删掉吧——”
“啊!好狠的心呐!”
和沈丘待在一块儿,竟然能这么开心,柳不言笑眯眯地搭了搭他的肩膀,“你还没吃吧,快去,别让我刚才的狼吞虎咽白白上演。”
沈丘不知道什么毛病,路上每一餐都是,非要等柳不言吃完才肯吃。
“还缺点什么,我一起都买了。”
“湿巾。”
“好的,小的这就去办。”
五本言情小说都无法撼动沈丘的卑微,柳不言叹了口气,要知道,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偏偏在沈丘那里,就有着厚厚的一层滤镜。
沈丘回了五次头,才进了超市,本来很快就会回去,却遇见了一个迷路的大娘,她不知道去哪个候车室等待,沈丘看她有些急,不得不放下步子,帮她找了起来。
“大娘,你这趟列车,候车室在一层呢。”
小城市,候车室总共就那么几个,但是大娘之前没坐过火车,着实有些懵,她拽着这位搭理自己的小伙子,想要让他给自己指条明路。
如果可以的话,带自己下去也行。
可能老年人在这种地方,没什么安全感和方向感,反正也不远,他便扶着老人往楼下走。
柳不言等了很久,着实等了很久,或许也没有很久,只是等待会拉长人的焦虑,她紧握着衣角,告诉自己没关系,人不能总依靠他人。
“啪——”随着她的转身,手机撞在扶手上,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弯下腰,慌忙地摸着,可并没有摸到。
一阵风经过,有人帮她捡了起来,半晌后,那个人默默问了句,“你是不是柳不言啊?”
那男人的声音很是陌生,但认识自己也实属不易,柳不言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的拥有者了。
这里正是她家所在的城市,遇见个认识的人,并不奇怪,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同学,都留在这座小城中了。
“你是?”
“我是刘宇博,就是那个考上某工大的,回忆起来没有?”
柳不言逐渐想起了这个人的样子,她笑了笑,“好久不......对了,我现在看不见,所以,抱歉没认出你。”
“没事儿,我听说了你这事,毕竟,咱们高中能出现你这么一个名人,也不容易。”
“名人倒是不敢当,你今天在这里,是要去哪里啊?”
“害,我这两天放假,去长春找朋友喝酒、聚会。”刘宇博说得轻巧,然后叹了口气,“还是你好,都不怎么上班,我现在当公务员,赚的钱很有限,我加你个微信吧,过阵子我结婚了,邀请你。”
柳不言伸出手,摸索着自己的手机,那个男人就ʝʂɠ伸手递了过来,他看柳不言那样子,解锁都很是困难,只得把着柳不言的手去解锁。
粗糙的手握住柳不言的那一刹那,她就很是不舒服,“那个......”
刘宇博向来认为,没有自己搞不定的女人,他向来都是如此自信,所以看见柳不言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些不纯洁了。
柳不言被紧紧握着,想说些什么,让他松开自己,可那只手,越来越过分,竟然还顺着她的手继续摸,她开始挣扎,“我自己解锁吧,我自己来。”
停留在胳膊上的那只手突然不见了,柳不言没再听见回应,而是听见了打人的声音,和沈丘的咒骂。
她虽看不见,但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沈丘,我没事,不要打人,报警就好!”
那阵风声停止了,过一会儿,柳不言又听见了火车站巡警的声音,沈丘有理有据地交涉着,柳不言叹了口气,刘宇博这人,到底还和高中时期那般,拥有着一成不变的混混模样。
警察过来问了柳不言一些问题后,刘宇博就被带走了,沈丘坐在柳不言身边,还是一如既往的愧疚,如果自己不能照顾好柳不言,就没资格信誓旦旦的和任何人保证,他能把柳不言安全带回来。
他的脸上,挂彩了,他刚要抡拳头,就想起了柳不言的一本小说,“宁愿被打,也别被判定为互殴。”
第22章 相信我的眼光,虽然我的眼睛没有光。
沈丘用湿巾擦了擦柳不言的手,把手机塞进她的手里。
可内心愧疚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好像在一起之后,自己一直都在亏欠着柳不言。
“没事。”这句话是柳不言说的,“小事,这算什么啊,赶紧吃饭。”
沈丘倒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这是我没照顾好你造成的吗?”
“你又没和我绑定,不具有这样的义务,我们的火车什么时候的?别忘记了。”柳不言轻快地说。
“还有二十分钟。”
“那你先吃饭,听话。”
嘿,沈丘觉得自己有些恋爱脑了,他看柳不言没什么表情,便放下了心中的愧疚,草草吃完了饭,“我去WC,你去不。”
“嗯。”柳不言站了起来,沈丘急忙拎着包跟了上去,柳不言做事,果真绝不拖泥带水。绕了好几圈,沈丘才碰上一名地勤人员,沈丘便把柳不言托付给了那个姐姐。
他面带恳求,“麻烦您了,请一定保证她的安全!我可以付钱!”
小姐姐笑了笑,摆了摆手,“不至于啊,区区小事,你等着吧。”
“不言!你出来,或者我等你,或者你等我,不要乱走哦,有人拽你你就让他说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