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东——伏魔半仙【完结】
时间:2024-02-23 14:41:07

  那人笑了一会,道:“小姑娘,我变个戏法你瞅瞅啊……”他伸手从后腰摸了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出来,忽然往头上一套,刹那间又成了长发披散、面容苍白的模样。
  吴宁儿又是一声尖叫,转身抱住丁阿三的手臂,嚷道:“说好了不吓人的,干嘛又来吓我。”她抱了片刻,心中安稳下来,坐直身体对那人道:“好啦,我被你吓倒了,吓得不得了,你满意了吧。”
  那人笑道:“姑娘好生懂事,不错不错,初三你小子眼光也不错啊。”
  丁阿三道:“初七,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那人取下头套,胡乱挂在后腰上,笑嘻嘻道:“那我可不敢,对付别人我还有这胆子,对付你初三嘛,没有两三个人,真不敢和你面对。初四就在前面等着呢。”
第十八章 分
  吴宁儿见那人甚是和蔼可亲,便插嘴道:“你叫丁三哥初三,他叫你初七,这个称呼好奇怪,你们以前是在一起的结义兄弟吗,怎么看上去你比我丁三哥还老些呢?”
  初七呵呵笑道:“哎哟,我丁三哥,叫得这么顺口,我说初三,我记得你小子笨嘴笨舌从来不喜欢哄人的,从哪里修来的艳福啊。小姑娘啊,我告诉你吧,我们初三初四,初七初八这些排名,是从武功高低排的,可不是什么结义兄弟。不过这么些年不见,你的丁三哥再要想再排在初三,可就难喽。”
  他笑咪咪看着吴宁儿,摇了摇头说:“小姑娘,你跳舞可跳得真好看……唉……可惜可惜。”
  吴宁儿听他这一声低叹,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便道:“初七哥,你装神扮鬼的,想要做什么?你又吓不到丁三哥,光是吓唬我有什么用?”
  初七微微一笑:“这事吧,你丁三哥心中有数,他会告诉你为什么的。”
  丁阿三道:“这声音是一种传讯的方式,用音调长短高低缓急传递信息,每一年一换,现在我听不明白了。至于装神扮鬼,那就是初四的喜好了,看着别人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心中高兴呗。”
  初七哈哈大笑,道:“聪明的小姑娘,我再发点声音出来,你听听吧,多听就不会害怕了。”
  他从腰间摸出两支极短的短哨,材质黝黑,材质看上去非木非金,含在口中,抿嘴一吹,顿时那缥缈怪异的声音便发了出来。
  随着音调变幻,前方草坡后转出来一人,布袜芒鞋,短衣草绳,背了一只油浸浸的旧竹筐,看样子像是这湖边的乡农,低头弯腰沿着道路边缘慢慢走来,走到马车边时,抬头看了一眼,将竹筐住车厢中一扔,也跳上了车。
  这人看上去年龄也不大,面孔黝黑,神情木讷,似乎就是一老实巴交的乡农。
  吴宁儿道:“这位大哥,你是初四吧?”
  那人嗯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去看丁阿三。
  初七嘻嘻一笑:“小姑娘,你虽然聪明,却没那么灵敏,我们在中午时分已经跟上了初三,这小子却装傻充愣,以为避得开我们,发这种奇怪的哨声可不是想吓唬你,只是想告诉初三,我们就一直在他身边,躲是躲不了的。”
  丁阿三道:“既然躲不了,我也无话可说,这个小姑娘是我的雇主,与我们的事无关,我们的事避开她说,如何?”
  初七笑道:“初三果然是个讲情份的人啊,我很好说话的,荒郊野岭她想跑也是没法跑的,看初四怎么说啦。”
  初四点头道:“可。”
  吴宁儿心中不安,抓住丁阿三的手,道:“丁三哥,你要去哪里,可不能抛下我,我要跟着你。”
  丁阿三脸色一沉:“放开,不然我们两个都没命。”
  吴宁儿正要撅嘴撒娇,看见丁阿三神情肃杀,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连忙放开手,眼见三人下了车,一并走到湖边,远远看去正在交谈什么,丁阿三不断比划手势,初四依旧弯腰低头站立,初七摇头晃脑不断回应,只是了隔得太远,一句也听不到。
  她心思一动,钻进车厢去看初四留下的旧竹筺,取下筐口遮盖稻草,看到筐里有一柄短斧,一只短据,一把柴刀,还有绳索铁钩之类的事物,看上去似乎都是乡村匠人的工具,但仔细一看,件件做工精美考究,刃口锋锐,泛着冷冷蓝光,鼻中似乎还闻到一股血腥之气。
  吴宁儿吓了一跳,连忙塞上稻草,爬到前面车座上,过得片刻,丁阿三和初四初七慢慢回来,面目依旧,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丁阿三对她笑道:“咱们说好啦,一起走吧,姑娘,你来赶车。”
  初七哈哈一笑:“是么,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来为咱们赶车,让我们也沾些初三的艳福么,好说好说,姑娘赶车会慢点,不过也无所谓的,反正老大明日才会去虎丘。”
  吴宁儿摇头道:“啊,为什么要我来赶车?我也不会呀,”
  丁阿三不由分说,将她推到赶车的位置,自己坐在一旁,初四初七也钻到车厢内,丁阿三不与他们答话,只是教吴宁儿如何挥动马鞭,如何驱动停止,如何加速减速,如何上坡下坎。说到后面,连如何喂马,何时要补草料,何时要补水,车坏了如何寻人修理也一并交代。
  吴宁儿心中忐忑,又见丁阿三神情凝重,也不敢多问,便认真按照吩咐做,马车便一路继续走了下去,路上那位乡农一般的初四一句话也没说,初七倒是笑笑呵呵不断打趣说笑,即便是没人理他和他答话,也自顾自乐此不疲。
  天色渐渐黑暗下去,走到一处岔路时,丁阿三叫吴宁儿停下了车,注目她的脸庞良久,道:“姑娘,实在惭愧,今日我们得分开了。”
  吴宁儿先是一愣,随即恐慌起来,正要跳起来发问,丁阿三已伸出两根手指,放到她嘴唇上挡住,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铜钱和那两粒碎银放下,继续道:“不要问我原因,说什么改变不了任何事,现在的选择是就最好的结果。”
  他神色不动,继续道:“宁儿,刚才你已经会赶马车了,你用心记住我的话,左边这条路就是官道,你看,非常平整,还铺有碎石,你顺路再走一两里,就会看到苏州城的灯火,朝着灯火的方向走五六里,便可到达苏州城。按照官府的ʝʂɠ惯例,夜禁要一更才开始,姑娘是能够入城的,入城之后,找最好的客栈去住下,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继续走路……此后的路,一切要靠姑娘自己走了……”
  说到此处,他两根手指感到吴宁儿嘴唇的嚅动,又有两行热乎乎的水滑落到手指上,不禁心中一酸,又道:“车厢中还有我一个破柜子,里面有些破衣物,破牌子,姑娘生得好看,容易招眼,此后就要把自己混入寻常人中,不让别人多看你一眼,别随意和人搭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你才可安安稳稳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他说完之后,便松了手,轻轻跳下车,脸露笑容,吴宁儿待他手一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跟着便要跳下来,丁阿三疾退几步,伸出手掌挡在前方,道:“不,你不要舍不得,也不要让我舍不得。我今天看过了姑娘专门为我跳的舞,此生无憾,咱们就此别过。”
  吴宁儿抹去眼泪,心知此事是万难改变,大声道:“好,我学会赶车了,我能自己走,我在苏州等你。”
  丁阿三微微摇头,道:“别等我,走你自己的路。对了,我还有一句话,姑娘,不管你的主人是谁,不管他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这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头,你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任何人的,你要为你自己而活。”
  说完这句,丁阿三咧嘴大笑,走到那匹老马前,抱着马头,将脸在马鬃上蹭了一会,转身迈步而去,不再回头看上一眼,初七笑呵呵跟了上去,搭上了他的肩膀,仿如多年的朋友。
  初四背了竹筐跳下车,对吴宁儿道:“别来,来了你会死。”
  夜色渐渐浓重,湖边的雾气渐渐在向驿道上弥漫。
  吴宁儿在车厢中找到了那只暖手碳炉,倒出些许碳灰,和了茶水抹到脸上,忽然想起第一天出逃时,丁阿三提醒他如此躲开了锦衣卫的追查,禁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将脸上的碳灰又冲掉一些。
  她翻开车厢角落里的小柜,里面果然有丁阿三的一件棉衣夹袄,一块做工精致的腰牌,上面赫然镌刻的是康鲤的姓名,吴宁儿想了片刻,将腰牌塞入怀中。
  柜底还整整齐齐叠放了一件锦袍,正是她在镇江府华裳坊给丁阿三买的,想起当时他说要风风光光穿回京城去嘚瑟一下,吴宁儿忍不住眼泪欲滴。
  但四周无人,丁阿三和初四初七早已走得远了,流泪毫无意义,吴宁儿定了定神,仰头向天,努力让自己干笑了几声,穿上那件有着男人汗臭味的夹袄,披上能挡雾气的蓑衣,戴上了破了几处角的斗笠,点燃灯笼,按着丁阿三的嘱咐,挥动马鞭,口中粗起嗓子“驾——”地长呼一声。
  那匹老马似乎懂得她的心意,低声嘶鸣,扬蹄拉动马车缓缓向前,穿过夜色,向苏州城而去。,
第十九章 独
  既然回到了官道,道路平整,吴宁儿咬紧嘴唇,策马扬鞭,马车走得很顺畅。
  转过一座缓坡,远处果然能看到远处一片隐约的灯火,将天边映照出了淡淡的光彩。吴宁儿用力挥动马鞭,马车加速前行,可未走多远,身体忽然向前一冲,差点跌下马车,那马车猛然停下走不动了。
  吴宁儿用力挥鞭,马儿也奋蹄向前,不断昂首嘶鸣,可马车却只是左右摇晃,一步也不前行,轮毂上上还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跳下了车,看到左侧的车轮陷入了道路上的一道深沟之内,无论怎么挥鞭催马,那车轮向前转动一截又退了回来。
  一番折腾下来,吴宁儿已是满头大汗,急得眼泪也流了下来,可这道上虽然偶尔有一辆车、几匹奔马疾驰而过,可没人会注意路边这个破衣破帽的瘦小人儿,更不会有人看她的眼泪,听她的哭泣。
  “此后的路,一切要靠姑娘自己走了!”
  这话不断在吴宁儿脑海中回响,她忽然想起,以前每每走到泥泞之地时,总也会有车轮打滑的时候,丁阿三就要她下车减轻车的负荷,再去寻些枯草石块垫在车轮下,然后到马车前方,拉住缰绳用力向前拽扯。
  她心中有了主意,便挑了灯笼,在道路边去寻找了了些细土沙石和乱草,她手小力弱,肌肤娇嫩,手掌上已被草叶的边缘划破了皮,只能忍痛一次一次抱回来,一点一点垫在车轮下的深沟中,待看上去垫得差不多了,她又奋力扬鞭,这次车轮多转了半圈,可仍然是差了那么一口气,没有走出那道深沟。
  吴宁儿已累得全身乏力,全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瘫倒在路边大口喘气,又想躺下休息片刻,那件蓑衣上的棕叶却颇为坚硬,将她的脸划得生发痛。
  她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又去路边寻了一块较大的长长的石块,双手抱了过来,塞在车轮前面,又将蓑衣脱下,垫在石块与车轮之间,自己到了车前,学着丁阿三的样子抚摸马头,小声道:“马儿啊,你带我走了那么多天,我们是好朋友了对不对,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走出这条沟沟,知道吗?不然我唯一的本事就是只会哭了……”
  她用布条缠在手掌上,抓紧缰绳,学着丁阿三的模样,拼命向前前拽拉,高声吆喝,一次,两次,三次,数次用尽全力,终于在力竭之前将车轮拉出了深沟。
  华灯盛放时候,这辆做工精良,又满是尘土的马车终于踏入了苏州城。
  吴宁儿在入城之时,用丁阿三留下的一粒碎银,从城门军士那里打听到,苏州城最好的客栈是锦绣堂,便一路打听,终于到达了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锦绣堂。
  她记着丁阿三的话,知道自己扮作男人破绽百出,声音体格相差太远,反而引人注目,在入城时已经换上了当初英英那套已经有些破洞的丫鬟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脸上仍然涂抹了淡淡的碳灰,雄赳赳地走入的锦绣堂的大堂。
  大堂当然识不得这位自称是为大户人家小姐打前站的小丫头,但银锭却是最有力的通行证,吴宁儿便将一银锭押上柜台,开了两间房,一间是为那并不存在的小姐准备的极品上房,另一间是为自己用的普通客房。
  只要有银子押上,锦绣堂自然不介意这个天黑还独自赶车的小丫头在情理上的不通,仍然为她安排了热汤茶水和上好的饮食。吴宁儿狠吞虎咽地吃下了东西,将自己泡入热水,喝退了一旁伺候的使女,在氤氲的烟雾中放声大哭。
  这短短几里路,吴宁儿自己赶车,自己为自己考量,洗浴之后本来想着自己明日应该如何将这条路走下到,只是脑中并没有什么主张,身心又极度疲倦,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入眠虽快,却睡得极不安稳,连日来路上的种种惊险种种生关死劫,都在梦中复现,小康如长蛇般的长鞭、杜庭芳的黑沉沉的铁面、柳十郞俊俏又沾满鲜血的面孔,这些她似乎已经浑不在意的过往,都一一在梦中出现,让她不断从梦中惊醒,又抗不住睡意,再次昏昏入睡。
  天色微明之时,她又一次梦见那日在金山慈寿塔上时,她被悬挂在半空中中来回晃荡,心中惊惧交加,梦见丁阿三抱着她从塔上一层一层不断往下跳跃,又梦到苏天冬那近乎疯魔的尖叫,梦到丁阿三将她转到背上,飞快向苏天冬刺出了好几刀。
  她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这时摸下床,喝了一杯已经冰凉的浓茶,脑中突然异常的清明起来,当日在金山寺发生的一切仿如她跳过的舞蹈,一切动作、语言、过程都历历在目,她想起了当时苏庸说出的那句话“丁兄这刀法,威慑人心,世上罕有,还是不要再让人看见为好。”
  当时她浑然不觉这话中有微妙之处,但此刻却犹如醍醐灌顶,她想到了初四初七,想到了那一夜丁阿三被杜庭芳重伤之后在小山冈养伤时,说过他曾经有一段杀手生涯,后来偷偷脱离了那个组织。
  她隐隐约约推测了一个事实,初三、初四、初七都是那个神秘组织里面的杀手,那夜在金山寺,丁阿三万分危急之时显露出了那个组织特有的刀法,被苏庸认出来了,然后不知道是苏庸还是苏天冬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那个组织就派出了初四初七,还可能有其他人手追捕丁三哥。
  在她心目中,丁三哥虽然是个财迷,但武功绝世、机智聪颖,但这次没有解释地就忽然放弃,一定是遇到非常之事。
  想到这一节,吴宁儿的心咚咚直跳,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把她笼罩,她不清楚丁阿三武功究竟有多高,但她明白,连秦似海也不敢和他硬拼,证明丁阿三的威慑力是足够高的。
  但这么高的威慑力,丁阿三却不敢与初四ʝʂɠ初七硬拼,老老实实地跟随他们而去,还放弃了护送她去杭州,一定是丁阿三遇到了凭一人之力解决不了的困难,还极有可能是丢掉性命的困难。
  她回想这一段,清楚地记起了那个扮鬼的初七说过,他们要在虎丘等老大,老大明天才会去。
  吴宁儿望着窗外的淡淡亮光,心中盘算出了一个从来未想过的主意。
  天已放亮,吴宁儿换上了漂亮的衣衫,等仆妇送来热水洁面之时,便塞了丁阿三留下的另一粒碎银在仆妇手中,那仆妇知晓这位姑娘是有钱人家的丫鬟,衣著讲究,又出手大方,脸上堆满了笑意,言语更是谦恭之极。
  吴宁儿便也摆了谱,自称小姐是魏国公府的人,要仆妇把锦绣堂最大的老板叫来,有事交代,而且此事隐密之极,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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