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骂的滋味,真的不好,她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断。
哭的间隙里,她还看了眼柳不言——这个光彩夺目的姐姐,又看了眼张铎——应该不是姐姐的父亲。“又是猪八戒配嫦娥。”她擤了下鼻子,看向手机,工作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柳不言,你喝吧,已经不烫了,碰到杯子了吗?”那男人貌似是帮她吹了吹,柳不言不觉得贴心,只觉得恶心,“对了,勺子在这里。”
她听到了勺子搅动的声音。“多谢。”
只有眼尖的穆笑笑看见了,那个男人的动作有些奇怪,她从悲伤中缓了出来,成年人就是这样,哭完了,这件事儿就过去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穆笑笑用清醒的大脑思考着,她总觉得,那个男的搅动勺子的动作前,有很久的前摇,她抹干了眼泪,害,那个女孩子看着呢,怎么可能是下药了,真是悬疑片看多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又坐了好一会儿,打开招聘软件,开始找新工作,她的长衫脱得彻底,什么都干,反正人生在于经历!差不多十多分钟后,她疲倦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柳不言向前抓了三次,都没抓到咖啡杯。
我去!我......等一下!她如果是瞎子的话!
那......那刚才那个男的下药就有可能啊!
此时的柳不言喝完最后一口,又被张铎搀了出去,“我送你回家吧,认识你,我还挺开心的!”
柳不言点了点头,我不是很开心呢。
不过终于要回家了,直到她走出咖啡店的那一瞬间,才觉察到什么不对,头晕,意识模糊,脑袋微涨——没等着清醒的意识占据上风呢,她就迷迷糊糊地被人背了起来。
穆笑笑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扔进包里,穿上了羽绒服,推门就追了上去,不过,茫茫雪景,凋零的世界中,那两个人呢?
她环顾四周,风雪迷了她的眼睛,她的汗毛竖着,紧张地东张西望,哦!那里!她看见柳不言被那男人背进了一家小旅馆。“咔嚓——”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留下证据。
姐姐,我来了!
她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但仅纠结了一秒就报了警,“嘟嘟嘟——”等待,等待,接通了!她的口条从来没这么顺过,她向那家旅店靠近,人已经没了,办理入住这么快吗?“大姨,刚才进来那一男一女在哪个房间?”
那个大姨穿着花棉袄,戴着副老花镜,拿着一把人民币正数着呢,被打断的她有些不开心,“小姑娘,我们这儿可不透露客人的隐私。”
穆笑笑有些急,“我,我是那个姐姐的妹妹,她,她被人下了迷药了!”穆笑笑从来没这么张牙舞爪过,她急得哭了出来,“阿姨!那个真是我姐姐,你告诉我她在哪个房间,求你了,求你了,她不认识那个男的!她还年轻!不能留下心理阴影,我已经报警了,已经报警了,你相信我,我给你钱,你告诉我!!!你也是女的!你怎么能看着她被害啊!”
那大姨愣住了,怔了两秒钟,穿上拖鞋就带着穆笑笑上了楼,来到了201。
“呛呛呛——”是急促的敲门声,里面貌似有动静儿,“谁啊!草!”
“小伙子!这个房间有人定了,我给你换个,额,情侣大床房!免费换!”
张铎刚把柳不言扔在床上,他不再是老老实实的模样了,图穷匕见,他龇着大黄牙,恶狠狠地吐了一口。
“不早说啊!草!”
他骂了好几句,那大姨还是重重地敲门,“你不出来,我进去啦!”
大姨拿出一串钥匙来,在钥匙海里找了一下,“咔哒。”门开了。
是张铎愤怒的脸。
穆笑笑焦急地往里面看,屋里,貌似还有个男人。“这是,这是我的房间,大哥,咱们得换一下......”
面对着张铎略有逼迫感的表情,穆笑笑挺直腰杆大声说,生怕被压一头。
遇见这种事情,警察总是来得很快,没等大姨说什么呢,三个警察——两男一女就跑了上来,张铎吓得要趁乱溜出去,这怎么可能呢,穆笑笑伸出脚绊了他一下,张铎摔得四仰八叉——
“你不是猪八戒,你是畜生!纯畜生!”
警察局,一个缩着身子的穆笑笑,一个卷着头发的东北大姨。她们俩挨坐在一起,心有余悸。“哎呦,这年头做点儿好事儿不容易啊,吓得我心脏快跳出来了。”大姨叹了口气,盘起了手腕儿上的串子。
两个男人,都被抓到了,一个张铎,一个,张铎他哥。
这两个畜生最开始闭口不谈,张警官竖着眉毛,气得不行,一看到这两个玩意儿都姓张,更生气了。他带着穆笑笑的证据,三言两语就给他们讲破防了。
分开审讯是有效果的,案情逐渐水落石出。
张铎,也就是弟弟,有病,自然是性器官相关的疾病,精子质量低,这导致了张铎有了男性不育症,前几次相亲失败就是这个原因,但张铎的母亲,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眼里,这个身躯庞大的儿子,是她的骄傲。
张铎的哥哥,张峰,没病,但是大儿媳的年纪大了,没生二胎的打算,老太太受丈夫的影响,非要一个大孙子,这怎么整呢。
老两口一合计,嘿,相亲的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吗!大部分亲家看彩礼给得多,肯定也就打个马虎眼,应付过去了,只要到了宾馆,换个人,让大儿子来,这事儿不就妥了吗!迷药的事情,是张铎在全家人的认同下,亲自购买的。
老张想到这个方法的时候,觉得自己和爱因斯坦都没什么两样了。尤其是听说柳不言是个瞎子时,更兴奋了,“儿子啊,她看不见,你放心下。”
恶毒啊,真恶毒。
第34章 如果非要和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我有可能成为那个人吗?
穆笑笑听到事情的全部真相后,扶着警察局的座椅,差点儿吐出来,“一家都是畜生......”她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听见身边有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那个大姨捂着心口,在座位里呜呜哭了起来,嘴里却骂得甚是难听,“哎呦,多亏我听这个小姑娘的话了,要不然多造孽啊——”
两三个警察绕着她们端茶倒水,时不时还安慰一番,他们见过很多类似的案件,但是再次遇见,还是觉得食不下咽,不得不感慨人性的扭曲。
不过这事儿ʝʂɠ没完。宋红听到这个消息后,除了和那个所谓的“昔日同事”大吵了一架外,只能告诉那些警察,这件事无法和解!也绝对不会和解!一定要判刑!一定!
“我会一直盯着你们进监狱的!”这是她给张铎妈发的最后一条语音,她接下来要去医院陪柳不言了,母女俩的矛盾很多,貌似永远都没有尽头,但这一次,不管怎么看,宋红都觉得是自己错了。
柳不言在医院得病床上,薄薄一个人,安静地躺着。
体内的迷药成分已经被查验出来,已经被相关人员带走了,当她醒来时,只感觉有人在床边哭,为了压抑声音,甚至哭得床都发抖了。
应该是母亲,除了她,没人会为自己哭到这个份儿上,但造成这一切的,也是她。
柳不言觉得世事复杂,难以评价,只得呆呆地向上看着,如果没猜错,上面是空荡荡的天花板吧。呵——她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差不多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无法当做一无所知,但又实在问不出。
她松了一口气,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疼痛,应该没什么事儿。其实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能做到的也只有向前看了。
她微微抬起身来,这该死的世界,竟然又醒来了——看来这场生存战,我又赢了。
宋红听见声响,赶忙抹掉眼泪,露出了哭得红红的脸来,“你醒啦,想吃什么呀。”
“没什么胃口。”柳不言笑了,然后怔怔地看着前方。
自己强迫女儿相的亲,竟是这般不靠谱,宋红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宋红没忍住,又开始哭了,柳不言听着那悲哀的调子,叹了口气。
“几点了。”
“九点多。”
“哦?已经第二天了吗?”柳不言无措的样子,让宋红更想哭了。“我出去透透气,你不是要上班吗,去上班吧,吃饭的话,你帮我点个外卖直接送到病房吧。”
“妈......妈辞职......了。”宋红还没说完,柳不言就摸索着出了病房,她不是没有良心,也不是和宋红生气,而是在母亲的字典里,钱貌似是更重要的东西,也有可能不是吧,但柳不言感觉出来的,就是这样。
“哎,不要乱跑啊,宝贝——”一个女护士搀扶住了她,“你要去哪里啊?告诉姐姐?”
甜甜的声音不太好拒绝,“我就是去窗边坐着。”
“哦,那我带你去!”小护士貌似也很年轻,她贴心地带着柳不言坐在大落地窗前,还细心地帮她添了一件衣服,“想回去就叫我。”
“谢谢......姐姐?”
“不谢,外面的雪花特别漂亮呢,虽然你看不见,但是可以体会一下。”护士温柔地离开了。
柳不言在黑色的世界中,感受着无数缤纷的雪花。人,有所期待,就会活得长久,可是自己所期待的事情,正在慢慢枯萎,和沈丘在一起时,仿佛不用担心明天,也不用经常痛苦,她可以活在梦里,告诉自己不清醒也没关系。
那如今又算是什么呢?现实吗?就像是东北雾蒙蒙的天空,纯粹的雾蒙蒙,没有一丝透进来的湛蓝。她没有一丝希望。
沈丘昨晚睡在了飞机场,他买的票是第二天早上六点的,他顶着失眠一晚上的黑眼圈,下了飞机,一路狂奔。
羽绒服上沾满了白晶晶的雪,可是都怪这漂亮的雪,让他奔跑的速度一再打折扣,他先是跑到柳不言家去,没人,不得已又问了那个同学,同学说他只知道出了大事儿了,张铎这人联系不到。
“能不能求你帮我打个电话?”
是恳求的语气,在往日的沈丘口中很少听见,雪花从下到上翻飞着,如同无数小刀狠狠搁着沈丘的手和脸。
老同学也是没见过这么卑微的沈丘,连连安慰,“行!你先别急!”
这个同学给张铎打了十几个电话过去,直到对面的张警官不耐烦了,不得已隔着物证袋接通了,“别打了哈,手机主人在警局。”
“警局?那柳不言呢?柳不言是我朋友的朋友,有人找她......”
“在市医院。”
“多谢警察叔叔!”
这位同学作为传话人还是非常负责的,转头就告诉了沈丘,沈丘没先去医院,而是红着眼跑去了警局,张警官刚想问他是谁,沈丘就不自觉地往里闯,“张铎呢!他怎么柳不言了!人呢!”
“额,你谁啊!”张警官看懵了。
沈丘强忍住满腔的怒火,急躁地转来转去,是啊,我是柳不言的谁呢,“我是柳不言的朋友,张铎人呢?柳不言到底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
张警官坏笑了一下,具体的细节还是不能和外人说的,他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这时一个女生从问询室坐起身来,看向他,“哎?你认识柳不言?我救了她!我叫穆笑笑,现在柳姐姐在医院呢!你要找她吗?”
当沈丘知道了全部真相后,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一切,他愣在原地,心比东北的冬还要寒风彻骨。
他走往医院,不知道如何面对柳不言,她怎么可以遭这么多罪呢?她那样的人,就只配快快乐乐的,平常的日子已经那么痛苦了,老天爷还要无限打击同一个人吗!
“护士,我找一个女孩儿,额,挺漂亮的,因为案子进来的!”
“哦,那个眼盲的女孩儿吗?”
沈丘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他不是不承认她眼盲,只是听了心会痛,他点点头,“在五楼呢,0517。”
“多谢。”他没有任何停顿就跑了上来,柳不言的背影,就映衬在那缥缈的雪景之中。
沈丘觉得她很是寂寞,也很是让人怜惜,但你要去帮她的时候,她的坚毅仿佛告诉你,她并不需要你。柳不言,总是这样。
不知为何,他整了整衣服,头顶上有残留下来的雪,他摸了一把,那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发型突然就整齐了,不管她能不能看见,都要体面,要配得上她。
他悄悄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一言不发,只是转过头,细细地看着,他在措辞,不知道开头第一句怎么说。不过柳不言此时不快乐,他能看出来,好久不见了,竟然瘦了这么多。
如同那纷纷扬扬的雪,某人的泪水毫无章法地掉落,他不知道爱一个人竟是这么痛苦,看着她受苦,就像是心脏被挖空一般,他太渺小了,太无能了,不能做出任何承诺。
柳不言闻到了那风尘仆仆的味道,闻到了一股没有任何味道的味道,这是属于沈丘的味道!为何这么熟悉啊!他......来了吗?她慢慢侧过头,伸出一只胳膊来——
不可能吧,他在杭州呢,她笑了笑,刚要撤回那瘦弱的胳膊时,就被紧紧攥住了。
那股熟悉的感觉突然靠近,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沈丘?是你吗?”
“娶你需要多少钱啊?”
柳不言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皱着眉想把手抽回来,但奈何无法挣脱,“也就是说,三十万,就可以拥有你吗?”
“不是......我没有办法。”柳不言百口莫辩了。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我的意思是,如果在你母亲那里,娶你一定要这么多钱,那我努力努力,再等我几个月。”
“如果我有选择,我甚至不用任何人给我安排,但是我一个瞎子,我需要想到很远很远,我也想靠我自己活下去,但是......没人相信我能成功,没人觉得我这个瞎子写出来的东西有价值,不是钱的问题,你懂吗?但,就是钱的问题。”
柳不言又流下两行眼泪来,有些东西,该怎么说呢?为什么写了那么多文字,如今遇见沈丘的时候,还是觉得词穷呢?
“这回,你母亲不会逼你了,你有时间等吗?或者,这样问你,你爱我吗?如果非要和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我有可能成为那个人吗?”
雪轻落,柳不言觉得,现实的雪原上,不切实际的东西最可贵。
“我爱你。”
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赶来了,穿越两千多公里,从阴冷的绿色世界穿越到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了。
不需要其他任何话语,这一句话已经足够成为两个人的盲杖,走出那现实的泥潭。
不过沈丘貌似没完没了了,半天都推不开,直到柳不言感受到了湿漉漉的泪水,才明白这人哭了,她笑了,强行将沈丘推开,然后她拍了拍他的头,“那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我们继续一起努力吧,好吗?”
沈丘平复了很久的心情,然后黏在柳不言身边,“嗯!”
“我们,只管开心就好,不管以后了,怎么样?”
“早该这样了。”沈丘揉了揉柳不言的头发。
宋红去打水,经过时看到了这一幕,她的心里满是荒芜,但自己已经没资格再管ʝʂɠ柳不言的未来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亲自照顾女儿吧,托付给男人,多少有些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