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然用帕子掩嘴笑道:“皇上应当不至于,但定是会来个宫里的贵人。这可是方家老太君的九十大寿,众人可都是想过去沾沾喜气的。”
一听这阵仗,温梦梦的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忽然,店门处一暗,众人抬头看去,却见戚烨提着油纸包入了店。
哦~对,悠月姐姐说过今日戚烨会回来。
柳安然刚想起身行礼便被温梦梦一把给按了回去,她小声对柳安然道:“他王妃跑了,来追妻的,也在我这铺子内打工,你两是共事,以后不用见礼。”
柳安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若悠月见戚烨进了铺子,立刻低头将刚合上的账簿又打了开,在那装模作样地瞧着。
戚烨又岂不知她心思,却又不便戳穿,只将手中油纸包放于桌上淡淡道:“这次去南部巡军,带了些那边的特产与你们尝尝。”
孙茜儿一听尝尝二字便来了兴致,立刻上手解开了油纸包上的棉绳。
一打开油纸,里头赫然是一块块圆圆厚厚的小饼,饼身泛着些许淡淡焦黄,隐隐可闻见花香传来。
温梦梦一怔,觉着这东西有点眼熟。
取了一块掰成了两半后,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便是鲜花饼。
外侧是松软香脆的酥皮,里头是饱满的花瓣馅儿。
“呀,这饼里头可真是好看!”孙茜儿拿过温梦梦手中半块饼细细瞧着。
柳安然亦是未曾见过这种点心,凑近温梦梦身边对着那饼瞧着,“没想到这花瓣也能做馅料,红艳艳的,倒真是令人想尝尝味道。”
若悠月瞧了眼那鲜花饼,不禁咽了口口水。
怀着身子本来就有些嘴馋,偏生戚烨将她的喜好都记得清楚,带来的都是她爱吃的。
好在戚烨不过一会儿便去院中干活了,她也舒了口气,合了账本缓步走上前去与众位姑娘坐在了一起,捻了一块鲜花饼便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悠月姐姐,你这是一辈子不打算原谅戚公子了?”温梦梦狐疑地看向了若悠月问着。
听得温梦梦所言,若悠月不禁心头一颤。
近些时日,戚烨当真是待她极好。
堂堂镇南王竟是为了她,甘愿放下身段在这家小小的店内做杂工。
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腻了便就会走,现在看来,他却是再认真不过。
她当时数落他的条条罪行,他也都认真的一点点在改。
甚至他这般冷峻无情之人,都开始学着在信中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当真将自己的话一字一句的都听进去了。
原谅他吗?
如若没有戚墨与她父亲之事,她应当已有些许动容了。
只是有些遗憾,一辈子终成悔恨。
譬如他曾经因戚墨不信任她,譬如她父亲的案子,譬如她未曾见到她家人最后一面……
意识到自己失神许久,若悠月抿了抿唇,方想回答温梦梦,却听得门口处传来一道温意而欣喜的男声,却令若悠月陡升寒意。
“嫂嫂!”
嫂嫂?
温梦梦朝着声音方向瞧去,却见一生得与戚烨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立于门口,只是身形较戚烨清瘦些,面上也多了几分和善,不似戚烨般整日臭脸,气场斐然、不怒自威。
莫非……
温梦梦瞧了瞧若悠月。
莫非这人是戚烨的胞弟,若悠月的——小叔子?
只是为何悠月姐姐见到他之时,面上却是那般的惊恐之色……
青天白日,若悠月只觉昏沉得如同黑夜。
戚烨还在,戚墨却来了。
镇南王府中的种种不堪如潮水般涌上她的脑海,如浪打礁石般敲击着她的心。
那被囚的恐怖日子又侵袭而来,思绪混乱,她只觉头昏脑涨,径直向后倒去。
“悠月姐姐!”
“悠月!”
“嫂嫂!”
若悠月只觉自己神志一片昏沉,脑海中有人在说话……
“嫂嫂,你为母妃做得已经够多了,好好休息去吧。”
“若悠月,这么晚了还和戚墨一起,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不、王爷……我只是想守着母妃,恰巧遇到了二弟。”
……
“嫂嫂,夜已深了,换我来守着母妃吧,我熬了些鸡汤你先垫垫。”
“若悠月,是本王没有喂你吃饱饭?去喝别人煮的鸡汤?”
“王爷,那碗鸡汤,我没有喝……”
……
“嫂嫂,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一起游历这山河。”
“若悠月,这辈子你也别想逃。”
“戚烨,你知我对你心意,为何你却这般不信任我?”
……
再次醒来之时,若悠月只觉额头冷汗涔涔。
她惊慌地支撑起了身子向四周瞧着,见到自己还在糖水铺中才安下了心。
幸好,她的出逃不是一场梦。
门被推了开,若悠月抓着被子的手一顿,却见进来的是温梦梦,方才松了一口气。
温梦梦也是发现了若悠月举动,笑脸盈盈道:“悠月姐姐放心吧,这里是我们的闺房,不会让那些男人进来的。”
若悠月轻轻颔首,复而又想起了戚墨,问温梦梦道:“戚墨可走了?”
“没,在给戚烨疗伤。”
温梦梦本想说给戚公子疗伤,突然便想到两个都性戚,便只能直接说了戚烨的名字。
若悠月蹙眉,“戚烨受伤了?”
“嗯。”
温梦梦坐至了若悠月床侧用帕子替她边拭了汗边道:“方才戚烨正好到了大堂,你突然昏倒,他为了接住你,手臂撞至了桌角,据你那小叔子说,以防伤及了骨头,这半个月最好先静养观察。”
“至于你呢,你那位小叔子说了,你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也需好好静养。”
虽不知为何若悠月见到戚墨反应如此之大,但想必与当年王府之事脱不开关系。
若悠月轻不可闻地哦了一声,心头对戚烨不免有丝愧疚,毕竟是自己害他受了伤。
一想至戚墨还在店内,她不免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们二人关系可还好?”
温梦梦啧了一声,摸了摸脑袋道:“怎么说呢,二人看上去倒是挺和睦的,但不知为何,总觉着两人之间有些火药味。”
忽而,温梦梦以拳锤掌,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悠月姐姐,莫非他们二人都喜欢你不成?”
第30章
我要带嫂嫂走
一听温梦梦说这话,若悠月连忙笑着否了道:“戚墨他不会的。他素来心善,在外悬壶济世行医多年,他待我好,待戚烨好,待王府中的下人们亦是如此。”
若是戚烨她还信些,戚墨又怎么可能?
二人先前走得近了些不过是因着王太妃生病之事,其余并无交集。
更何况,她可是戚墨的嫂嫂,这事儿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若悠月几乎是想都未曾想过便驳斥了回去。
今日她见到戚墨如此大反应,不过是因着想起了戚烨因着戚墨之事囚禁于她罢了。
她是真的恨惨了那段时间、怕极了那般的日子。
“哦……”温梦梦将那个哦字音拉得老长,对若悠月所言颇为不相信。
分明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方才若悠月晕厥,好在戚烨眼疾手快,让若悠月倒于了他的怀中。
戚墨赶步上前替若悠月诊脉,那眼中的担忧真当是不输给戚烨半分。
若戚墨当真仅是将若悠月作为自己的嫂嫂来看待,那眸子里的关切之意也未免太多了些。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悠月自嘲地笑了笑。
温梦梦转身替若悠月倒了杯茶,又将袖中的小纸包拿出一同递给了若悠月道:“这是补气益血的药丸,你小叔子说待你醒了后要让你服下。”
若悠月点了点头,接过小纸包打了开,见里头是一粒粒灰黑色的小药丸。
“他倒是有心了,知我怕苦,给我做成了这般小的丸剂,可让我直接吞服。”
温梦梦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幽幽道:“是,毕竟他是大夫,对于这药理药性自是懂得多些,知晓什么药物能搓成丸剂服用,什么药物只能通过方剂服用,什么药该怎么煎,不像戚烨笨手笨脚的,给你煎个药都能烫了手。”
若悠月接过温梦梦手中的茶杯,方想服下药丸,却因着听到温梦梦的最后一句话而顿了手。
“戚烨……他煎过药?”
“嗯!”
温梦梦看向若悠月,见她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便继续道:“你每日喝的补药可都是戚烨煎的,只是他怕煎药之时苦味溢出你闻了不适,故每次都会将炉子搬至铺子外头去煎。”
“那烫了手又是何时之事?”若悠月的眼中染上了些忧色。
温梦梦眨了眨眼回忆了一番后道:“就是安然姐姐第一次来店铺吃糖水,戚烨他不是给你煎了补药还给你备了蜜饯,最后你蜜饯没吃便上了楼的那次。”
“那天我倒完了泔水桶还没回到铺子,就闻见一阵焦苦之味,过去一看原来是戚烨在那熬着药。你可不知道,他边上全是焦黑了的药渣子,他的那个右手腕部,一看便知是开了药罐后不知药罐深浅,活生生被药罐的侧缘给烫出了一道红印,看着便疼。”
听温梦梦这般一说,若悠月倒是有了些印象,只是那日她只顾着自己的面子,丝毫都没有看他是如何,更莫要谈去瞧他的手腕。
戚烨行军多年,受伤乃家常便饭之事,但军中医士众多,他自不必亲自熬药,虽是瞧过,但哪有身体力行过此事。
“他……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若悠月垂了眼睑,眸中如若深潭,叫人瞧不真切。
“好啦,莫要想了,快些吃药,悠月姐姐你一直端着茶杯手不酸吗?”温梦梦转了转手腕,好似方才端了一会儿茶杯她的手便要断了似的。
若悠月微微颔首,将药丸服下。
待她刚服下药,便听得楼梯处传来“咚咚咚”地脚步声,想也知道是茜儿那丫头冲了上来。
果真不消一会儿,孙茜儿便满面焦灼地“破”门而入。
“梦梦姐姐、悠月姐姐不好了……”
孙茜儿跑得急,一口上气险些没接上下气,瞧得温梦梦与若悠月担心不已。
好一会儿后,不好了之后的下文才被衔接上。
“戚公子和门外那个唤你嫂嫂的公子一副要吵起来的模样,柳姐姐怕出事,让我快些喊你们下去。”
快要吵起来,那便是还没有吵起来。
温梦梦连忙安抚若悠月道:“悠月姐姐你别担心、好生休息,我先下去瞧瞧情况。”
说罢她便走出屋子带上了门,同孙茜儿一起下了楼。
还未来到二人身侧,便已听到戚烨带着怒意的二字。
“你敢!”
说实话,除了第一次见到戚烨,温梦梦已是许久没有感受到戚烨身为镇南王的那股子骇人气势。
如今戚烨不过二字,已让温梦梦抖了三抖。
到底是怎么了?
过去一看,见二人对面而立,颇有剑拔弩张之势,周遭的空气都恍若要被二人的架势给带着涌动起来。
戚墨面上的柔和已彻底被敛去,眸中皆是决意之色,似是下了极大的定夺。
“大哥,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带嫂嫂走。”
不过一瞬,戚烨眸中的寒意如若雪窖冰天,顿时将方才的暗流涌动给凝结了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很好,你还知晓悠月是你嫂嫂。”
温梦梦虽是猜到了戚墨对若悠月有好意,却未曾想到戚墨竟是这般胆大。
当着自己哥哥的面,要带自己的嫂嫂跑。
这什么修罗场行为?
柳安然走至温梦梦身侧,悄声道:“梦梦妹妹,可要暂先关了铺子?”
这番话可算是一下提醒了她,温梦梦连忙将大门紧闭,在门外挂上了停止营业的木牌。
还是柳安然心细,这等皇家的丑事若是被外人瞧见了,还不知该是怎么个传法。
戚烨身为镇南王平定多国,近期又解决了城门处夜值官兵进城索要百姓钱财之事,可以说是深受百姓爱戴;而戚墨,在外行医多年悬壶济世,自也是端了一副好名声。
想必届时受谣言之苦的人定是悠月姐姐。
“你对悠月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戚烨强压下心头怒意,一双寒瞳直勾勾地盯着戚墨。
戚墨打小便害怕自己父王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而戚烨偏生继承了父王那双令他惧怕的双眼。
被戚烨这般盯着,戚墨一下慌了神。
是啊,他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嫂嫂的。
自小他便是个没出息的。
兴许从外貌上便能瞧出来了,他的眼睛继承了母妃,而戚烨的眼睛则是继承了父王。
他惧怕刀剑、他惧怕战场、他惧怕死亡,而戚烨打小便有勇有谋,大义凛然。
偏生,他的父王是那一挥手便有千军万马为其征战的镇南王。
堂堂镇南王的子嗣居然不敢舞刀弄枪,这软弱的性子说出去当真是笑掉他人大牙。
王府中,众人尊称他一声二公子,背地中却都说他是个没胆子的。
他幼时常因性子懦弱被学堂中其它公子哥欺负,但只要被戚烨知晓了就一定会替他打回来。
只是戚烨越是这般,却愈发让他觉着自己的软弱。
他拒了好几次戚烨的邀请,渐渐地,戚烨也便不再找他玩了,分明是兄弟,二人的关系却愈来愈远。
戚烨大了些后便随着父王出征,而他则是对医书起了兴趣,开始四处游历学医术、习药理。
好在母妃一直支持于他。
之后他便鲜少归去,每次回去便就是为了看看母妃,母妃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即便是戚烨大婚,他也未曾归家,仅是寄了贺笺聊表心意。至于他那个嫂嫂,他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见与不见都无所谓。
直至得知母妃大病,他才立刻赶回了王府,也在此时见到了若悠月。
只不过一眼,他便被若悠月仙姿般的容颜所吸了目光。虽对其容貌早有耳闻,但仍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绝色。
愣神不过片刻,他便收回了目光。
自古红颜多祸水,若悠月虽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但谁知她内心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未曾想到,在照顾母妃的这段时日,他却对她慢慢改了观。
是了,是她温柔的称呼他为二弟;还是她听他说饿了夜半洗手为他做的羹汤;还是天寒了她命人为他取来的狐裘;亦或者是母妃与她都会认真倾听他讲述在外游历行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