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行即便夺了梁家的皇位, 只要他打出前朝的旗号,那些表面不说实际上信奉着正统的文人会一个接着一个变成他谢慎行的拥护者。
太子和成帝的能力都无法和谢慎行抗衡, 皇室已经危若累卵,梁氏不存, 华翎的下场要么死要么沦为他人的玩物。
如此,又怎么能比得上嫁给谢慎行?
成帝的话说到这里, 太子无力反驳也不能反驳,他哪怕夺回邺地,又拉拢了肃国公和王家,但朝堂之上依旧还是谢太师说了算。
太子其实知道成帝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谢贵妃诞下的七皇子继位,谢家摄政,天下表面上还是梁家的天下,但华翎和太子依旧会下场惨淡。
造成今日的局面,太子唯一深恨的就是他自己,是他太过于无能势弱,护不住烟烟。
此时此刻,令他头疼的一点却又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皇妹是真心实意喜欢谢慎行的,她想要和谢慎行在一起。
“烟烟既然已经出宫建府,为了避免他人争议,婚事必须尽快操办。”
太子内心深处挣扎了一次又一次后,哑声和成帝说道。
***
“我,我年纪还小呢,不想那么快成婚。太师,再说,谢老夫人那里还以为我是你养在府里的女人,骤然…她老人家也会接受不了的。”华翎开始语无伦次地寻找可以拒绝的理由,彰显着她内心的慌乱。
她和他私相授受避着人幽会,虽然见不得光,但拥有回转的余地。可他一旦成了她的驸马,她的压力就会瞬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是皇兄,然后她和他成亲,是最亲密的夫妻,有了拥着两人血脉的孩子,她还能做到心无旁骛地帮助皇兄吗?
华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想到与谢太师有更深的牵扯。
“你去年就已经及笄了,十六岁嫁人不算太早。至于我的母亲,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哪怕是她,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谢珩将她松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说,还有什么理由。”
华翎感受到他的眼神,忍不住缩到被子里面,声音小若蚊鸣,“太师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与太师的家人,太师有朝一日需要选择的话,会选择谁呢?”
谢珩的薄唇抿直,脸上浮现几分不悦,心里却多了许多耐心。
华翎就像是那只漂亮的纸鸢,飞的很高,底下却只有一根细细的线支撑。
她从匆匆忙忙地撞到他的怀里时,眼神就是仓皇不安的,之后也一直都是。到了这一步,他必须慢慢地引诱她,不能太纵着她但要宠着她哄着她,在她的线断开落到别的地方之前让她主动到他的怀里停留。
他的语气是冷的,却莫名给人很信服的感觉,“兄弟姐妹侄女侄孙,与陪在身边的妻儿相比,你说我会选择谁?人有亲疏远近,这个人人皆知的道理倒要我教给你。”
说着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眼神中似有淡淡的一缕无奈,她看起来聪慧小心思那么多,如此简单的道理竟也不明白。
闻言,华翎挣扎着打开了一道心防,唇瓣被她咬出了齿痕,问,“是真的吗?若我与太师成了亲,太师会站在我的这边?”
她的心头颤动不止,一时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似乎,他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可她又不敢真的相信,害怕自己会赌错。
毕竟,她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已经不只是要他在谢家和自己之间选择自己,而是还想要他放弃手中的权力,全心全意地支持她的皇兄,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臣子。
那样的话,华翎知道他也许会死,因此她不敢问出来,也抗拒再往前去投入更多的感情。
她是矛盾的。
“站在不站在你的身边,要看你乖不乖。”谢珩收敛了神色,凝视她,眼神沉沉,“但若你与我不过是露水情缘,我是一定不会站在你的身边,包括太子,谢贵妃是谢家的女儿,七皇子体内流着谢家的血脉。没有你,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一定不会是太子。”
多简单的道理,他会因为她给太子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最后身边没有她的话,他为什么还要顾及太子?
再者,他与她之间的主导权只在他的手中,成帝说了都不算。
“太师又拿皇兄威胁我!”华翎沉默了很久,指尖紧紧地攥着快要失去了知觉时,低低地抱怨一句。
男人平淡地嗯了一声,不错,他就是在一边哄着她一边威胁她。
“太子不过是你的兄长,是你将他看的太重了。”他若对她真的狠下心,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必须要她在自己和太子做一个选择。
华翎也心知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心思也确实不堪。在她将皇兄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时,对他夹杂着利用的时候,凭什么又要他在家人与她之间作出选择呢?
他肯定是生气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沉寂一段时间后,华翎悄悄地抓着他的袖子,将白皙的小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少女软声道,“太师,对不起,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
皇兄对她是最重要的亲人,没有皇兄就不会有今日的华翎。但如果有人愿意一直对她好,她会越来越喜欢他的。
这一次她说的是真心话。
然而,谢珩垂下眼睑,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面色淡淡没有理会,他要的不只是那虚无缥缈的喜欢。
他要她的全部。
华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看他,慢慢地往前,柔软的纤手同时拽着他放在她的腰间,“太师疼疼烟烟吧,不要生烟烟的气了。”
第四十七章
华翎心里装着事情, 在谢珩穿着朝服的时候就醒了。
天光熹微,她倚着迎枕默默地看着他整理衣冠,在他有所察觉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立刻装作熟睡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不停眨动的眼睫毛还是泄露了她醒着的事实。
谢珩没有拆穿她, 昨夜的时候是她第一次那么主动, 后来连他都因为惊讶而皱眉,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污糟的招数,如今白日了倒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他俯下身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走出门去低声交待了一句不准任何人往正院来, 就出门去上早朝了。
房间内,只剩下了华翎一个人, 她立马掀开了被子, 开口叫人, 不要别人就要自己公主府的侍女素芹和桑青。
长信侯府的正房有几个伺候的婆子, 年岁比较大了也不爱说话,闻言恭声应下, 不一会儿, 有些着急的侍女就出现在了华翎的面前。
昨日华翎去拿回断了线的纸鸢也不让她们跟着,她们的心还一直提着呢, 如今看到华翎无事松了一口气。
华翎在她们的服侍下, 匆匆穿上了一件新衣,梳妆洗漱后, 瞥了一眼尤有几分暧昧气息的床铺,脸红的能滴血, 她让桑青寻来的那些避火图……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喜,不过动作又狠又激烈。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有没有消气,又打消了成婚的念头没有?
华翎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开口让长信侯府的人将被褥和床幔全都换了一套新的。
暗金的颜色,用银线绣了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有种低调的华美大气,和长信侯府的格调相配,但肯定不会是谢太师喜欢的样式。
不过,房里的婆子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全都按照她的话做了。
华翎就拿着已经续上线的纸鸢和侍女们沿着那一条小道又回了公主府,刚坐下就赶紧询问素芹昨日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了没有。
素芹点了下头回道,“人已经回到府中了,东宫并未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只说太子殿下人未回东宫。不过冉少监传话过来,太子殿下还在太极殿,请公主您不必担心。”
看来也许皇兄惹怒父皇后是被扣在太极殿反省了,既然冉庆能传信息过来,应该不是大事,华翎心下稍安,将纸鸢收好放在了偏殿的书案旁。
等皇兄过到公主府,她再问一问他谢太师口中的下他面子是怎么回事吧。
***
今日的早朝,成帝没有露面,朝中最近的大事也都在昨日商讨过了,所以在朝臣例行讨论了一些小事后,早朝就散开了。
反正成帝在与不在,真正做决策的人都不是他。
谢珩在殿中也未看到太子的身影,散朝的时候沉着脸若有所思。
“太师,您且留步,陛下请您到后殿去。”谢珩还未走出太极殿,老太监胥任笑眯眯地带来了成帝的旨意。
谢珩眯了眯眸,随着他去往后殿。
这一幕引来多人注目,其中就有肃国公,他和身边的几个人都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昨日太子与谢太师气氛就不对劲,如今陛下没有上早朝又单独传召太师,之后必定有事。
……
太极殿后殿,经过一夜的修养,成帝的脸色已经没刚吐血的时候那么难看。
他提前服了补元气的参汤,端坐在御座上令人看不出端倪。
谢珩踏入后殿,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药味,他朝成帝行礼揖手,面无异色。
太子没有在这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成帝强撑着坐直身体,略带着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站在殿中的人,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美颇具棱角,年轻力壮大权在握,与衰老病弱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成帝的手掌握紧把手。
从前没有彻底除掉谢家,让谢家出了一个谢慎行,文治武功皆出类拔萃,恰逢北边侵扰令他彻底掌了兵权得了人心。
十年的时间过去,皇室如今表面上看着花团簇拥,实际上都要仰他鼻息。
成帝怕的不得了,他最怕谢珩做了和昔年皇家一样的事情,篡夺天下的权柄自立为帝。
殿中很安静,谢珩一派淡漠地接受成帝的审视,抬眸间,眉峰眼尾浸染肃肃寒光,“陛下诏臣觐见,不知为了何事?“
成帝面上划过一分难堪,强吊起来的精气神被他逼人的气势冲去大半,咳了一声,“太师是贵妃的叔父,贵妃时常在朕的面前说太师孤家寡人令谢家挂心,她亦时常担心不已。”
“陛下与娘娘有心了。”谢珩垂眸,不起波澜的神色看不出什么。
成帝的眸中闪过什么,很快略有些浮肿的面容挂上一个笑容,“华翎是朕与皇后的女儿,太子的同胞妹妹,从小冰雪聪明,朕亦将她当作掌上明珠。她到了招驸马的年岁,遍寻建康,太师正与她相配。不知太师对此意下如何?”
“公主金枝玉叶,陛下既将她许给臣,臣自当以礼相待。”
…………
他步出太极殿,不久,成帝的座后太子沉着脸走了出来。
太子全程将一切听在耳中,对谢珩平淡的反应并不满意,区区一句以礼相待看不出任何的诚意。
“父皇,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烟烟。”
“嗯,朕也管不了,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你来操办。”
***
永安宫。
谢贵妃对太子受伤的事情有所耳闻,心情不错。
恰时家里她的祖母传信给她,叔父府里确实养着一个倾国绝色的女子,宠的如珠似宝,她也略略放下了对宫外华翎的警惕之心,专心将精力都放在了柔嘉与王家五郎的婚事上。
太子对太子妃冷淡,柔嘉嫁到王家,对她是有利的。
本来听闻太子妃的亲妹妹王九娘些许会嫁给叔父,可眼下又没了消息,谢贵妃想了想,派出了身边的人带着厚礼去长信侯府一趟。
“祖母说叔父宠那女子,这些东西都是本宫赏赐给她的,叔父见了兴许会开心,也能让那女子说些本宫的好话,以后得有大作用。”谢贵妃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后,也学老实了,想要借着那个被藏在府里的女子讨好谢珩。
厚礼只是第一步,若那女子聪明,就该知道暗中和她搭上关系,然后谢贵妃就可以稳赚不赔。
“你若见到那女子,千万再三与她强调本宫还有七皇子。祖母说那女子也有可能是叔父部下的家眷出身,说不得以后就是侯府的女主人。”
“奴婢明白。”
谢贵妃的人带着赏赐去到长信侯府的时候,侯府的老管家听到她们要见“小夫人”,神色莫测。
府里从头到尾就没有小夫人,隔壁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自然是不能让她们见的。
于是老管家随意找了个理由将贵妃派来的人打发走了,只留下了那些价值不菲的赏赐。
却不想贵妃的人前脚才走,后脚长信侯府又迎来一位客人,谢珩的二兄谢澄谢二老爷。
老管家看到他还是有着意外的,虽说是亲兄弟,但因为性格和年龄各方面都相差很大,谢家的几位其实很少主动到侯府来找侯爷。
“五弟还没回来吗?这些是?”谢二老爷进到会客厅,先看到的是永安宫留下来的那些赏赐,面带踌躇。
“侯爷尚未归府。前不久贵妃娘娘派人前来,赏赐了一些东西下来。”老管家语焉不详,谢二老爷却瞬间变了脸色。
他看到了只有女子才用的步摇等首饰,所以贵妃赏赐的对象定是位女子,而想到他的夫人余氏猜测到的事,他实在是难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谢二老爷到侯府是来苦口婆心地劝谢珩的,他夫人余氏的猜测是假自然无关紧要,可若是真的,若贵妃和大哥还有父亲知道了那女子的真正身份,怕是难以收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