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道:“是啊,我们实在不想再过穷日子了啊。”
沈父让他们坐下,缓缓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跟你们说说真心话。其实我们真的没有赚到多少钱,我就是个憨货,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我是在硬撑,我听着你们夸我,我心里舒坦。其实呀,我虚着呢。”
“事实上,我们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这店面,是租的;我们家住的小房子,还是租的。这加起来,一个月的租金就不老少了,我们辛辛苦苦开店赚的钱,一半全交了租金;要是生意不好,有的时候甚至还要亏本呢。我没有骗你们,我们就是混口饭吃。”
沈母接着道:“你们别看我们店里的东西卖得不便宜,但是这城里啥都贵,什么东西都需要买,开销可大得很,钱根本就不经用。每天我们都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要不是为了不跟孩子们分开,我们也不想过得这么心累。”
顾父等人道:“你们就是谦虚,我看你们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反正比我们在镇里的要好得多。”
沈父摆摆手,说道:“就是面上光。我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城里的日子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过。好了,说正事,你们要实在想在这里找活干,也不是不成,有两条路。”
顾父等人忙问道:“沈大哥你快说,是哪两条路?”
第15章 投资男人的女人15
安晴拿出纸笔,“刷刷”写下了县里几个有名的纺织厂、铁沫厂、轴承厂、服装厂的名字。
沈父指着这一个个厂的名字,说道:“这第一条路,就是进厂打工。这些厂里的工作都是流水线操作,活不难,稍微学一学就能上手,还包吃包住。就是比较累,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周末单休,有时候还得加班。”
顾父忙道:“我不怕累,加班也没关系。就是……这些厂一个月能发多少钱啊?”
沈母说道:“要看厂,一个月五百到一千块都有,加班费另算。”
顾父等人惊叹:“哇,那很多啊。我们愿意干!”这可比他们在地里刨食要来钱多得多了。
沈父提醒:“但是这些工作都是挺累的,长年干的话对身体不好,而且那些机器有的还挺危险,操作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不能分神。我建议你们如果进厂干活的话,干个几年攒些钱了就辞工,可不能真的把身体底子给掏空了。”
这些厂里的工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所以工人流转率特别高,工厂经常处于缺人的状态。
王姓老乡说道:“几年后的事情,那就几年后再说呗。眼下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谁还管以后?沈大哥,只要他们肯收我,我就愿意去!”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们也愿意!”
沈母说道:“第二条路,就是跟我们一样做个小买卖、小生意了。你们可以想想你们和家人有什么手艺可以赚钱的,从摆摊做起,这样万一赔了,损失也不会太大。”
张姓老乡惊呼:“还会赔?赚不了钱,还要赔钱?”怎么有这样的事?
沈父说道:“做生意,当然有赚有赔。不瞒你们说,我们这点心铺刚开起来的时候,头两个月根本就没有赚钱,赚来的钱都在补店租、装修和家具的亏空了。”
张姓老乡摇头:“那我可不要做。我们家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攒下来的血汗钱,要是赔光了,那我们还怎么活?而且,我们也没啥手艺可以卖的。”
沈母补充道:“但要是做得好的话,也有可能赚很多钱,将来把店越开越大,变成大老板也说不定。”
沈父总结:“总而言之,去厂里做工,拿的是稳定的工资;而自己开店做小生意,风险会比较大,但赚得也可能会更多。”
“我把话都说清楚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打算走哪条路。如果要进厂的话,我也认识几个人,可以推荐你们过去,帮你们谈谈待遇,免得被坑了。不过其他工作,我们实在是没那个本事。开店也一样,这个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顾父等人没有犹豫多久,都一致选择了去厂里工作,一心求稳。
沈父如他们所愿,根据他们的能力和喜好,帮他们介绍进了合适的工厂。忙完这些事后,他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安晴道:“可太操心了。晴晴,你说得对,做人不能高调。”
以后他会切记,低调行事!
其中,顾父选择去的是工资最高、工作也最辛苦的轴承厂。
他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之后,备了一份厚厚的礼上门来沈家道谢:“沈大哥,沈大嫂,多亏了你们帮我找工作。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感谢你们,这点小东西你们一定要收下。”
沈父推辞不过,接了过来:“顾兄弟,你太客气了。快坐快坐,今天周日你放假,就不要回厂里食堂吃饭,就在我们家吃吧。”
顾父搓了搓手掌,笑道:“不了,我还得回厂里加班呢。”
沈父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你们轴承厂不是单休吗?怎么周日也要加班?”
顾父笑道:“是单休,不过厂里刚接了个大单子,老板急着要出货,就说如果我们周日加班的话给双倍工资。我想着这很划算,就报了名。”
沈父皱了皱眉,提醒道:“天天都没个休息的,这样不好吧?顾兄弟,赚钱固然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要是把身体搞坏了,看医生买药都是大钱。”
顾父说道:“没事儿,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农民出身的人,怕什么苦累,我不需要休息。再说了,沈大哥你们家店不也天天开着,除了过年期间歇半个月,平时从来不关吗?”
“你们家情况比我们家好很多,还这么勤快,我哪有偷懒的理?不怕你笑话,我就想着趁着年纪还不大,赶紧拼一把,好让老婆儿子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沈父拍了拍他的肩:“反正……你多注意着点,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顾父“嗯”了一声,挥手离开。
一转眼,三个月时间过去了。顾父在轴承厂里加班加点地工作,每个月都领超过一千块的工资,再在月底回老家的时候交到两眼放光的妻子手里。
顾母爱不释手地数着钱:“渊儿他爸,你可真有能耐,每个月都能赚那么多钱!哎,你再加把劲儿,争取再过两年,我们也跟程家那样在县里买个房子,也做城里人,我也好跟着你享福去!”
顾父勉强笑了笑:“县里的房子可贵得很,哪有那么容易买?我就是不吃不喝,把所有的钱全部攒下来,以我现在的工资,也得攒上十年才买得起呢。”
顾母不高兴了:“那你就想办法涨工资啊,每个月多赚点钱啊。程家进城半年就买得起房,你怎么不吃不喝也得花十年?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干活不努力,才只拿这点钱啊?”
顾父累得很,叹了口气,不想跟她多说。
顾母见状,放柔了声音道:“渊儿他爸,其实你还是很棒的。你看看,三个月前你还靠种地干活,靠卖地里作物一年也就赚个两千来块,这不现在一个月就能赚一千多块了吗?说明什么?说明这人呢,有多大的欲望,就能赚到多大的财!”
“所以啊,我想让你多赚钱赶紧买房,这不是在逼你,而是在想办法督促你上进,变得更强!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顾父说道:“我尽量吧。”
顾渊则是另有自己的算盘:“爸,县里房子那么贵,买房的事先不急。我们还是先花钱在县里租个房子,全家搬过去住吧?这样你也不用跟其他工人一起挤在宿舍里住了,妈也可以更好地照顾你。”
“还有,爸你再想想办法帮我转学到县里的高中。离高考已经只剩一个多月了,我要是能在好高中读书,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冲刺一下,说不定我的高考成绩能够再上一个台阶呢。”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想进城的目标。
顾父犹豫了下:“在县里租房,那每个月可得多花不少钱。县里的开销又大……”
顾母打断他的话:“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啦!渊儿他爸,该花的钱就要花,要知道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我们搬!”
她早就想跟着进城,好好过过城里的繁华日子了。既然买房困难,很可能要等好几年,那先租房过去也不是不行。人生苦短,当然要趁早享受了。
顾父应下:“那好吧。”
顾父很快找好了房子,以每个月两百块的租金租下了离轴承厂不远处的一处小房子。顾母和顾渊喜滋滋地搬了过来。
顾父又跑了好几处高中,各种托人情走关系送礼点头哈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顾渊的学籍转到了县里排名倒数的一所普通高中。
而这期间,他也完全没有落下轴承厂里的工作。因为家人的事耗费掉的时间,他就想办法用熬夜和周末加班补回来。总之,工资不可以少!
顾母和顾渊进城后的日子,过得十分开心。他们沉浸在这花花世界里,觉得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很是舒坦。
他们坚信,他们的好日子已经来临了,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美梦持续了仅仅一个月,就碎了。
顾父觉得自己是铁打的,可以打灯熬油天天加班加点地干活;但是他终究不是铁打的,长久这么下来,精力渐渐地就有些跟不上了,干活的效率也就降低了。
这效率一低,他就更急了,更不肯下工休息,而非要再熬夜加班把落下的活补回来。
如此恶性循环下来,他时不时地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腰酸乏力。但是他完全没有考虑去医院看病,那得多贵啊,只随便在药店买了些感冒药吃了就继续干活。
然后这一天,他终于出大事了。
他在操纵机床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说不出的疼,尤其是肩部以下的位置。他转了转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病房内的一张病床上。
隐隐约约的,他还听到外头妻子跟人吵架的声音:“都是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介绍我当家的去轴承厂工作,他能出事吗?他没了手臂,以后还怎么养家呀?我们娘儿俩以后还怎么过啊?”
原来……他的手臂没了吗?顾父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肩部一下的地方……是真的!
顿时,他浑身如同被冰水浇过似的,彻骨的寒冷。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儿子听起来冷静实则别有意图的话语:“妈,您别怪沈伯父他们,他们是好心给爸介绍工作。爸现在变成这样,沈伯父他也不想的。但是他是好人,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就这么没了生计,肯定会负起责任,帮我们想办法的。”
“沈伯父,您说是不是?”
沈父一听说顾父出事的消息就赶来了,知晓他的情况后很是痛惜和同情。难过之下,他听了顾渊这番道德绑架的话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是啊,要不是他介绍顾兄弟去了轴承厂工作,顾兄弟现在还在老家小镇种地种得好好的呢。穷是穷了点,但至少人没事啊。
顾兄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都是他害的啊。
沈父很是愧疚:“顾渊,我当然会……”
“爸!”匆匆赶来的安晴打断了他的话,“警局的人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赶来得及时!
几人往她身后一看,果然瞧见了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
第16章 投资男人的女人16
顾渊眼看着就要道德绑架沈父成功, 却半路来了个程咬金,被突然出现的安晴打断了好事,心里着实气恼得很。
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坏了他的事!
安晴则是庆幸不已。幸好幸好,总算赶上了,只差一点, 她那善良过头的老爸就要答应顾渊, 成为他们的吸血包了啊。这个时代的人讲究一诺千金,沈父更是个特别讲诚信的人, 他照顾顾家的话要是说出去了, 这一辈子想要甩开这个大包袱可就千难万难了。
顾渊不满地问道:“怎么警察来了?我和我妈可都没有报警, 谁报的?”
一位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上前, 语气高傲地说道:“我报的!”原来是轴承厂的赵老板。
赵老板看都没看顾渊母子一眼,径直走向两位警察, 言辞凿凿:“警官们, 我们轴承厂的安全防护措施可是完完全全地按照国家标准设立的,工人们只要严格按照操作规则做工, 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我们厂子已经开了整整三年了, 很少有人受伤,就算受伤也是小伤。”
“这位姓顾的车间操作工受了这么重的伤, 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跟我们厂子无关啊。还有, 他那么一搞,我那花了大几万块钱买来的机床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继续用呢, 我的损失可是大大的!警官们,你们可要严加检查, 可别冤枉了我!”
赵老板的话忍不住让安晴蹙起了眉头。这人……实在是有些太冷血了。
顾母听了他的话,简直都要气炸了,她哭闹着上前就要打赵老板:“你这个黑心的资本家!我当家的天天加班加点、做牛做马给你干活,出事了你不说补偿,反而把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你怎么这么心黑啊!”
“我当家的两条手臂都断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到现在还没醒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可是你这个冷血老板却只惦记着你的机床!机床它只是死物啊,就算再贵它也只是一件东西,我当家的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赵老板一示意,他身后的两个保安就把顾母拉了开来,完全碰不到他一片衣角。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呜呜呜直哭的顾母,神情冷漠,嘴角倨傲,明摆着在他看来,一个普通车间操作工的健康甚至生命,就是比不上他那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机床宝贵。
顾母无奈之下,哭得更伤心。
两位警察说道:“我们会严查真相,秉公办理。我们已经问过医生,医生说根据伤者的恢复情况,差不多这个点能醒过来。等伤者醒了,我们自会安排问案。”
说着两人推开了病房门,正好注意到了已经睁开眼睛的顾父:“伤者已经醒了。”
顾母和顾渊连忙冲到病床前,两人都是眼眶红红。
警察们道:“伤者先吃点东西,补充□□力。等休息好了,我们再问话。”他们没有离开,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着。
顾母含着泪,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丈夫喝粥,一边喂一边哽咽:“渊儿他爸,你说你怎么就出事了呢?同来打工的其他人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就你出事了呢?你才干了几个月,满打满算才赚了五千来块啊,这就没法再干了,没得再往家里拿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