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远远地对视着。
方见青没听到后话，正要往回走。
繁舟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
方见青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饭店里。
繁舟重新放下车窗，头抵在方向盘上，有些恼火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厌弃道：“神经病。”
真他妈是个神经病。
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提示音。
繁舟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紧接着身体僵住，眉眼间多了几分戾色，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秒，铃声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繁舟深吸几口气，心里挣扎了好一番后才接起电话。
令人厌恶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裹挟着过往不愉快的回忆：“哥，你和嫂子安全到家了没？”
繁舟强忍着无端的烦躁：“有话就说。”
此刻的繁子荣穿着单薄的风衣，倚靠着阳台的门框，神色散漫：“嫂子她——”
听到对方三番两次提及方见青，繁舟的耐心有燃尽的趋势，他控制住自己想把手机甩出去的欲.望，咬牙切齿道：“繁——子——荣！”
“反应这么大干嘛？”繁子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难道不是托了我的福你才有机会认识她的吗？”
丢下这句话后，两人都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突然没了声音。
繁舟头脑混沌，他想辩驳，又觉得和这种人解释是在浪费时间，也根本没必要。
他年少时的记忆混乱复杂，此刻扭成一股股颜色鲜艳的绳子，缠着他的脖子一圈又一圈地绕紧。
这沉默太漫长了。
漫长到让人窒息。
再次开口时，繁子荣声音里的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凝结成冰的寒意：“哥，你可真恶心。”
*
方见青正好赶上新一批的蛋挞出炉。
她拎着打包好的点心回到车上时，发现驾驶座上的繁舟表情不大对劲。
他的眼眶泛红，一副快哭的样子。
“阿舟？怎么了？”方见青担心地问。
繁舟像是从梦魇里惊醒，怔怔的神色变得清明：“没什么，就是刚才李锐给我打了电话。”
李锐是他的经纪人。
方见青：“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就是提了下换助理的事还有安排接下来两个周的日程。”繁舟的眼睛直视前方，重新启动了车引擎。
他的目光那么坦然，但没有落在方见青身上。
方见青立马察觉到了他在撒谎。
她抱着装蛋挞的袋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长久，方见青很快就开口问：“助理是男生还是女生？”
气氛缓和了几分，繁舟回她：“男生。”
方见青假装松了口气：“那就好。”
“干嘛。”繁舟终于把目光分了一点给她，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僵硬，甚至还带上点无意识的宠溺。
适时，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
方见青伸出手指戳了下繁舟：“我可是很小气的。”
*
回到家里，方见青和繁舟挤在一起看了部悬疑电影。
电影结束时，盒子里的蛋挞和桃酥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
等到片尾曲播完，演员的名单也在屏幕上滚动式播放完，最后的小彩蛋放完，电脑屏陷入黑暗，方见青才问：“要睡了吗？”
繁舟搂住她的腰：“是该睡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贴在一起。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大概五分钟，方见青道：“真的该睡了。”
繁舟不情不愿道：“好烦。”
他想起了以前读书时，在周日晚上也偶尔会报复性熬夜。
现在的心情和那个时候微妙地有了重合之处，但还是不一样的。
“那要做吗？”方见青问。
繁舟可疑地动摇了几分，嘴巴却不肯让步：“但是那样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我想让时间过慢一点。”
他把头埋在方见青的肩颈处，抱得越来越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见青的一个问句，他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有时会痛恨自己作为男性的身体。
或许是大环境无意识间赋予男性的能力，他擅长捕捉一些符号化的讯号并将其在大脑里具象化。
一个眼神，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
特别是当对象是方见青时。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每次来见你只是为了做这种事情。”这句话出口，繁舟觉得自己在狡辩。
因为他每次见方见青，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填充进旖.旎的构想。
方见青：“不能这么说吧。”
繁舟：“嗯？”
“在我看来，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是很幸福的。”方见青脸上写满疑惑：“你该不会以为每次爽的只有你吧？我可不是那种为了顾及对方的自尊心而假装很舒服的人。”
她握住繁舟的手，颇为担忧道：“阿舟，你可不能早早就不行了啊，不然我……”
繁舟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捏住方见青的脸颊：“不然什么？”
方见青一脸无辜：“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放心，还早得很。”繁舟将自己漂亮的面孔凑近，“方见青小姐，看你这么闲，我们今晚继续深入交流一下？”
他的手拂过方见青脸颊上的碎发，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意味。
方见青痴痴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哇，我鸡皮疙瘩都起了。”方见青勾着他的脖子说。
身为浪漫绝缘体的繁舟赞同道：“好像是有点油。”
“不是油啦，刚才的语气好涩！”方见青期待道：“再说一次嘛。”
繁舟露出无语的表情：“啊？不要。”
“拜托了，再说一次！”方见青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蹭，恳求道。
繁舟不为所动：“不要。”
方见青：“……小气鬼。”
“小气鬼有个礼物想送给你。”繁舟伸手往兜里掏东西。
“不是已经送车了吗？还要送什么？”方见青纳闷道。
“不能陪你过年，所以想多送点东西。”繁舟从外套的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绒面盒子，“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项链。
闪闪发亮的银色小蛇衔着一枚青色的石头。
款式简单，但细节上设计得很精美，银色的小蛇栩栩如生，青色的石头质地清透，所以整条项链看上去独特又吸睛。
“你喜欢吗？”繁舟注视着方见青的反应。
“喜欢！”方见青摸了下盘着尾巴的小蛇，“好漂亮！好可爱！”
“之前接代言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俄罗斯的珠宝设计师，我很喜欢他的作品，所以拜托他设计了这条项链。”繁舟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给方见青戴上，“这条项链有个特别的名字，你猜猜看？”
方见青：“难不成叫小青？”
繁舟笑了一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非常接近了。”
“这条项链，叫做见青。”繁舟说完，轻轻地吻了下方见青洁白的后颈。
*
隔日早上，方见青开着新车去上班。
开到公司的停车场，一下车，就看到傻站在不远处的老板。
秦逸手里提着装咖啡的袋子，和她大眼瞪小眼。
方见青挠了挠头，走过去：“秦总早。”
秦逸看了眼她的车，又看了眼她，一脸见鬼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还真是热爱这份工作啊。”
方见青厚着脸皮：“那是那是。”
秦逸无言地打开袋子：“要不要咖啡？”
“谢谢秦总。”方见青不客气道。
八卦的传播速度一向很快。
很快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方见青新换了一辆崭新的豪车。
午休时间，方见青觉得公司的饭菜不合口味便单独点了外卖。
因为天气太冷，所以外卖员送到的时候面条已经坨了。
她正在拌面的时候，高跟鞋的鞋跟敲在地面的声音正有节奏地向她靠近。
听到这熟悉的声响，方见青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礼貌道：“有事？”
办公桌前站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致的光芒，连头发丝卷翘的弧度都非常完美。
方见青每次看见苏柔，都忍不住惊叹，这人在管理自己形象这一点上真是相当有毅力。
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光鲜亮丽的。
苏柔抱着手臂，下巴往侧边撇了撇示意道：“新来的实习生，叫赵璐，秦总让你来带。”
她的身旁站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穿着纯黑色的羽绒服，不管是脸上还是肢体动作上都带着局促的味道。
见方见青的目光投向自己，赵璐连忙弯腰点头，小声地连说了几句你好。
这青涩的反应让方见青幻视还是大学生的自己。
方见青礼貌地回：“你好。你就坐我左边的办公桌吧，这里正好空出来了。”
赵璐道了声谢，坐到旁边的工位上。
方见青安排好赵璐的位置，抬眼一扫，发现苏柔还没走，便问：“还有别的事吗？”
苏柔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那车真是你的？”
“不是。”方见青摇头，“是我偷的。”
第七章
得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苏柔猛地朝她翻个白眼，将高跟鞋踩出愤怒的节奏。
目送苏柔的背影远去，方见青这才扭头，对上赵璐面上尴尬又带着探究的神色。她假装没有发现异样，笑着问：“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赵璐忙道，大概是怕她不信，又重复一遍：“已经吃过了。”
“行吧。”说着，方见青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一本手册，递给赵璐：“这里面是我们公司的概况以及各个部门的职能，你先大体熟悉一下。”
赵璐双手接过，连着说了几声感谢。
手册的封面用烫金的字体印着“麦禾文化”的字样。
赵璐翻开，细细地看起来。
其实在她入职之前就做过相关的功课，不过这里面的介绍要详细得多。
麦禾文化的赛道是古风短剧拍摄和美妆博主孵化。公司主要分为四个部门：内容部，经纪部，商务部和摄制部。
赵璐现在跟着方见青实习的这个部门就是内容部。
内容部里的工作人员主要负责的是各平台账号的运营和广告文案的优化，当然还有一些和博主人设内容规划搭边的琐事。
“赵璐，我看你的简历是晋城理工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怎么会想来mcn公司实习？”方见青吃完饭，一边收拾外卖盒子，一边问道。
“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我本身对这个东西并不感兴趣。” 赵璐当初报这个专业纯粹就是听别人说当程序员的工资高。
哪想进了学校，她才发现自己在编程上毫无天赋，每门专业课都是在及格线的位置危险飘过。
再来，晋城理工大的计算机专业是王牌专业，里面人才济济，高中时成绩还算优异的赵璐被打击得不轻。
所以临近毕业，她下定决心要转到另一个赛道，彻底告别折磨了自己三年多的专业。
方见青：“原来如此，是高考填志愿时听别人说程序员的工资高吧？”
被一语言中的赵璐忙点头：“对对对，学了之后才发现程序员这碗饭也不是谁都能吃的。见青姐你呢？你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的专业跟我现在做的工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方见青笑，“你猜猜。”
赵璐把天坑的生化环材挨个猜过去。
只见方见青摇摇头：“是英语专业。”
赵璐恍然，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原来是这个专业。”
两人在对方眼中都读出理解的意味。
＊
下班的时候，方见青晚走了一会儿。
结果不幸地和先前执意追求她的男同事搭乘了同一班电梯。
偏偏电梯里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男同事用直勾勾的眼神猛盯着方见青的侧脸看。
平心而论，公司里数一数二的网红也没有方见青好看。
她长着一张清凌凌的脸，个子又高，茂密乌黑的微卷发更是加了不少分，如果冷着脸，像是目中无人的富家大小姐。
就算是素面朝天，在人群里也从来是扎眼的存在。
以前还发生过好几次，拍摄的广告商把她误认为是合作的网红，临到拍摄结束还追着想要和她签约的乌龙。
男同事以前想不明白，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自己做网红，反而苦哈哈地在公司的内容部里上班，时不时还要给一些小网红干的蠢事擦屁.股。
不过现在嘛。
他算是明白了。
心思活泛起来，眼神也变得灼热，近乎要在方见青的脸上盯出一个洞。
在狭小的空间内，不可能感受不到这样赤.裸.裸的视线。
方见青侧过头，露出职业假笑：“什么事？”
男同事很熟悉这样的笑容。
方见青总是这样笑。
虽然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但面上的笑意却很少落到眼底。
虽然公司里的人都说方见青人很好，但男同事却觉得她本质上是个非常冷漠的人。
“没什么。”男同事嗤笑一声，“就是觉得女生还真方便。”
方见青脸上还保持着笑意，但眼底已是一片冰冷。
“想换豪车就换豪车。”男同事正了正胸口的领带，“不像我们，只有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
方见青点头赞许：“我确实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男同事的动作一僵。
她本来个子就高，现在踩了双高跟鞋，眼神落到低处露出恰到好处的轻蔑：“毕竟按照你这脚踏实地的上升速度，你这辈子，哦不是，是下辈子也买不起我的车。”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方见青没有理会脸色黑青的男同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
林晓山今年27岁，五年前就进入娱乐圈混饭吃。不过他的工作不是当明星，而是给明星当助理。
他人聪明，会来事儿，嘴巴严，又有那么一点点裙带关系，所以几翻周折下当上了某一线流量男星的助理。
这一当就是两年，直到去年十一月底，该男星因为触犯法律惨烈地塌房了。
老板都没了，林晓山自然得卷铺盖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