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舅母提到充盈后宫,谢珩态度寻常,华翎却是有些忧愁地蹙了蹙眉,连许氏族人都动心了,可见很快皇兄的后宫就要塞满人了。
各家的小娘子为妃为嫔,再加上父皇留下来的太妃,皇宫还不知道要喧闹成何种模样。
“皇嗣还未有,肯定有很多人要争来争去了,许氏有人想掺和进去也不稀奇,舅母和舅舅放心,这的确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华翎弯着唇笑笑,让许家舅母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皇兄与女色上淡薄,若许氏真的有皇兄能喜欢上的女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陛下年岁二十有几,成婚也有数年,子嗣一事是得要抓紧了。皇嗣立住,江山才能一直稳定。”提到皇嗣,许家舅舅也多说了一句。
华翎点点头,觉得舅舅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皇室子嗣单薄,也非人力能改变的。
“也许送子观音能有些用。”她小声嘀咕,心里想到了谢太师先前摆在屋中的观音像,她可不就有了小梁朔吗?
谢珩听到了她的细语,手指转着茶盏,眉目冷淡。
很快,恐怕皇帝顾不上充盈后宫了。
次日,王氏逼得江东数百文人自、焚而亡的惊天巨闻传到建康,为新帝充盈后宫一事当然作罢。
朝堂大哗,当即乱成了一锅粥,建康城中几乎所有人也都在议论。
这一日,因为养伤在府中陪伴夫人和幼儿的谢太师出现在了景帝和朝臣们的面前。
不是恰巧,而是谢珩要准备收拾王氏了。
江东三城,富庶已久,怎么能全都由王氏掌控。
而王氏能逼得数百文人自、焚而亡,已经失去了所有人心,天下不会有人反对他以此为借口彻底扳倒王氏根深蒂固的势力。
纵然景帝,也不会为自己的岳家说一句话。
“王氏欺压乡里,残害读书人,犯下滔天大罪,当诛!”太极殿中,谢珩身着深沉的紫袍,眼神冰冷刺骨,一句话定下了王氏的命运。
先前一直忍让王氏扩张的人也都立刻站了出来,坚定地表达了他们的立场。
王氏摆弄权势,作恶多端,必须被问罪处置!
几乎除了王氏以及和王氏沾亲带故的人,朝堂上的所有朝臣都跪了下来,请求景帝下旨捉拿王氏罪人安天下百姓之心。
两方人之间仿若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景帝握着龙椅的手掌僵硬,出身王氏的那些朝臣也都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回神。
文人?哪里来的文人?被他们驱赶侵占的只有当地的中小世家和商户!
王氏最好名声,怎么也不可能对名流才子下手,这定然是有人刻意污蔑,抹黑他们王氏!
反应过来的王家人大声喊着冤枉,要陛下派人彻查,他们根本没有残害文人。
然而在知情人比如王玄道的眼中,他们的争辩不过是垂死挣扎毫无作用。
藏污纳垢的王氏怎么经得起一场彻查?更别提先前肆无忌惮的扩张早已经得罪了人,不会有人会为他们说一句话。
“当然要查,好好查一查除了逼死人自、焚之外,还有没有犯下其他的罪名?陛下,臣奏请朝中派兵前往江东,毕竟王氏蓄奴千百,恐会生出反叛之心。”谢珩朝着景帝拱手作揖,一言一语锋利如刀。
听到派兵,王氏的那些人心全都凉了半截。
王玄道看着那些人脸上终于露出来的惶恐脸色,突兀地扬起嘴唇笑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害怕,都是些蠢货啊。
可惜,他和他在乎的人都和这些蠢货割舍不开,除非抽去筋骨,割掉血肉。
因为他的一声笑,谢珩转过了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眼神中没有半分对待友人的温度。
他要王氏亡,王玄道并不在考虑之中。
这一点,王玄道一直都很清楚,因为他是个识情识趣的人。昨日他去参加王氏女与许家子的定亲礼,算是给了这份友情最后的一次体面。
“身为王氏家主之子,王右丞有何话要说?”谢珩的语气冷漠,扫过王氏的人像是在看死人,“迟了就再也没有今日的机会了。”
王玄道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他的确只有今日最后的一次机会。
笑过之后便是长久的面无表情,当着众人的目光,他提起下袍跪在了大殿之上,“臣以王氏子之名告发,王氏族人有罪!”
景帝的脸色晦暗不明,手掌死死地握着龙椅把手,要他说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太极殿中, 王氏众人惊愕地看着王玄道,他们未来的家主,一字一句地将王氏这些年做过的恶原封不动地翻出来, 目光逐渐转为仇恨。
家族再是不堪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家主即便曾冷待过他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别人都可以痛斥王氏,只有他,不可以!
以子告父是大忌, 万死也不足惜。
今日只要走出这扇门, 无论王氏存亡与否,他王玄道都将为天下人所不耻唾弃, 永远翻不了身。
王氏众人的愤怒溢于言表, 谢珩看了一眼那个跪在殿中脊背挺直的男子, 眸底一片冷寂。
很早之前他就对他说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么王氏成为他王玄道的王氏, 要么他就彻底从其中剥离断绝血亲, 否则迟早都要走到今日这个局面。
………
同时,王氏别院, 笑声连连。
柔嘉一边好整以暇地观赏着用玉石制成的盆景, 一边让人请自己的舅母昌吉伯夫人入坐。
“殿下,这盆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 看起来就不是凡品,家里一得到这件宝物就觉得和殿下很是相配, 殿下可喜欢?”昌吉伯夫人扶着头上的硕大金钗,笑容满面。
他们夏家如今也算是乘了王氏的东风, 发达起来了。从前一个夏贵嫔和不怎么受宠的皇家公主最多不过让他们家得了一个名不副实的爵位,面子上好看一些。
可现在不同了, 外甥女不仅是天子的妹妹还是未来的王氏家主夫人,江东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王氏谁敢小瞧,夏家借着和王氏的姻亲关系,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就赚的盆满钵满,里子也不差了。
昌吉伯夫人当然很高兴,对自己的外甥女柔嘉公主也愈加巴结讨好,每次过来定有重礼相送。
“舅母也太客气了,盆景本宫喜欢不假,可驸马向来厌恶这些俗物,最后还是得收进库房。”柔嘉皱了皱眉,王玄道明明也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公子,怎么偏偏生成那样一种性格,房间简陋不说,平常的衣食住行在她的眼里比奴仆的用度都还不如。
不过好在他自己如此就罢了,从来不强迫他人和他一样,否则柔嘉身为公主,从小就用惯了好东西,怎么能受得了。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不同了,柔嘉想要和他处好关系,别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但是一到王玄道的面前她就故意换了个样子。
衣裙从华丽精致换成了清新典雅,头饰头面也尽量选用纱带和素洁的簪花,贵重的摆设和器具不用,和素爱修道的王氏大公子站在一起,看起来竟也十分融洽了。
对此,王玄道没有说什么,但柔嘉心里很是得意,享受。
她这么和昌吉伯夫人一说,昌吉伯夫人闻弦歌知雅意,立刻就朝跟在她身后的妙龄少女使了个眼色。
“殿下和驸马琴瑟和鸣,着实令芙娘羡慕。”穿着杏黄色衣裙的少女芙娘是昌吉伯夫人的娘家侄女,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柔美秀丽。
昌吉伯夫人今日带着重礼前来见外甥女,有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这个娘家侄女。陛下要充盈后宫,建康城中的人家纷纷闻风而动,芙娘的父母都觉得凭借女儿的容貌,有争一争的机会。
“舅母想要把她送进宫?”柔嘉又不是个傻的,看出昌吉伯夫人和这个芙娘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拍拍手掌让人把玉石盆景收进库房。
“皇后娘娘久未有孕,舅母想着芙娘可以成为皇后娘娘的帮手。殿下,你觉得如何?”昌吉伯夫人八面玲珑,当然不敢因为此事得罪了王氏,所以话说的很漂亮。
芙娘若进宫,定会以王皇后马首是瞻,事事听凭皇后的吩咐。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皇后是王氏女,陛下的原配,没人能越过她去。”柔嘉高傲地瞥了神色羞涩的芙娘一眼,决定等下次进宫时和皇后提上一句。
至于驸马那里……
她嗅着芙娘身上浓郁的花香气,不适地摆摆手让芙娘退下去,“都到本宫这里来了,胭脂水粉也不说用些好的,难闻死了。”
昌吉伯夫人脸色微变,见她不似作伪嫌弃地干呕一声,眼睛里面又冒出奇异的色彩。
“殿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看?照舅母来说,女子干呕不适很有可能是有喜了。”昌吉伯夫人面带笑容,外甥女若真的怀了孩子,对他们而言可是一件好事。
“什么?快去宫里请太医!”柔嘉本来就抱着怀孕的想法,听昌吉伯夫人如此一说,急切地吩咐人请太医。
寻常的医者怎么有资格为她诊脉?
然而太医还没等到,王氏逼死数百文人自、焚而亡的事情先传到了她的耳中,紧接着王氏大公子当朝认罪,谢太师请陛下派兵到江东清、算王氏,一一捉拿王氏族人………
昌吉伯夫人匆匆带着娘家侄女芙娘告退,柔嘉白着脸愣愣地站了很久没有动弹。
在她疑似有孕的节骨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王氏就要倒了?还是王玄道亲自认得罪………
“殿下,宫里的太医到了,要不要他为您诊脉?”柔嘉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唯恐惹了柔嘉生气。
公主有孕在今日之前都是天大的好事,可驸马和王氏若真的出了岔子,好事就会变成让人避之不及的祸事。
这个道理,凡是在柔嘉身边服侍过的人都明白。
“……不,滚,让他滚!”柔嘉面色青白交加,狠狠一甩手,将被人夸了又夸的玉石盆景推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精美绝伦的盆景四分五裂,正如她早就勾勒好的美梦,成为一片泡影。
所有人畏惧地跪了下来,慌张伏地。
“殿下,也许只是有惊无险,皇后娘娘毕竟是王氏女,王氏也是陛下……陛下的岳家,不若再等一等?”侍女面无人色,试图让柔嘉安下心来。
柔嘉冷笑一声,看到自己身上的素色衣裳,更是恨的几欲生啖人肉,“蠢货,你没听到吗?认罪的人是驸马,罪名十有八九会定下,谢太师还要派兵,王氏焉有逃脱的机会!”
她和母妃夏贵嫔曾经坚持不懈地讨好谢贵妃数年,经常在谢贵妃那里听到谢氏的权势早就能盖过这世间所有的人,谢贵妃的叔父谢太师手里的大军和骑兵可以攻破任何一个地方,诸如此类的话。
谢太师动用武力,柔嘉对王氏将要覆亡的结果深信不疑。
“那,殿下,我们要怎么办?”
“速速去收拾东西,本宫要搬去公主府,还有今日本宫身体不适的消息任何人都不准透漏半句!”柔嘉摸着自己的腹部,脸色难看。
如果她真的有了王氏的血脉,为了自保,她只能忍痛将它弄掉。
王玄道说的不错,她柔嘉的确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女人。
谢贵妃倒了她立刻撇清关系攀着二姐姐和王家,如今王氏危在旦夕,她必须要和王玄道分的明明白白。
不能让这个可能的孩子成为自己的拖累。
***
王氏的事情在建康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华翎正在偷偷地抱着小梁朔给他喂奶。
小梁朔明明还是个满月不久的小婴儿,可一到了她的怀里,力气就大的过分,粉粉嫩嫩的手指头死命地攥着华翎的衣襟,小嘴巴一动一动,颇有一种不愿意离开的架势。
华翎看着他如临大敌小心提防的模样,笑弯了眼睛。都怪谢太师那个老男人,规矩一大堆,又板正的要命,说是要小梁朔喝玉羊乳就不准他往自己的怀里靠。
那处雪白每日都鼓鼓涨涨,她难受的要紧,小衣上沾了好几次,又不好意思和人说。
谢太师虽然会帮她,可每次都把她弄哭,要自己求他,最后还总是弄的红肿糜艳。
华翎受不住他,今日趁着他上朝不在府中的时候,她立刻就让嬷嬷把小梁朔抱给了她。
小梁朔吃的打了个饱嗝儿,她自己也舒服了很多,两全其美的事。
二表兄许善和家令韩鸣来见她,她才叫人将心满意足的小梁朔抱了下去。
一听到王氏大公子当朝认罪,谢太师意图派兵肃清江东,她腾地一下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小脸绷紧,秀美的柳眉蹙着。
“王氏作恶多端,有今日的结果并不值得意外。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她喃喃地说道,下唇被咬出一个泛白的牙印。
这些时日她也看清楚了,皇兄默许甚至纵容王氏不断扩张,是想借王氏来消磨谢氏的势力,事实也是如此,随着王氏在朝堂上的人变多,谢家比谢贵妃还在的时候低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