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上了年纪，加上还有小虎要照看，白天，我和老秦轮流去医院，晚上就只留秀容守在医院照看阿海。
本以为阿海很快就能好起来，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接到了噩耗——秀容说，阿海醒来后，第一时间找护士借手机打电话，得知小虎心脏供体的家属，已经签了合同，同意把心脏捐献给富商的孩子，钱都收了，当天就要做换心手术。阿海再次情绪过激病发。
这一次，没能再抢救回来。”
云栀很精准地抓住重点：“也就是说，秦大哥两次病发，守在他身边的，都是龚女士？秦大哥醒后和她说了什么，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张淑英现在明显是对龚秀容挺有意见的，对方又有了新男友，准备再婚了，云栀就没叫龚秀容嫂子，而是客气称为龚女士。
张淑英被云栀这么一问，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毕竟云栀还年轻，情绪没法很好的隐藏。
张淑英道：“你是不是怀疑是秀容故意说一些过分的话，气得阿海病发？不，不会的，他们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几乎从来没有吵过架。阿海在时，秀容一向都是温柔贤惠的，家里不缺她那点工资，她还坚持工作，说自己不能全靠秦家养着，她担心自己经济不独立，阿海会看轻她。她对小虎也特别好，是个好妈妈，她完全没有理由要害阿海。
阿海没了，她哭得比我们当父母都多，恨不能跟着阿海一起去了，还好几天吃不下饭，直到阿海的丧事办完，她因为低血糖晕倒，被送去医院，我们才知道她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至于前两三年她对小虎不太好，是因为她那时迁怒小虎，觉得要不是为了给小虎找合适心脏供体的事，阿海也不会情绪过激，心脏病发，人没了。
她一时没法面对小虎。就把所有母爱，都给了囡囡。
至于现在，秀容肯定是被她那个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新男友带歪了，才会做出为了钱，不惜拿孩子做筏子的事。
没错，就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
张淑英喃喃着，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云栀，还是说服她自己。
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很明显，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张淑英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或许，龚秀容并不是现在才变得把钱看得比儿子的身体健康重要，而是一直如此……之前，她表现出的贤妻良母模样，才是假装的。
至于为什么一直坚持上班？真的是为了那几千块的工资吗？
真那么有骨气，自强自立的人，怎么会在秦天海去了没多久，就心安理得用秦家二老赚的辛苦钱买商铺开便利店？秦家给一百万的嫁妆，还嫌不够？
或许只是因为，参加工作，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老是为了小虎的身体四处奔波。
前几年，为小虎的病操碎了心的，只有秦家人，龚秀容连陪小虎去医院做常规检查拿药的次数都很少。
理由是她要上班，她要加班。
如今，她再次做回小虎的慈母，也是因为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张淑英像是一叶障目状态下，被人揭开蒙蔽她双眼的那片叶子。
不用云栀提醒，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张淑英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捂着嘴颤声问道：“云丫头，你说，囡囡，囡囡，她真的是阿海的女儿吗？”
云栀再次给张淑英递了纸巾，严肃道：“张阿姨，若是可以，我陪您去一趟市里，看看能不能取几根囡囡带毛囊的头发，您的头发也得来几根，然后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有疑问，咱们就要去求证，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
张淑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云丫头，你说得对。这亲子鉴定，必须做！小虎肯定是阿海的孩子，他长得和阿海小时候有七八成像。囡囡就不一定了……她长得比较像龚秀容。
龚秀容还不乐意让囡囡和我们爷爷奶奶亲近，我提过几次让囡囡回来住几天，她都拒绝了。”
说到这里，其实不用等DNA鉴定结果，张淑英心里对某种结果，也有了预感。
这时，秦富贵打电话回来，问张淑英不是说，晚点过去养猪厂看母猪新生的小猪崽吗，怎么这个点了，还没过去？
张淑英知道，秦富贵一向不喜欢偏方、特效药之类的，要是知道云栀是来说这个的，肯定会对云栀心生芥蒂。
也不会同意她跟云栀单独出门，去市里找龚秀容，肯定会要求带他一起。
以秦富贵藏不住事的暴躁脾气，容易打草惊蛇。
这事暂且不能让秦富贵知道，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张淑英冷声道：“我突然不想去养猪厂了，打算去市里逛街，买几套新衣服。你个臭老头，一天天的，就知道宝贝你的那些猪！哼！看你的猪去吧！”
说完，生气地把电话挂了。
要不是这臭老头跟她一样蠢，怎么会看不出龚秀容身上的不对劲，还得云丫头一个外人来点醒，才起了疑心。
养猪厂里，突然被挂电话，还被骂了的秦富贵莫名其妙道：“这老婆子，突然发什么神经？我不宝贝这些猪，难道宝贝秦小虎吗？那个小没良心的，老头我为他操碎了心，他爸为了他，都把自己气没了，他却只知道找他妈，还亲亲热热叫别的男人爸爸！”
越说越气，秦富贵抚了抚胸口：“还是小猪崽好！我对它们用心，它们就努力长肉回报我！”
准备出门之前，云栀从小包里拿出一个饰品盒，里面装着一个刻了“长命”二字的金锁。
云栀说道：“张阿姨，这是我给小虎准备的见面礼，这金锁要是在市里送给小虎，说不定会被龚女士拿走。还是先放您家里吧！”
既然确定秦小虎是秦天海的儿子，这礼还是要送的，也是为了让张淑英再次确信，她真的是来报恩的，不然谁第一次见面给人送小两万的金子。
一番推辞后，张淑英暂且把金锁收下了。
心里想着，要是特效药是真的，她回头再好好谢云栀。
张淑英想，她嫁妆里还有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应该值一两百万，本来是想以后留给囡囡这个孙女的，至于秦小虎，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大概率活不到成年，也就没有妻子和后代。
要是云栀找的特效药把秦小虎治好了，还帮他们家辨别出秦楠楠是个假孙女，她那玉镯就给云栀当谢礼吧。
云栀可不知道张淑英的盘算，一番收拾后，她和张淑英出门了，张淑英坐上云栀开来的红色宝马，前往市区。
一个小时后，云栀和张淑英到达N市龙泉花园小区。
这是N市的中上价位的小区，环境很不错，小区门口就有一条商业街。
龚秀容的便利店，就开在这条商业街里。
张淑英道：“现在是白天，他们多半不在家，而是在便利店里。云丫头，走，我们去看看。”
路上，云栀和张淑英说了，先不要和龚秀容说她的身份，以及特效药的事。
若秦楠楠真的不是秦天海的女儿，那以龚秀容的立场，她大概率是不希望秦小虎的心脏病好起来的。
毕竟，秦小虎虽然暂时更亲近她这个母亲，但只是因为长期得不到母爱，缺什么自然渴望什么。
秦小虎对长期照顾他的爷爷奶奶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
他的身体要是恢复健康，富贵养猪厂，以后自然是由秦小虎继承。
等他长大、娶妻生子了，秦小虎再怎么有钱，也不会分太多给已经改嫁的妈妈。
至于秦楠楠，要是被秦小虎发现这个妹妹是同母异父的，只要他脑子正常，就不可能拿亲爷奶攒的钱，供养这个妹妹。
张淑英觉得很有道理，答应了。
走近惠好便利店。
龚秀容和两个小孩，果然都在这里。
便利店里，有个龚秀容招聘的女收银员看店。
而龚秀容，主要是在便利店门口的小广场上，陪女儿、儿子玩。
两岁半的囡囡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摇摇车上，摇头晃脑的，玩得很开心。
龚秀容就守在一边，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材略丰腴，皮肤白净，容貌秀丽，不算很漂亮但也算小有姿色，有着温暖的笑容。
至于秦小虎，正穿着闪耀着五彩光芒的溜冰鞋，在小广场上和几个小孩玩儿溜旱冰。
张淑英看到这一幕，就忍不住捂胸口。
她想大喊，让孙子立刻停下，云栀小声劝道：“阿姨，您要是突然大声叫住小虎，他被惊吓到怎么办？等他自己停下来吧。”
秦小虎之所以喜欢他妈妈和新爸爸，不爱待爷爷奶奶家里，除了市区环境设施本就比小镇好，小孩天然渴望亲近父母之外，还有就是秦富贵和张淑英经常命令式语气说话，这不许那不许的，而龚秀容和她男朋友，却是尽可能满足秦小虎的各种要求，说话温柔又好听。
这些，云栀之前在路上给张淑英分析过了。
道理都懂，但多年养成的脾气、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张淑英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先不管秦小虎了。
真发病了，也是他自己作的死。
她拉着云栀，走向便利店。
龚秀容总算注意到她们了，讶异道：“妈，您怎么来了，还有，这位是？”
她打量着云栀，这女孩太年轻，太漂亮了，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富家大小姐走出来了。
并且，云栀这容貌，放到娱乐圈，也算得上是顶尖那挂的。
秦家的死老太婆怎么会和这样的富家大小姐走在一起？
张淑英介绍道：“这是云栀，我多年没联系的表妹家的小女儿，近段时间才联系上的，小姑娘代替她妈来看看我。”
云栀配合道：“是，我妈很惦记表姨，但她生病了不方便，就让我来看看表姨。”
龚秀容笑着道：“哦哦，原来是云表妹，你叫我秀容姐就行。”
没想到，秦家还有这样富贵的亲戚？看来，有些事，不能做太绝了。
张淑英道：“难得不用天天带孩子，我想起我和你爸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了，就想来到市里逛逛，买几件新衣服，云丫头就陪我来了。”
言里言外，颇有几分埋怨龚秀容的意思。
自从秦天海去了，这女人打着女儿要富养的名头，以囡囡为由，没少向他们老两口伸手要钱，但从来没有回家陪伴过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缺不缺什么东西，就连最近回去接小虎，也是空着手回的，进屋坐不到十分钟就把人接走了。
丈夫不在了，儿媳是没有必须要孝敬公婆的义务，但前提是你也别享受公婆的劳动成果啊！
龚秀容面露尴尬，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连忙解释道：“妈，我这几年都忙着照顾囡囡，还要看店，确实疏忽您和爸了，我晚些就在网上下单，给您和爸各买几套新衣服鞋子。”
这可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她还要脸的。
云栀却看向摇摇车上的囡囡，说道：“秀容姐，这就是你和天海表哥的小女儿吧？长得真可爱，我可以抱抱她吗？”
这会儿，摇摇车音乐结束，车也停了下来。
小姑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云栀，并不排斥云栀伸手抱她的动作。
龚秀容道：“当然可以，你抱吧。”
女儿能和这样富贵人家的亲戚多亲近，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张淑英不依不饶道：“你真心要给我和你爸买衣服是吧？那现在就拿手机出来，我选一下喜欢的款式，免得你回头忘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龚秀容也不好说她就是说说而已。
只能拿出手机打开了购物软件。
云栀抱着小姑娘，趁着没人注意，拔了四五根头发。
小姑娘瘪了瘪嘴，正要哭，张淑英适时伸手，“把囡囡给我也抱抱。”
囡囡哭了，但龚秀容只以为她是不喜欢张淑英抱。
小姑娘只朝龚秀容的方向伸手：“要……麻麻……”
龚秀容也顾不得给张淑英看什么衣服了，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连忙伸手将女儿接过来。
龚秀容解释：“囡囡不太习惯陌生人抱……”
云栀有些愧疚，小姑娘是她惹哭的。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为了让小姑娘过得更好，就让张淑英、秦富贵老两口一直当冤大头吧。
眼看头发到手，张淑英也不要求选衣服了：“哼，你这个当妈的，从来没把囡囡带回老家住过一天，她可不就把我这个奶奶也当陌生人了？”
这话龚秀容不好接，只能装没听到。
至于秦小虎，在认出他奶后，立刻朝着反方向快速溜走了，躲得远远的，那模样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生怕张淑英是提前来接他回去的。
张淑英注意到了，却没说什么，只心累地叹了口气：“云丫头，我们走吧！”
有那么一瞬间，别说很可能是假冒的孙女，就连亲孙子，张淑英都不想管了。
云栀道：“好，表姨，我陪你逛街去。”
第10章 洗脑洗得太彻底
云栀陪着张淑英去了医院，把张淑英和秦楠楠的头发送去做亲子鉴定，办了加急，最快3个小时出结果。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医生让他们晚上七点半来拿结果。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云栀为了让张淑英换换心情，带她去了商场，开始买买买模式。
张淑英之前找的想来市里买衣服的借口，也是有几分真的，以前儿子秦天海还在时，龚秀容为了装贤惠，一年会陪她逛商场两三次。
秦天海去世后，张淑英已经好几年没逛过市里的商场了，她对市里不熟，还有些路痴，没人带着，总怕走丢了，或是被人骗了，一个人都不敢来市里。
秦富贵管着养猪厂大大小小的事，又要抽空和她一起陪小虎去看病，每天都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陪张淑英逛商场。
反正她和秦富贵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衣服鞋子什么的，穿以前的也可以。
给小虎买的衣服，是就近在镇上小店买，款式有些土气，孩子不太喜欢。
但张淑英上了年纪，不太会网上购物，只能让小虎将就着穿。
龚秀容这个当妈的，两年没回去看过几次小虎，回去了也没给小虎买过什么东西。
这几个月觉得小虎有用，又开始对他好，买的衣服鞋子，各种生活学习用品，款式品质比小镇的好，小虎很喜欢，都不情愿穿张淑英以前给他买的衣服鞋子了。
也不想想，龚秀容买这些东西花的钱，都是从他们老两口手里要的。
张淑英也是害怕再次遇到，秦小虎好不容易有匹配上的心脏供体，结果他们家出的钱没别人高，就争取不到心脏供体的情况。
所以对孩子花钱舍得，自己和老伴却下意识节衣缩食，好几年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买。
换来的，却是被秦小虎说他们是“坏爷爷、坏奶奶”刚才还明明看到她了，假装没看见躲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