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测距离山底还有五十米,她伸手摇了摇旁边的树干,虽然只有碗口粗,但从所石头里长出来的,很结实。她从背篓里取出麻绳,把麻绳拴在树干接近树根的位置上,然后拉着绳子,慢慢滑了下去。
快到山底的时候,她带的绳子不够长了,往下看,还有二十多米,她只能松开绳子,慢慢地一点点往下挪。
马上到山底了,她脱下背篓扔了下去,背着枪整个人贴在石壁上。
她发现旁边大树,树叶凹进去了一片,应该是幺妹掉下来时砸的,她忙大声呐喊:“幺妹!幺妹!你在吗?我是大姐。”
结果,她张望的时候,却看到树上探出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吓得苏月禾往后一靠,脚下石头一松,整个人往山底下滚去。
就在滚落的途中,她抓住了一根从石壁上长出来的小树枝,人挂在上面,离地不远,树枝把她头发弄乱了。
她轻松往下一跳,落在软软的落叶上。
等她站稳,一看周围,发现至少有十几个解放军错落地站在周围。
大家好奇地看着苏月禾,天仙般的漂亮姑娘,从天而降,有点子神奇。
“怎么还有一个……”
那人不敢真说还有个仙女,他忙补充道:“怎么还有个大人?”
其中一个走到山边,往山顶望去,诧异问:“这么高的峭壁,同志你是怎么下来的?”
听口音,这些士兵都是外地人。
苏月禾猜测他们应该是雁北驻地的解放军,但她不知道这些士兵也是来帮忙找娃的,她害怕自己误入了什么练习的阵地,忙解释:“我来找我妹妹,你们有看到吗?”
苏月禾比了比幺妹的个头:“这么高,梳一根辫子,瘦瘦小小的。”
“哦,那是你妹妹?你妹妹掉下来受了伤,送回营地医院了。”
苏月禾紧张问:“伤的严重吗?”
旁边的士兵安慰她:“没事没事,就是大腿被树枝划伤了,出了血,要缝针。”
听说妹妹无大碍,苏月禾这才松了口气,她赶紧道:“解放军同志,还有四个孩子在上面,石头窝子里。”
“真在上面啊?小女孩刚才应该是吓坏了,说不清楚。”这人向另外一边走去,绕过一棵大树,他道:“团长,你猜对了,其他孩子果然在半山峭壁上。”
苏月禾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还有一群人在结绳梯,他们应该是在准备爬上去救人。
梁正烽听说又掉下来一个女人,已经走了过来,他问士兵:“女同志有受伤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苏月禾。
他心猛地跳了一下,虽然只看过苏月禾的照片,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要去相亲的那位姑娘吗?
苏姑娘正在整理凌乱的头发,她脸色红润,明显哭过的双眼,在惊慌过后有些彷徨无措,更衬地整个人都楚楚动人。
再一细看,她还背着猎/枪,据说是从悬崖上滑绳下来……
神奇!
她比照片更漂亮,更鲜活。
苏月禾把乱了的一边辫子,快速扎好,她听见有人走过来让士兵去拉绳子,随即那人往她这边走来,柔声问:“有受伤吗?”
那声音很清亮,清亮中微微带着磁性,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这在她所在的区县是很少见的。
苏月禾抬起头,愣了一下,眼前军官也不知道是什么职务,比其他士兵要大几岁,比她高半个头,五官雕塑般立体俊逸,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这个人……长得好像要跟她相亲的那位梁正烽,但她不敢完全确定。
梁正烽看出了她的疑虑,他嘴角往上微微扬起,自我介绍道:“梁正烽。”
果然是他。
苏月禾毫无预警地刷一下脸红了,她窘迫地低头看了眼周围,幸好此时士兵们都拉绳子去了,没人关注他们。
这一眼看过去不要紧,她瞥见远处有只野猪跑过!
她下意识把□□抬了起来:“野猪!”
“哈?!”
梁正烽回过头去,哪里有野猪?
眼看着野猪离开,苏月禾突然意识到,正救人呢,打什么野猪!
她收起□□,有些羞愧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苏月禾。”
她眼里只有野猪啊!梁正烽快速找话题:“刚才掉下来那个是你妹妹?”
“嗯,我幺妹。”
梁正烽宽慰道:“幺妹没事,你放心。”
他很好奇苏月禾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从地图上看,雁南村距离雁北虽然不远,但也不算近。
苏月禾回他:“我走了两天一夜。”
“你一个人?”
苏月禾点头:“我一个人,实在太着急了,就没等村里的人一起。”
梁正烽很诧异也很佩服,看上去是弱女子,但为了寻找妹妹,行动力却是这么强,让他另眼相看:“苏月禾同志,你很厉害。”
他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苏月禾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可这一低头,她猛然发现自己穿的太寒碜,昨天进山找妹妹,特意找了耐磨还带补丁的衣服……
穿的那么寒碜,谁会愿意入赘她家?
她正想解释,她家也没这么穷。
等抬起头,发现梁正烽已然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梁正烽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张折叠凳。
“这把行军凳给你。你先坐一会儿,等我们把其他孩子救下来了,一起回驻地。”
他把行军凳展开放在大树边。
苏月禾推辞:“你不用管我,你们先忙。”
“你在这里等,我先去救孩子。”梁正烽笑了笑,他的笑让人安心。
苏月禾只好坐下,她确实太累了,两天一夜几乎没有休息,她靠在树上,看着他们拉绳,有人指挥,有人背着绳子向上攀爬……
她看着梁正烽宽大挺拔的背影,撇开家庭条件不说,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愿意做上门女婿吗?
不行,她得想办法问问,努力争取争取。
第10章 那个……
孩子们救下来之后,被解放军同志背着回部队驻地。
苏月禾紧跟在他们身边,她和梁正烽隔得挺远,也没机会跟他说话。
等到了驻地,有吉普车来接他们去部队医院。
苏月禾回头看去……
梁正烽在操场边跟一个看着像领导的人说话,他好像还有其他任务要忙。
果然,他走过来,对苏月禾道:“让孩子们先去医院检查,如果没问题,晚点老李会派车送你们回去。”
苏月禾忙点头:“今天幸好遇到了你们,帮我跟大伙儿说声谢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个,苏月禾同志,我这边有紧急任务要处理,可能没办法送你们。我们……”梁正烽眼神灼灼,“我们星期天见。”
苏月禾心怦然跳跃着,她猜梁正烽可能不知道,她家的要求,目前这个情况,她是不会外嫁的。
就算这个人,她再喜欢,她也不会。
不如趁今天的机会跟梁正烽说清楚,如果只是误会,那他可以趁着这几天好好再考虑一下。
――只要你愿意入赘,我肯定会对你好!
苏月禾喉咙有点干,她紧张了:“梁正烽同志……咳,我们……我们家的条件,您知道吗?”
因为怕旁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很小,她生怕他没听清,正想再说一遍的时候,梁正烽点头道:“邱姐跟我说了。”
“你知道?”
“我知道。”
苏月禾很意外,她有点不太敢相信地确认:“以后那个……孩子跟我家姓的。”
她声音很低,轻轻的,挠着他的心,他确定:“孩子跟你姓。”
梁正烽一本正经地说完,苏月禾才反应过来,她脸刷一下又红了,怎么就谈起生孩子的事了呢。
不过他愿意入赘,这事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虽然苏月禾很讨厌三婶,但三婶说的话非常现实,这个社会有几个条件好的男人愿意入赘呢?
所以她一直不敢有过高的期待。
苏月禾想问为什么,但显然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也不是合适的地点。
远处那位领导喊了一声:“小梁!”
苏月禾知道他有任务,忙道:“你快去吧,领导叫你呢。”
“你快上车,遇到麻烦,可以直接找老李。我先忙。”梁正烽给她行了个军礼后,离开了。
苏月禾看着梁正烽大踏步走远,她也赶紧上了吉普车,和树娃他们赶往医院。
先到医院的毛娃已经做了检查,他腿部擦伤没有太大问题。
而幺妹状态也很好,幺妹左腿被划伤,在医院缝了五针,不用住院,医生开了点消炎药给她带回去就行。
老李确认孩子们都没事后,也有任务先离开了,后面是三个士兵从食堂打来了六盒饭菜。
其中一个老练点的,笑道:“连长让我们送过来的,你们快吃吧。”
连长?苏月禾以为说的是梁正烽。
差距有点大,苏月禾有些惆怅,这还能把他“娶”进门吗?
*
孩子们一阵风卷云袭,狼吞虎咽,吃得饱饱的,才准备坐车回家。
一辆小皮卡,除了司机和送他们的士兵外,把他们六个全都塞进去了,苏月禾的背篓枪/支,则放到了车斗里。
孩子们第一次坐车很兴奋,可山路不好走,走到半路,就倒下了一大片,晕车的晕车,呕吐的呕吐。
从雁北军营出发,需要绕过青城县县城,再往大雁山公社而来。
距离不算远,就是公路有点绕,从下午六点出发,回到公社已经将近七点半。
苏月禾在车上睡了一觉,一睁眼,已经回到大雁山公社。
家长们在雁南大队书记莫千军和岭下生产队队长赵大福的带领下,早等在公社办公室门口,等车停下,大家都涌过来。
“毛娃!毛娃!”梅嫂子目光锁定儿子后,她马上看到了苏月禾:“哎哟!苏禾!”
“苏禾!你怎么在车上?是你找到娃儿的?”
“喜娃!”
庄顺兰也挤过来了,她刚才听见大家在喊苏禾的名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叫的比平时都要亲热:“大妹儿!幺妹儿!”
各家都力所能及,带了好吃的来,要感谢解放军同志的帮忙。
不过司机和士兵都不肯收,不收群众一针一线,是他们的原则,把人安全送到,就往回赶了。
赵大福走前来问月禾情况,苏月禾把经过简单说了,梅嫂子和赵二福等都感叹,没想到是苏禾跟解放军一起,把娃救了下来。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打骂孩子,只有郝爱娣例外,她拧苏柏树的手臂,疼得树娃哇哇哭。
梅嫂子看不过眼,阻止道:“别打了,能回来就好。”
赵大福也劝:“回到家,好好洗澡睡觉,等他们睡醒了,再教育。”
郝爱娣:“不打他不知道疼,不知道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不能去!”
说着,她又打了苏柏树几下。
苏老三也就看着,任由她打儿子。
大家见劝不动,也就不管了,都张罗着,早点回村。
苏月禾从背篓里拿出幺妹的军绿色斜跨书包,走到郝爱娣面前。
郝爱娣以为苏月禾也是来劝架的,她不理会苏月禾,抄起手上的竹鞭,打的更狠了。
从书包里摸出一扎已经有些蔫的药藤,苏月禾把药藤怼在郝爱娣的面前:“三婶,你要的七叶一枝花,能换多少糖?”
郝爱娣脸色瞬间僵住,她怕别人听见,忙小声道:“你给爷爷嘛,给我做啥子?”
“不是你急着要,让我幺妹去给你找的吗?”苏月禾提高了音调,旁边的人马上被吸引过来。
“怎么了?”
郝爱娣忙开脱:“我没说急着要,我是说如果有,在路上看到了,帮我拔回来……”
苏月禾:“三婶,我三叔也算是个老医生了,七叶一枝花长在深山里,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放学路上如果能找到,你不让苏柏松苏柏树给你找,花钱买糖让我幺妹找?可能吗?”
庄顺兰背着幺妹走过来:“郝爱娣!是你让我幺妹去给你找七叶一枝花?这七叶一枝花,不进大雁山找,你能找到?”
郝爱娣重复了一遍:“我以为路上就有,所以才让你家苏月红放学路上帮忙找找。”
大家都围拢过来,有打着手电筒,有举着煤油灯,问是怎么回事?
郝爱娣还在装无辜,别人问她,她只一味撇清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月禾轻轻拍了拍幺妹的背:“幺妹,三婶怎么跟你说的,你跟大家说?”
幺妹趴在老妈身上,整个人蔫蔫的,但说话思路却不含糊:“三婶说,她娘家亲戚背上长了大浓疮,让我帮忙去大雁山找一些七叶一枝花回来,如果找到了,一棵草药换一颗糖。”
站在一旁的喜娃也从书包里掏出一小札的七叶一枝花,“苏月红说她三婶着急要七叶一枝花,一棵草药能换一个糖,我们都想吃糖嘛,就一起去大雁山找。路上遇到树娃,他听说七叶一枝花可以换糖,也要跟着去采药。”
苏月禾:“所以,三婶你亲戚需要七叶一枝花,你没跟其他人说,就只跟我幺妹说了?而且还告诉她要去大雁山采!你哪怕跟我三妹四妹说我都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找我最瘦最小的幺妹?”
庄顺兰开始骂了:“大雁山我们普通大人都不敢去,郝爱娣你让我幺妹儿去给你采药?你怎么不让你的儿子女儿去?你这是诚心害人!”
“是啊!不该找这么小的娃儿去。”
“才十岁,你找她去?”
郝爱娣看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多少有些慌张:“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又没有非要谁去采药。出了事,怎么就怨我呢?我们家树娃不也去了嘛?”
庄顺兰指着她鼻子骂:“那是老天有眼,老天在警告你,干坏心肠的事,是要遭报应的!”
郝爱娣不承认:“我说了,我不是诚心的!”
苏月禾在路上就已经厘清楚这件事了,她道:“你就是诚心的!前几天因为宅基地和给我爸顶班的事,你们跟我们吵架,你是觉得自家吃亏了,所以故意陷害我幺妹!让她一个小孩子去大雁山给你找药,你怎么这么丧良心呢?村里人都知道大雁山危险,你会不知道?你只是没想到,你儿子也会一起去。”
郝爱娣坚决不认:“我真是随口跟你妹这么一说,我没想到她会去。”
“那就是你承认,是你让我幺妹去大雁山找七叶一枝花的,是不是?”
“你别再说你是随口一说的。我妹不见了,你没事人一样,还故意引导大家去河边找。直到你知道苏柏树也丢了,才跟大家说,孩子们可能进山采药去了。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孩子们采药是要跟我爷爷换糖吃!你为什么要让我爷爷来替你背黑锅?你为什么不敢直接承认是你让我妹去大雁山采药的?你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