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钰进来,‘嗯’了声,伸长脖子看桌案上的菜,“怎的吃这般素?”
只两道青菜,一碗粥,很是清贫。
谢蕴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又吃一口粥,咽下才道:“你不是说会带吃的回来。”
况且,夜里本就不该多食,不然不易睡。
戚钰低笑了声,“这般信我?若是我吃醉酒忘了呢,你岂不是要饿肚子?”
谢蕴斜他一眼,“那你也不必回来了。”
这脾气……
戚钰顿时笑出了声,将肉串放到桌上,替她拆开油纸包,又转身去净手,这才在她对面坐下,“真凶。”
谢蕴不置可否,似是认了这话,拿起一根肉串咬了口,顿时舌尖窜上辛辣。
“怎么了?”戚钰瞧她神色,伸手接过,“辣的?”
谢蕴吃了口粥,压下那股子辣意,便见他就着她咬过的那串吃了两口,眼睛似是被烫到了,目光瞬间收回。
戚钰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边吃边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两只碗端出来,“这是驼蹄羹,你尝尝,滋味还可以,这碗是冰粉,甜的,上面浇了一层桂花蜜,你试试可合口味?”
谢蕴只当他是去酒楼买的,道:“下回吃完酒就回来,莫要费工夫去买这些了。”
更何况他还是骑马去的,若是醉了,只怕是坠马伤着。
戚钰将一柄银匙递给她,闻言轻笑了声,故意道:“想得美,你都不担心你爷们儿去吃花酒,哪里值得我费心去给你买?”
谢蕴脸微红,被他那粗鲁的言辞臊红的。
她斜眼瞪他一眼,不愿尝了,撒气似的,将那两只碗推到他面前,垂首吃自己的米粥。
戚钰歪着脑袋打量她神色,语气吊儿郎当,“哟,恼了?”
谢蕴不理他,将那惹人馋的肉串也推到他跟前,莫要挡了她的两碟青菜。
这模样,恼得明显。
戚钰觉她可爱的紧,忍着笑挪了挪,坐到她旁边,凑近问:“什么粥这般好吃,给我也尝尝?”
原以为她依旧会不搭理他,谁料,垂着的脑袋忽的抬起,细眉微蹙,面色凝着,往他身前凑了凑,闻了闻……
戚钰不及反应,便被踹了一脚。
他懵懵的瞧她,“怎的……”发火儿了?
话未问完,便听她一声冷笑,那双眸子结了冰,眼圈红了。
戚钰:“?”
也低头闻闻自己。
“花酒好吃吗?”谢蕴问。
“……我没吃。”戚钰慌了。
哪知说笑哄她的一句,却是被当了真啊。
谢蕴却好似没听见,兀自起身。
戚钰也赶紧跟着站起,还未开口,便见她转身瞧来。
他动作倏然顿住,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
那双眼睛里的失望难过掩盖不住,眸子湿润,盯着他看。
“我……”
“戚钰,我若与谁成亲,便要他真心实意待我,且这份心思,只能给我一人,若想纳妾,收通房,或是在外与别的女子欢好,真心也好,贪色也罢,这样的人,我谢蕴不要。这话本该开始便与你说清楚,如今亡羊补牢,也不算晚。”
谢蕴说着,深吸口气,压下喉间泛酸和眼中闪烁泪意,语气温和:“那日多谢你相救,此事我会记着,日后若有所需,我也会帮你一次,承蒙照顾,叨扰良久,便不多打搅了。”
她说罢,转身欲要去唤问月听雪过来收拾东西搬出去。
步子一动,整个人被从身后抱住。
不同于以往每次,她挣扎的厉害,双手推拒他。
“你说完了,也该听我说两句吧。”戚钰急道。
“你松手。”谢蕴冷声道。
戚钰也没僵持,松开她,只是似是怕她走,紧紧抓着她一只手臂。
谢蕴没回头,视线落在门口,只听他在身后说。
“我不会纳妾,不会收通房,也没有寻花问柳,与旁人欢好,今日席上有歌舞,是有歌姬过来替我斟酒,但我没喝,说完话便回来了,你是嗅到脂粉香了吗?”戚钰说着,单手解开了腰间大带,啪的一声落地,大带上挂着的那枚白玉顿时裂了。
谢蕴听见动静,拧眉扭头,瞬间又扭回去,“你做什么?!”
戚钰面上无一丝笑意,将她转了回来,“好生闻闻,可当真有脂粉气?”
谢蕴面前一具精壮胸膛,微微起伏着。
她只觉热气从脚底起,飘到头顶蒸腾,垂着眼道:“你将衣裳穿好!”
戚钰却是不理会她的怒气,威胁道:“你若不闻,我今夜便与你行夫妻之实,好好尝尝那处可给过旁人。”
谢蕴唰的红得彻底,只觉头发都要炸起,伸手抵着他胸口推拒,“戚钰!”
“闻还是做?”他绷着脸问,“你若是不选,那就我选。”
谢蕴被他气势压制,只怕他当真犯浑,行周公之礼,红虾似的脸庞凑近他的胸膛,一双眼睫颤的厉害。
他的胸口很烫,她的气息都在发颤,鼻翼微动,谢蕴嗅到一股淡淡的木草香,那是他屋里的澡豆香。
谢蕴轻咬着唇,脸上烫得厉害,还未动,忽的被掐腰抱起,整个人高出他一截,顿时惊慌失措的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滚烫的亲吻落在她脖颈,灼伤了那片微凉肌肤。
少顷,一声裂帛声响。
谢蕴惊叫一声,一手扶着他肩,一手去捂胸口,羞窘得快哭了。
这姿势,这动静……
不如脖颈上的亲吻怜惜温情,心口处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
谢蕴顿时一怔,随即眼眶热了。
是他委屈了。
动静停下,寂静几瞬,他的声音闷在她胸口,喑哑低沉。
“谢蕴,我做过的我会认,但我没做过的,别想冤我。你说的话,我今日应了你,若是哪日有违,便天打雷劈,死后坠地狱……”
一滴泪滑落,滴在了他耳后。
“但你若再轻易划开瓜葛,说不要我的话,我便将今日未尽之事做尽,你哭也不停。”
第60章 国泰民安
戚钰双目猩红, 埋首于那处柔软起伏。
舌尖细细舔舐着那齿痕,尝到淡淡的血腥气。
出血了。
他知道。
他几欲克制不住的发疯,发狂, 他想要她与他一般的疼。
他不喜她随意便能抽身离开的姿态, 更不安她随时都能将他丢下。
戚钰在军营几年,也听过些荤话。
再烈的女人, 一旦将身子给了男人, 再怀个孩子,自此也会对他死心塌地。
戚钰从前不屑。
但方才气血上涌, 有一瞬间的冲动, 想就这般要了她,听她哭求,看她挣扎,想将她锁在榻上, 他抬眼便能瞧见,夜夜春宵欢好。
可感受到耳后一滴接着一滴的泪, 和那难以抑制的呜咽哭腔。
那些冲动霎时散了。
他没见谢蕴哭过, 哪怕和离之时的争执, 她也没哭。
是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 他都相信, 她对他无意, 才会见到王观的那个午后, 那般轻飘飘的与他提了和离之事。
可现在, 她哭了。
戚钰不知她那些眼泪,是因他的强迫之举, 破了她的礼仪规矩,还是因那句‘夫妻之实’吓哭的。
终是叹息一声, 从她胸口离开,他伸手将衣裳替她穿好,撕裂处遮不住刺眼的一圈齿痕。
戚钰目光在那处定住,也看着那只小手颤着将两片破布抓在手心,压在胸口。
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疼传遍四肢百骸,身子僵硬,腿脚沉得厉害。
戚钰托抱着她走到榻边,将她放下。
谢蕴垂着眼,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见鸦青发髻和那双湿润的眼睫。
戚钰喉咙滚了滚,哑声道:“是我错了,对不住,我去让人进来帮你收拾一下。”
他说着转身,只是不及迈腿,衣袖忽的感受到一道很轻的阻力。
戚钰瞬间脚步顿住,顺着那力道看去。
她的手在颤,抓着他的衣袖。
“可以……可以亲亲我吗?”谢蕴声音很轻,却是藏着易于发现的哭腔。
戚钰心口狠狠一动,目光倏然落在她的脸上。
忽的,他握住她的那只手,掀袍半蹲在她身前,芙蓉面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清晰。
她害羞,但没躲,紧抿的唇泄出些紧张。
谢蕴没说过这样的话。
在她十几年读的书,学的规矩里,这话是求欢,不是正妻娘子能说的,更遑论他们未成亲。
视线撞上,她眼睛烫红,却没在戚钰眼底发现一丝的轻视。
他仰头,唇轻轻碰她的。
戚钰没有像往常那样抱她,紧箍着她,只一只手握着她的。
谢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个亲吻里藏着的心疼和不安。
他没有深入,唇与她一样的软,摩挲吸吮。
很轻,很温柔。
谢蕴忽的心尖一颤。
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柔软的舌怯怯探出,去尝他的。
他在等,等她一个情愿的主动。
谢蕴读过许多诗词游记,却没有哪一本教过她情事。
她鲜有的经验皆来自于他。
主动不同于承受。
她动作生疏,心口也紧张得砰砰。
他似是察觉到了,主动启了齿关。
温热又熟悉的气息,他带着她动作。
眼泪不知何时停了,面上泛起潮红,眼尾更是潋滟一片。
她在喘。
戚钰低低叹息一声,渡给她一口气息,感受着她急切的吞咽。
谢蕴两只手不觉攀上了他的肩,也不知谁更烫些。
戚钰狠狠吸了她舌尖一下,而后松开。
他也气息不稳,额头抵着她的,瞧着那双眼里的迷离神色,低声道:“我帮你。”
潮热与欢愉,总是让人难忘的。
谢蕴脖颈仰起,后脑勺抵着他的肩膀,紧蹙的眉似是难忍至极。
戚钰亲她,从腮边到唇,在某一刻,她颤的厉害,他的唇舌将她的哭喊呜咽尽数堵在了喉间。
晃动了半刻的褶裙上的雪白梨花,终是绽放。
.
那晚后三日,戚钰都没见到谢蕴。
肌肤之亲,姑娘家总是害羞些。
戚钰事忙,也不能逮她去,每日早早用过饭便出府,夜半三更才回来。
谢蕴有意避着戚钰,就连听雪都瞧出了。
“姑娘,可是二爷惹你生气了?”听雪忍不住了,问道。
问月那日进来伺候沐浴,自也瞧见了那揉得一团乱的软榻,闻言脸颊微红,抿着唇不出声。
谢蕴微微摇头,瞧她还想问什么,连忙道:“去替我抄一份佛经吧。”
听雪顿时皱起了一张脸,苦哈哈道:“姑娘干嘛不让问月抄啊,她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
问月笑道:“你的新衣裳我还没做完呢,还想不想多绣两朵花了?”
听雪立马乖了,过去给她捏捏手臂,嘴巴甜道:“问月姐姐最好了,明儿姑娘赏我糖了,我都给你吃!”
问月笑着摇头,满脸无奈。
话说远了,谢蕴抿了口茶,垂着眼却也不觉想起那晚的滋味。
晚上谢蕴自己在屋里用过饭,沐浴安置,烛火刚灭,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是戚钰回来了。
那道脚步声今夜没在她门前停,径直穿过了那扇月亮门。
谢蕴抱着锦被,片刻后阖上眼。
翌日。
谢蕴照旧是在戚钰出府时才起,梳妆罢,正要用饭,却是见戚钰阔步入内。
“别吃粥了,尝尝这汤。”戚钰走过来,将食盒里的朝食拿出来,“还有这个蟹黄包。”
谢蕴瞧见他,视线不禁闪躲,声音低若蚊蝇:“你不是出去了?”
戚钰‘嗯’了声,“去施粥棚那边瞧了眼便回来了,今日我休沐,一会儿带你去跑马可好?”
他神色寻常,半句不提那晚之事,也好似没察觉到她躲他,神色如常的出现,也语气再正经不过的说话,连带着谢蕴那些难以言喻的羞耻也淡了。
“我不会。”谢蕴坦言道。
“我教你。”戚钰夹了一只蟹黄包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又盛了碗汤给她,将她的粥碗拿来自己吃。
谢蕴:“好。”
用过饭,两人一同出府,戚钰牵了自己的那匹枣红马。
施粥棚那边,还有人拿着碗排队等。
路过时,谢蕴瞧了眼,面色诧异。
粗瓷碗里,那分明是米汤。
“走吧。”戚钰伸手,将她往旁边拉了下,避开行人。
走出一段,谢蕴才问:“那粥怎么……”
戚钰将那日在知州府的事与她说罢,道:“赈灾粮,也只是让人饿不死罢了,哪里有吃饱的。”
谢蕴若有所思,闻言摇头,“此消彼长,若是长此以往,恐生乱子。”
戚钰沉默一瞬,问:“要不,我让人去施粥?”
“不失为一个法子,可你俸禄又有多少银子用?升米恩,斗米仇,你所施银钱超出俸禄,众人会想,你吃着酒肉,为何他们只能吃可鉴光影的米粥?”谢蕴问着,抬眼瞧他。
戚钰顿时皱眉,唇抿成了一条线。
谢蕴瞧了一瞬,忽而伸手,踮起脚,白嫩指尖抵在他的眉心轻揉。
戚钰垂眼,视线落在她咫尺的眸子里。
“别皱眉”,谢蕴淡声道,“士农工商,世人将商贾排在末等,将银钱贬低为铜臭,但如今能解燃眉之急的也只有商人,青州多贩皮毛,但商路往来费时费力,如若官府可将官路为其用半年、一年,以此为利,两厢交好,换商贾施粥,也未尝不可,亦或是,施粥商贾所贩之物,官府抽利降三成,皆可。”
戚钰神色微讶,忽的弯腰,掐着她的细柳腰,一把将她放在了马背上。
众目睽睽之下……
谢蕴又惊又羞,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戚钰美滋滋替她牵马,“我这是抢了个财神爷回家啊。”
谢蕴:“……”
出城时,戚钰问:“可想上去看看?”
谢蕴眼睛一亮,却是犹疑,“可会给你惹麻烦?”
戚钰唇角微勾,轻笑了声,没说话,将她从马背上抱下。
“将军。”守城墙的戍卫齐声道。
戚钰‘嗯’了声,毫不避讳的牵着谢蕴往上去。
脚下石阶厚重,走过一圈,两人停下眺望。
戚钰上来过无数次,但倒是头一回与她站在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