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忙活了，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咱们的儿子，把他抚养大。”彩云喘息着。
“你说什么傻话？你不能走，儿子还等着你来照顾哩。”尹世勋擦了一把眼泪。
“太太，”冯毓兰连忙凑过身来，“这个孩子就拜托给您啦，往后您就是他的亲娘。”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彩云大口地喘气，她再次看向尹世勋：“老爷，别赶我娘走。”
“你放心，不会让她走的。”
彩云最后一次把目光停在母亲的脸上，悠悠地吐了一句：“娘！我好后悔呀！”话音刚落，便香消玉损，离开了人世。
“云儿啊！”张妈一下子晕了过去，幸亏大夫赶来，救了她一命。一连三天，张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做事。
尹世勋心里难过，把彩云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他见张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便与太太商量，让张妈来帮忙照顾婴儿，使她心里有个念想，才会有她活下去的勇气。依着冯毓兰的本意，她不愿意孩子长大后知道这些往事，巴不得孩子的心里只有他这一个妈。
“一个要饭的老婆子，死就死了呗，有什么要担心的。”冯毓兰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没敢说出口。她怕激怒了尹世勋，不让她来抚养孩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来帮忙可以，不过，她不能乱讲话。”尹世勋想想也好，儿子在太太名下，对他以后的成长也有好处。
尹世勋来到厨房，找到低头忙碌的张妈，婉转地告诉她，可以让她去照顾自己的外孙，但是，不能对外讲。张妈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了下来。
张妈一直想不明白，女儿临终前说的那句：“好后悔！”是指的什么？她是后悔和老爷在一起了，还是后悔当初没有听娘的劝阻？她要弄清楚了，再去地下找女儿团聚。
张妈忍受着太太的冷脸，也忍受着下人们的嘲讽。当初，有许多羡慕彩云的，现在就有多少看笑话的：“本来就是个丫鬟命，哪里经得起这般福气？”张妈听了，假装没有听到，一心照顾小婴儿。
“小少爷，快长大，长大娶个花媳妇。”盼啊！盼啊！少淳少爷会站了，会喊人了，会跑了，冯毓兰借口厨房需要人管理，就把张妈赶回了厨房，尹世勋知道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人走茶凉，更何况这是一杯要泼出去ʝʂɠ的茶呢？
第十七章
老爷尹世勋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彩云死后，他借口扩展生意，把药铺开到了城里。还别说，尹世勋是块做生意的好料，他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刚开张，就赚了一把，这完全出乎太太冯毓兰的意料之外。
当初，尹世勋提出去城里开店时，冯毓兰是持反对意见的。尹世勋对自家铺子从不上心，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可是，尹世勋一意孤行，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没办法，冯毓兰只好同意，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不指望他能赚到钱，只要不赔钱就已经烧高香了。
也好，让他尝试一下做生意的不易，感受一下生活的艰难，说不定受挫之后，他能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总比他现在整日无所事事的强，免得他出去沾花惹草。
没想到他会把药铺经营得这么好。其实，尹世勋对生意自有一套，他从小跟着父亲经营药铺，耳闻目染的经历，给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只不过他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老太爷在世时，用不着尹世勋操心，他也乐得逍遥。后来，因为老太爷进了一批珍贵的药材，不料，被人骗了，损失了一大笔钱。没有资金周转，药铺只能关张。
尹老爷子四处筹钱，可是，谁敢冒险把钱借给他呢？搞不好会有借无还，白白损失自家的金钱。好不容易找到冯家愿意帮忙，但是，冯家的唯一条件是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尹世勋一口回绝了，他不同意这门亲事。
老爷子逼着他与冯毓兰成了亲，活活拆散了他和心爱的女孩，导致女孩郁郁而终。尹世勋不仅恨自己的父亲，更恨夫人冯毓兰。索性破罐破摔，负气滥性，家中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冯毓兰打理，自己整日依靠酒精来麻痹。
并不是说彩云的死唤醒了尹世勋，而是尹世勋一心想逃离这个家。心爱女孩的病逝，彩云难产而亡，让他很失望。而冯毓兰处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让他讨厌这个家，不愿意待在家里，哪怕一分钟。如今，城里的生意好了，更是给了他不回家的借口。
大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生活，让人眼花缭乱，比乡下的生活可丰富多了。不论是吃的还是穿的，样样俱全。更有那些吸人眼球的歌舞厅，里面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尹世勋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这些婀娜多姿的女人身上。冯毓兰在家亦有耳闻，她认为露水姻缘不足为虑，时间长了，也有玩腻的时候，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胡闹。可是，当她听说尹世勋和一个叫徐曼丽的舞女同居时，冯毓兰便开始坐不住了。
她以儿子少淳想父亲为由头，让尹世勋回家来。谁知，尹世勋不为所动，他说生意太忙，脱不开身，只是让人捎回来一些钱和衣物。冯毓兰没办法，只好抬出老太太来，尹世勋这才勉强答应回来看看。
说起来，冯毓兰的确不易，她知道自己抓不住尹世勋的心，便把自己的陪嫁丫鬟清云许给他做二房，希望清云可以拢住尹世勋的心，将他留在家里，以免被外面的坏女人勾走。一开始，这个方法挺有效，因为清云的温柔，令尹世勋耳目一新。不知不觉间，他在家住了大半年。知道清云怀孕了，非常高兴，对她怜爱有加。
“清云，你身子弱，多吃点，补补身体。”尹世勋不停地给清云夹菜。
“别让她吃太多，吃得越多，孩子吸收越多，长得太大，以后不容易生。”冯毓兰看着不顺眼，脱口而出。她嘴上说着关心清云的话，其实，心里非常妒忌老爷对清云的关爱。
话一出口，冯毓兰便后悔了。她飞快地偷偷瞟了一眼张妈，见她低着头，正忙着给一家人添饭，哪里顾得上听老爷太太说话。冯毓兰这下放心了，暗笑自己多虑了。
“老爷，您也多吃一点。”清云乖巧地附和道，“太太说得对，我不能吃太多。”
“哪有那么严重？”尹世勋很不以为然。尽管他也觉得冯毓兰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反驳她。他最看不惯冯毓兰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大家都得听她的。虽然，清云曾经是她的丫鬟，但是，清云现在已经是姨太太了，是可以与冯毓兰姐妹相称的，却还是被冯毓兰呼来唤去地使唤她。
如今，清云有了身孕，冯毓兰还要压她一头，尹世勋刚想说几句话刺激她：你冯毓兰会生孩子吗？你在这里瞎指挥。
清云一看尹世勋的脸色不对，马上转移话题，她笑着让他给孩子起个名字。尹世勋说：“这才几个月？你就这么着急？”说着，看了一眼清云的肚子，清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一次，冯毓兰知趣地没再抢过话题，端起碗，默默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索然无味地嚼着，她恨不得放下碗筷立刻就走。可是，强烈地自尊心又使她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其实，冯毓兰刚才的担心并不多余，别看张妈手上忙活着，她的耳朵却没有闲着，时时听着主人们的各种需求，她好随时伺候。
听到冯毓兰的一席话，张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让它哆嗦，以免泄露自己的心思。她感受到冯毓兰瞟来的目光，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云儿啊，你就是被这个毒妇害死的呀。”张妈又来看女儿了，她坐在彩云的坟前，“娘终于知道你后悔什么了，你后悔当初没有听娘的话，不该嫁给老爷，就不会遭到毒妇的残害了。”
“我的儿啊！娘何尝不后悔啊！当初她送那么多的补品给你，不停地催着你吃下去，让你肚子里的孩子营养过剩，长得太大，这才要了你的命啊！”张妈压抑地哭声，听起来更让人揪心，“娘要是知道她这么坏心肠，拼死也要阻止她。”
第十八章
张妈能够与外孙尹少淳相认，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三姨太徐曼丽。按说，徐曼丽是在彩云死后进的尹家，她不应该知道尹家过去发生的事情。因为太太冯毓兰当时严厉警告过大家，任何人不能提及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少淳知道此事。曾经有两个不知深浅的丫头，偷偷议论了几句，被冯毓兰知道后，马上找来人牙子，把她俩卖掉了。
佣人们敢怒不敢言，尹世勋也感觉冯毓兰有点小题大做，处罚太重了，白白损失掉两个姑娘。不过，考虑到少淳的将来，他默认了冯毓兰的做法。还别说，这招杀鸡儆猴的做法真管用，此后再没人敢私底下嚼舌头。
直到徐曼丽进了尹家，仗着老爷对她的娇宠，敢跟太太叫板。有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想讨好徐曼丽，依靠她这棵大树来乘凉。然而，徐曼丽并非善茬，没有真东西献给她，勾不起她的兴趣，得不到她的信任，更谈不上依附她了。
作为尹家的老佣人赵妈，她一直想攀附主人，可以在尹家耀武扬威，欺负别的佣人。无奈她入不了太太的眼，冯毓兰根本瞧不上她，总是给她安排一些繁重的粗活干。她又没有像张妈那样的漂亮女儿，能攀上老爷这棵大树，她心里只有嫉妒张妈的份。后来，彩云死了，她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如今，有了徐曼丽，赵妈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厚着脸皮去献殷勤，遭到徐曼丽一脸的嫌弃，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能派上什么用场？
“太太，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赵妈正在花园里除草，望见徐曼丽独自一人来园里赏花，她瞧瞧四下无人，赶紧凑上前，在徐曼丽的耳边悄声说道。
徐曼丽刚想问什么事情，却看见冯毓兰的丫鬟小翠向这里走来，她给赵妈使了个眼色，借口有事离开了花园。
“赵妈，你把这桶热水给三姨太送去。”一直等到晚上，徐曼丽才派丫鬟来使唤她。如同得到了圣旨，赵妈赶紧屁颠屁颠地去了徐曼丽的宅院。
“三太太，大少爷不是太太生的。”一句话勾起了徐曼丽强烈地好奇心，就连赵妈那张谄媚的老脸，看着也顺眼多了。
“快说，怎么回事？”
“太太不让说。要是太太问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赵妈一看徐曼丽来了兴趣，反而，开始讨价还价起来。看似恭维徐曼丽，其实，赵妈是想让徐曼丽答应以后照拂她，说白了，就是成为徐曼丽的人。
“你这个老东西，敢吊我胃口，快说，小心我打你的板子。”
“我的好太太，我哪儿敢啦！”赵妈赶紧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向徐曼丽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你先回屋吧，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事。如果太太听到了风声，她来找你麻烦，我ʝʂɠ可管不了你。”赵妈连连答应，保证不和别人讲。她心里却在犯嘀咕：不知道这招是否管用？也不知道三姨太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妈走后，徐曼丽心中一阵窃喜，她要好好利用这个秘密。她刚才抑制住兴奋地心情，在赵妈面前不露声色。就是不想让这个臭老婆子猜透自己的心思，免得她以此来拿捏自己一把。
徐曼丽心里明白，尽管老爷爱屋及乌，宠爱少聪，但是，少淳毕竟是长子，又是正房太太所生，身份自然尊贵。别看老爷没有明说，单从势利眼的下人们都去巴结少淳，就能说明这个问题。这是徐曼丽的一块心病，她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赵妈告诉她了这个秘密，少淳只不过是一个丫头所生，他的娘没名没分，少淳何来身份一说？以后自己多给老爷吹吹枕边风，让儿子少聪超越少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更让她开心的是冯毓兰不能生孩子。女人不能生孩子，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后她冯毓兰再敢说她，她可以拿这件事刺激她。她这么怕别人议论这件事，无非是怕少淳知道这事，这样的话，少淳就不会和她亲近，甚至会仇恨她。
“太好了！”一举三得，简直太完美了，徐曼丽不由得乐出了声。
“啥事这么开心？”尹世勋一步跨过门槛，大声问道。
“哎呦！老爷，你太坏了，你吓了人家一大跳。”徐曼丽边说边拍着胸口，扭动着水蛇腰，一下子扑到尹世勋的怀里，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他。这招对老爷很好使，尹世勋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亲了她一下。
“让我看看吓到哪儿了？”说着，一双大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不停地在徐曼丽的身上来回游走。徐曼丽浑身酥软地挂在尹世勋的身上，两个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丫头们知趣地走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三天过去了，赵妈有点沉不住气了。三姨太一直没有派人来找她，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看错了人？三姨太不会倒打一耙，把自己出卖给太太吧。那样的话，自己算是活到头了，还不知道太太会怎么处置呢？越想越害怕，太太偶尔看她一下，她都会心里打哆嗦，眼睛赶紧望向别处。
“赵妈，去给三姨太提桶水。”丫鬟终于来召唤了。
“哎！哎！哎！”赵妈有些激动。少有的勤快，让一旁收拾碗筷的张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丫鬟见了，赶紧催促赵妈，“别磨蹭了，小心三姨太骂你偷懒。”赵妈提上水桶，急急忙忙地走了。
“赵妈，你知错吗？”刚一进门，徐曼丽就一脸严厉地训斥道。
“三太太，我老太婆蠢笨，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您大人大量，还请您指出来。也让我死个明白。”赵妈一脸委屈，嘴里喊着冤枉，一双小眼睛偷瞄徐曼丽的脸色。
“你说说看，太太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再三叮嘱过你吗？”徐曼丽忍住笑，继续吓唬赵妈，她眼角的一丝笑意，很快被赵妈捕捉到了。
“哎呀，我的好太太，您可冤枉死我了。我只听您一个人的话，您怎么还不相信我呢？”说着，就要往柜子上撞头，丫鬟一把推开她，她就势歪倒在地上。
“好了，好了，别演戏了，快起来说正经事吧！”听了徐曼丽的话，赵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第十九章
“你是我的亲姥姥？”尹少淳一口气跑到张妈面前，小脸通红，大口喘着气。
“祖宗啊，你小点声，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心被人听见。”张妈连忙走到门口，四下里瞧瞧，幸好门外无人，“是谁和你乱嚼舌根了？难道不怕太太惩罚他们吗？”
“你怕什么？你就说是不是吧。”少淳梗着脖子，使劲地瞪着张妈。看这架势，是要跟人拼命啦！谁这么缺德？让一个孩子承受这种痛苦。
张妈没有马上回答，她感到左右为难，不告诉他吧，这孩子已经听到了风声，看他这个样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万一被太太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盛怒之下，她会严厉惩罚透漏消息的人，说不定会怀疑到张妈身上，将她赶出尹家。说实话，自从彩云死后，张妈把一切都看淡了。她赖在尹家不走，整日看太太的脸色，无非就是想看着外孙子少淳长大成人，女儿的生命得以延续。至于称呼，她完全可以不在乎，即便少淳不知道有她这个亲姥姥存在，那又何妨呢？
眼看着少淳一天天长大，张妈的生活又有了希望。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等到少淳以后结婚，有了他自己的孩子，说不定张妈还可以帮忙照看哩。每每想到这些，张妈都会从梦中笑醒。而现在不知道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家伙，竟然跑到少淳的面前，告诉他过去的事情，这不是要毁了他的人生吗？以少淳此刻的心情，他恨不得马上去找太太对质，可是，有什么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