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起从小就不怕鬼。
他胆子很大,或者说是对待事物的感知能力都很弱,没什么东西能让他觉得害怕。
所以,乍一看黎嘉茉这张脸,一般人都会吓一跳。
可原起却浑然不觉恐怖。
只觉得有些许搞笑。
以及很多的可爱。
没有收获预想的反应,黎嘉茉装鬼的表情僵在脸上。半响,才幽幽放下手机,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嗔怪的意味:“你都不配合我一点。”
“怎么配合?”
闻言,黎嘉茉逗原起的兴致又上来了。
“你就――”说着,黎嘉茉做了个受惊的表情,“这样。”
果然,原起看着她,沉默了会儿,满脸写着为难。
可是,黎嘉茉投向他的目光中,期盼的情感又深了分。
几秒后。
原起还是如黎嘉茉所愿,皱起脸,不情不愿地做了个被吓到的表情。
听见黎嘉茉即刻传来的笑声后,原起有些别扭地别过脸。
可是,也没忍住,和黎嘉茉的笑声一起,很淡地勾了下唇角。
要下桥的时候,有两个人迎面从台阶上走来,黎嘉茉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给他人空出走路的空间。
而就这一步退后,变成了原起站在一阶之下,而黎嘉茉还是站在桥上。
眼前就是原起沉默的背影。
看着那站在下一层台阶上还是要比自己高的头颅,黎嘉茉下意识垫垫脚,可发现自己踮起脚还是没有原起高。
那两个路人已经顺利通过,原起想重新和黎嘉茉并排走,可回过头,就看见黎嘉茉踮着脚、身子往前方倾斜。
原起:“?”
黎嘉茉:“77,我发现你是真的很高。”
说着,黎嘉茉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见的一些话语,说高个子人和矮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顿时有些好奇,便问出了口。
原起想了下,实诚道:“我不知道你们看见的是什么样的。”
他话中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
可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
黎嘉茉默。
正沉默着,忽地看见原起转过身。
他站在下一级台阶上,背对她,俯下身,整个背就展开在她眼前。
语气平静道:“你可以自己对比一下。”
看着那宽厚的背,黎嘉茉有一瞬的心动。
但还是有些纠结。
毕竟她这么大个人了,距离被人背的年纪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
于是黎嘉茉踌躇着,手扶着原起的背,试探问:“那我上来了?”
“好。”
说着,原起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些。
黎嘉茉看着面前那具低下等她的背影,心中的蠢蠢欲动破土而出:“我真上来了哦。”
原起的态度始终如一:“嗯。”
但尽管已经打算在原起背上试试高海拔的感觉,黎嘉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将整个身子覆上去,只先轻轻跨了一只脚――
哪想,原起原先平摊在身后的手心猛然收力,借着她跨出腿的动作将她整个人向上托举起来。
高度骤然上升,黎嘉茉重心不稳,下意识就抱住了原起的胳膊,整个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原起宽厚的脊背。
“吓死我了。”缓过劲来,黎嘉茉后知后觉地说。
说罢,她用胳膊肘打了下原起的背,表示怪罪。
背着自己那人闷笑了声:“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黎嘉茉顶嘴: “万一摔下去了呢。”
“没有万一。”
原起说。
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黎嘉茉感受到护在她腰椎后面的那双手收紧了些,是原起在提醒她,他一直在护着她。
这个动作之后,原起又补了句,语速平缓,给人以信服的意味:“相信你男朋友。”
黎嘉茉不吭声了。
她靠在原起背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笑了一下。
背了会儿后,原起问黎嘉茉:“有不一样吗?”
但因为整个人已经被原起背起了,黎嘉茉也不再假装矜持了,那双手从原起的腰际抽离,搭在他的肩上。
黎嘉茉挺直上半身,趴在人形梯子上,环顾四周。
不得不说,一米八八看到的世界和一米六六看到的世界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黎嘉茉曾经不相信,觉得就差了二十几厘米,能有多大不同。
可直到自己到了这个海拔,才发现,虽然眼下的风景是一样的,但看风景的角度不同,收获的体验也就不同了。
她描述着自己内心世界真实感受:“感觉有点新奇。”
原起轻笑,也没说其他话了。
原先说的只是想感受一下一八八的视线。
可感受完了后,原起也没把黎嘉茉放下来。
他就这样背着黎嘉茉走了一段路。
贴着薄薄的两层衣料,黎嘉茉可以感受到原起身体的热度。
人会对热源有本能的靠近意识。
黎嘉茉下意识地往原起背上贴紧了些。
躺在他的背上,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原起呼吸与心跳的频率。
她用侧躺的姿态,耳朵贴着原起的背,不用自己看路走路,安逸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她听着原起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声音被贴着的温度烘软:“会不会有点重?”
此话一出,就见原先一直目视前方的原起半偏过脸看她。
他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都是骨头。”
一点肉都没有。
原起心想,又对黎嘉茉说:“你要按时吃饭。”
黎嘉茉辩解:“我每顿都按时。”
“那就多吃一点。现在太瘦了。”顿了顿,原起的运动员脑子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个数据,问:“你的bmi是多少?”
“16.7。”
闻言,原起的眉无声蹙起。
bmi的最低正常值是18。
黎嘉茉显然营养不良。
原起不再说话了。
黎嘉茉以为原起是放弃了这个话题。
殊不知他已经在心里默默决定之后每顿饭都要和她一起吃,就差把食谱固定下来了。
…
黎嘉茉就这样在原起的背上赖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直至走进生活区,路灯的光线混着愈发逼近的人声,黎嘉茉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从原起身上下来了。
站在即将进入生活区的边界。
这里是接下来的路段里最冷清的地方了。
心想着,黎嘉茉下定决心叫了原起的名字:“你低下头。”
“?”
原起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直至脖颈上传来一道冰凉。
垂眸,有道银色的光芒闪过。
原起用手指拿起项链上的那个“7”的挂坠。
在路灯下反射着光。
“很早就买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时机送。”黎嘉茉解释道。
这就是她在给亓宸妈妈挑生日礼物那天,特意买给原起的礼物。
他和那个肯德基小玩具一样,一起放在黎嘉茉的书柜一角。
说话时,黎嘉茉抬眼看他,眼眸被路灯照得明亮。影影绰绰的光线似在她心里闪动的星河,美不胜收。
原起喉结微动。
不远处是三三两两的人声,夜风柔和而舒适,带来原起的声音,在黎嘉茉耳边轻轻落下。
“黎嘉茉,我可以亲你吗?”
黎嘉茉怔住。
她对上原起幽深又克制的眼睛,里面写满了隐秘的渴求。
灼热的温度从心间烧到耳根,愈发轰烈的心跳似要跃出胸膛。
风吹过她的发。
黎嘉茉红着脸,点了下头。
下一秒。
原起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下颌,缓缓上移,滚烫的手心贴住她的脸颊。
粗砺指腹来回摩挲着黎嘉茉的面庞,她的心也似被翻来覆去地揉捏,两道渐沉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混着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原起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眉间,黎嘉茉下意识闭上了眼。
原是温和抚着她脸庞的手倏地用力了些,将她的脸捧起。
他的吻终于落了下来,带着他滚烫的气息。
最开始,只是两具唇瓣试探性地贴合,感受着对方的柔软。
可后来,却有人先越了界。原起的身子愈低,原是扶在黎嘉茉腰际的右手也缓缓缓缓向上移,两只手将她的脸颊桎梏住,唇上柔和的动作渐渐加深,轻咬着黎嘉茉的下唇,用唇齿去吮吸她下唇的软肉。
黎嘉茉踮着脚,下意识地往原起身上倾斜。
在逐渐炽热、沉重的呼吸声中,黎嘉茉终于松开了牙关。她也试着,去轻咬原起的唇瓣。
感受到怀里的人也在笨拙地回应,原起吮吸的动作加深,染上了些许从不属于他的失控潮涌,那对轻捧着黎嘉茉的面颊在不知不觉中向后移,虎口落在她的耳垂,力度里多了分蛮横。
轻咬着,索取着,呼吸声,心跳声,水液声。
遥远的天幕上,有两颗明亮的星在闪烁。
黎嘉茉的身子不住发软,整个人终于没了力气,往原起身上倾斜。
原起的齿关细细磨过黎嘉茉的下唇,似不知餍足地吸吮与夺取。
喧嚣的夜风终于复于平静。
黎嘉茉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她靠在原起怀里,对上他那双染了深色的眼眸,嗓音不自觉放软:“你累不累?”
“嗯?”
原起音线沙哑。
“你要一直低着腰。”
半晌,落下一道轻笑。
“没有你一直踮着脚累。”
第59章 Fall in love
周六清晨, 两个人约好七点在黎嘉茉寝室楼下碰头。
不似工作日,周末的这个点,女寝楼下冷情安宁, 整栋大楼还未完全苏醒。看见自己女朋友, 原起迎面上前,一手接过黎嘉茉的行李箱, 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揽过黎嘉茉的腰, 惯性般低下头,想亲黎嘉茉。
但因为黎嘉茉还有些早起的迷糊状态, 没抬头配合, 那吻最后只轻轻落在了黎嘉茉的额头上。
看见她手上还拿着一封信,原起问:“是寄给学校的?”
黎嘉茉点点头, 她最近两天写了给支教学校的回信,打算今天经过菜鸟驿站的时候顺便寄出去。
如是想着,黎嘉茉睨原起一眼:“我昨天突然想起来, 你之前是不是也说过给我写了封信?”
闻言,原起轻“嗯”了声。
他一直记得。
“你什么时候给我?”
静了几秒。
原起淡笑:“以后吧。”
是一个不明确的回答。
他又进行了个意味不明的补充:“会有机会的。”
闻言, 黎嘉茉看他眼,故意唱反调:“77,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不会骗你……”
“你以前还骗我你是打网球的呢。”
“……”
“就那一次。”
顿了顿, 原起解释道:“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
黎嘉茉牵着原起的胳膊问:“什么是合适的机会?”
原起俯下身,下巴蹭着黎嘉茉的耳朵,她痒得直往后躲。
唇角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原起的声音柔和:“就是特别的日子。”
-
飞机落地槐安市机场,二人赶往医院。
坐出租车前去的路上, 原起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两个小面包,递给黎嘉茉。
刚下飞机, 黎嘉茉本来不觉得饿,可是一看到小面包,顿时就觉得胃里确实有些空。
她撕开包装,一边吃面包一边分心原起的包里怎么会有小零食,但是也懒得多想了。
“好久不见啊嘉茉。”
医生和黎嘉茉面对面,二人先互相打了个招呼。
最初,面对心理医生的咨询,黎嘉茉会隐隐觉得难堪――谁都不希望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陌生人。
可如今,快两年的心理咨询下来,黎嘉茉面对医生时已经可以做到以平和心应对了。
抑郁症患者需要及时就医。
不仅仅是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药物来治疗,更是因为孤立无援的患者在陷入情绪的泥淖时,会将一切负面情绪揽在自己身上。
必要的心理咨询,可能会帮助他们走出绝望的困境。
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悲伤、无力感、低认同感,并不是因为本身是一个糟糕的人。
你只是生病了。
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在抑郁情绪的长期控制下,你仍然能那么努力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千万不要怪自己。
心理医生照例让黎嘉茉描述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感受以及作息等生活情况。
黎嘉茉想了想,尽量详细地描述:“最近都挺好的。从我支教回来后,除了刚回学校的那段时间――可能是因为有点不适应吧,注意力很难集中,这个时候就会产生挫败感。”
“……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和正常生活脱离了。所以晚上和早上还是容易难过,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了,被抛弃了。”
最后几句话,黎嘉茉说得缓慢。
她这才发现,这些感受对于她,已经是颇为遥远的事情了。
怕被误解,她在话的末尾强调道:“只是难过,没有想过死的事情。”
心理医生温和一笑:“我知道。”
他没有和黎嘉茉说。
曾经的她说到类似这样的语段时,眼泪就先一步流下来了。
可如今,黎嘉茉叙述时的语气很平静。
“面对这样的感受,我原先试图用以前的老方法――就是拼命学习来弥补。但是,当我这个焦虑情绪又产生的时候,我有意识去控制了。我曾经希望自己一周就能回归大学状态,但我最后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个月里,黎嘉茉先列出了自己认为回归大学生活最重要的两件事:学习与社交。
然后把一个月细分,写清楚了这一个月来她应该为学习和社交做出哪些努力。
如此一来,黎嘉茉突然发现,一天二十四小时,八小时睡觉,八小时生活,八小时学习,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及。
而这样的设想也还有点虚浮。后面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列计划。
随着每日计划的一次又一次完成,她的焦虑也逐渐被抚平。
“过了那段时间,大学生活就好像又慢慢步入正轨了。因为睡的和起的都比较早,我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