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捂住胸口,很闷很难受,不是说好了不动心的吗,为什么还是会难受,他失神。
屋中太过静谧,微若的呼吸声彼此可闻,这便是命运吧,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个,或许是有爱意但不深,也或许是因为他有更想要的东西,纵然有几分难受,但宿玉接受良好,很快就从苦闷情绪中回神。
离开这里,去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他奢求已久的。
宿玉尽力忽略心底的那丝酸涩,他还记得,他要去看江南的雪呢,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了。
他缓缓勾唇,展露出自己最好看的笑意,“好。”
“祝卿安好。”
纪衣容垂着头,心中一紧,仿佛被人扼住心脏般,心口疼的她呼吸困难。
最后,她落荒而逃,因为她无法面对失去他的场面。
她对他的喜欢,从第一眼就是真的。
第23章 来者不善
纪府主院,高座上纪父表情冷若冰霜,他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拿着茶盖将茶水拔了拔,然后低头饮了一口。
地上跪着的人影,自说完话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也不敢乱动,生怕惹恼了他。
纪父放下茶盏,眉头深深皱起,不怒自威,底下的人更是如履薄冰。
沉默了片刻,他揉揉眉心,发话,“去领赏吧。”
“是,是,多谢主君。”跪着的人立即喜笑颜开,连连叩谢。
待人一走,他的表情立即冷了下来,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寒意,本来他还想留那外室多活些时日,但现在看来,斩草要除根,以免日后留下后患。
纪父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为了我儿前程着想,那外室必然不能再留了。
他锐利的眼神扫向身侧之人,“述阳,你去安排一下。”
述阳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几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纪衣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不想父女二人离了心,迟疑着道,“那外室正得小姐喜欢,若是此时没了,只怕小姐……”
他话没说完,但纪父已然明白他的担忧。
纪父不在意的摆摆手,眼含冷意,“不过是个外室罢了,过些时日她也就忘了。”
“记得做干净些,莫让她发觉异常。”
“是。”
——
纪衣容是走着回来的,一路上她表情悲疼失魂落魄的,跟丢了魂似的,如此凄惨模样,引的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见冬不喜他们的眼神,生气的驱赶行人,“看什么看,都给我走开,不准看。”
见冬的声音如此大,却也没能唤回纪衣容的魂,她仍是浑浑噩噩的向前走,仿佛只是个提线木偶。
见冬目露心疼,可也没办法帮她,只能无力的跟在她身后。
回到院,纪衣容终于有了动静,“见冬,我想喝酒。”
“小姐。”见冬想说,她身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不宜饮酒,可她执拗的看着她。
见冬只能点头应道,“是,小姐。”
别院里,宿玉半阖眼帘,他出神的看着手中的身契,心中格外的平静。
明日便离开吧。
他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要带的,宿玉苦笑,他已漂泊半生,天地那么大,会有他的容身之所的吧。
未知的生活,让他眼里重新生出希冀。
竹青不舍的看着他,“公子,你真要走吗?”
“嗯。”宿玉缓缓点头,“一个人,自由自在。”
竹青沉默下来,他也想和公子一起走,但这里还有他的家人,他做不到不管不顾。
——
天渐渐黑了下来,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灰白也变成了暗沉的黑色,今夜的月光明明灭灭的,为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寂寥感。
纪府后门,述阳趁着夜色带着三四个人离开。
别院黑暗的屋中,一道声音响起,“公子,你睡着了吗?”
“没有。”宿玉应道。
因着他明日便要离开这偌大的郾城了,竹青很是不舍他,眼眶都湿润了。
宿玉是在青楼长大的,没有那么多主仆规矩,再加这段时间竹青对他颇为照顾,便让他过来和自己睡。
竹青本来是不愿意的,说于礼不合,但最终还是在他的劝说下来了。
竹青声音闷闷的,“公子你会去哪里?”
“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就去找公子。”
听此,黑暗中宿玉怔愣一瞬,心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后无憾一笑,原来被人牵挂的感觉是这样的。
此前,他只会被人抛弃,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别样的担心。
宿玉认真的想了想,“大概会去江南一带吧。”
很早以前,他曾听说书先生描绘过江南的雪,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让人记忆犹新,从那以后,江南就成了他的执念。
如今,他终于能亲眼去看了。
“公子,你一定要平安顺遂。”竹青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黑暗中,宿玉的眼眸熠熠生辉,那是对未来的向往,他坚定道,“会的。”
他一定会的。
聊了这么久,两人也有了睡意,正准备睡觉。
却见竹青紧张兮兮的坐起,“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见他这么说,宿玉也立即坐起来,安静去倾听,听着听着,他脸色越来越差。
有人在试图撬门,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小,但他很肯定,外面的人就是在撬他们的门。
为财还是为什么?
“公子,现在怎么办?”竹青很是焦急,那门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怕庭院外的人很快就要撬开门进来了。
宿玉皱眉思考,竟莫名觉得,庭院外的人是冲自己来的。
想到下午纪衣容才还了自己身契,晚上就出现意外,他眉心一跳,越发肯定是冲自己来的。
半夜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宿玉表情凝重,还未等他想出对策,外面便传来嘭一声,门开了。
宿玉紧张的吞咽着口水,未知的恐惧让他心跳加快,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宿玉摇摇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停的对自己暗示,一定要保持冷静,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找到出路。
院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了,宿玉焦急的看向竹青,快速说道,“外面人的目标不是你,你找机会逃出去找纪衣容。”
“我记住了。”竹青用力点点头,坚定说道,“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宿玉深吸一口气,淡定自若的起身,将屋中烛火点亮,那不停颤抖的手昭示着他的紧张与害怕。
唰一声,黑暗的屋子立即充满光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院中几人停下脚步。
他们一致看向述阳,有一人小声叫道,“述叔,还进吗?”
述阳朝光亮的屋中看了两秒,主君交代的事今夜是一定要完成的。
他毫不犹豫道,“进。”
他一把推开门,发出巨大的响声——哐,屋中烛光明亮,他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里衣,坐在烛火旁的宿玉。
乌发,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述阳心中了然,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能勾的小姐为他这般。
竹青站在他身后紧张极了。
角落里,芍药盆里因水太多,已有些溢出来,这时宿玉紧急关头,想出来的办法,只要离开这个屋子,竹青就能出去求救。
面对述阳的打量,宿玉也不俱,在他的目光下慢条斯理的提起茶壶,倾斜一倒,并未有茶水流出。
宿玉皱了皱眉,将茶壶递给竹青,“没水了,去烧点水来。”
“是。”
竹青接过茶壶,走到门前,门前站着两人,他们将目光投向述阳,询问是否要让他出去。
述阳盯着宿玉如白玉的脸,冷不丁道,“外面有人看守。”
言外之意,想逃跑是不可能的。
宿玉不搭话,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仿佛真的只是想喝水一般。
见此,述阳挥挥手,让人放他出去,反正外面有人守着,他是不可能逃跑的。
竹青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他低着头,拿着茶壶快速走出。
出了屋,他望院门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两个人守着,他不由得感到庆幸,还好公子想到了其它办法。
竹青转身朝着西边墙边去。
门口看守的两人,见他没往这边来,便不再管他,反正他们的任务是不让院中有人出去。
竹青来到西边墙角处,按宿玉所说的找起来,果然在一处杂草旺盛的草丛里,看到了一个狗洞。
这狗洞是宿玉那次来这处理下过药的茶时发现的,当时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竹青不敢再耽搁,他跪下身,用手扒开杂草,然后狼狈的爬过狗洞。
一穿过狗洞,他连忙起身,卯足了劲的往外跑,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也不敢停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公子在等他。
屋里,述阳走近宿玉,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放到桌上,无情的看着宿玉,“你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宿玉抿紧了唇,下颚紧绷,他眼眸死死的盯着桌上的小瓶子,手心里满是汗。
他不想死。
他明明就快见到他期望已久的江南了,命运为何要如此对他。
“我会离开,不再回来。”宿玉试图与他商量。
述阳一笑,话里满是冷漠无情,“那可不行,只有死人才不会让人惦记。”
他招招手,让门口的两人过来,“既然他不愿意自己动手,那你们帮帮他。”
两人走过来,一左一右的架起宿玉的手臂,宿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挣扎着,可他的力道在两人面前,完全没有作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述阳感叹一声,打开小瓶子,他伸手一把捏住宿玉下巴,宿玉紧闭的嘴被迫张开。
述阳眼中闪过怪异,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人灌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前那些人的嘴,可是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捏开,而此次好像轻而易举了些。
装满了毒药的瓷白瓶子离宿玉越来越近。
宿玉眼睛泛着血丝,他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瓷白的瓶子。
眼中不甘极了。
第24章 二十四
竹青一路狂奔至纪府,呼吸都还未平稳,心中忧心宿玉,来不及喘息,他便开始用力拍门。
嘭—嘭嘭——
他弯着腰剧烈喘息着,粗重的呼吸声,让他喉咙一阵阵的难受,但现在他顾不上自己,他手握紧成拳,一下一下的用力捶打着朱红色的大门,纵使手已发疼,他也不愿意停,他用尽全力嘶吼着,“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来了,来了,别拍了。”
大半夜被人吵醒,守门的人很是暴躁,声音里都是对门外之人的怨气。
厚重的朱红色木门打开一条缝,怨气颇深的守门人探出脑袋,揉了揉眼睛,不悦的看着他,“你是谁,大半夜敲门,所为何事?”
竹青扑通一声跪下,他仰着头,眼中满是哀求,“求大人行行好,奴要见小姐,劳烦你通报一声。”
守门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听到他要求见小姐,问道,“可有信物?”
“没有。”竹青快速摇摇头,他出来的急,哪有机会去拿。
守门人为难,“你没有信物,我如何放你进去?”
竹青一听,心急如焚,担忧宿玉安危,顿时眼眶一红,快急哭了。
守门人是个心善的,见他脸上急色不似做假,且深夜而来,想来是有重要事情,顿时有些心软。
可现在已时深夜,主子们早已入睡,这人既无拜帖又无信物,若是他贸然前去打扰,只怕是要挨罚。
守门人犹豫着,最后天平还是倾斜在了自己这边,“你等天明再来吧。”说着脑袋就往后退回去,准备关门。
竹青急忙伸手挡在门缝里,守门人怕夹到他,不得不停下来。
“我想见见冬。”竹青哀求着道。
眼看着守门人不为所动,他又出来的急,身上并未带钱财,竹青立即弯腰又给他磕了三个头,哀求着,“求您行行好,奴有十分紧要的事,日后定会感念你的恩情的。”
守门人心又软了几分,竹青与他差不多年纪大,能做到如此,应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他便去帮忙问一声吧。
“等着。”守门人丢下一句话,便又把门关上
“有劳了。”这次,竹青没再阻拦。
门一关上,竹青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急切的看一眼厚重的木门。
守门人迟迟未回来,就在竹青思考着,要不要再次敲门时,那象征着尊贵的厚重的朱红色府门缓缓打开。
竹青宛如溺水的人看到希望,异常的激动,不等府门打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到门前,心急问道,“如何?”
那守门人看了他一眼,便退到一侧,见冬的身影显现出来。
见冬本是不想见他的,但又想到小姐对那宿玉的喜欢的紧,怕真出了什么事,这才不情不愿的出来看看。
她的目光落在竹青身上,道,“跟我来。”
竹青依言,跟在她身后入府。
府内道路回环曲折,两侧尽是奇花异草,竹青却没有心情去观看,眼看着见冬走的不紧不慢,仿佛是在散步一般。
竹青心里着急的厉害,顾不上礼仪,忍不住开口催促,“见冬姐姐,能否走快一些,公子的情况十分紧急。”
见冬闻言,扭头看向他,只见他眼眶红红的,下一秒便要哭出来,看来事情的确很严重,见冬把对宿玉的埋怨放到一边,立即加快步伐。
黑暗的夜里,那一间还在亮着的屋子,格外的显眼,纪衣容自回来后,就一直在喝酒,企图灌醉自己。
她苦闷极了,都说酒可解千愁,为何她却越喝越清醒,宿玉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她的心也疼的厉害,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下一下的扎她。
清醒的感受着自己的失去,却又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
纪衣容刚打开一坛新酒,门被人叩响,她以为是见冬,便没应声。
她现在谁都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守着与他的回忆,度过此夜。
但偏偏门外的人,格外的锲而不舍,敲门声就没停过,那不曾停歇的声音,让纪衣容感到了几分烦躁,便暴躁的应了一声,“进。”
竹青一得到准许,便迫不及待的推开门,门一开,那扑鼻而来的刺鼻的酒味,让他愣了一瞬。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不是纠结的时候,竹青几步走到纪衣容面前,然后跪下,声泪俱下,“小姐,宿公子出事了,求你救救他。”
纪衣容手中瓷白小巧的杯子,应声而裂,她猛然起身,脸上表情骇人,“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