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 这个时间,她早已经起来了, 难得今日她还在睡,宿玉想着,那便让她多睡一会吧。
宿玉静静的看了片刻她的睡颜,脑海中闪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像梦一般,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
目光落在她出色的脸上,一时间,宿玉心中感慨良多,何其有幸,能得她另眼相看。
何其有幸,满身污秽的自己能遇到她。
宿玉收回目光,动作放轻,小心的起身,生怕发出一点点动静而吵醒了她。
还好,直至他关上门,纪衣容都还在睡,他放松的呼了口气,幸好没吵醒她。
宿玉找到竹青,从怀里掏出几串钱,递给他,“她也累了好几日了,今日买点肉吧。”
自纪衣容那日发现以后,他们已经吃了很久的糠菜了,也该吃点肉了。
竹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是。”
宿玉一个人坐在院中,感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下过雪后,天气又冷了一度,这暖呼呼的阳光正好。
眼看着日头都到正午了,纪衣容却还没有出来,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表情冷峻着,立即起身,朝屋内走去。
宿玉匆匆来到床边,纪衣容仍在睡,只是面上有几丝不正常的红,他眼中立即浮现出担忧。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火热,果然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发热了。
宿玉立即自责起来,都怪他,是他疏忽大意了,他起身时就该看一看的,若是他早些发现,也不会让她如此严重。
他起身时,她的面色都还是正常的,这才疏忽大意了。
他不再耽搁,立即转身,准备去请大夫。
走出一半,他又想起,身上的钱已经全给竹青拿去买肉了,一时间又有些懊恼,早知道这钱就该省下来的。
眼下,纪衣容正发热不醒,他也顾不得她醒来后会生气了,匆匆拿出自己的最后几件饰品,打算先拿去典当。
他小跑着出了庭院,来到典当行,典当行了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
因着忧心着纪衣容,怕自己回去晚了,耽误了她的病情,纵然知道典当行给的价格低了些,他也没与之周旋,匆匆拿了钱,便立即奔向医馆。
医馆里,他找到大夫说明情况,年迈的老大夫一听,眼中出现急色,“这可拖不得。”
便匆匆唤人拿来药箱,跟着宿玉往庭院去。
大夫刚才的那句话,更是让宿玉焦急万分,心中又怕又乱,如找不到路的蚂蚁,急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路途不远,两人很快回到庭院,宿玉肩上挂着老大夫的药箱,他引领着老大夫进屋,神情焦急,“大夫,你快给她看看。”
老大夫表情严峻着,将手搭在了纪衣容的脉搏上,边看边不住的摇头。
宿玉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攥成拳,眼眸担忧的看着床上安睡的人,他想开口问问大夫如何了,却又怕自己开口反而打扰了大夫看病。
遂只敢担忧的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问。
终于老大夫收了手,宿玉激动的看着他,“大夫,她如何了,何时能醒。”
老大夫摇摇头,给他开了药方,“若喝了药后,明日还不见醒,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补充道,“老夫能力有限,公子可以去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瞧瞧。”
宿玉眼前一黑,一颗心彻底落入谷地,他用力咬着下唇,眼中有些不可置信,怎会如此,她昨日明明还好好的。
不过是一夜之间,为何要让他面对如此噩耗。
“谢谢大夫。”宿玉强打起精神,向老大夫道了谢,又送他出了庭院。
宿玉始终不想面对如此噩耗,他安慰自己,纪衣容只是睡着了,很快她就会醒的。
心中纵使是如此想着,眼角却见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连上苍也不同意,他和她在一起吗,如今能请来更高明大夫的只有纪府。
宿玉眼中茫然一片,心中满目疮痍,他抬头看天,面色苍白,他该如何是好?
宿玉抹了眼角的泪,衣容一定会醒的。
他立即马不停蹄的去煎药。
药很快煎好,宿玉端着黑乎乎的药来到床前,目露担忧的看着纪衣容,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用瓷勺舀了一勺药,黑乎乎的药苦味逼人,他面不改色的轻轻吹了吹,待药凉了,他慢慢喂入纪衣容口中。
高热早已让纪衣容没了意识,只见她双颊酡红,如喝醉了酒般,这药如何喂的进去。
黑乎乎的药汁,顺着她的唇角而流下,宿玉手忙脚乱的为她擦干净。
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他无助的哀求着,“衣容喝药好不好,只有喝了药你才会早些醒来。”
宿玉无助的趴在她身上,无声落泪,“衣容,我好想你,醒来,好不好。”
哭了好一会,发泄完了心中的害怕情绪,他这才重新端起药碗。
碗中的药,早已凉了,可这药还是一点都喂不进去,宿玉看着她被药汁沾染的红润的唇,心中有了想法。
他俯身,对着她深情说道,“衣容,可要快些醒来啊。”
随后,自己仰头喝了一口药,俯身对上纪衣容的唇,唇瓣微张,苦涩的药汁缓缓流入她口中。
见有效,宿玉甚是欢喜,他几次如此反复,终于将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喂下。
他口中满是药汁苦涩的味道,唇瓣上也沾染了药汁,他也浑然不在乎,只是痴痴地看着安睡的纪衣容,“一定要醒来啊。”
不知是祈祷,还是哀求,亦或者都有。
他守在床边,紧紧抓着纪衣容的手,一步也不离,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将温,却收效甚微。
晚间,他再次如法炮制的为她喝了药。
过了会,他再次伸手去探她额头,这次终于有了些许效果,她身上的温度似乎没那么烫了。
宿玉紧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能有片刻的放松,温度在降了,衣容明天就能醒了。
因为不放心纪衣容,怕她夜间有什么意外,宿玉是趴在床边睡的。
夜间,他感到手下一片火热,整个人被这高温烫醒,他手忙脚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越来越烫了。
一瞬间,宿玉手脚发凉,面如死灰,怎会如此?
明明睡前温度都降下去了,怎又突然高热起来了。
感受着手下烫人的温度,宿玉眼中一片哀伤,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
天亮,他必须去求纪家,而纪家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已经猜到了。
宿玉瞬间失了力跌倒在地,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上天还是不愿意让他幸福。
他苦涩一笑,药苦与不过如此。
终究,他还是得不到幸福吗?
昏黄烛火下,宿玉一般般的描绘着她的眉眼,想将她的一颦一笑深深的印到脑海里。
宿玉无力的趴在她身上,眼角划落的泪湿透了她的衣服,他失神的喃喃自语,“衣容,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注定漂泊无依,我只是想有人爱,想要个港湾,却从未实现过。
似乎他的人生就该是漂泊无依的,可他自问不是什么恶毒之人,上天为何要如此对他?
“衣容,你知道吗,我……”
“……”
宿玉就这样趴在她身上,说了一晚上的话,即使是嗓子哑了,也不愿停歇,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再没有机会了。
终于,在他孜孜不倦的声音里,黑夜退去,迎来了光明。
他失神的看着窗外的白光,面上苦涩而又空落,“衣容,天亮了。”
“以后,你会忘记我吗?”
“一定会的吧,毕竟我一点都不好,又怎会值得你留恋。”
宿玉眼中灰败,“也不知道衣容以后会娶那家男子,那男子一定家世清白,不像我,似浮萍,还沦落风尘。”
“衣容,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最后一句,他是哭着说的,眼泪落到唇上,是咸的,一如他苦涩的内心。
他说的很轻,生怕她听到,毕竟那只是自己的奢求。
说完最后一句,他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海枯石烂不过如此。
宿玉擦干脸上的泪,将所有苦涩尽数吞下,他转身离开。
以为会是苦难过去,光明来临,却不想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
第35章 求上纪府
纪府, 一身素净的宿玉与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他像是误入仙境的小动物,焦躁而又不安。
宿玉心神不安的念着卧病在床的纪衣容, 也不知衣容现在可还好,光滑的眉心蹙起,似那重叠起伏的的山峦,愁绪就藏在其中,眼中浓浓的担忧如湍急的河流, 倾泻而出。
久久等不到来人, 他坐立不安的朝外看去, 外面的道上却仍是空荡荡的。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见冬,“衣容的情况十分紧急,不如你再去催一催。”
他是跟着见冬来的, 幸好有见冬的引领,他才能如此快的进入到纪府, 衣容则是暂时拜托竹青帮他照看着。
见冬面色凝重, 她也很是着急, 很是为小姐担忧,她自小就跟着小姐, 于她而言,小姐就是她的恩人,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姐平安喜乐。
见冬向来不喜欢宿玉, 但因为纪衣容, 她难得的与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她凝重着点了点头, “也好,我再去看看。”
说完, 便快步走了出去。
偏厅只剩下了宿玉一人,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忧心纪衣容的病情,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虚弱之色现于脸,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凌弱美。
凌弱之美也别有一番风味。
宿玉无力的低下了头,轻薄的薄唇用力抿紧,唇上毫无血色,好看的眼眸里藏着万千心事,似那幽深的黑洞,一眼看不到头。
也不知衣容现在如何了,衣容日后会怪他吗?
想到纪衣容,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脆弱上了几分,他就这样低着头,沉浸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来来人的声音,宿玉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他快速抬起头,立即起身,焦急的看着门口位置。
没让他多等,下一刻,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上有环珏相配,一举一动高雅得体,尽显高门世家本色。
那种优雅,是他这种风尘男子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想到这,他心中又苦涩上了几分。
他观这男子眉眼间有几分眼熟,衣容与他有些相似,想来这便是她的哥哥。
这一眼,更是让他明白了,自己与她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究是他妄想了。
纪如尘一进来,便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着他,宿玉也不作声,只是安静的让他打量着,只是面上脸色灰白,仿佛是久治不愈的病人,下一刻便会重疾发作。
“哼。”纪如尘收回打量,冷漠的冷哼了一声,“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让我妹妹为你如此。”
纪如尘行至高座坐下,姿态优美,一举一动很是得体,他挥了挥手,转瞬间,偌大的偏厅只余他二人。
“说吧,来找我所谓何事。”
说着嫌弃的扫了宿玉一眼,心中已先入为主,认为宿玉是来要钱的。
看来妹妹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她愿意为了人家而与纪家断绝关系,而这男子却背着妹妹来找自己,想来也是个见钱眼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