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东——伏魔半仙【完结】
时间:2024-02-23 14:41:07

  秦似海冰冷的面孔看向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语气仍旧淡淡道:“吴姑娘,你觉得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吗?”
  吴宁儿道:“本来不重要,但是你不甘心,你是堂堂的四海帮帮主,平常威风得很,谁也不敢在面前说个不字,你没想到我一个青楼女子,也有胆子逃跑。”
  秦似海道:“你错了。我的确看上了你,但我不放过你,却并非因为看上了你。”
  吴宁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声道:“那你还是想得到我,而且还想得到我的秘密。”
  秦似海道:“所有的秘密,都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完全知晓的,如同这山下的迷雾,身在其中,一无所知,当你站到了迷雾之上,一切都会清晰。吴宁儿,当你清晰地看到你走过的路,你未必会继续保守你那个秘密。”
  吴宁儿道:“秦公子,你是说一不二的英雄好汉,到底要怎么打发我,反正我在这里,跑也跑不了,你说直说吧!我也想明白了,我在慈寿塔上被吊着的时候想得特别明白,左右不过就是一条命呗,丢了就丢了。”
  秦似海侧目看她,道:“我们今天就玩一个赌局,我若赌胜,吴姑娘随我返回金陵,丁兄加入四海帮为我效力。你们若赌胜,恭送两位下山,从此再不相扰,如何?”
  丁阿三笑道:“秦帮主果然是成大事的人,算得真够精啊,胜了大获全胜,输了一文不给,这赌局可不公平。不过我这赶车的没什么见识,一切由吴姑娘说了算。”
  吴宁儿咬着嘴唇看着丁阿三,一跺脚道:“反正我们硬斗不过你,我若赌输了,我跟你便是,但是丁三哥能不能为四海帮效力,我不能替他作主。”
  秦似海道:“可以。赌注就是你自己,与丁兄无关。”
  吴宁儿道:“好!我们赌什么?摇色子?猜单双?还是行酒令?”
  秦似海看着吴宁儿一幅无辜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玩乐嬉戏之技,如何上得了台面?既然要成大事,要赌就得赌智慧,赌谁真正把握了这个秘密背后的真相!”
  他冷漠的眼光扫过二人,道:“吴姑娘去年来到金陵,以舞技美足惊艳秦淮,权势高官如崔大人、风流才子如高公子、江湖人士如区区在下,对姑娘均是倾慕不已。不过这些人花再多的银子,姑娘也从来不与任何人外出,包括那位让姑娘芳心暗许的柳十郎,要见你也只能在漱玉院中来。唯一能让姑娘离开漱玉院的只有一个人,魏国公府的江岸春。姑娘觉得这正常么?”
  吴宁儿道:“这个不很正常么?大家都知道是徐公爷要我去教他家那些舞伎跳舞,江大夫只是他派来的人罢了。”
  秦似海淡淡道:“是么?”
  忽然间他身形一晃ʝʂɠ,向前冲出两步,阿三的身影也是一晃,二人的身影在吴宁儿身边微微一停,刹那间又退回原位,秦似海手中举起一只银光灿灿的腕铃。
  吴宁儿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再看着掉落在地上那只被切为两截的手绢,惊道:“那是我的!”
  秦似海却不看她,而看向丁阿三,神情晦暗,半晌才道:“你很快。”
  丁阿三笑嘻嘻道:“不敢当不敢当,一瞬间要割断绑在腕铃上的手绢而不伤到吴姑娘,我做不到。”
  秦似海面无表情,从腰间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腕铃,左右手各执一铃,一并摇晃,铃音清脆悠扬,音调起伏有致,宛然便是一句短短的乐曲。
  他注视着腕铃,道:“这对腕铃本来就是一对,单摇一只,只闻铃音,两只并摇,乐曲自生。吴姑娘,你这一只从哪里来我暂且不问,我手中这只从哪里来,你可知晓?”
  吴宁儿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秦似海道:“这一只是从江岸春家里找出来的。锦衣卫那帮人笑话我秦似海是只会抢地盘的江湖草莽,我看他们不过是只会刑询逼供的无耻混蛋。一个老男人的枕头中藏着一只年轻姑娘才会戴的腕铃,不是很奇怪的事么?他们却视而不见,还将这些物件估价外卖,不是混蛋是什么!”
  他将两只腕铃一碰,继续道:“一对腕铃,二人分执,江岸春只是一个擅长医术的幕僚,年纪也大了你许多,若说是你们私下暗订儿女之情,那是万万说不通的事。在我看来,腕铃不过是你们互识身份的信物罢了。”
  吴宁儿道:“秦公子,你可真想得多,什么互识身份啊,信物啊,我一点不明白。这银腕铃虽然做工精巧,却又不值什么钱,兴许在外面能够买到的,或者也可以请匠人打造,我们不过是凑巧买国同一个匠人的腕铃罢了。”
  秦似海道:“姑娘总是这般耍赖不认扮糊涂,咱们这赌局没法继续。我另问你一事,你舞技不凡,也熟知音律,你可知这腕铃的乐曲是什么曲子?”
  吴宁儿浅浅一笑,道:“问这个我就不糊涂了,刚才听秦公子摇铃,曲子虽然不识得,但曲意悠长辽阔,倒有些像那些塞外骑马牧羊的歌声。”
  秦似海道:“正是。这腕铃的乐曲的确来自一首蒙古短歌,仅有五句,名叫《望雁归》。当年有位通晓韵律的匠人花费了数年的时间,为他的蒙古主人打造了五对腕铃,按顺序摇晃,就能奏出一曲短歌,五个蒙古少女摇晃手腕,随乐曲翩翩起舞,当年可是出名得很。不过那位蒙古贵公心性残忍,得了如此巧夺天工的珍品,就不想其他人再得到,于是把那位匠人杀了。这五对腕铃成为了世间仅有的孤品。
  “我手中的这对,只是其中之一。三十年前,魏国公的父亲徐达率兵北伐,攻破了大都,那位拥有腕铃的蒙古贵族随军队回撤漠北,到达大宁时再次被明军击溃,这五对腕铃从此下落不知。吴姑娘,这些事你不会一无所知吧?”
  吴宁儿摇头道:“这些事都比我年龄大很多,我怎么会知道。”
  秦似海道:“姑娘不说,那就由秦某来说,两位听听是不是真相。我大明有位名医,名叫刘纯,两位可曾听说?”
  二人一起摇头。
  秦似海道:“刘纯便是江岸春的授业恩师,江大夫在徐公爷家做幕僚,医术不凡,很是受器重,但他的医术却远远不及刘纯的成就,这位刘纯不仅医术精湛,而且著作渊博,他年轻时曾经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与徐公爷的父亲徐达是至交好友。洪武二十八年,刘太医年纪老迈,定居甘州去养老,留下了江岸春和几十年所有的笔记和药方给徐家。江岸春因为是刘纯的亲传弟子,徐公爷特准江大夫可以翻阅整理刘纯留下的笔记药方。”
  吴宁儿问道:“秦公子,你知道的真多,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秦似海道:“这些事和你有大大的干系,你手上的腕铃,就是你的主人为了在江岸春面前证明你的身份,专门给你的信物。”
  吴宁儿忽然打了一个战,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确私下里找过江大夫,我找他是因为……因为女孩子……需要调理一下。”
  秦似海冷笑一声,道:“姑娘一直对腕铃的事避而不谈,不如在下直接给你说明白吧。你找到江岸春,用腕铃证明你的身份,无非是要从刘纯当年的药方笔记中找出某一件证物,回去你的主人交代罢了。”
  吴宁儿道:“秦公子,我是一个青楼女子,身无自由,被人卖来卖去的,我怎么会有主人呢?”
第十六章 辩
  秦似海道:“你当然有主人,而且还是一个大人物,你和江岸春都是这个大人物的暗桩,江岸春一直潜伏在魏国公府,任务就是从徐家打探各种朝廷秘事和讯息,因为江岸春取得徐公爷信任万分不易,而且要一直潜伏下去,不能轻易露相,所以必须靠一个人万分信任又不容易惹人起疑的人替他传递出讯息,这个人就是姑娘你了。至于你的主人,就是宁王!这就是你身上担负的大秘密!”
  吴宁儿愣了一会,道:“宁王?什么宁王?”
  秦似海道:“太祖皇帝的十六子朱权,年轻有为,受封大宁边境,节制沿边兵马,是为宁王。宁王年轻有为,才干过人,十五岁便能镇守边关,放眼整个朱家,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才,他手下的朵颜三卫更是天下无敌的铁骑,如今太祖皇帝驾崩,却没有传位给他的儿子,而是让皇孙朱允炆继位,宁王自然心中大为不满。”
  吴宁儿道:“秦公子,你说的这些皇亲国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似海再次摇晃手中的腕铃,道:“当然有!他在大宁受封,自然得到了当年的五对腕铃,派你来京城取得刘纯当年的诊疗笔记,必定是为兴兵夺位收集对朱允炆不利的证据,将来要逼皇帝退位,也算有正当理由。腕铃儿、吴宁儿,姑娘的名字也来自宁王吧?”
  他忽然停下,冷冰的脸上流过一丝黯然,道:“在下起初以为姑娘对柳十郎一片挚诚,如今看来,那柳公子说得也有他的道理,你不过是想利用他为出逃找一个借口罢了。以我看来,姑娘年龄与宁王相若,对他更是情深意重,甘愿身入青楼也要替他做事。”
  吴宁儿忽然大声道:“你胡说!胡说!”
  话音一落,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又道:“秦公子,虽然我没有喜欢你,但是我从来也没讨厌你,现在我好讨厌你!你说的什么宁王,什么皇帝,我都不明白,都不认识,也不介意你怎么说。但是我在不知道柳公子是骗子之前,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只想安安静静快快乐乐陪他过一辈子,我没有利用任何人,我不是骗子……秦公子这样看待我,又何必要我以后跟你,我若跟了你,不是成天被你冤枉么?”
  丁阿三一直微笑看着二人,这时开口道:“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姑娘不用哭泣,帮主也不必吃醋。我只想请教帮主一件事,依你所说,吴姑娘身上担负着秘密任务,为什么她一出逃,锦衣卫反应如此之快?你才说了锦衣卫是只会刑询逼供的无耻混蛋,吴宁儿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暴露身份了?”
  秦似海沉吟了一会,道:“这一节我还没有完全想通透,只有猜测,不过这猜测是极为合理的,吴宁儿暴露身份,并非是锦衣卫有什么能耐,而是因为魏国公府的原因。众所周知,朱允炆继位后开始削藩,阻力极大,他面对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宁王,而是燕王。燕王戍守边关,功劳最大,又与魏国公是姻亲,所以势力也最为雄厚,燕王和宁王一样,也是早有反意,但燕王年龄大了宁王很多,行事更有分寸,他反与不反,全在于徐家是否支持燕王。”
  丁阿三道:“帮主觉得徐家是什么态度?”
  秦似海道:“从吴姑娘出逃又立即暴露之事看来,徐公爷本人一定是全力拥戴朱允炆的。吴宁儿和江岸春的身份锦衣卫未必知道,但徐公爷或许是心中有数的,只是暗中观察隐忍不发而已。因此吴宁儿一出逃,江岸春立即露出马脚,杜庭芳胆敢在魏国公府拿人杀人,徐公爷没点头,谅他也没这胆子。由此秦某才斗胆判定,徐公爷一旦表明态度,燕王就会隐忍,燕王不反,宁王就成了孤家寡人,必反无疑。”
  丁阿三道:“燕王若是不忍,偏偏要反呢?”
  秦似海道:“燕王虽然善战,但是兵力财力不足,尤其是没有宁王麾下的朵颜三卫,他和朝廷的大军一斗,必定是两败俱伤。以ʝʂɠ我的推测,宁王必定也是先作壁上观,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获益反而更多。”
  丁阿三道:“这么说来,帮主赌定宁王要反了?”
  秦似海一改他神情冷漠的模样,仰头向天,朗声道:“宁王不反,必被削藩。你看看那些先前被削的王爷,湘王自焚了,齐王、代王、岷王被废了,以宁王的实力和志向,被削藩定然是他接受不了的结局。所谓逐鹿天下,成王败寇,本来就是一场赌博,不仅仅是我赌,宁王也不得不赌。”
  丁阿三却摇头道:“唉,你们这些大人物,天天想着的只是成就大业,把咱们老百姓的性命从来没当回事儿。燕王反、宁王反,或者是其他什么王要反,只要战乱一起,战死的都是平民家的孩子,抛家弃口四处流浪的总是老百姓,这样的大业又有什么意思呢?”
  秦似海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极为不屑,却并不说话。
  丁阿三又道:“这些军国大事,我这赶车的也没什么见识,只是我没事时喜欢听说书的讲故事,说是春秋战国的事。帮主,你们秦家的老祖宗秦始皇以前也在别的国家当人质,费了好大的力才回国,是这样么?”
  秦似海道:“史上确有其事……不过秦始皇并不姓秦。”
  丁阿三笑道:“噢,那是小人无知了,不过他姓不姓秦这不打紧。燕王打仗厉害,大家都知道,太祖皇帝也怕燕王反,所以让燕王的几个儿子住在咱们金陵城,这事大家都知晓的。不过上个月我听到有人说起过,燕王给皇帝侄儿说,他年龄大了,思念儿子已久,年轻皇帝心软,让他们回去了。帮主想想,秦始皇回国后,把六国都灭了。现在燕王的人质回去了,燕王真会迟疑不反么?他就真得看徐家的脸色么?要是燕王有什么举动,宁王是否还反,就不好说了。”
  秦似海原本神情冰冷,这时忽然眉头一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丁阿三又道:“无论是宁王反还是燕王反,对于帮主始终都是一次机会,帮主并不甘心只做一介江湖人,而是要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遇到,帮主一定不会错过的,是吧?”
  秦似海默默点头。
  丁阿三道:“刚才帮主提到了‘赌’,其实帮主心中并非要与宁儿赌,而是要和自己赌,所以赌字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来了。帮主这个赌注怎么下,其中大有讲究的。”
  秦似海注视着他,竟然恭恭敬敬抱拳道:“秦某愿闻其祥,愿赌服输。”
  丁阿三哈哈一笑,道:“帮主的本钱是四海帮,四海帮在江湖上厉害,可在朝廷纷争中,用处十分有限,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些不要脸面的事儿。其实你能干的事,锦衣卫也能干,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无非就是更不要……不要那个一点。现在帮主拿住了吴姑娘,确实是多一个大赌注,但这个大赌注对你并没有真正的益处。”
  他摇头晃脑,笑嘻嘻道:“为什么我这么说?本来呢,对帮主有利又最简单的方式是把吴宁儿交出来给徐公爷,这样你成了徐公爷的人,就可以绑上当今的皇帝这条船。
  “听上去好听,但好处实在有限。因为不管是宁王反还是燕王反,皇帝都是一个只赔不赚的买卖,最差的结局是输了江山输个精光,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仍然做他的皇帝。若是皇帝输了,秦帮主和四海帮恐怕都会输个精光,若是皇帝赢了,帮主得到的好处最多不过是一官半职的封赏,给帮主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就跟康鲤差不多的官职,有什么用,就算给你一个千户,那也顶天了,可还是算不上成就大事,与帮主想求得的青史留名差得远了。”
  吴宁儿在一边接口:“是啊,秦公子,你把我交出来,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朝廷这些大官们还是瞧不起你江湖出身的,反倒还不如你在四海帮作帮主那么自由自在。”
  丁阿三道:“姑娘,你只管放心。我看得出来,帮主是挺中意你的,把心爱的姑娘交出去,博一个胜数不大、好处不多的结局,不划算,真不划算。”
  秦似海道:“这个在下心中有数,不会会轻易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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