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这么多,却从来没疑惑过柯宁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她一直都这样。
大二时,因为朋友们发在表白墙上的“征婚”恶作剧,他的QQ涌入十几个好友申请,他带着歉意一一通过并向她们解释。大部分女生因此离开,只有柯宁,依旧偶尔给他发着消息,节假日的祝福,时不时分享有趣的视频,或是和他交流对热点新闻的看法。仅仅是透过文字,他都能看见她善良,理性,有趣的灵魂。
他们聊天愈来愈频繁,约定开学那天见面。
路景很紧张,他害怕见面后彼此不满意而影响他们的友谊,又期待着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她。
开学那天,看见她的第一眼,他悬着的心就此放下。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他们迅速陷入热恋,且互为彼此的初恋。两个人的性格都是温吞的类型,从没有过争吵或是冷战,总是能通过沟通解决问题。在一起的两年,周围所有人都羡慕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真爱,并笃行两人一定会走向婚姻的殿堂。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那些事。
随着交往时间的增加,路景感到负担沉重。
柯宁太…爱他了。
这并不是什么炫耀,而是实打实的痛苦。除去最基本的开销,她几乎将所有的生活费都省下来用在他身上,给他买各种各样昂贵奢侈的礼物,而自己只吃食堂最便宜的几元套餐,委婉说过好几次都不肯放弃。这都没有关系,他可以天天和她一起吃饭,帮她支付费用。
虽然经常撞见在他离开餐桌时她翻阅他的手机,检查和列表异性的聊天记录,但这都可以接受。女生总是会没有安全感,他是个时刻与异性保持距离的好男人。
但后来她愈发偏执。她几乎主动断掉了所有的社交, 24小时有10个小时要和他黏在一起,即使他委婉地提出想要独处时间,但看见她伤心的眼神又不忍拒绝。她甚至自己的课都不去上,转而陪他上课,如果不是问她的同学看了课表,他真以为两人的课程是完全错开的。
不在一起的时间她也并没有给自己,而是去兼职,打工,努力赚钱给他买千元的香水,毛衣,键盘…
这份爱太过沉重,他好像只要拒绝了就是罪大恶极。
再三劝阻无果,被折磨大半年后,路景选择了分手。
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她才会变成这样,那他愿意放手。
即使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分手依旧让他很痛苦,像是戒断反应。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走出伤痛,也从朋友那边听说她正在重新交朋友,恢复社交。
分手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想。
很快迎来毕业季,他们在毕业合照的拍摄现场擦肩而过,那本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如果没有现在的话。
她正在设置洗衣机,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不是和男朋友来的A市?他人呢。”
她扭头回看他,但笑不语。
他努力仰着头,保持与她对视: “那出国留学呢?也是假的!”
她叹息,走到他的旁边环抱住他,脸贴上他的胸口,小声呢喃道: “阿景,奶奶走了…她一个人从乡下到市里看望我生病的弟弟,在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瓷砖地面那么滑…那么冷…她在上面躺了一个小时才被发现,他们都在外面陪我弟弟逛超市,没有一个人想到她正一个人呆在家里。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
路景本来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他无法低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感觉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胸口。他知道柯宁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对他们的感情很深,这对她来说肯定是噩耗
“医生说,如果奶奶早一点被发现,手术成功率会高很多…说什么也没用,奶奶走了,在手术上没用痛苦的走了。”她好像在小声啜泣,整个人依偎着他,那么瘦小又无助。
“给奶奶办完葬礼还没有半年,爷爷就去陪她了,他们说他是太伤心才会旧病复发。他们都去天上了,谁来陪我呢?”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默默流眼泪,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请假次数多时间长,整个人状态也不好,就从公司辞职,想回家守着爷爷奶奶的家,随便找个工作就这样度过余生。可是他们都不肯放过我,说我脑袋有病,精神不正常,想收几十万彩礼把我随便嫁个男人送出去。”她紧紧闭上眼睛,眼皮颤抖,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像是这样就能不再看见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抱着他,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阿景,我只有你了…”
“我用剩下的积蓄买机票来A市找你,我真的好想你…别离开我…”
路景沉默不语。
他又被推上了道德的高台。
如果自己再拒绝她,这个精神岌岌可危的女人可能会彻底崩溃。
她起身擦干眼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他穿上衣服,边用雀跃的声音问他想吃点什么,她来点外卖。
外卖员将餐放在门口就离开了,他没有尝试呼救。
…如果他被“救”出去,柯宁会怎样。
两个人在客厅吃着午饭,路景感觉身体的力量正在慢慢恢复,至少他现在能拿得起筷子,看来这个药效是有时限的。这是个好消息,再给他半个小时,他就能彻底恢复夺回自由。于是他继续装作肌无力,任由她用勺子给自己耐心地喂饭。
但事情没能如他意,午饭后她就将皮质项圈重新锁上他的脖颈,它有点重量,但只用几分钟就适应了这种束缚感。铁链很长,钥匙被放在书桌上。
“宁宁,你没必要这样,我不会逃跑的。”他努力用温柔的语气哄道,想让她放弃枷锁。
她不为所动,依旧用温柔的表情表示拒绝: “这不重的,宝贝,为了我戴着它好吗?”
下午,他们依偎在床上,用平板播放《老友记》。他们在大学时约定要一起把十季都看完,一旦有空闲就会看一集,直到分手时他们还差最后一季的剩余几集。
“我一直没有看,我相信我们总有机会能重新在一起,把它们看完的。”
“瑞秋和罗斯经历过那么多磨难,他们彼此都犯过错,几次分开,但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我们也会这样对吗?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娓娓道来,像是在下什么诅咒。
晚上,柯宁枕着他的手臂,一手搭在他的腰部,渐渐入睡。她睡得极不安稳,手一直紧握成拳,嘴里始终低声念叨着什么,睫毛有泪珠悬挂其上。
他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拍在她的背部,身体向她贴近,带动铁链发出窸窣的响动。
待她终于沉沉睡去,路景小心地抽出手臂,从床上下来,他把链条都拿在手中以防发出声音,慢步走向窗口的书桌。
铛——
他只到床尾就再也无法向前,脖颈的束缚感让他无法呼吸,因为太过用力脸憋得通红,但现在距离书桌还有一步之遥。
无声无息的挣脱行不通。
他重新站回床边,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影子投射在床上。轻薄的空调被勾勒出一个形状,她像还未出生的婴儿在母亲的肚中蜷缩着,睡裙衣领从她瘦削的肩膀上落下。她看上去是那么柔弱无助。
“阿景…”她在说梦话,用哭腔念他的名字。
于是他重新躺到她身侧,将她拥入怀中。
“我在。”
-
他遵循师兄的叮嘱,三天没去实验室,准确说,是三天没有走出家门。
上厕所是不允许的,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在没有被注。射,药。物时,他不允许摘下项圈,而看得出,柯宁的储备量不够,所以他解决急事只能在房间角落的桶里进行。
这让路景感到羞耻。
洗澡是自由的,但她会始终陪伴在身侧,甚至和他一起。
人的适应能力是无限大,他居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些,像个娃娃一样被她摆布。
活动空间主要在卧室,偶尔也会来到客厅,他们聊以前的回忆,或者看电影,但大多数时间是接吻,拥抱,或者做别的事情。在某些时候,铁链经常扯住他,需要他们停下来做一些调整。
被约束呼吸,他喘着粗气,红晕,汗水和凌乱的头发。
她剪短发这件事的优点被突出,他不用怕压住她的头发而弄疼她。
三天,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天,昼夜不分的三天,被困于,或者说主动“困于”四方天地内的三天就这么度过。
-
第三天晚上,柯宁在确认好项圈是锁好的后,走出家门,购买一些无法通过外卖购置的生活品。
她在距离小区最近的便利店将清单上的物品一一放进购物袋,在排队等待结账的时候,她频频看手机时间,急切地张望着队伍。
该死,大家是都等着今天来买东西吗?
结账花了十分钟。
她拎着大包东西往家里赶,却发现刚才安静的小区像是活了过来,散步着的大妈在大声说些什么,隐约听见——
“四单元着火了!”
“啊?怎么回事?”
“谁知道,快打119!
天吶,房子里有没有人啊!”
“打了已经,救火车在赶来的路上了!”
“几楼啊?”
“说是12楼。”
“老天爷,其他人逃出来没!”
…
她失了魂一样跑到四单元,楼下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大家正对着12楼某个着火的阳台指指点点。
12楼…12楼…她大脑短暂空白后,手中物品洒落一地,疯一样地向前挤。源源不断的人从单元楼门口涌出,只有她逆着人流。
“让一下,让一下!我住12楼,我们家还有人…让我过去!”
突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人群来到空旷地带。看清是谁后,害怕的情绪才开始上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他们说12楼着火了,好大的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着火,被锁在床边的路景要怎么逃脱?那她将成为害死他的罪人! “我只是出去不到半个小时,怎么就突然着火了呢…”
她止不住哭泣,男人只能不断抬起手,给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最后干脆把她拥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啜泣。
“着火的不是我们家,而且我不是跑出来了吗?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她的背部,一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眼睛,鼻头都是红通通的,疑惑的看着他空无一物的脖颈: “我明明把钥匙放在你拿不到的地方…”她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后怕。
他从口袋里掏出项圈。
再一次抬手给她抹去眼泪,笑道: “这种淘。宝买的情。趣。用。品,质量又会好到哪里去?”
她怔住了。
所以他在明明能挣脱的情况下,还戴了这么多天?
“为什么…”她小声呢喃。
他把项圈放进她的掌心,垂眸,语气认真,字字珍重: “我愿意为你戴着它。”
远处警笛呼啸,人潮涌动,他们藏在隐秘的角落亲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
A市派出所,有一位时先生说要报案,他的女朋友失踪了。
“30号晚上我睡得比较早,酒店的监控拍到她一个人在十点多的时候出门了,一直没回来,我去过她的学校,去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她。”他头发凌乱,胡茬也被有刮过,黑眼圈无比浓重,整个人都十分崩溃: “我们就是来A大替她拿学籍学位证明,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她还说五一假期带我逛逛A市,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已经消失24小时了!”
“好的时先生,你先别着急。先和我们说说你女友的姓名,大概描述一下她的相貌特征和失踪那天的衣着。”
“她叫柯宁,短头发,大概到下巴这个长度,身高169,”他呼吸一次,说一句,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我给你们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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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景有个秘密。
那天,在与柯宁告别后,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对方问他想不想与柯宁复合,它可以提供帮助。
大概是酒精蒙蔽了大脑,他居然回复了这封垃圾邮件。
他回了什么来着…
【我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加爱我。】
其实分手并不是他提的,不知道谁在背后同她嚼舌根,说什么他PUA,控制狂,她就这样被哄骗着离开了他,简直是无稽之谈!他怎么可能舍得伤害她呢?
他是那么的爱她。
分手过后很快就是毕业,他只能将这份遗憾埋藏在心底,本来已经快要释怀,谁让她又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比以前更美丽,更可口。
床上,路景垂下头,在熟睡的女孩唇瓣印下一枚吻,温柔且虔诚。
铁链因此响动。
我愿做你永远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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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提醒,番外都是平行世界,但大部分设定都沿用了。
写得比较含蓄,没办法咱这是绿江,我都怕这种程度也会被投。诉…大家且看且珍惜,没详细描写的地方只能靠你们脑补了!
另外,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XO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