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东——伏魔半仙【完结】
时间:2024-02-23 14:41:07

  柳十郎上前一步,又道:“但宁儿到了之后是否又离开,或者是将香囊遗忘在此处,就不敢保证了。我私下猜测,既然她与那车夫同时在凤凰集出现,或许她已得知真相,即便是她未离去,恐怕再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了。”
  秦公子沉吟了片刻道:“柳兄闻香识女人,那是非凡的本事了,不过依在下看来,这本事有用之处也颇为有限。”
  他迈步走到木屋之前,看了几眼石凳上的锅碗饭菜,伸手触摸了一下,道:“能闻到女人体香,却不识得这桌上还有饭菜的味道,不知道这碗上的温度尚存。所以你那本事有用的地方非常有限。”
  柳十郞微觉尴尬,垂首道:“秦兄才识机敏,在下差之远矣,惭愧不已。”
  秦公子冷冷道:“那也未必。柳兄擅度人心,我等就远远不如。在下想请教一事,吴宁儿逃走,那五千两银子倒是小事,谅那漱玉院也没胆硬吞了。但我四海帮这个面子丢得太大,我帮派出人手四处搜寻吴宁儿,要挽回这个面子,是否在情理中?”
  柳十郎低声道:“当然是情理中事。当初让宁儿选择这个时机,是因为梳栊之夜出逃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大有新鲜兴奋之感,容易让人跃跃欲试,定下了时辰之后,此时人多眼杂,偷偷出逃,身上当然不便携带大批金银,所以她将储蓄多日的财物提前给了在下,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他一说到骗术,顿时忘记了害怕,开始侃侃而谈,忽然发觉自己语气不妥,连忙压下声音ʝʂɠ,小声道:“没料到机关算尽,却是作茧自缚。当时不知是秦兄相中了她,实在是巧合,并非存心与您作对。从吴宁儿那里取得的钱财,在下分文未取,已全都奉上,还望秦兄不要责怪。”
  秦公子嗯了一声,道:“那么柳兄不妨来说一说。一个雏妓梳栊,在秦淮河畔不过是件寻常之极的小事,这等小事如何会惊动锦衣卫四处缉捕,还出了一万两银子的赏格?”
  柳十郎沉吟了一会,道:“惊动官府,而且还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赏金也是如此之高,必定不会是寻常江湖上的纷争。想必是宁儿身上还隐藏有什么人让人难以猜想的秘密。”
  秦公子道:“这就得请柳兄来指点了。吴宁儿既然愿意将钱财给你,就是将前程全部托付给你,你们心心相映,相处必然十分亲密,柳兄可有觉察这姑娘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二人与吴宁儿相距甚远,但空旷之地字字传来、声声入耳,丁阿三又在旁边,“亲密”二字让她的脸蛋臊得与嘴唇一般的红润,又想听这个让自己倾心的人如何谈论到自己,仍涨红了脸支起耳朵去听。
  那边柳十郎却良久不语,好久才缓缓道:“在下与宁儿相处还算不上十分亲密,她自视为洁身自好的清倌人,我当然不便过份的亲昵,不能图一时之快毁了即将到手的钱财。”
  他本来说话的声音十分迟疑,这时语速慢慢加快:“在下凭这点微末本事混饭吃,也有三五年的日子了,成败大概是五五之分吧,无论成败,总得费些心思玩些伎俩。在吴宁儿这里,若是真说有什么异常之处,那就是太过顺利、一切进程如我所愿、如我所想,从前以为是她简单纯真,经阁下这一提醒,便想到一些细微之处大有疑问。”
  秦公子道:“哦?细微之处,可有什么征兆?”
  柳十郎道:“上个月十五那一天,是我与宁儿约好相见的日子,但到了漱玉院之后,我才知宁儿被人带走了,当时我不免大为担心,宁儿突然爽约,要么是她内心并不坚定,要么就是有人在她心目中比我更有地位。”
  秦公子淡淡道:“毕竟是青楼女子,勾栏之间,或者见钱眼开,或者逢场作戏,那也不足为怪。”
  柳十郎道:“秦兄说的是,在下便花了些银子,那妈妈果然遮遮掩掩地说了缘由,还再三叮嘱我不得外传。她说宁儿并非被什么客人接走,是魏国公府里接走了,徐公爷府里养了一批歌舞伎,但对其舞技不满,偶尔就会差手下的人假扮客人,将宁儿接去教习舞技,这种事发生也不止一次了。”
  秦公子道:“这些王公贵胄,若是说到出身,也不过是些打打杀杀造反的武人,可一旦打下江山,封王封侯,便真以为自己是贵族了。常言道,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显摆什么,他们不愿意与烟花之地有瓜葛,倒也正常。”
  柳十郎道:“是,在下当时自然相信了那位妈妈。只是数日之后,在下与一帮朋友聚会,其中有一位在开国公府做幕僚的朋友无意中提起,他的主公是常公爷,与魏国公徐公爷在苏州相聚,徐公爷还带了一批歌舞伎随同前往,个个国色天香,技艺不凡,让常公爷艳羡不已。在下粗略一算,两位公爷游玩相聚的时候,正是宁儿去教导舞伎技艺的时候!”
  秦公子沉吟道:“时间点一致,这倒是显得有些可疑了,吴宁儿赶赴数百里之外去教习舞技,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牵强。倘若此事有诈,那么带走吴宁儿那人就颇为关键了,这人是谁?柳兄想必已经打听到了。”
  柳十郎怔了一下,道:“实在惭愧,在下当时还并想到这一层,毕竟……”
  秦公子哈哈一笑:“毕竟钱财都到手了,柳兄也不介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是么?”
  柳十郞被他抢白了一句,神态却愈加谦卑,躬身道:“秦兄教训得是。不过在下还是发现了另一处疑点。在此之前,宁儿一直以清倌人自居,多次借故推托梳栊,对此还颇为自傲,但那次从魏国公府回来后,忽然变了主意,答应愿意梳栊了,转变如此爽快,也显得有些异常。”
  秦公子冷冷道:“以柳公子擅度人心之能,当时便应当有所察觉吧?”
  柳十郎道:“说来甚是惭愧,正如阁下所言,平常要察觉这两处疑点并不难,但当时我行事太过顺利,感觉与宁儿处处皆是心心相映,何况梳栊之前,一些恩客会大把地花银子,眼看钱财即将到手,一时就没去细想这些漏洞。”
  秦公子道:“从撒谎去魏国公府教习舞蹈这点来看,吴宁儿并非是心思缜密的人。试想一个青楼的姑娘,居然胆敢冒用魏国公的名头,要不是胆大无知随口撒谎,要不就是从漱玉院带走她的人真是魏国公府的人,她真的去的是魏国公府,他们之间就真的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至于魏国公么,眼下还不知道会不会牵扯进来。”
  柳十郎道:“秦兄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秦公子道:“徐公爷世袭魏国公爵位,又管辖左军都督府,是我大明响当当的人物,他几个妹妹都嫁了皇子,势力之雄厚,非寻常王侯可及,其中徐妙云更是贵为是燕王妃。我听说这位燕王,武力强盛,而且对他才即位这个侄儿皇帝并不那么恭敬。”
  柳十郎愣了半晌,才道:“这些皇族王侯的争斗,远非我这等草民可以体会的。如今看来,宁儿姑娘的确不是一个寻常的青楼女子,心计居然也十分了得,早已揣测到在下的意图,顺水推舟便答应我了,要借我之力护她出逃。如今看来,此事似乎并非是在下将吴宁儿圈入了套中,而是她暗中引我走上了她先设计好的套路!”
  秦公子抬头眺望远处,缓缓道:“如果吴宁儿真有心计,应当是悄无声息地突然消失,搞什么梳拢之夜出逃,还是一个四海帮的人来当冤大头,岂不是自找麻烦!她若是要找人护送,也应该找武功高绝、势强力大的人护她出逃才是。柳兄,你骗骗无知女子的财物可以,又有什么本事护她出逃了?她愿意将所有钱财给你,又逃出来找你,她身上藏有什么秘密暂且不论,但以我看来,她对你是真心实意、全心付出的。”
  柳十郎惶然道:“秦兄之言……或者是真的吧。”
  秦公子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男人一听就是谎言,只有吴宁儿这样单纯的姑娘才会当真。柳兄,你作为一个男人,太无担当,欺骗就是欺骗,你吃的就是这碗饭,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柳十郎垂下头,默然不语,
  秦公子忽然道:“柳兄,你家中可还有亲人?”他一直语调平稳,不悲不喜,此时腔调忽然一转,声音竟然十分温和。
  柳十郎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颤声道:“阁下如此发问……那是何意?”
  秦公子道:“咱们在江湖上混,想要什么东西,要么用蛮力强取豪夺、要么使阴谋诡计,能到手就算本事。我最瞧不起的便是你这种既无武功、也无智谋,单凭脸蛋和花言巧语欺骗女人的低贱之徒。”
  柳十郎神色极为尴尬,讷讷说不出话。
  秦公子眉头一轩,声音中再无半点和气,厉声道:“吴宁儿是我的女人,你他妈的骗了我的女人,让我大失脸面,你以为我还有何意?你若有亲人,那些钱我便留一半给他们,你服气么?!”
  吴宁儿远远听得见,明白了过来,这位冷若冰霜的秦公子已动了杀心,顿时心中狂跳不止,想要冲出去阻拦,却又明白这是个愚蠢之极的举动,百般纠结中,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柳十郎长叹一声,颓然道:“自从入了这一行的那天起,便知道迟早也有这样的结局,秦兄要杀我,我也只能认命,我这一生骗人无数,从来都不把任何人挂在心上,不知怎地,只对宁儿始终有些心怀愧疚。若是秦兄真要留,那些钱就留给宁儿罢。”
  秦公子点点头道:“不错!平常贪婪卑贱惯了,在生死之间却能敢作敢当,倒也不失丈夫本色。柳兄尽管放心上路,那些财物我会还给吴宁儿。”
  他说了送人上路,却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拔刀出鞘、拳动掌击的举止,反而是袖袍一卷,不看柳十郞一眼,转身缓缓前行数步,闭目向天,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说了什么。吴宁儿抓住丁阿三的手道:“丁三哥,他要杀人了,求你去救救柳公子!”
  丁阿三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
  吴宁儿脑中嗡地一声,再去看时,柳十郎此时双目圆睁,神情恐怖之极,双手紧紧捂住脖ʝʂɠ子踉跄后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退得几步,就仰面倒了下去,挣扎了一番便不再动弹。显然是刚才的瞬息之间,秦公子用极快的手法将他割喉了。
  吴宁儿眼前忽然一黑,全身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咚地一声就摔倒下来,想要呼号,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流泪,却已感觉不到悲伤。
  秦公子转过身,高声道:“两位不必躲藏了,都出来吧。”
  丁阿三轻叹一声,道:“姑娘,这位秦公子武功很好,我不是他的对手,或许可以抵挡一会,你若想逃,也只能孤身逃命了,骑上那匹马,逃命去吧。“
  吴宁儿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既然是四海帮的人,这山上也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反正是逃不走的,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第八章 埋
  阳光仍旧灿烂,微风依旧轻柔。站在草坪间的那个身影,也跟吴宁儿在漱玉院看到的一样,高而瘦削,如同标枪般笔直挺拔,抬头仰望天边,身姿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凝固了的雕塑。
  雕像冷冷道:“鄙人四海帮秦似海,承蒙兄弟不弃,忝居帮主之位。阁下就是那个马车夫?”
  丁阿三默默点头,并不说话。
  秦似海盯着他的眼睛道:“吴宁儿是我的女人,自然跟我走,不再需要你了,她雇你的马车给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十倍。”
  丁阿三摇头道:“秦帮主,小人虽然是个赶车的,但已经收了雇主的钱,没有送她到达目的地之前,就不能随便答应别人了。你给再多的钱,小人也不敢收,收了便坏了行规。”
  秦似海点头道:“嗯,手艺人倒也遵诺守信。”他眼光转动,冷如寒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热烈的光芒,对吴宁儿道:“吴姑娘,你来给这位车夫说,不再雇用他的车了。”
  吴宁儿躲在丁阿三身后,咬着嘴唇不说话,犹豫了片刻,一步跨了出来,低声道:“我真没见识,没想到秦公子就是秦帮主,我还是叫你秦公子好么?”
  秦似海微微点头,冰冷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和蔼。
  吴宁儿上前一步,大了胆子道:“秦公子,实在对不住,你那么宠我,又为我花那么多钱,我却还是要逃。但是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你,因为无论什么人要给我梳栊,我都会逃的。”
  秦似海道:“年轻小姑娘一时情动,跟意中人出逃,这个我领会得到。既然你已明白柳公子是个骗子,他不配做你的意中人,我已经代你惩罚了他,你只要跟我回去,咱们既往不咎。”
  吴宁儿摇头道:“秦淮河那么多美丽温柔的姑娘,你可以随便重新挑一个,放我走好么?”
  秦似海道:“我既然花了这个钱,你就是我的女人,你跟我走天经地义,说到皇帝那里都说得通。至于我是不是要重新挑一个,不关你的事。”
  吴宁儿道:“对不住,秦公子。虽然你花了钱,但是钱是花给漱玉院的,是漱玉院欠你的钱,赖你的账,不关我的事。如果你要说我是漱玉院的人,那我现在已经逃了,就不再是漱玉院的人,我就是自由的了,所以我也不是你的人了。最多……最多我先给你赔礼道歉,再赔钱给你吧,柳公子留给我的钱,本来也是我的钱,你也不用给我了,我全部都赔给你。”
  秦似海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应答,愣了好一会才沉下声道:“真是强词夺理,我本不想对一个小姑娘用强,但吴姑娘如此胡搅蛮缠,我想我心里也没有任何负担了。”
  吴宁儿连连后退,尖声道:“秦公子,你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你不可以对我一个小姑娘动粗。我在漱玉院见过你和那位胖胖的高公子喝酒,你们是朋友吧,高公子说过的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你一定记得吧?”
  秦似海中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吴宁儿道:“高公子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自由,不如让宁儿去死。就算你强行要抢走了我,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何况我还有丁三哥,他武功很好的,他会保护我的!丁三哥,你可是说过要平平安安送我到达的哦!”
  丁阿三神情尴尬,勉强笑道:“是,小人是你雇的,当然要保你平安,只是我这个赶车的老是去干保镖的活……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真是让小人不知道怎么办……”
  秦似海如电的眼光射向丁阿三,道:“凭你?也要和我动手!”
  丁阿三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唉,这事可怎么说啊……四海帮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秦帮主也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小人就一个赶车的手艺人,哪有胆子和您老人家动手啊。不过,你真要动手伤我的雇主,我总得装模作样抵挡一两下子吧,小人收了姑娘的钱,总不能白收啊……”
  秦似海看了看吴宁儿,又看丁阿三,仿佛看到一件极为奇怪的事,双臂摊开,袖袍一振,陡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草坪上空震荡,连远处青山也在隐隐回应。震得吴宁儿耳中嗡嗡直响,目眩神迷,心跳不止,忍不住捂上耳朵,但仍然抵抗不了脚下的虚浮,歪歪斜斜转了两个圈,一跤摔倒在地。
  秦似海止住笑声,缓缓点头道:“果然武功不错,人也讲究信义,也不枉吴宁儿信任你,不过你吐纳有滞,想必是身带内伤了,秦某不趁人之危,今日放过你们。三日之后相见,我手下绝不容情!”
站内搜索: