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端了碗姜汤过来,“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姜汤呛鼻的味道让纪衣容不适,她下意识的皱着眉头,但也知道见冬是为了她好,纪衣容伸手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接着茶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直至感觉不到嘴里有异味,纪衣容才停下来。
她静默着坐在桌边,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出神,乌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檐外落雨,绵绵的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的大雨。
见冬也看见了,她又忍不住絮叨起来,“还好小姐回来的及时,不然只怕是要湿透。”
“嗯。”纪衣容赞同的点着头,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轻笑。
——
后半夜,雨声仍未歇,睡梦中的纪衣容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有些冷,头还伴随着轻微的刺痛,她暗道不好。
当时她淋湿的不多,回府后又喝了姜汤,没想到还是受凉了。
但现在已值深夜,雨未停,见冬也休息了,纪衣容便想着熬一熬,等天亮了,再差人去请郎中。
只是这夜属实难熬,每当她要睡过去时,头部的刺疼,身上的冷意就会将她惊醒,她想起身加床被子,身上却又发软无力。
纪衣容就这么听着雨声,煎熬了一夜,黎明时分,屋外有了声音。
“见冬。”一说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涸又沙哑,还好见冬听到了。
见冬急急忙忙的进来,眼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纪衣容吃力的说着,“应该是昨日受凉了。”
见冬担忧的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急切,“小姐,我这就差人去请郎中。”话落又着急忙慌的跑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中提着一壶热茶,她倒了一杯热茶,又扶着纪衣容喝了点。
纪衣容这才感觉干涸沙哑的嗓子舒服不少,受了凉又加上一夜没睡好,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难受的紧。
郎中来的很快,迷迷糊糊中,她只能感觉到见冬在和郎中说话,却听不清两人再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
“小姐,喝了药再睡。”
听出是见冬的声音,她凭着仅剩的力气睁开了眼,将药饮下,这次她连嫌弃药苦的力气都没有了。
喝过药的纪衣容感觉好受不少,终于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人已经舒服不少,至少是没有之前难受了。
“醒了。”
纪衣容朝声源处看去,“哥哥。”
纪如尘走近,语含关切,“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郎中来看看?”
“哥不用了,我感觉已经好多了。”纪衣容眼神闪躲着,有些不敢与她哥对视。
毕竟她前脚才答应哥哥,后脚就又去了春风楼,虽然没进去,但她到底是食言了,心中有愧于她哥。
在纪衣容的坚持下,郎中自然是没请成,一番闲聊后,她便让她哥回去了。
她父亲也派了人过来看她,说稍晚些再过来看她。
——
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她便痊愈了,痊愈以后,纪衣容便像以前一般,书院纪府两点一线,那一夜她在闲暇时也偶尔想起,现在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半月过去,纪衣容回忆着记忆中宿玉的脸,现在想起来,他的脸已经模糊了,唯一还记得的,是那带着银铃的手腕,白皙且纤细。
纪衣容正陷在旧事中,纪如尘倏尔出现,她收了思绪,“哥。”
纪如尘缓步走近,狐疑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这半个月来,他盯这个妹妹盯的紧紧的,就怕她在做出错事,还好这半月来她从未踏过春风楼,想来当初只是一时入了迷途。
纪衣容微微笑着,风吹起她的长发,“当然是在想哥哥要带我去哪里。”
纪如尘故作高深的看着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马车,纪衣容看着府门上的字——李府,她不解,哥哥来看好友,带上她作甚?
“走吧。”纪如尘神秘的对着她眨眼。
二人跟着下人来到后花园,李府的后花园极美,时值夏季,正是花期,各类花开的正好,花团锦簇,争其斗艳,只是这偌大的一个花园,竟一个下人也见不到。
李府的公子很快就来了,纪衣容与他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的跟在两人后面,听着他们说话。
他二人说的话题,纪衣容不是很感兴趣,但她哥哥偏要时不时叫上她一声,她也只能敷衍的应对,期间她多次察觉到李公子的视线,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的不对,让他看笑话了。
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纪衣容不好意思的朝他礼貌一笑,李公子立马红着脸羞涩的低下了头。
李公子那羞怯的姿态,让纪衣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她反应最迟钝也明白过来,哥哥这是在干嘛,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随后,在纪如尘再一次叫她时,她通通以不知道以对,最后,这次会见自然是不欢而散。
狭小的马车里,纪如尘十分气愤的看着她,“你故意的?”
纪衣容也对他没有事先知会一事,十分生气,她僵着脸,“我只是实话实话。”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终还是纪如尘败下阵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那你来时怎么没告诉我?”纪衣容质问道
“我,我只是……”纪如尘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跳过这事。
“你觉得李公子如何?”
纪衣容垂着头想了想,认真说道,“李公子人很好,只是和我不适合。”
“哥,我现在只想考取功名,没有成家的想法。”
纪如尘想说,成家也不影响她考取功名,但看着她满脸的抗拒,低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提。
只要她莫在去风尘之地便好。
回到纪府时,纪衣容见到了成青几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防备的看着三人,这三人不会是哥哥请来做说客的吧,实在不怪她多想,谁让刚刚发生了那种事。
成青三人看着她莫名其妙防备的眼神,甚是委屈,“衣容,我们是来约你明天去游湖的。”
纪衣容表情放松一下,错怪她们了,加之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稍作思索,纪衣容便同意了,也许她也该放松一下了。
第7章 意外
第二日,纪衣容如约而至,偌大的湖里,各色荷花正在伸展身姿,远远看去,奇异的姿态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青绿色的湖水中偶有红色的鱼儿浮现,鱼儿吐出一个接一个的泡泡,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而在岸边艘艘精致的画舫正立在湖边。
春光正好,前来游湖的人络绎不绝,前来游湖的,多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少男,不介意间的对视,让她们人羞红了脸,纪衣容顺着人流,来到约定好的画舫前,成青她们已经到了,正与身边人说笑着。
纪衣容看了眼,同行之人她也认识,是书院的同窗,她们见她来了,纷纷上前来与她打招呼,纪衣容笑着礼貌得体的一一与她们回应着。
又在岸边等了一会,约定游湖之人皆已到齐,有人冲船主喊了一声,“船家,人齐了,可以走了。”
船家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很是和气,她笑呵呵的,“好咧!”
画舫慢慢离了岸边,向着湖中心驶去,都是同窗,熟悉的也快,舫上的人也渐渐热络起来,其中有人模仿着夫子的动作,引得其他人争相效仿,欢声笑语打成一片,好不快哉。
纪衣容没融入如此欢快的氛围,她一个人坐在船边,观赏着湖里盛开的正好荷花,看看湖里自由自在的鱼儿,身后是同窗们的大笑,倒也觉得闲适。
夏风吹拂过,带来阵阵独属于荷花的清香,令人颇感愉悦,纪衣容闲适的闭上了眼睛,想着偶尔出来放松放松也不错。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边传来了悦耳的琴声,丝竹身入耳竟有几分熟悉,纪衣容睁开双眼,向着琴音处看去,原来是在她们身后的画舫追上了她们的。
即有美景可赏,又有琴音可听,何乐不为之,故也不介意对面的画舫挡了她的视线。
两艘船舫逐渐靠近,纪衣容也看到了对面船舫上的画面,她略微吃惊,那奏琴之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闻瑾公子。
既然闻瑾在,那么宿玉呢?
纪衣容沉寂了许久的心又热络起来,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乌黑的眸子急切的搜寻着宿玉的身影,不放过对面画舫上自己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
画舫很大,纪衣容找寻不见。
就在纪衣容以为他没来,将要放弃时,宿玉狼狈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她眼内。
只见他被人按住肩,头发凌乱着正跪在船上,偶有长长的木棍落到他身上,眼前一幕让她心惊。
他这般狼狈的画面,与旁边载歌载舞的美好场景格格不入。
纪衣容的心高高悬起,她站直了身,眉心紧蹙,薄唇紧抿,她双手抓紧了船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画舫,就在她快要看清宿玉面前跪的是谁时,对面的船舫却突然提了速,不过片刻间,两艘船舫就拉开了距离。
刚才的一幕仍萦绕在她心间,纪衣容心急的厉害,顿时又有些懊悔,她之前便动了为他赎身的心思,但又因为其它事而耽搁了,如果她早日为他赎身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一遭了。
心里着急,她匆匆寻来成青,拉着成青来到窗前,指着那离了一大截的船舫,心急的问道,“你可知那船舫上是何人?”
成青看了片刻,点头,“先前在岸边时,我看到过一眼,那船舫上的人好像是承伯候府的世女。”
她狐疑的看着纪衣容,“你怎突然的关心起她来了?”
承伯候府,纪衣容有所耳闻,这承伯候府曾是皇亲国戚,到了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个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世女,老候爷曾几次被气到吐血。
她与这位从未有过交集,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心里挂念着宿玉,想了想,纪衣容还是将刚才看到的和盘托出,成青听后却是不以为意似是习惯了,她撇了撇嘴,“这是常有的事,谁若是惹她不开心,挨顿打都是轻的,严重点的,直接被乱棍打死,你以后见到她,可要离的远点,免得沾染上她的晦气。”
听到乱棍打死,纪衣容又为还在那画舫上的宿玉担忧起来,她沉思了片刻,眼神恳求的看着成青,“成青你能否帮我办件事?”
成青大大咧咧的拍着胸口,一脸仗义模样,“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直接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义不容辞。”
“我想为宿玉赎身,但不方便出面,你能替我出面吗?”纪衣容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成青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她上下左右的看了纪衣容一通,见纪衣容不似在开玩笑,她严肃着提了声,“你认真的?”
“当然。”纪衣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却见成青如大祸临头般,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我们当初会给你下药,只是想让你识得其中滋味,没想,没想让你……唉”成青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纪衣容神色淡淡,“我知道。”
“那你还……”成青痛心疾首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青楼中的男子,玩玩就过了,你可千万不能上心啊!”
“否则这日后有你苦头吃的。”
但凡家中显贵的,谁家会同意一个青楼男子进门,哪怕是做通房,也要家室清白之人。
她们平日里去春风楼可都是偷偷摸摸着去的,哪敢让家中知道,若家中知道了怕是要打断她们的腿,她可到好,竟还想为人赎身。
成青在这说了一大堆,纪衣容却是一句没听进去,她只望着成青,“你可愿帮我?”
顿时,成青哑口,一种无力感笼罩着她全身。
“不愿意?那我自己去。”
“我帮你,我帮你还不成吗!”成青挫败着妥协了。
纪衣容名气比她们大,若是让她自己出面,只怕明日书院里就要传遍了,由自己出面,还能帮忙遮掩一二。
“只是,”成青语重心长的看着她,似想要她回头,“赎出来以后呢?难不成你真要带回府?”
纪衣容沉默了片刻,“我会为他安置好住处。”
“养在外面?”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养外室,被家里人发现了,你一样没好果子吃。”成青怀有一丝希望的继续规劝,“衣容,要不赎身这事就算了吧,你要是喜欢,以后偶尔去看看就行。”
纪衣容望着那远去的画舫,眼中是势在必得,“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成青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如此后悔,若是当日她们没有自作聪明,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出了。
想到这,成青终于想起另外两人,事是她们三个一起做的,不能就她一个人在这后悔。
成青非常果决的将另外两人唤了过来,然后场面就由一人为难一人意已决,变成了三人为难一人意已决。
周思筝一脸哭相,“衣容,赎身这事要不我们再想想?”
“不必。”纪衣容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
最终三人还是苦着脸,将事情应承下来,谁让是她们起的事端呢,为了好友,日后被发现被罚她们也认了。
后面的游湖,三人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趣,一脸苦相唉声叹气的陪着纪衣容坐着,有人瞧见了,过来打趣她们,她们无比后悔只道,“在赎罪。”
船舫一靠岸,纪衣容便急匆匆的回家,她将自己的所有私房钱都拿出,害怕不够,又拿了几件贵重物品添上。
见冬也十分不赞同的跟在她后面,“小姐,我们真要这么做吗?若是被主君和大公子发现了怎么办?”
纪衣容拿钱财的手不停,“见冬你会背叛我,去告诉他们吗?”
“不会,当然不会。”见冬疯狂摇头,以示自己忠于她的决心,她语气高昂,“见冬永远不会背叛小姐。”
“那他们就不会知道。”至少不会这么快知道,也许在他们知道之时,她也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纪衣容出神的看着自己收起的钱财,不过是两面之缘,也许宿玉都已忘记她的名字了。
只是她的心想做,她便也这般照作了,纪衣容心乱如麻,她知道不该,可内心总有道声音催促着她,那截戴着银铃的手腕也叫她久久不能忘怀。
于是,她下定决心,那便放纵一次吧。
纪衣容带着钱财赶到离春风楼不远的酒楼,她们三人已经等候良久了。
将钱财交给她们后,三人仍是不甘心的看着她,成青面色复杂,“衣容,你当真想好了吗?”
养外室的事若被人发现了,以后只怕连亲事都难找,她们也不想看着好友走上歧路,日后后悔。
纪衣容似是知道她所想,她乌黑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十分坚定,“我想好了,日后也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